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看见了辛叔表情苦涩的变化,我猜测这种不平衡恐怕一直没有解决,延续到了如今,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辛叔才会做出如此的表情吧?
只不过这是青莲山一脉狐妖内部的事情,我不好多问,更不好因为猜测而插口,也只能沉默。
辛叔也不管我,说到这里完全的沉默了下来,一杯茶递到嘴边也不知去喝,只是望着悠远黑沉的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带着怅然之色对我说到:“从我假死那一刻开始,我一度以为从此我就是一个在这世间,除了辛夷母女再无牵挂的妖。虽然是青莲山一脉的血脉,但也从此和他们再无关系。”
说罢,辛叔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我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却不知道何从说起。就如同故乡的山水在他人眼中也许也只是平常,可在自己眼中却是毕生难忘的一幅真正风景,因为这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对沉默且常在的山水尚且如此,何况对自己的族群?
我唯一不能安慰的只是,我是猎妖人,而他所说是妖族,我去安慰这种感觉未免太怪异了一些。
那种大自在而再无界限的境界,我不知道要如何去到达,世间的矛盾之处太多,就会让人越发的看不清楚道在何方?这莫非就是考验不成?
就在我入神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茶杯放在石桌上的声音,我一回神,看见辛叔忽然郑重的看着我,眼中还带着一丝明显的祈求。这是辛叔对着我第一次流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我不禁有些吃惊,看着辛叔问到:“辛叔,你这是?”
我话还未曾说完,忽然见得辛叔郑重的站了起来,不容我说话,就朝着我拜了下来。
我连忙阻止,却不料想辛叔开口说到:“叶正凌,这几拜不仅仅是代表我,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斗胆代表一次辛夷。你若不受也罢,就当我未曾说出口的请求,你不想答应。若然你是有心想要答应,就让我拜完几拜。”
我愣住了,脑中的理智告诉我,怎么可以贸然答应?其实,他身为辛夷的父亲,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偏偏他是妖,我们的立场用对立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尖锐。
我还是那个想法,我自己这条命你拿去便是,我如何能够代我背后所承担的一切答应?我扶住辛叔的手不由得用力的几分。
辛叔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就要作罢。
我心中却是不忍,只能继续扶着辛叔说到:“辛叔,你我之间身份敏感。你一定明白我不敢贸然答应的原因,可你不妨说说,若我可以,我不见得就会拒绝。而你是辛夷的父亲,你拜我算什么?我断然是不会接受的。”
我没有把话说死,这番表达让辛叔多少好受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说到:“千年前,我青莲山老祖用生命请求聂焰放过无罪孽的子孙。今日,我不能把生命给你,因为我的命到了这个时候,要用来守护我的女儿,我只有一腔赤诚来求你,他日也不要斩尽杀绝,留我青莲山一丝血脉。”
我看着辛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聂焰是我,叶正凌是我,但无论是哪个我,绝对不是真正剑下无情,斩尽杀绝那一个。可是,我怕,我真的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会给人族留下无穷的隐患。
我坚信辛夷是好,辛叔是好,可我如何保证青莲山狐妖的子子孙孙…?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痛苦之中,而将来好像要面对更大的痛苦?
辛叔看我神态,说到:“我不会为难于你,你尽可像当年那般,放过无罪孽的那些青莲山子孙吧!其余的…”辛叔仰头,一滴泪竟然从他眼角滑落,而我竟然只有沉默以对。
过了很久,我才艰难的说到:“辛叔,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两族对立,但我相信善恶不分种族。只是,只是…你何以请求我这个?如今人族势弱,我一直都准备着哪一天也许我就真的战死在了哪里。”
辛叔真情流露,我又何尝不是?面对他,本应该最亲密的两辈男人,我也说出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见我终是开口应承,辛叔的神情总算好了一些,他对我说到:“这一点你却完全不用担心。我自幼受佛法熏陶,始终相信正道终存,一时的强大弱小能够说明什么?妖族来这世间,倒行逆施,偏激无道,这绝对不是上天的旨意。反倒是你,却是神秘的天赐之子,已经足以说明天道。所以,我只能在这个时候,在你面前为我青莲山留得一丝生机。”
这种说法很是新鲜,但绝对不足以给我信心去相信未来…这个话题说到这里便就此打住,因为最重要的关键辛叔还未说出。
在整理了一下情绪之后,辛叔继续说起当年的往事,那个长老从说漏了嘴以后,就如同在辛叔世界阴霾的天空之中扯破了一道口子,让他终于有机会去接触这个真相。
原来,来人的买卖其实应该叫做条件。
这条件说来并不复杂,其中的关键便是天狐,他要求青莲山一脉一旦诞生出了天狐,便要第一时间用他留下的子母虫联系他,他会带走天狐。
当然,他肯定不是要扼杀天狐,而是要倾尽全力的培养她!让天狐成为最耀眼的大妖,青莲山付出的代价只是天狐不再属于青莲山,而是应该属于他的组织。
相对的,青莲山因为连番的历劫,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天狐会诞生在他们族群,岂容人白白带走。做为代价,那个来妖承诺,他会大力的扶植青莲山,让青莲山一脉在以后的‘新世界’中成为真正高高在上的妖中大族。
这个条件听起来真的是有些荒诞的。
至少辛叔在第一时间听到以后,就忍不住开口呵斥到:“真是荒谬,莫非家族中的长老们是糊涂了吗?且不说,我青莲山一脉安安静静清修,与世无争好不好?就说就凭那人一己之言,就把青莲山的后辈交了出去?这是一个家族该做的吗?那不是让家族的后辈寒了心?谁敢肯定那人所说就一定可靠?况且,这个后辈还是天狐…”
辛叔话未说完,便被那个长老打断,说到:“你说的自然有道理,你能想到的,我青莲山的这些老狐狸能想不到?后辈寒心尚是一说,就如你所说,天狐怎么可能轻易的交予其它的妖族?更何况如今妖族式微,他却一口一个新世界,还大力扶植青莲山?这等说辞,能说服了谁去?更何况,皓儿,我们这一派真的只求正果,未有那野心,他的条件对于我们来说更没有一点儿吸引力。你要知道就算天狐对于我们这一派来说,也只是能够福泽后辈,给后辈强有力保护的一位特殊后辈,从未把她视作以后的筹码。”
“长老,道理既然都如此的明白?莫非那一派的人被猪油蒙了心,就真的信了,然后才这样野心膨胀,想要在青莲山弄甚幺蛾子?还是说,他们怕那人的能力?怕不应承下来,遭遇什么灾劫?呵,我们是狐妖,狐妖多狡,难道就不能暂时应承下来,然后全族躲起来吗?我青莲山历经了那么多劫难,好几次都比这一次危险,难道这次还怕了不成?”辛叔继续的忿忿不平。
那长老脸上流露出了苦涩的神情,开口说到:“皓儿,你所说非得全族团结不可。而且,这一次,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判断失误了,因为那个人所说的,有八成把握不会是假的。不然你以为那一派的老狐狸凭什么就会凭他三言两语就答应了如此重大的事情?而在形势下,我们这一派也务必多考虑考虑,即使不说答应,但也一定不能拒绝。一切只为了我青莲山能够传承下去啊。”
那长老说到这里,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十岁,站在屋中沉默不语起来,眼中却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复杂神色。
这句话是彻底的让辛叔蒙住了,他仔仔细细的回想了刚才长老说的几句话,原本就是聪明之人,如何能够咂摸不出来其中的意味,他的眼神也渐渐的震惊了起来,说到:“所谓大力扶植,只能建立在他们是最强者的基础上。所谓青莲山成为世间的大族,只能说这个世间的局面被彻底打破。可这如何可能?如今,人族已经真正的拥有了这个世界,有各自的守护者一直在平衡着这世间,就如修者之类。那来妖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
说到这里,辛叔有些激动的继续说到:“对,他还说他的组织!莫非,妖族会在这世间…对,新世界!他就是这意思!”辛叔的表情渐渐的从震惊再次化为了浓重的荒谬让人难以置信。
不由得开口大声说到:“就这样,你们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