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更冷了,雪也似乎更大了,面对聂焰离去的背影,童帝几次也想学着聂焰一般潇洒的抱拳,道一声‘离别且珍重’,可事到如今,童帝却发现他竟然对着聂焰说不出一声再见,是还舍不得自己的生命中这个人就这样彻底的消失了吗?
时光总是无情,带给人生无数的经历,也给人生留下无数的回忆与画面。童帝终究是喝下了那一杯已经冰冷的酒,半醉之间,仿佛回到少年时。
初见那个雨夜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最后定格在那个身影刺剑抵住自己脖子那一幕,也许就是这一瞬,把那个身影深深地刻入了自己的灵魂,定做了超越的目标。
“但…”童帝站了起来,缓步的走到了凉亭的边缘,望着整个飘雪的长安,沉默了很久,“你终究是不肯给我一次真正战胜你的机会吗?”
雪花飘落在童帝的肩,童帝的发上,像一瞬间就已老去,就已白了头,而这一丝聂焰走后的寂寞,到底是不能散去了。
冬日的雪,总会让人分外的想念春季时的青山绿水,但可怕的是,很多老人都会熬不过严寒的冬季,此生也就再也盼不来下一个春天了。
而熬过了冬,意味着很多老人又可以再活一年,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定律,但聂焰心中却有一股悲伤,如今自己也是那个需要熬冬的老人吗?
柴火燃烧的火焰,带来了丝丝的温暖,二傻就依偎在聂焰的脚边,火焰的温暖让它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忍不住轻轻的用头拱了拱聂焰的手。
说是要去明阳门,这一路却忍不住看山观雪,走得很慢,如果人生是一个个驿站,明阳门就是那接近终点的又一站,聂焰还舍不得那么快就去。
前几日见过了童帝,他心中那股死亡的预感越发的强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聂焰喝了一口温热的酒,将火上烤好的肉撕了一大块给二傻,二傻高兴地接过,啃得香甜。
聂焰却是想起,应该是从那一晚,他强烈的想要看弟弟妹妹们一眼那股冲动开始,死亡的阴影就开始笼罩着他。
而童帝之前有问他,为何不去见碗碗一面?聂焰又喝了一口酒,难得的有一些微醺,谁说他没见过碗碗?就在一年前,明阳门的人通过天算一脉的那个疯子,推断出他的下落找到了他,嘱咐了聂焰两件事。
在做其中一件时,聂焰便遇见了碗碗。
那是在猎杀一只熊妖,要取他的精血,而那只熊妖已经活了四百年的岁月,早在两百年前便已是赫赫有名的大妖,自然身上背负的人命也不少,只是近几十年来,不知为何变得低调了起来,所以,这一带的猎妖人几乎将他遗忘。
聂焰不知为何,明阳门会让他去取一只大妖的精血,并且不止是一只熊妖,还需要一只虎妖,和一只蛟妖的,且必须是大妖。
这些妖物若在平日有心低调隐藏,莫说三只都找到,就连一只的踪迹也难寻。
可明阳门偏偏就像有准备一番,在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竟然把三只妖物的详细所在都告知了聂焰。
自然,有了地点斩杀便不是问题,至少对于聂焰来说是如此,除非那个世界的妖物,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聂焰有自信任何的大妖,就算是隐世的妖物,抡起单打独斗,他不畏惧于任何一个。
熊妖,是聂焰最后一个猎杀的,却不想就在那一次,遇见了碗碗。她所在的狐族,也隐藏在那片山脉,感觉到动静,碗碗出来查探,就这样和聂焰相遇。
想到这里,聂焰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涩,谁说死亡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死亡都不能消除的遗憾和痛苦。
碗碗自然是很吃惊,在狐族所隐藏的山脉之中,竟然潜伏着这样一只熊妖,那一战,碗碗就一如当年那场大战一般,只是静静的守候在他身旁。
那一夜,他还记得碗碗就这样轻轻的靠在他的膝头,安静的睡着。
许多记忆清晰又模糊,唯一不能忘得,便是碗碗离去时所说的那一段话:“走吧,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若少不得要分生死,定然会是我愿死在你的剑下。”
“只但愿…”
“只但愿,我身死之际,你能在我身旁,为我诵念一篇《抚魂篇》,便已是不负我心,不负一番相识了。”
今日想起,脸上仿佛还能感觉,碗碗的手轻抚脸颊的温度,他总是记着,他们之间的阻碍,总是会想着她若要死,便死在自己的剑下。可她怎知,自己这一生如何能挥剑向她?而如今,先死的会是自己,只是不知在死之前,能否再见碗碗一面?若是知道自己会死,碗碗是否还舍得只是和自己擦肩?
想到这里,聂焰有些自嘲的一笑,为何偏偏要在这些日子,老是想起这样风花雪月的事情?不是应该穷尽一生去追寻大劫的秘密吗?
到头来,聂焰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异常普通的男人,在临死之际,想不到什么天地大义,想到的只能是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自己所爱的女人。
这一场绵延的大雪,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从那一日短暂的小歇了大半天以后,第三场雪就如约而至,一直下到今日都不曾停止。
这是一片空旷的山谷,奇异的是,在绵延的秦岭竟然有这样的地方,两山之间形成的山谷是一片不小的平地,只在边缘有些微的坡度。
“这里可是不错?”站在聂焰身边的是明阳门的老祖,从聂焰上山入门后,他便径直带着聂焰来到了这片地方,然后这样对聂焰问到。
风,吹动聂焰黑色的斗篷,他点头说到:“这里是很不错,我担心的只是日后的安危问题。”
“我茫茫秦岭,存在的可不只是明阳门一个隐世门派,在这山中的隐世门派不下数十,更勿论还有一些早已不出世的隐世高人。我所选之地,可不单单是因为它的平坦,以我明阳门布阵的功夫,也有几分观山望气的眼力。”
“怎么说?”聂焰轻声的闻到。
“其一,这里便是秦岭的一个风水汇聚之所在,坏了它,就是坏了秦岭的部分根基,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在这里的隐世门派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其二,秦岭的隐世门派都曾请我明阳门出手布阵,也就是说,都欠有我明阳门的人情,如今,我明阳门决定把这个人情就用在这里。其三,这里以后不仅仅是你的一条后路,也是在周围所有隐世门派,包括我明阳门在内的一条后路,至于怎么安排,我等心中自然有数。”明阳老祖说的头头是道。
聂焰微微点头,却也忍不住心生疑问:“我感觉大限将至,哪有什么后路可言?另外,如此风水宝地,为何留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去占用它呢?”
“既然是隐世门派,也无需去占有什么风水宝地,只要灵气充足之地,便已足够了。再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虽是隐世门派,也有相互制衡的意思,没有哪一个隐世门派,可以强大到占据此风水宝地。除非有共同的目的,才能达成一致。”明阳门老祖若有深意的说到。
“我为聂家所留之后路,为何会成为你们共同的目的?”说话间,聂焰微微皱眉。
“早已不是你为聂家所留后路,而是你的后路。你再问询我更多,我也不能告知与你,因为天机如此,我只知其所以,却不知其所以然,只能说,顺天而为。”明阳门老祖说到此时,叹息了一声:“天机难测,我等也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能说,尽人事,安天命罢。”
“你们到底知道一些什么?又在布置什么?”聂焰越发的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明阳门老祖了,至于自己的命运,还会有转折吗?那股死亡的阴影是如此的浓重,根本就挥之不去。
明阳门老祖却不接聂焰的话,只是说到:“我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聂焰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陶罐,在关盖之处,有明显的封印阵法,里面装的是三股不相容的大妖精血,正是明阳门让聂焰去取的蛟,虎,熊,三大妖的精血。
“如若能经历千年的岁月,这三股精血也能相容,因为陶罐之中也刻有阵法,都说猛虎之药,药力最是生猛,加上熊妖的浑厚,还能提供一股旺盛不觉的生机,想来也是够用了。”明阳门老祖拿着陶罐有些感慨的说到,随即话锋一转:“恐怕天地间,如今只有你能够那么顺利的取来这三只大妖的精血。”
“童帝也可以。”聂焰只是这么回答了一句,却对之前明阳门老祖所说那些话不做任何评论,因为他根本不知明阳门老祖到底在说些什么?
风,继续的吹过眼前这一片空旷的平原,雪,依旧不停的下着,这个地方,日后真能成为一片世外桃源般的避难地吗?也真能成为所谓的后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