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看见那猫又悄然跟来,我和老爹都是一怔,我说:“爹,就是它!”
  那老猫见我和老爹站住了,便也不走了,一双眼幽幽的看着我们,意味深长,难以描述。
  但可以肯定,绝不是要报复伤人的眼神。
  “偷鸡杀狗喂崽子,作恶太多,反倒是累的自己断子绝孙。”
  老爹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睛看着老猫:“不该你吃的,就别来吃,你既然是野地里成了王形,就该知道家里养的,不是你的腹中物。”
  老爹说完话,那老猫眼中竟然开始流泪,神情也变得可怜巴巴。
  “这老猫有事相求。”老爹说。
  “你是要我治你腿上的伤?”我突然想起来它的一条后腿是被我给打折了,便指着它那条伤了的后腿问了一句。
  老猫“喵”了一声,竟似是听懂了一样,晃晃脑袋。
  “还真是有灵性。”老爹点头赞道:“缘法不能破,弘道,就把它带回去吧。”
  “中。”
  我朝老猫走了过去,它也不怕,也不躲,我俯下身子,一伸手,它瘸着腿就蹿了上来,被我抱在怀里。
  “它这也算是晚景凄凉了。”老爹叹息一声。
  老猫垂下了脑袋,伏在我臂弯了,神情沮丧而颓然。
  “浪费造化最伤己啊……”老爹说:“走吧。”
  到家的时候,老二已经入睡了,没在院子里胡乱蹦跶,娘还等着我们。
  看见我怀里抱着的老猫,娘吃了一惊:“这猫从哪儿弄来的?看起来不一般啊!”
  “是不一般,这只猫把刘昌那混混给杀了。”老爹低声说了一句。
  娘更是吃惊:“额头长了王字,老成精了吧?这腿好像受着伤呢……”
  “是叫弘道用石子打穿了腿,这两天你给它治治。”老爹说:“明天得叫弘道去太湖走一遭,去把鬼婴给找回来,不能叫红背蛛母作祟!”
  娘一愣:“你打算让弘道自己去?”
  老爹说:“还有明瑶那孩子。”
  “她?”娘不高兴了:“能不能别叫他们绞缠到一起?躲还躲不及!”
  “你看你,妇道人家的想法!”老爹说:“一口吐沫一个钉!弘道说过的话,难道不算数?”
  “那是给蒋赫地胡说的!”
  “不管怎样,男子汉大丈夫,说出来的话,就不能咽回去!”
  “迂腐!”
  “再说了,明瑶那孩子,我瞧着挺好!很有骨气!”
  “……”
  娘和爹要吵起来了,我赶紧溜走。
  经过老二屋子的时候,我无意的往里面瞥了一眼,却猛地吃了一惊——老二的床上似乎有个红色的影子在晃动!
  月光从窗户中照了进去,我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很腻很腻的香味。
  “呃……”
  我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呻吟声。
  我忍不住推开了老二的屋门。
  那呻吟声被我听得越发清晰,可以断定,是老二在“哼哼唧唧”的低声叫唤。
  我惊疑不定,拿火柴点燃了煤油灯。
  凑近了一看,只见老二钻在被窝里,被子裹得死死的,只有脑袋露在外面,被窝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着。
  老二的脸上全都是淫邪而古怪的笑容,嘴角也流着哈喇子,身子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二?”
  我喊了他一声,他却不吭声。
  “老二!”
  我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嘴角还是机械的一抽一抽,笑得越发古怪。
  “爹!”我冲外面喊了起来。
  “咋了?”爹跟娘还在理论。
  “爹,你先进来!”
  “这屋怎么有一股怪味?”老爹皱着眉头走了进来,问:“老二在搞什么幺蛾子?”
  “爹,你看老二是不是魔怔了?”我觉得事情大不对劲。
  老爹朝着老二只瞥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喊了一声:“弘道,去端一盆水来!”
  喊声中,老爹冲上去,皂白相笔从口袋中抽出,在嘴里一蘸,提着笔杆,猛然点在老二的额头正中!
  “啊!”
  老二闭着眼睛惨叫了一声。
  老爹伸手一把将老二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老二浑身上下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啪嗒。”
  一团布一样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吃了一惊,再看老二,他的脸突然涌上了一层青黑之色,神情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嘴里嘶声低吼:“放开我!放开我……”
  我情知不妙,赶紧往外跑去端水。
  娘迎面而来:“你爹在老二屋里闹什么呢?”
  “娘,老二啥都没穿!”
  我怕娘冲进来,赶紧挡在门口,喊了一声。
  娘一脚迈进老二的屋子,听见我的话又退了回来。
  我急急的端了水进了屋,老爹脸色铁青着,说:“泼!照他身上泼!”
  “啊?”
  “快泼!”老爹厉声喝道。
  平时极少看见老爹动这么大的怒气,我惊得浑身一颤,一盆子水泼了上去,老二浑身痉挛似的抖动了起来。
  “啪!”老爹一巴掌抽在老二的脸上,发出响亮的一声,然后老爹一松手,老二湿淋淋的摔在了地上,嘴里吐着沫沫,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二看看我,又看看老爹,然后悠悠的说:“咋这么冷啊……爹!?”
  老爹一声不吭的从地上拾起来那团布一样的东西,翻开来一看,脸色更加阴沉如水。
  扭过头来,老爹又是一巴掌抽在老二的脸上,骂道:“混账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我瞥了一眼,才看见那是一卷图,画面尽是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淫靡不堪,难以入目。
  “这,这个……”老二嚅嗫着,不肯说。
  “兔崽子,我看你是想死!”老爹抬脚把老二踹趴下,骂道:“说!”
  “你下手轻点!”娘在外头叫道:“他是你亲儿子!”
  “你还惯他!”老爹在屋里低吼:“他把人皮春宫图都拿回家了!他刚才差点死在被窝里!”
  “啊?!”
  我和老二,连同外面的娘都是一惊。
  “人皮?”
  老二发懵的看着老爹手里的东西:“不可能!这怎么会是人皮?”
  老爹怒目而视,厉声道:“这春宫图是刺在古代妓女的身上,然后扒了下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龌龊人的脏手!”
  老二呆呆的看着爹。
  老爹恶狠狠的说道:“死者的怨恨,还有经手者的淫靡,早把这东西弄成了邪物!你刚才没有做春梦吗?你拿镜子照照你的脸,看像鬼不像!?”
  老爹揪着老二的脑袋,揪到了镜子前。
  “你拿着这东西,要不了三天,就能叫你精血全绝!说,到底是谁给你的!?”
  “是,是弘灿……”老二也吓呆了。
  “陈弘灿。”老爹恍然大悟,狞笑一声:“陈汉明的儿子啊!他这一脉,倒都成了陈家村的祸根!父子相承,嘿嘿……看我叫他好过!”
  陈汉明是原来陈家汉字辈排行第一的族人,却不是麻衣陈家的嫡系长门。
  嫡系长门在我们这一支,老爹是义山公的第三十四代传人,我是第三十五代,《义山公录》的传承便在嫡系长子。
  (笔者按:《义山公录》典故详见拙作《麻衣世家》,或参见网络版小说《麻衣神相》,在此,不影响阅读)
  陈汉明觊觎《义山公录》,在多年之前阴谋要害老爹,却被老爹和二爷爷陈天佑觉察出。
  天佑公虽然是出家的道真,可在民国乱世,却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江湖人称“不死老道”。
  当时,二爷爷是要依照族规取陈汉明性命的,老爹却心软,饶了陈汉明一命,只把他逐出了陈家(此事详见拙作《麻衣世家》,在此不影响阅读)。
  罪不及妻儿,陈汉明的儿子陈弘灿还在陈家村生活。
  不料,这陈弘灿却送老二这么一件东西,其心之毒,可见一斑。
  老爹收起了人皮春宫图,瞪了老二一眼:“咱们家门口高悬辟邪铜镜,要不是你藏在身上带进来,这脏东西能进得了咱们家吗?辱没祖宗!滚起来,穿上衣服,到院子里,背诵族规家法,给我跪到天明!”
  老二凄凄惨惨地去穿衣服了。
  “弘道,你去睡吧。”老爹说:“明天去颍上蒋家村,叫上明瑶,去太湖。”
  我也不敢劝老爹饶了老二,只好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蒋家村找蒋明瑶。
  出门的时候,刘昌的死讯已经传遍全村,革委会的上下领导高度紧张,声称一定要严查,揪出凶手,严惩凶手!
  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多数村民倒都是面有喜色。
  我向来不好事,这次刘昌的死又心虚,所以骑着自行车,匆匆的就走了,也不去掺和。
  到了颍上镇蒋家村,蒋赫地正在村头打麦场,靠着石磙躺着晒太阳,显得悠闲自得。
  “蒋伯父,我来接明瑶妹子。”我说:“我爹说让我们尽快动身去太湖,找到鬼婴回来。”
  “弘道啊,你坐。”蒋赫地看见我,神情显得有些沮丧:“弘道啊,明瑶不愿意跟你一起去,她说这个,这个孤男寡女不合适啊。”
  “哦。”我松了一口气,心情又有些悻悻的。
  “你可别灰心。”蒋赫地连忙又说:“我这个女儿,我最了解!面硬心软,现在是脸皮薄,抹不开面。你还是很有可能做我女婿的。”
  “哦。”我说:“那我回家了。”
  “走吧,走吧。”蒋赫地不耐烦的挥挥手:“陈汉生咋养了你这样榆木疙瘩一样的儿子?就会哦、哦、哦,呆的跟鹅一样。”
  “哦。”我愣了一下,然后骑上了车,说:“蒋伯父再会。”
  “……”
《六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