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繁星?”
  “哎?”她回过神来,“这个——”她点了点纸牌上那个让她走神的名字,“是新娘子是不是?”
  雷煦明浅笑着用筷子尾端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然你认为那个臭着脸的新郎会比较适合这个‘欢’字吗?”
  想起方才新郎一见雷煦明伸出手表示祝贺就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抢先一步握住的行为,繁星捂着额头失笑:“是不怎么适合。”
  她的手指又抚上了那个名字,喃喃:“这个名字不多见哦……”
  该是同一人吧,一样的名字,一样与她相象的声音。
  这个世界真是很小。
  可是她也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很大。五年前她翻遍他留下的手机的通讯录都没找到那个名字,是因为太熟悉那个人的号码所以没加进去吗?
  这样的寻找真的是很考验一个人的……运气。
  她在杭州乱晃了五年,从来没有一次遇上过同样名字的人,她甚至都怀疑,那个夜半的记忆是不是她抑郁症的并发症,只有握着的破旧手机一次次提醒她,这是事实。
  “怎么了?”总觉得她沉默的有些古怪,雷煦明出声问道。
  “没什么。”她放开纸牌,直起腰,扮了个鬼脸,“就是很不服气有人名字比我好听。”
  他深深看她一眼,正准备开口——
  “星星!”苏宝意挽着雷煦阳的手走过来,还没走到桌前,远远就大声打起了招呼,“我们家小雷终于把你带出来见人了。
  雷煦明无奈笑笑:“大嫂——”
  “我还冤枉了你不成?”苏宝意坐到陆繁星身旁,拉着她的手,笑着白了雷煦明一眼,“上回带回家还偏要说是朋友,妈都差点被你骗了。”
  “骗?骗谁?怎么骗?”一个艳丽的女子和一个看上去满狂野的男人走了过来,“老娘怎么没看见?快快快,后退一下,要求重播。”
  “你手上那是什么?”雷煦阳指了指那男人手上拿着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啧啧,不懂了吧,文盲了吧。闹新人必备工具!老娘随便找件给你解说一下。”她从男人手里拿出一个锅和汤勺,“这个是绑着两个人腰间的,这招学名叫敲锣打鼓。”
  “怎么敲?”雷煦阳半眯了眼。
  “你说呢?”女子抛了个媚眼。
  “嘿嘿嘿嘿。”雷煦阳也坏坏的笑了出来,看见老婆正在看他,忙正色喝道,“下流。”
  “靠,这是艺术,老娘这是艺术!”
  他们该是很熟悉吧,打闹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陆繁星想着,噙着笑欣赏了下最前面墙上不停跳换的婚纱幻灯片,就转头望向了窗外,暗叹大华的环境真的很好,窗外就是西湖,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湖光山色,确实是种享受。
  不过她的悠闲没有延续很久,因为离开席时间很近了,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他们这桌也全到齐了,齐刷刷带着善意和调侃的打量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艳丽女子已经开始嚷嚷了:“这谁带来的,不介绍一下?”
  不过介绍之后这种状况也没有好转,依然是除非她看天花板,不然往哪个方向都可以对上别人的视线,直到结婚进行曲响起,他们的注意力才终于转移到走进来的新人身上。
  她随他们拍着手,长长舒了口气。
  “你不是向来不怕人看的么?”雷煦明拍着手在她身边轻声说。
  “那是因为我可以当看不见。”她维持着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刚刚那状况,除非你跟他们说我是瞎子我才可以装看不见。”
  他轻笑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哈、哈。”她干笑两声,“大王你太抬举我了。你去想象一下大和被鬼兵盯住时候不能动的感觉,就知道我刚才的体会了。”
  他无声的大笑了起来。
  新郎新娘携手走到最前,饭店配给的光头司仪在上面吐沫横飞:“东边红彤彤是太阳,西边红彤彤——还是太阳,左边红彤彤是新娘,右边红彤彤——不是喜蛋是新郎!”
  好傻的词啊,下面的客人哄笑了起来。
  接着就是饭店婚礼前篇一律又冗长的读证婚词,切蛋糕,倒香槟之类的,客人年轻人居多,都闹哄哄的在下面乱起哄。特别是在三鞠躬之后,下面已经有人吹着狼哨喊:“要求就地洞房!”了。
  光头司仪嘿嘿一笑:“这个有碍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滴事情我们还是不能做的哈。下面请新郎发表下感言,比如说说他是怎么骗到这位漂亮的新娘的,大家欢迎!”
  新郎走到话筒前,回头温柔的看了一眼新娘:“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想再次谢谢爸和妈,因为他们生了欢,我的人生才没有遗憾。”
  全场静了下来。
  新娘一只手抵住了嘴,依然笑着,眼睛里有水亮亮的。
  光头司仪假拭着眼角:“太感人了,自从我头发掉光了以后,我第一次遇到有比头发掉光更值得哭的事情。由于我们新郎新娘是外地人,他们的父母没有到场,所以就请新郎的姐姐代表家长发言。”
  艳丽女子气势万钧的站起来走到了台上去,对着话筒就扯开了嗓子:“老娘迫切想知道,啥时候开饭!”
  下面一下砸了锅一样,笑得笑,摔筷子的摔筷子,拍桌子的拍桌子。
  光头司仪也不好再乱打屁了,一场婚宴就这样正式开始了它的饮食过程。
  酒过三巡,新娘换了套轻便的红色唐装出来,敬酒仪式就开始了。
  新娘桌上的小孩子早就坐不住了,都拿着自己爱吃的东西在场子里跑来跑去追打着,其中一个,不一小心就撞在了新娘的身上,手上的蛋糕也盖在了她的唐装上。
  小孩的家长忙跑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注意,早让你不要乱跑的!”
  “没事没事。”新娘大方一笑,“柳姐,好兆头哎,这才叫真正撞上甜蜜了。”
  家长很不好意思的连道了几声对不起,扯着闯祸孩子的手回了桌。
  “大家先吃些东西,我去搞定这身马上回来。刘伯,你可别趁我走开就逃哦!”新娘笑着敬了桌上人一杯,拍拍身边人算做过交代,就往洗手间走去。
  “我上下洗手间。”陆繁星轻轻和雷煦明说了一声,便起了身。
  她走近洗手间的时候,不意外的看见了正低头在处理自己衣服上脏污的新娘子。
  就是这个人呢。
  那个让手机主人念念不忘的想确认她幸福的人。
  她双手抱胸,站在新娘身后,微微侧头,看着镜中的新娘子,一动不动。
  她的妆容很漂亮,卸了妆就不知道怎样了。她记得她的眼睛,很清澈,似乎一直很受保护的样子,嘴角有小小的梨涡,感觉总是在笑一样。
  五年里,她想象过无数次她的样子,在心里和她说过无数次的话,可当她真的在她面前时,她忽然不知道该对这个完全陌生可是又觉亲切的人说什么。
  新娘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疑惑的在镜中抬头,与繁星视线相撞时,有一刹那的怔忪,但是马上记起了她是什么人,给了她一个和善的笑容。
  繁星也在镜中回了她一个笑。
  新娘又低下头继续她的刷衣工程,过了片刻,发现繁星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她身后,动作慢了下来,似是在想什么,终于下定决心的停下了动作,放下刷子,转过身困惑的问繁星:“怎么了?这样看我?”
  “只是看看。”真的只是看看,替他看看,替他多看看……繁星的眸色沉了起来,“你幸福吗?”这问题多蠢,从在门口看见她到方才,她已经一路见证了她有多幸福。新郎对她很好,可以用体贴入微来形容,朋友对她也很好,同事对她也很好,这样的她,还需要人来问她幸不幸福么?只有一个自己不幸福的笨蛋才会成天记挂着她幸福不幸福。
  果不其然,新娘虽然对她问的问题觉得奇怪,还是笑着回答了她:“幸福呀。”
  她点了点头,蓦然觉得自己没有呆在这的理由了:“那就好,有个人很希望你幸福。”说完这句,她便伸手去拉洗手间门的门把,身边却忽然有人喝了一声:“等一下!”
  她迟疑的转过了头,看见新娘似是猛然感觉到了什么,咬着下唇,神情激动,美丽的眼线因为打滚的泪水晕开,话音因为情绪而有些不稳:“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和雷很象?”
  很难描绘心里此刻产生的情绪是何,欣喜,怜悯,还是悲哀,或者三者都有。她含了含唇,给她一个笑容:“你说是就是了。”大步走出了洗手间,没再停留。
  并没有直接会宴席,而是顺着走廊走到底,走到一扇窗前,窗外是幽绿的西湖。
  她摸出了那个早该寿终正寝的手机。
  她想起他在医院里说她那里不是他时的落寞神情,又想起雷煦明曾经告诉过她关于那个女孩最爱死去的情节,苦笑了一下。
  造物者最爱玩游戏,用一个一个的巧合将不认识的人联系在一起,也会用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将相爱的人分开。
  她爱的居然也是他。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泉下有知都是骗人的话,同在一个世界的时候都不会知道,隔了一个世界又怎么会清楚。
  最遥远的距离,永远是生与死,因为,绝、无、转、机。
  “她没有忘记你。我帮你看过她了。再见。”她喃喃对着手机低语,按下关机键,将手机朝窗外用力抛了出去。
  物体画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进湖中,溅起了细微的水花,但很快,便连涟漪都不见了。
  这湖,千年里不知道吞没湮灭过多少故事。
  她甩甩头,按原路走了回去。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们以为你掉下去了。”回到席间,苏宝意打趣道。
  “我是没掉下去啦。”她嘟起唇,摊摊手,“不过手机掉下去了。”
  ——她的那个破烂手机是她死掉的朋友留给她的,似乎是让她帮一个忙,所以她才会活下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手机不见了,就要小心了。
  小顾说过的话,一下在雷煦明脑中响起,他气息一滞,紧张了起来,但就在下一秒,他看见繁星转过头,轻快的对他说:“明天陪我去挑新手机吧。”她脸上的笑,比夏花灿烂。
  他舒了口气,心脏恢复跳动,颜上温煦儒雅的笑开:“好。”
  明天,多么充满希望的词语。
  明天还没有到。今夜忽然下起了雨。
  是开春的第一场雨呢,伴着从天空碾过的雷声。
  “好的,那呆回你忙完了到当归来找我。Bye。”繁星促促说完,推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雨……”雷煦明只来得及冒出一个字,便见她跑进了雨帘了,下一个字合着无奈的笑低低留在了唇边,“伞。”
  参加完喜宴,他要回欢场看看,她正好也去当归找杀杀她们玩。
  可是她还没跑到当归就看见里面客人都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她皱起眉,侧开身让客人先走完,然后推门走了进去,便看见东西蹲在地上,双手插进橙色的发里,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杀杀站在一旁,脸上是少见的无助表情。
  “怎么了?时间还早,怎么不营业了?”繁星小心的问。
  欧阳杀杀难过的看了她一眼:“今天不知道哪个客人上洗手间的时候把后门打开了,嚣张不见了。”
  繁星的心一坠,走到欧阳东西身旁蹲下,将手放在她肩膀上。
  东西茫然的抬头,眼睛里是空洞。
  繁星看着她的样子,眉头越锁越紧,终于受不了的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在这难过也没用。可能还没跑远,我们去找找吧。”
  东西绝望的摇着头。找不到的,肯定找不到的。
  “这么大的雨,它跑不了多远的,一定找的到的。”繁星看向杀杀,“杀杀,你看着她,等我一下,我去告诉他一声就过来。”
  她又向来时一样匆匆跑了出去。
  雨很冷,也很大,即便当归到欢场只是短短的距离,她的头发还是湿透了。
  狼狈的冲进欢场的时候,她突然止住了冲势,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再看见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他怎么会在杭州?他怎么会出现在欢场?
  他坐在很角落的位置,同桌的是一个女子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他们边吃边逗小孩玩,旁若无人的幸福着。
  果然是有了儿子呢……
  她该走开的,杀杀还在等她,西西的嚣张还不知道在哪,可是脚却象生了根一样,动都不动了。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飞速在闪什么,可是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似乎有很多情绪涌上来,但是宣泄的出口那么小,于是都堵在了一起,疯狂的在压抑下旋转叫嚣——无法控制的,接近心口的一道痊愈很久的伤疤开始痛了起来。
  仓皇间,看见那桌的人似乎发现有人在看,转过脸来。
  她慌张的一个转身,撞进了一具熟悉的胸膛。她闻见了那胸膛主人身上特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感觉抓狂的情绪一点一点被安抚,都乖巧的停止了恶性,心也静了下来。
  “繁星?怎么了?”他在楼上窗边正好看见她走过来,但是半天都没见上楼,于是便下来看看,没想到正被撞上。他往她方才注视的地方看去,正巧看见一桌熟人,便点头算打过招呼。
  怎么了?对。她怎么了?她在干什么?她该去帮西西找嚣张呀……
  她仰起脸:“嚣张不见了,我去帮西西找,过来跟你说一声。”
  雷煦明凛容,他曾经听繁星说过嚣张的来历,清楚嚣张之于欧阳东西的意义,就如同原先手机相对于繁星一样,也清楚东西和杀杀之于繁星的意义,很快就做了决定:“走,我和你们一起找。”
  春雷轰轰,万物复苏。
  那晚从地底钻出的小草都目睹了有4个人在雨中踉踉跄跄,寻寻觅觅。
  原先是都有打伞的,但在走过一街又一巷,找遍任何它可能游玩的地方,喊过任何它可能藏身的地方后,疲倦无力的手都撑不起手中的伞了。
  它会去哪里?
  这么大的雨它会去哪里?
  嗓子都喊哑了,还是听不见任何一声犬吠,看不见闻声奔跑来的狗影。
  欧阳东西吹了一声又一声的狼哨,手都破皮了,还是没有结果。
  凌晨时分,四个人疲惫万分的回到了当归。
  欧阳东西抱着空手道专用的木板呆做在地上,无声的流泪。杀杀在她身旁,也红了眼。
  “西西……”繁星担心的看着她。
  若是西西会说话,她会想说什么?
  当归里她和嚣张呆的时间最短,因为不是她闭关就是西西闭关,碰到的时间少,可是她还是可以非常清楚的描绘出,嚣张的样子,嚣张的坏习惯,嚣张爱吃花生。
  认识欧阳东西开始,她身边就一直有嚣张。
  嚣张是很可爱的狼狗,看上去很彪悍,其实胆子很小,怕老鼠怕鞭炮怕打雷,每每遇到,就会赖到她们身边撒娇。这样的夜里,它会在哪里吓得发抖?——就象,就象当初她乞讨时那样?
  想着想着,她也开始微微发抖了起来。
  雷煦明将她拥进怀里,陪着她们沉默着。
  离开当归的时候,大家都很疲倦。
  洗手间的灯亮着,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先洗完的繁星依然有些魂不守舍,坐在沙发上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居然碰倒了她存了好多硬币的白白猪储蓄罐。
  轰——
  咣——
  瓷器破碎的声音合着雷声,重重的砸在她漂浮的心上。
  心里好象破了一个大洞,灰沉的情绪都浮了出来,流遍她的全身,冰沉冰沉的。
  她沉默的蹲下身清理碎片,手被划破了也理都不理。
  为什么人好象一下变得很绝望?
  还是因为遇见了他吧……
  昨天晚上她真的很难过吧。
  雷煦明坐在床边扣着衬衫的扣子,微微侧身看繁星陷在枕被中的容颜。
  虽然知道嚣张相当于当归的第五元素,昨天洗澡出来看见她呆楞着满手血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原本怕她一个人无聊想买只宠物陪她的念头也就搁下了。
  她现在睡得很沉,轻浅的呼吸着,黑亮的发绕在白皙的脸旁,乖巧的象只猫。
  他的手指柔柔擦过她眼下的淡青:“怎么累成这样。”
  所有衣物都穿戴好了,他整了整领子,从西装袋中摸出钢笔,在便条上草草写下:“睡醒来欢场,我们去买手机。”
  最后看了她一眼,将笔收回袋中,将纸条压在相框下,走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余下一室昏暗。
  相框上,是两个人拿着锅和汤勺打仗的欢乐笑颜。
  只是没想到,他到欢场的时候,已经有个人在等他了。
  “姐夫?”在欢场看见陆伟其实并不奇怪,他和丁蔼然经常来照顾生意,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办公室里等他,“有事?”
  陆伟哈哈一笑,一摊手,举止间很是大方潇洒:“怎么?没事姐夫就不能来找你了?”
  陆伟确实是很有魅力的男人,也难怪小他一肖多的表姐会如此痴迷他了。雷煦明心想着,微笑着一摆手:“姐夫坐,喝什么?”
  “不用了。我坐坐就走的。”陆伟道。
  在这等了他许久,又说坐坐就走,真是古怪。雷煦明心里疑惑,但没表现出来,泡了两杯茶,陪他坐在了沙发上,并不开口,端看他说什么。
  陆伟也不说话,端着茶品着。
  就这样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
  “小雷啊。”陆伟似是终于想好了,“你今年多大了?”
  “小表姐三岁。”
  “那也不小了啊。”陆伟语重心长,“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雷煦明将杯子在双手间搓转,垂头微微一笑。
  “还是要姐夫给你介绍?”陆伟刺探道。
  雷煦明脸一仰,直视他,直言道:“人姐夫昨天晚上不是看见了吗?今天来问这些,我倒给弄糊涂了。”昨天在欢场他们一家吃饭的时候,正好他下楼找繁星的时候,不是都看见了吗?
  “果然。”陆伟哈哈大笑,“你藏的好啊,家里都还以为你没有,不这样你还不说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是哪里的呀?”
  “杭州。”
  陆伟楞了一塄,马上笑起来:“杭州好啊。下回带回家去大家一起坐坐嘛,我和你表姐都还没好好认识过她呢。哎,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陆伟的走和他的来一样突兀。
  雷煦明将他送出门口时依然疑虑重重,他们似乎历来没有亲近到可以私下见面讨论这些私事的,这样想着,一转头就看见了撑着伞的繁星:“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陆繁星一脸满足的摇摇雨伞,水珠乱飞:“睡饱了就起来了——很少看见你送客人到门口哦。”
  “恩?哦,那是表姐夫。”
  “……原来是表姐夫呀……”陆繁星在嘴边低低念着,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他走进她的伞里,拉了拉她的辫子,温柔的问。
  “没事。”她绽开过分灿烂的笑容,挽住他的手,“走,抢手机去。”
  雨下的很缠绵。
  细细长长,绵绵不断的敲打在伞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可是还是很冷。
  繁星缩了缩脖子,雷煦明就将自己的领巾解下来替她围上,带着他的体温。
  “记性越来越差了。居然连围巾都忘带。”他刮刮她的脸,羞她。
  她鼓着嘴瞪他。
  欢场离一个手机卖场不远,走走便到了。
  卖场里暖气开的很足,一进去,雷煦明的眼镜便蒙上了白雾,隔着镜片看出去,依稀觉得繁星脸上的笑有些凄楚的样子,急急拿下眼镜,才发现是错觉,她依然是嬉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有没有想过要买什么手机?”拿手帕擦去水雾,他随意问她。
  “有啊!”她眼睛一亮,“我要买那种一看就知道我是变态的手机。”
  他一下笑了出来,受不了摇摇头,任她拉着他的手跑到了柜台前。
  陪她走了一家又一家的柜台,看她非常认真的对柜台小姐说:“小姐,麻烦你替我介绍一下一看就知道是变态的那种手机。”看柜台小姐满脸为难的在柜台里瞄了好几回,怎么也下不了决心说哪款手机是变态专用的。
  就这样在卖场里换了一家又一家,有时候,他会产生错觉,以为她想和他在一起走一辈子。
  终于有一家小姐比较勇敢的摸出一款样式古怪的手机说:“我个人觉得,这款比较符合你的要求,但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的个人意见告诉其他客人。”
  是红色的机壳,无翻盖内置天线,但是形状不是平常常见的四方。
  她也很干脆的买下,付款,拿出准备好的SIM卡放入。
  “你已经买好了SIM卡了?”
  “恩,来的路上想早点开通就先买了。”她给他一个笑容,将他按在方才她坐着挑选手机的凳子上,“你坐在这里哦,我要试试机子。”
  他依言坐下,好奇道:“怎么试?”
  “看看嘈杂环境里的音效啊。你在这,我出去打给你,看看效果怎么样。”她给他一个这都不知道的眼神,转身轻快的往卖场门口走去。
  他看着她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东钻西穿,辫子在身后飞舞。
  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变慢了,要跨出去那一步,她蓦然回头,目光穿过遥遥的空间和人群,幽然的锁住了他。
  他在她脸上看见了微弱的笑意,仿佛是在告别般的笑。
  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冒出,他心慌起来,跳起来追了出去,却只看见她钻进TAXI的背影。
  “繁星——”他边跑边喊着她。
  她顿了顿,没有回头,决绝的坐了进去。
  他赶不及,他赶不上,只能看她这样离他而去。
  他呆立在雨中,心乱如麻。
  手机在这时震起,是短消息。
  “PAUSE。”
  PAUSE什么?PAUSE多久?她再无多一个字。
  雨一直下,看不出停的迹象。

《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