第四章 太阴鬼灵术

  因为白天的事,我的神经一直紧绷,冷不丁看到身后站着这么个没脑袋的家伙,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伸手就去抢自己的包。
      可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紧跟着就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强迫自己镇定,一边低声念诵法诀,一边摸索到背包,急着想要拿过来。
      哪知道一用力,就听‘刺啦’一声撕裂的声音,然后就是稀里哗啦一通乱响。
      等我把包拽过来,却发现包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操……”
      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我稳了稳心神,摸出打火机打着,一边借着火光垂眼去找包里散落的东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门后那家伙的动静。
      结果却发现,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我多少有了些底气,心说到底是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那东西多半是对面墓园里的‘住客’,不知怎么的,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溜了进来。
      现在本家主人回来了,不但是个阳气充盈的大小伙子,还是个阴倌,什么鬼东西也都被吓跑了。
      感觉出了一脊背冷汗,我不禁苦笑。
      也就是白天的案发现场太血腥恐怖了,不然我怎么会吓成这熊样……
      我看了看手中的背包,底部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想想刚才应该是被柜台边角给勾住,被我用力一扯扯破了。
      我正想先把包里重要的东西找回来,哪知打火机的火光划过,猛然间,就见窗外有双闪着暗红色幽光的眼睛正冷森的看着我!
      “啊……”
      巨大的惊恐让我忍不住再次大叫出口。
      叫声未落,却听外面传来老陈的厉声喝叱:
      “不是说过让你动静小点吗?你鬼叫什么?!”
      我靠……
      连着受了两回惊吓,我脑子都快空了。
      那眼睛哪是什么暗红色,根本就是老陈贴着窗户,眼珠子里反射出打火机的火光……
      “开门!”
      老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在房门上‘砰砰’敲了两下。
      我也顾不上捡东西了,忙过去把门打开。
      老陈阴着脸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一样东西凑到打火机上。
      我定神一看,那居然是一根蜡烛。
      看到蜡烛的样子,我心里一激灵。
      这蜡烛是白色的,和我的手腕差不多粗细。
      蜡烛一点着,我就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这蜡烛居然和老何铺子里点的一样,是牛油蜡。
      货架上灵牌的字迹和地下庙宇里的灵牌字迹相似;他现在又无缘无故拿来一根和三十一号铺子相同的牛油蜡……
      难道说这个老陈,真和后街三十一号,又或者和那神秘的地下庙宇有关?
      蜡烛点燃,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借着烛光看到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我连忙弯下腰一样样捡了起来。
      “呵呵……”
      见那个本来已经脑袋裂开的泥娃娃彻底摔的身首分家,我不禁涩声苦笑。
      “呵呵……”
      面前同样传来两声干笑,不过声调却显得有些古怪。
      抬头一看,就见老陈已经把牛油蜡立在了柜台上,站在那里垂眼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都感觉无论笑声还是他的表情,都带着一种嘲讽和鄙夷的味道。
      我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桌上,手里握着泥娃娃摩挲了两下,抬眼看看天花板,问:
      “陈伯,这灯怎么灭了?”
      “停电了,灯当然就灭了!”
      我无语。
      老陈斜了我一眼,指了指柜台上的蜡烛,“老房子线路老化,偶尔会停电,我这不是给你送蜡烛来了?省着点用,等烧完了,下次你就要自己买了。”
      我朝屋里四下看了看,回过头试探着问:
      “陈伯,你之前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老陈瞪着眼抬高了调门:
      “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一个人住,后来不是又带了个大胡子小子过来?!”
      我一头黑线,敢情老头说的还是窦大宝,我还以为他能看到什么呢。
      看来就算他有秘密,刚才的‘没头脑’也只是个意外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我这样想的时候,却发现老陈正瞪着两个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他虽然老,但是五官颇具立体感,眼睛凹陷,显得很深邃阴鹜。
      再加上他身材高大,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瞪起人来不免让人觉得发毛。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却转过身,边往外走边嘀咕着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很沙哑,我只依稀听到他说什么:‘自找麻烦……这下好了……毁了……回头都不行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想叫住他,他却已经走远了。
      我回想了一下,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对劲。
      他的确是面朝着我,但目光却好像并没有聚焦在我身上。
      我疑惑的转过头,只一抬眼,刚落回腔子里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在我身后的墙上竟然有一个偌大的影子,那影子就和刚才门后头的家伙一样,没有脑袋!
      这一来二去的,我是彻底‘回魂’了,咬着牙,伸手就拿起了一把竹刀。
      要不说胆子都是磨出来的……
      可是等我再回过头一看,差点没把自己气晕过去。
      哪有什么没头的影子!
      我一动,那影子也跟着动,那根本就是我被烛火照在墙上的影子;不是没脑袋,而是影子被拉长,‘脑袋’贴在了天花板上!
      “大爷的……”
      受了这阵子惊吓,我终于又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关上门,走到柜台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把泥娃娃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放在柜台上。
      把捡回来的两半脑袋试着拼起来按在身子上面,手一松‘吧嗒’就掉了。
      看看一旁撕破的背包,想想这段日子孤苦无依的感觉,我一阵烦躁,干脆连饭也懒得吃了,伸手就去拿啤酒。
      手指刚碰到啤酒,不经意间,就觉得似乎有一道绿光在眼角闪过。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顿时就呆住了。
      背包撕裂,我随身不离的东西现在全都摊在柜台上。
      眼角扫见的绿光,并不是我的错觉。
      而是来自一个被摔开后,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扁平木盒。
      这木盒是狄家老太给我的。
      此刻,盒子里那块记录着《百鬼谱》的槐树皮,竟散发出了幽暗的绿色光芒。
      我满心疑惑的把槐树皮拿了起来,凑到眼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树皮上原本是记载了《百鬼谱》,然而现在紧挨着记载的内容,旁边竟又出现了一些更为细密,散发着荧光绿色的字迹!
      我不可置信的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些绿色发光的文字确实存在。
      我没有立刻去看文字的内容,而是抬眼看着牛油蜡燃烧的灯芯,回想着这几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从狄家老宅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
      这张槐树皮我何止看了几十次,上面的百鬼谱不说会背,也已经了然于胸了。
      如果这些绿色文字最初就在上面,我为什么一直都看不到?
      是段乘风让我来到这里的,然而来到这里,不光见到了性格古怪的老陈,还见到了和地下庙宇中字迹相似的灵牌。
      段乘风不会无缘无故让我来这儿。
      我更加相信,老陈不单单只是个性格古怪的怪老头。
      眼前的牛油蜡虽然不像生犀香似的能让平常人见到鬼,但是在阴阳行当中,也是有一定特殊用途的。
      如果老陈只是个普通的倔老头,怎么会把牛油蜡当做寻常的蜡烛用来照明?
      而且还专门送来给我?
      最主要的是,在他送蜡烛来之前,我刚看到了一个‘没头脑’;而在他走后,我顺着他之前的目光,看到墙上自己的影子‘没有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属于我的那个泥娃娃,脑袋被彻底摔掉了……
      而在这时,槐树皮上又出现了不同于先前的记载……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我把这些细节过滤了一遍,却仍然把握不到有用的环节。
      只好收敛了一下心神,低下头,去看槐树皮上的隐秘文字。
      只一眼,我整个人就僵住了。
      ——太阴鬼灵术
      ——得见此术者,必定是先天鬼爪显露,后天水火阴阳交集,成就了断绝情缘的阳世鬼身
      “断绝情缘……”
      好半天,我才喃喃自语了一句。
      虽然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可是已经被勾起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感觉催使我继续往下看去……
      远处传来公鸡报晓的声音。
      就在鸡鸣第一声的时候,槐树皮上的绿色文字,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我抬起头,靠进藤椅里,用力捏了捏眉心,转眼看向窗外。
      昏沉的黑暗渐渐变得苍白,对岸林立的墓碑也逐渐显露出来。
      我凝望着代表阴阳相隔的墓碑,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我用了整整一晚,看完了整篇隐秘的记载。
      太阴鬼灵术中的记述,远比《百鬼谱》的记载更加详尽。
      之前遗留在脑子里的种种疑团,不说因此有了答案,却也都有了抽丝剥茧的方向源头。
      掐灭烟头,我把双手抬到眼前。
      右手为先天,因为东北雪山的经历,我的右后肩多了一片‘鬼爪’印记。
      左手会后天……
      我看了看左手虎口的那道火雷纹,翻过手掌,眯起眼睛,竟隐约看见掌心隐隐透出水纹波澜。
      “先天鬼爪显露,后天水火交集,成就断绝情缘的阳世鬼身……”
      我喃喃说着,抬眼看向仍在燃烧的牛油蜡。
      抿了抿嘴唇,拿起槐树皮凑到了烛火上。
      “断绝情缘?你是谁啊?你能吗?能的话,告诉我啊!”
      我朝着快要燃烧殆尽的槐树皮问了一句,顺手丢进烟灰缸里,站起身,拿起没了脑袋的泥娃娃,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护城河边,扬起手奋力将娃娃连同破碎的脑袋一同丢进河里。
      “我不管你是谁……我是阴倌……徐祸!”

《阴倌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