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十四)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长安是一个很久远的地方,这虽是第二次,但第一次着实匆忙,而且心情也完全不一样,几乎没感到任何东西,甚至没觉得它大。不过我一直觉得这名字着实很好听,倘若我是君主,我也选择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为国都。我都已经忘记确切在外的时间,所幸我在寺庙里并没有什么样的思想,对于我佛也并不那么崇敬,仿佛一切都是无所谓来的。关键的错在师父,他太放纵我,我只是占了一个很好的法号。得到同样待遇的是我的师兄。我和他只是被剃秃而已,其他一切都向浪子方向发展。所以我对师父还是很感激,而所谓报效少林或者其他类似的完全是属于报效师父。
    而长安,就是遥远的地方,因我小时候一直弄不明白那一帮子人到底在干什么。无论国事如何要怎么放松,我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一个男人,身边有上百个姿色万千的女子,那他还能干什么,怎么想都是什么都干不了除了干。
    这便是一国之主,并且找了一个有势力的异族的老大的一堆女儿中长得能看的一个封为正宫,一年见不了一晚上,那人可能因为相对纯洁,难得房事,所以被称为一国之母,并且母仪天下,意思就是给天下所有的人看,大老婆就是没小老婆得宠,我做个表率,就不要争什么了,也争不过人家,暗中使坏就可以了。
    而长安的闻名在于声色繁华,街上看见的出来工作的女子不是卖菜的就是卖身的,并不是卖菜的高尚,是因为有些女人搁在一起,你就能觉得有些只能去卖菜。据说,长安有大大小小声色场所将近三百多处,这是国家鼎盛的象征,难怪皇帝最近微服私访问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五十五)
    我和喜乐刚刚进城门就被震惊,喜乐说:这比逐城大多了。
    我说:是啊,你看那楼,这要在逐城就是最大的酒楼了。
    我走近一看,发现只是城关处,就是办一些出城进城手续的地方。小扁是从少林寺脚下小集镇上带来的马,从没有见过世面,看到这等景物,自然迈不动步。我又想从后面给一脚,后来觉得那是乡下人的作风,应该手里拿着扇子,将缰绳轻甩身后,然后自己知道多辛苦地拽着它走。
    喜乐说:哇!你看,好大啊,走了半天还看不见那边城门呢。
    我说:你想想你要去哪里?
    喜乐说:万永大哥说过,长安城里有很多他的生意,还有客栈,我们可以找找。
    我说:麻烦别人不是很好。我们手里不是有不少钱吗?
    喜乐说:那是说说而已,就是不能套现啊,你走街上,我告诉你有一瓶可以解百毒的水,你买不买?一万两。
    我说:不买。
    喜乐说:是啊,连你个没见过世面的都不买,那还有人要吗?
    我说:那留着吧,大不了我去干点杂活儿。
    喜乐忙说:不要,这世界上你我最大,不要能管着我们的。
    我说:那你说要干什么?
    喜乐说: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吃点东西,然后看看,然后给你弄一下头发。你的衣服也不好,我要把你打扮得像个杀手。
    我问:为什么?
    喜乐说:杀手的衣服都好看。
    我说:那无灵过来肯定会把你勾走。
    喜乐说:不会,你不明白的,但是我会把无灵扒了。
    我问:为什么?
    喜乐说:他的衣服一定好看,而且还不用花钱。你看像他那样多好,就消失了,一定过得很开心。
    我说:他名声大,所以你觉得消失了。我们没名声,到处乱蹦人都觉得没出现过。
    喜乐说:那不一定,你看路上多少人要杀我们。酒馆里那两个人你忘记了,还害我从马上掉下来。
    我彻底忘了要给喜乐看病,忙问:你身上伤口如何?
    喜乐说:我觉得没什么事了。我们就不去跌打药铺了,谁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省一点是一点啊。
    我说:不行,要去的。万一化脓感染,我怎么交代。
    喜乐问:你向谁交代?
    我说:你也没爹妈,实在没人交代。
    喜乐说:不说这个了,你要找的人呢?
    我问:什么人?
    喜乐说:那个能知道一切事情的人啊。
    我说:哦,我给忘了。明天找吧。
    喜乐说:你就没有感觉到师父好像给你很大任务?
    我摇摇头。
    喜乐说:你没感觉到事情的紧迫?
    我摇摇头。
    喜乐说:那好,我们先住下来。这儿真大。这里不会有黑店吧?
    我说:不可能,你看我们住的荒僻的那几家,都没什么事情,放心,有我在,谁都吃不了我们俩。
    喜乐说:我不是怕那个,我怕我们瞎吃吃到别人。你又什么都吃一点不像和尚。你以前还吃素,现在已经多久没吃过青菜了你说。
    我说:放心。你看看,这里是大城市。
    说完,就感觉一只手伸进我的衣兜,我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从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一些碎钱,然后擦身而过。我一把抓住他把他拎到面前,劝戒他说:你不能这样的,小子。
    那小子顿时面无血色,当场跪下说:师父,我真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偷到自己人头上了。
    我说:什么意思?
    小子说:我在我那组里手脚是最快的,你手脚比我还快,你一定是我师父。
    我说:胡说。我是好人。
    小子说:我也是好人啊,我又不当官,自食其力,怎么不是好人了?
    我说:也是。不过偷抢始终不对。我把你送官吧。
    小子说:不要不要,我多少年来从来没有失手过,传出去以后当不了帮主了。
    我说:你们偷东西的也有帮啊。
    小子说:是啊,我们这帮小,就十几个人。这不天下太太平了吗,人人都起帮。上回少林和武当两大派决斗来着,我也去看了,那个叫精彩啊,俩人动都没动,一个的内力就把另外一个给震下来了,这内力真是厉害啊,练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都说要练两百多年才能练出来,武当那人就是啊,听说练了四百年,突然就返老还童,那时候这个啊就有内力了。少林那个不行,据说是两百年练来的,内力差点,我当时正在下面啊,就觉得身体都震了一下,整个人都像要给吸过去了。幸亏我抓着前面杀猪的王胖子啊。我也偷偷和兄弟练来着,你说俩人根本挨不着,手脚没动一下,怎么着就把人给掀下来了呢,我就和我兄弟憋着,看看能不能憋出内力来,结果去你妈的,就憋出了一个屁。
    我听得目瞪口呆。
    小子继续说:那次我那个气啊,我想得拜武当的那个做师父,要练内力啊,有了内力好啊,看见哪个姑娘好就把她吸过来。少林真是不服输啊,不过这招儿太损了,不让人下屋,我就天天在怡春阁门前看,看得脖子都歪了,想那人差不多要用内力了。一直没用,上回用太多了,发不出内力了。结果一天那人没了,我以为他轻功走了,没想到一打听,娘的,给饿死了。
    喜乐也目瞪口呆。
    小子继续说:别提了,我这心里啊真不好受,人家练了四百多年,真不容易,怎么就给饿死了啊。不过那次长安热闹啊,我光比武那天就偷了三百多两银子。人人都仰着脑袋啊,想不偷都难。那两天这些有钱人给难受的啊,怡春阁封了啊,全长安最好的嫖的地方啊。我是从来不去。我还暗自高兴呢,天下这两大帮一挑,那就乱了,到时候我趁乱偷,能比现在多赚不少。结果等啊等啊天下还那么太平,真是白等了。
    我半晌说:还是把你送官吧。
    那小子又跪下了,说:师父,我们好歹是一条船上的,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喜乐说:算了,送了出来还是偷,何必呢。
    我说:好。我放你走。
    那小子说:实在是??这样,我对长安,再熟不过,两位一看就像是初来乍到,这样,你们有什么尽管问我,我能安排的就全给你们安排了。
    我说:那正好。我问你,长安城里有没有一个什么都知道但谁都没见过的人?
    那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没有。
    我说:那好,有没有几个传奇的人?
    那小子说:说起传奇的人,真是有不少,东城,我刚跟你说的杀猪的王胖子,人称快刀王啊,最多一天杀了四百多头猪,大家都说能进史书。后来隔壁谢胖子不服气,一口气杀了五百多头,王胖子哪能咽下这口气啊,可是又找不到那么多猪杀,就从外地调了一千多头,一口气全给杀了。那两天猪肉的价钱那个便宜啊,两个蛋钱就买半头猪啊。
    他想了想,继续说:还有西面有一口井,那井是个传奇啊……
    看他那么高兴投入,我和喜乐实在不忍心打断。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听到一条我和喜乐感兴趣的??有一老头儿,什么名字都没有,专门做兵器,有一个铺子,活了不知道多长了,做的兵器天下有名啊,一把叫灵的剑就是他做的,他那铺子传奇啊,白天从来没有人,晚上只听见敲打声,也从来没看见过人。大家都说,这不是人啊。
    我说:带我过去。
    (五十六)
    小偷带着我们穿过了繁华的长安,来到一个街拐角的打铁铺旁。我和喜乐走进铺子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门是虚掩的。我转身问带我们来的那小子,结果发现他已经不见了,由此可见,人人都惧怕这个地方。你想,倘若一个地方,你天天晚上能听见敲打声,可是就是不见人,而且还是繁华地段的一个拐角,那的确让人毛骨悚然。
    我仔细抚摩那些打造的兵器,做工绝世,天下难寻。我召唤了半天,没有人应答,喜乐说,那好办,她拿起一样看着最贵的我都叫不出名字的兵器拽着我就往外走。果然没走出几步,墙上有一扇暗门打开了。暗门里缓缓走出一个老头儿。
    老头儿说:你们来了。
    我说:你真的知道一切事情,知道我们来?
    老头儿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打过一把剑,你们摸过,我能感觉到。
    我说:哦,我摸过的剑不少。请问你打的是哪把?
    老头儿说:打的那把本来叫剑王,结果后来改名字了。
    我说:剑王我真没听过,改成什么了?
    老头儿说:后来据说叫个单字,不是叫“灵”,就是叫“行”,我记不清楚了。
    我和喜乐大吃一惊,都觉得这就是师父说的要找的人。
    我说:对,那剑我的确握过,现在也是我的。
    老头儿说:哈哈,那剑的主人我倒是挺熟。
    我说:你是说无灵。
    老头儿大笑,说:什么无不无的,那是你们起的名字,他叫杨正刚。
    我和喜乐相对大笑,说:不是的,这名字太普通了。
    老头儿说:我还没名字呢,就叫老头儿。
    我问:那怎么大家都叫他无灵?
    老头儿说:可能是因为大家觉得杨正刚不像一个大侠的名字。
    我问:那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头儿说:不急不急。慢慢说。你们能拿到这把剑,也不是普通人,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我说:哦,没什么,因为久仰您,又有传说,来看看,来看看。
    老头儿说:我有什么传说?
    我说:你只在晚上打兵器。
    老头儿说:我眼睛不好,怕见光啊。
    我说:你看,人说只听见你打兵器的声音,从没看见过你人。
    老头儿说:自然的,你看我刚才是从暗门里出来的,我平时都在里面打,人怎么能看见呢,哈哈。
    喜乐说:老爷爷,你肯定说笑了,那你这兵器随便挂在外面,却从来没有人来买,兵器又那么好,肯定有典故。
    老头儿说:不是,是我的兵器卖得太贵了。
    我说:你肯定说笑了。我看你那么高深??
    老头儿大笑,说,我高深什么啊,我特别喜欢玩,要不是眼睛不太好,早去外面了。几年前我还去和少林玩呢,我说一个小毛孩子抄我东西,结果还给判输了。要把我示众啊,我一看不好玩,就跑了。
    我和喜乐双双惊呼:那人原来是你。
    老头儿惊呼:那人原来是你。
    我和喜乐连忙摆手,说:那人不是我,那人不是我,那人是我的师哥,那时候他特别喜欢自己做东西,不懂事,前辈不要放在心上。
    老头儿说: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凡事放在心上,我还能活这么长时间吗?
    我说:是是,说起来,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师哥了,不过那件事情师父很生气,说冒犯了你。还好你武艺高,示众那天唤来风沙,然后就不见了。
    老头儿说:我哪里是武艺高啊,我只是做了很多年兵器,你们那些手镣脚镣,都是我改进的,我来的时候就准备了什么都能开的钥匙,正琢磨着怎么开呢,突然沙尘暴来了,我就溜了。
    我说:前辈你说笑了。
    老头儿指着喜乐说:这是你的姑娘啊?
    我说:是,我们一道来的。
    老头儿说:你不是寺里来的吗?
    我说:这事情说起来太复杂。这样,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坐着说。
    老头儿说:等天黑,等天黑。来,我给你试个兵器。
    我说:我没带太多钱。
    老头儿大笑说:傻孩子,我卖那么贵是因为不想卖,看你能不能使。
    说着,老头儿拿出一个长相奇特的家伙,交到我手里。
    我说:这个,前辈,我师父没教我使兵器。
    老头儿说:啊?那你拿着灵是劈柴用吗?
    我看看喜乐,怕她脱口而出说的确是准备要劈柴用。
    老头儿说:不过灵没什么的,你看。
    说着拉开一个柜子。
    足足二十多把灵。
    老头儿说:你看,其实都一样。你要,我可以送你十把。
    喜乐说:太好了,不用花银子把剑赎回来了。
    老头儿大吃一惊:怎么,你们把剑给当了吗?
    我忙说:没没没,不是真的当了。是这一路,背着灵,追杀我们的人太多,就寄存在一个当铺了,反正没人能想到天下争夺的一把剑会给留在当铺里。
    我差点接着说:不过看看今天这情形,好像是不用赎回来了。
    老头儿说,有好多好多,我做了好多好多东西,就是不想给别人用。灵你用着觉得怎么样啊?
    我说:很好,很快。很好,大家都抢着要。
    老头儿说:来,你比划几下我给你的这个。
    我说:前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真不会,不过你的剑都伤不了我。
    老头儿说:真的?哦,你练的是铜人大法,哈哈,没关系,如果你练了铜人大法,普通剑可能是不行,不过我的行,砍平常人可能像切豆腐一样,你练过,有点区别。就像砍老豆腐一样啊。
    我说:不是。
    老头儿说:什么不是,来,我把你绑起来,你敢不敢试试?
    我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有其它一点雕虫小技。
    老头儿说:说来。
    我说:我会接暗器。
    老头儿说:你怎么把自己说得像街上卖艺的小动物一样,哦,你会接暗器,那你能不能钻火圈啊?
    我说:不是这意思。我们可以比比。
    老头儿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没说几句就要比。
    我说:要不然我实在说不清楚。
    老头儿说:那这样吧,我怕伤到你,我用木头做的吧,你真为难我,一把年纪了。
    老头儿从屋里慢慢悠悠拿出一把木头做的剑,我偷偷看一眼,发现这剑可能要比坊间铁打的还要锋利。剑的锋利与否有的时候不在于它的材质,在于它是否整。而这把木头的剑太整了。
    喜乐好像对于我要和人打起来这样的事情从来不关心,可能从来我就没有失败过,哦,失败过一次,那次和万永俩人的时候,被他的阴招给损了。不过尽管如此,喜乐还是自顾自得到了一瓶假装价值连城的解毒的水。莫非喜乐想,这次比武我能得到这屋里所有的兵器,然后喜乐肯定把它们全贱卖了,换一个房子。
    (五十七)
    老头儿缓缓举起剑,说,开始了。不过老头儿似乎没有用全力,剑速和街上混的偷偷佩着刀乱走的野武林差不多。我都无需形容,轻轻就躲避过去。
    老头儿叫道:哇,砍不到你啊。
    我说:你要用全力,你没用全力,我感觉到了。
    老头儿说:好,用全力。
    说完,老头儿也没有用任何的招式,一剑劈下来。我只看见一道白光,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没有看见兵器的实体,虽然竭力躲过,但是衣服还是被刮破了。
    喜乐说:好,幸好还没有给你买新衣服。
    我看着老头儿,老头儿似乎都没有睁开眼睛,紧接着就是一套不知名的招式,速度极快,而且剑式极密,倘若近身,根本没有办法躲。可以俩人打斗,最好看的其实就是近身躲剑,那是真本事,尤其是一通瞎打。现在想来,有招式的剑法着实十分愚昧,包括俩人对决时候,你有你的招式,我也有我克你的招式,一个按照招式在那里挥剑,一个按照书上写的在那里躲剑,这只能说,这俩人有毛病,你想,倘若我老砍不到一人,那多难受。而且我完全无法想象,当我死活砍不到他的时候,我本来要砍脑袋的,换个地方砍一刀,不就中了吗。所以我完全不能理解招式的作用。而老头儿用的招式,或者说不是招式,是他出剑的方法,让我除了往后面退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老头儿嘿嘿笑两声,停下了手。喜乐说:你怎么老后退啊?
    我轻轻说:你看,人家那么老了也不容易,我要让让他吗。
    喜乐说:对,你真善良。
    我呼了一口气,对老头儿说:来吧。
    老头儿说:这次换扇。
    说着从房间里拿出扇子,说:接我一个。说完就一掌将扇推出。我能看到,可是速度太快,没有办法让身体作出反应。我想,这次完了,虽没有一世英明,也不在乎那个,但始终不能死在一把扇下。这让喜乐如何想我啊。
    我侧过身,但时间肯定不够。忽然间,扇打开了,速度一下子减慢不少。我得以抓住扇柄。
    老头儿说:哈哈,怎么样啊,吓你一跳吧。
    我说:没事情,再来。
    老头儿说:不来了,不来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我问:你还知道什么事情?
    老头儿说:知道,都知道,我活了快一百年了,什么事情不知道。
    (五十八)
    老头儿带领我进入房间,展示给我看他一个世纪的作品。老头儿说:我可没练过什么,我天天做这些,手脚也做利索了。
    我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坐慢慢聊。
    老头儿说:好。
    我们就近找了一个酒楼,喜乐要了些菜,老头儿说:你肯定是那家伙。
    我说:我是哪家伙?
    老头儿说:有这么一个传说,每几百年来着我忘了,出一个人,这个人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能看清快速移动的物体,甚至能看穿人的内心。
    我说:对。
    老头儿说:那是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是说,这个人,很厉害,但是,能导致混乱。谁要把他杀了,谁就能得到天下。
    我和喜乐同时都张大嘴巴。
    老头儿说:传说,你信不信。
    我说:我??
    老头儿说:你看,传说灵能号令天下,那我有二十多个,都没法说了。一个傻子,拿着一把剑,号令谁去啊。
    我和喜乐同声说:对。
    老头儿接着说:你看,都把杨正刚说得什么似的,事实呢,你知道?你知道?你们俩都不知道,我知道,哈哈,不是个传说吗。
    我和喜乐更加坚定地点头。
    老头儿说:可是啊,可是,传说是传说,就几个被传说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啊。大家怎么能知道,而且人做事情的时候都往往要往传说的方向发展。
    我点点头。
    老头儿说:上次比武,到现在还那么安静。不见得。有仇就得报,菩萨都那样,就是方法不一样而已,总之事情谁都想做到自己心里很爽。
    我说:不过武当那里好像是没有什么动静。他们的实力本来就不能和少林抗衡的。
    老头儿说:你以为呢?
    喜乐说:武当他们也不敢。我们上回居然把他们武功最好的刘云给饿死了。
    老头儿说:武当前几天来了人,从我这里买了五百样兵器。我没那么多,就卖了他们一百样。都卖了好价钱啊。估计是要报仇。
    我说:前辈,这样做合适吗?
    老头儿说:你看,归根结底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
    我说:那你也不能卖给坏人东西,助纣为虐。
    老头儿笑说:好人坏人不是那么容易分的。人人都不想做坏人,对吧?
    我说:差不多。
    老头儿说:倘若真是那样,那武当岂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你们少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两个帮而已,人多点,我管不了那么多,况且这些剑也帮不了什么。
    我说:那少林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老头儿说:当然会有事情。你师父才先知,他把你支到长安来。你应该回去看看。
    我说:行,我们这就动身。
    老头儿说:不急不急,迟不迟一刻,吃完东西,然后跟我来。
    我说:我实在吃不下了,我师父,方丈,师兄都在那儿。
    老头儿说:那行,就不吃了,你跟我来,我给你一个东西,保证管用。
    (五十九)
    我们回到老头儿的屋里。老头儿给我一把剑,说:上回对你说,送你那个东西,可是我觉得也不是很合适,因为没法放,这样,这剑呢,没名字,但有灵性。它很钝,但见血一次快一点,我知道也有人这样说杨正刚用的那把剑,但那是假的。这是真的,材质很特别。而且最厉害的不是剑是鞘。你看,上面有一个很小的荷花图案,你按这里,从剑鞘的顶端就会射出暗器,那根针才是最最珍贵的,五十步内可以穿透皇宫大殿里的柱子。你不要自己试,我发誓你根本就看不到它。给杨正刚的那把剑也有这个功能,速度和力度分别是这个的三成。杨正刚以前也老用这个,所以人老说他出手快,没什么动作那边人就已经倒下了。原来他的武功不错,可后来,他也懒了,只用暗器,我就麻烦了,老得给他重新装,真是的。我说,正刚,你有的时候就用用剑嘛,剑也很不错的,尤其是剑气,是那个时候最锋利的。好了,以后再讲这家伙的故事吧,你们还是早去吧,我看你们的心也已经不在这里了。记住,剑要见血,暗器只能用一次。还有,思考的时候要学会不要想前提,不要看条件,只去想结果。
    我和喜乐都愣在原地。因为我们猜测过无数关于无灵??杨正刚的事情,结果居然是这样。我谢过老人家。
    我和喜乐归心似箭。小扁好像也懂事很多,学会慢跑了。没跑出去几步,老头儿又在后面喊:等等。
    我和喜乐调马过去。老头儿掏出一个袋子,说,路上用。还有,看到打不过的,就跑,记住,差太远的,精神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我和喜乐再谢过,起身便走。
    (六十)
    长安一路繁华,不过只留片刻。很快就出了城门,但似乎出了什么大事情,因为官兵特别多。
    我说:不会真出事了吧?
    喜乐说:不会吧,我们寺里那么多人,天天习武,好多师兄也是武艺高强,区区武当能如何。
    我说:希望是这样。
    一路加急。两天后终于到了逐城。不作停顿,直赶少林。
    我觉得越走越不对劲儿,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喜乐一路上不断地安慰说没有事。我想其实最难受的莫过喜乐,因为我知道她故意作出相反姿态,必然更加难受。我想,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肯定没有了。越想越不敢想,更没敢告诉喜乐,喜乐也不说话,肯定知道乐观不了,一路上只有小扁在欢快地哼哼。
    (六十一)
    其实自从上次那场比武以后,大家都觉得天下即将陷入混乱,其实混乱不混乱,老百姓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朝廷不混乱。混乱是那些朝思暮想着天下大乱我是英雄的人造成的。他们假装行走江湖,并且装出今天我出门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的模样,但是他们还每天都活着回来,这真是社会的不幸。
    十年前起,长安就禁止老百姓佩带刀械,违者立即送官,一般都得关五年。所以大的刀械基本上没人带了,那些行走江湖的人士只能揣着小的,可是小的着实很不爽,而且完全显示不出大侠的豪气,每次出门都没有视死如归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出去削苹果了,所以大家意见很大。五年前一个叫金牛派的,实在感觉憋气,觉得再不能揣着苹果刀满街走了,再走下去就成苹果派了,于是想推翻这个法律。本来研究是冲进皇宫把皇帝摁了然后就改国号,后来看看手下也就上百号人,拿着大刀冲出去肯定还没到皇宫就全都得关五年了。研究半天觉得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国号就暂时不改了,但大刀一定要带上街,一来自己爽,二来也算在其他繁多帮派中长了大脸。一帮笨汉想了半天,终于想出锦囊妙计,就是制造混乱,让老百姓纷纷呼吁,一定要带刀械上街,否则不安全。民声多了,说不定,朝廷就予以考虑了。
    于是金牛派的付诸行动,明着抢劫暗着捅人屁股一刀拐孩子强奸良女强行砸市各种各样都做了不少,可是结果是差不多全都以除私自佩带刀械以外的其他罪名给抓进去了,处死了十个,其他最少要关十五年。
    那次武当和少林的大决斗以后,大家都觉得天下要大乱了,首先,其实是武当赢了少林,算是江湖中的盟主,可是最后刘云被围死了,这不知道怎么算,而且两家本来就有很多恩怨,老百姓因为要去烧香拜佛,正好顺便全在少林寺里,所以都觉得少林是好人,加上少林看上去的确不像武当金牛那么鲁莽,好歹都好像读过几年书。武当其实当家的一直觉得自己社会形象很好,还做了不少善事,帮着修建这个那个,可是大家老觉得这些道士不好,但半天也说不出到底不好在什么地方,着实让武当的人憋气。
    作为朝廷,虽然一直很支持少林,但也不希望少林独大,虽然一帮成天诵经的和尚实在看不出有能起义的气色,但是无论如何,任何团体的独大都是不好的,所以暗中也帮了武当不少,就好比我小时候那场大饥荒,金牛派的本来有两百多号人,结果在那饥荒里差不多饿死了一半。而全武当一个人都没饿死,肯定是朝廷暗中送粮。
    虽说这样,大家还是不能自得其乐。尤其是武当。武当明着暗着挑衅也无所谓,只要没有实质动作。但那次比武刘云死掉以后,武当就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连挑衅都没有了,这让少林十分担忧,卧底派了不少,没查出一点动静,方丈嫌他们笨,从小事情里看不出大事情,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恨不能亲自卧底,只可惜太老,而且那长相就是一副方丈样,实在不能想象他还能干什么。
    这次听那老头儿说,我怕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六十二)
    日夜兼程,终于到了山脚下。可是山路已经被官兵封锁。我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于是上前展示了法号,官兵说他们没有放人进去的权利,说不管是谁都不能进去,要通知上头。我说,好,那你赶紧通知上头。
    那小兵马上叫来一个跑腿的,说:通知头儿,说这有一个少林高级弟子,要进去看看。放不放?
    跑腿的马上就跑了。我问那小娄娄:出什么事了?
    小兵说:我们都没能上去看,估计是出大事了。
    我说:人都没事吧?看见有人抬下来没有?
    小兵说:没,你们少林武功都那么好,又会轻功,一踏就飞起来了,两步就跳到长安了,怕什么?
    我说:好。那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
    小兵说:等头儿批下来。
    我说:好。你们的头儿在哪儿?
    小兵说:长安。
    我和喜乐忙摇头,说:这不行,这不行,太远了。
    小兵说:不远不远,来回一天,我们配的是西域来的新马。
    我说:那也太远,我师父师兄都在上面,我在里头管大事,怎么能不让我上去。
    小兵说:没事的,上头这样吩咐了,我也没办法,我养家口,一家人就指望我的俸禄吃饭呢,放你进去我就没得干了。你们俩还不如到镇上的哪个地方稍事休息,我保证,人没事,这不,一个都没见着往下抬呢。
    我和喜乐宽心不少,决定去镇上看看。
    到了镇上,似乎冷清很多,大部分的商铺都关门了。喜乐说:我们不如去那当铺看看,让它再宽几天,不过要回来也可以,我们有点钱,加上那老爷爷给的??对了,那老爷爷给了多少钱我都没看。啊,不少呢,挺沉的,都没顾上要看一眼,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的,真累。
    说着喜乐掂了掂,说,怎么的都有二十两。打开一看,她大吃一惊,叫道:哇,是黄金啊,一两黄金等于多少银子啊。
    我脑子里还在想山上的事,顺口说:不知道。
    喜乐掏了掏,有新发现,看了一眼,又叫了出来:哇,银票啊,还有监银签过字的。两千两啊,我们有房子喽。
    我说:不可能吧。
    喜乐把银票在我眼前一亮,说:你看。然后拉着我就往当铺走。
    我们路过一个客栈,一路劳顿,不得不休息,我和喜乐决定进去小睡,养好精神。即刻入睡,到天色微黑,我们从客栈出发去往当铺。
    到了当铺我们发现,它已经被洗劫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有老板和那画画的在那里不知所措。
    喜乐忙问:我们的东西呢?
    老板挠头说:都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喜乐问:是那画也没有了吗?
    老板摇摇头,不言语。
    喜乐说:赔我们。
    老板哭说:我什么都赔进去了,客人要东西我都没有,银两也都给抢了,我拿什么赔啊?
    喜乐说:好,那至少赔我们一幅画。
    老板说:好,你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这帮人哪!
    我问:你的店怎么了?
    老板说:武当来报复少林,顺便把我店给抢了。
    我说:什么,武当?武当的势力怎么能和少林抗衡?
    老板说:是啊,可能是武当来报复我,顺便把少林给抢了。
    我说: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武当连寺门都没进去啊?
    老板说:不知道,你没看官兵都把守着上寺庙的路啊。不过人心惶惶,听说情况不好,少林好像被满门屠了。
    我和喜乐同时惊讶道:怎么可能?
    老板说:大家都这么说。武当那天去了多少人就下山了多少人,剑上都是血。
    我和喜乐听完马上往山下冲去。到了山脚,依然被官兵拦住。
    我说:让我进去看看。
    官兵说:哦,我们去请示了,你看,刚回来,说,要带上你的法号牌再请示一趟。
    我刚要发作,喜乐拉着我直往山上跑。官兵追来,我停下大喊:我是这里武功最高的弟子,你们谁敢过来,我杀了谁来喂我的宝剑。
    说完,我试图抽出剑,可那剑太钝了,抽了半天抽不出来,感觉都已经锈在里头了。但是我持剑欲抽的模样震撼了大家。官兵居然都停步了。
    我和喜乐大步上山,一路越走心越紧,还似乎闻到了空气里鲜血的味道。
    到了面前,我和喜乐不由怔住,因为寺门已经不在,被炸开一个大洞。
    我们跨进洞里,顿时觉得不能呼吸,里面全是少林弟子的尸体,整整几千人,看样子一个都没留下。
    我心中已经茫然得没有想法,把剑丢在地上,在茫茫尸体中寻找师父和方丈,方丈可以确定不在里面,可能是被俘走,因方丈毕竟衣着鲜艳,一眼就能看出来。师父和师哥就难找了。我一具一具地找,所有死者都面目全非,理应是先被毒死然后遭到毁尸,而且一些已经开始微腐,一翻动嘴角就流出黑色的血液。
    (六十三)
    我回想,师父是一个很大程度上说话故弄玄虚的人,否则也当不了师父。不管他对别人如何,他始终对我很好,一切都是为我能变得更强壮和快速,他经常给我开小灶,似乎也从来不把我当作少林的人,我甚至可以不用天天诵经。师父说,你心中不信,行而无行。导致以后我有什么不喜欢的事情就假装不信。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分相信和不相信的,因它是一件具体的事,比如扫地。师父说我是特殊的,并说,如果在危难时候,我的力量可以保全少林,那就要念到旧情。而肯定的是,我是不能信佛的,可能是传说中又有什么添油加醋的东西。少林和佛教,虽然是不可分开的,但是始终他们不是一个名字,既然是两个叫法,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从少林出去的。从小师父就告诉我一些道理,导致我觉得,道理这个东西,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道理,如果你一味要道理的话。我只能回想师父以前说过的话,很多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而他的相貌一直是和蔼,似乎要做少林里德高望重的人首先要长相和蔼,倘若小时候就觉得面目狰狞,无论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加入少林也没法做长老。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面目不和蔼的都去了别的帮派。而少林之所以能延续几朝,可能和大家都面目太和蔼了有关系,试问有多少人心狠手辣到可以向自己的爷爷动手?而师父着实很奇怪。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永远介于爷爷和爸爸之间。真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师哥释空,几乎从小就和我待遇相同。有传说说他是太子,只是他妈老受到皇后迫害,所以把他偷偷送出来养。等养成了,再送回去,看时机成熟,还能做成皇帝。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可能的只是师父为了说明我们为什么有点特殊编造的一个借口,让广大弟子服气而已。
    师哥为人很奇怪,我一直觉得他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事实是到我走时候还没有被发现。而他一直热衷于做家工作,但似乎除了那钩子以外没有什么成果。可师哥似乎始终乐此不疲。他也是一个给我很怪印象的人,因我们的特殊地位,所以我们一直在一起玩耍,可是我始终觉得他只是很亲密的玩耍伙伴,不能对他推心置腹,这很奇怪,尤其是在喜乐来了以后。
    而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间。我想,如果是师父,他可能对这件事情释怀,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只是互相再不能见面而已。而我估计至少得忧伤一阵子,同时我想,幸亏喜乐还在。
    (六十四)
    我翻看了上千尸体,都没有找到师父和师哥,我希望他们是被俘虏了。可平日他们都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衣服,完全是无法在中毒不醒的时候分出来的。而且在寺里,大家又都不戴法号牌。
    喜乐在一边哭完,站起来翻翻尸体,继续哭。
    而我也已经近乎绝望,害怕真发现其中某人的尸体,这真是一种近乎摧残的感受。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继续,一方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的脸几乎都已经破坏,完全不能知道谁是谁,另一方面我和喜乐都不想呆着,因随着夜色的深浓,我感觉周围包裹着特别强烈几乎让空气变得稠密的怨气,总觉得周围飘忽着很多以往的和不愿离开的东西,有数百双眼睛在看着,在不同房间里似乎还是有人在做和以往同样的事情只是可能在做最后一次。虽然他们都信佛,但是如此不明不白地从人世间死掉,还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我和喜乐相扶下山,喜乐打破了沉默:我害怕。
    我说:没什么的,只是在其它世界中。
    喜乐说:我总觉得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顿时我被喜乐说得害怕起来。
    我说:没事,是以前都认识的人,来送我们,可能让我们去报仇之类。
    喜乐说:你不是说都去其它世界了吗?
    我说:要有一个过渡的时间。现在微微有些重叠,他们就在那边上。过两天超度一下就好。
    喜乐说:谁来超度他们?
    我说:也是,可能得等上一段时日,其它大寺会来人暂时接管这里。
    喜乐说:我觉得暂时不会,他们可能都害怕了。
    我问:害怕什么?
    喜乐说:害怕其它帮派。
    我说:不会吧,这仇怎么都要报,但不能直接去砍杀人家。这下至少一百年里和睦不了了。
    喜乐说:师父他们……
    我说:放心,我想应该没事,你看,方丈都没事。师父一向很早知道一些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把我们支开,如果师父没事,师哥就应该没事,你仔细数过没,好像缺几具尸体。
    喜乐说:我怕你难过,一直不敢提。那就不提了。
    我说:好。现在即刻去长安吧。我想那老头儿该知道不少事情。
    (六十五)
    我们和马很快过了逐城,继续前行。去长安的要道上还有一个小集镇,叫过沙,过沙是风沙经过的一个坐标,小镇以南,很少风沙,小镇以北,则是真正大漠的雏形。过沙规模很小,但有一个有名的酒楼,生意兴隆,因为由西和由南到长安去的必须要经过这里。酒楼就在要道的一旁,我和喜乐根本无意停留,但是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吆喝声音不断,和一路的紧张气氛和到处官兵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我走近一看,发现里面的人物看上去都很江湖,不由心生好奇,想上去看个究竟。我把喜乐和小扁安排在原地等候,径直就走上酒楼。结果被老板拦住,我问:怎么回事?
    老板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巧,楼上的大侠包场了。
    我说:废话,我下来解个手,怎么就不能上去了。
    老板忙不迭道歉,放我进去。
    我上楼后大家都停住了,上下打量我。我发现这里一共四十余人,都佩带刀剑。一个最壮的说:小子,楼下伙计没跟你说包场了吗?
    我说:知道,知道,我是老板的朋友,平时喜欢练练武功,今天正好来访,他说,有很多大侠在楼上,我就上来见见世面。
    引来一阵大笑,说:好,好,我看你的身子板觉得还可以,虽然练不到我们那样,但是还是可以防身健体啊。
    我说:对,对。
    另一个说:你都练过什么基本功啊?
    我说:我没练过什么,前些日子去过少林,他们没收我,我天资差些。我练过一些马步,打算练好了再去少林。
    又引来一阵大笑:说:少林都没了,还去什么少林,以后习武,来武当,金牛,天鹰这三个地方,入门快,不像少林,糊弄人,马步就让你站三年。
    我说:对,我就要入门快的。不过少林怎么没了?
    那人说:哈哈哈哈,兄弟们四十人,就把少林摆平了。
    我说:不可能吧,少林好多弟子虽然刚刚习武,但是还是有不少高手,大侠虽然一看就知道身手一流,但是四十多人也势单力薄啊。
    那人大笑说:我们都是什么人,都是各派选出来的高手里的高手,而且用的刀剑是号称大漠第一怪天下兵器无双的师父做的,锋利,顺手,你连见都没见过。
    我说:那什么叫少林没了,是他们认输了?
    那人说:认输哪行,江湖规矩,到死方休,他们几千号人,全让我们四十几个杀了,以后,少林就没这天下第一寺了。而他们的武功究竟怎样,也由此见得。你要学东西,来武当嘛。
    我说:啊?全死了啊?他们也没招惹谁啊。
    那人有点不开心,说:江湖上的恩怨,怎么是一个招惹能说得清楚的。少林明明输了,还围死我们大当家的,这明明是不把江湖规矩放在眼里,应当给予教训。而且,事情都不是应该不应该那么简单。你年轻,不懂。
    我说:啊,对。
    那人恢复笑颜: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你看看,我们用的刀剑,和少林棍是能比的吗?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用那破棍,还说是什么什么树做的,我们用这剑,感觉就像在切甘蔗一样。
    旁人纷纷大笑,说:是啊,那帮人,体力尚好的都拿着甘蔗样的棍子,还摆什么阵,结果呢,你看我们这剑。
    说完抽出剑亮给我看。
    我说:我这儿也有把剑,据说质地尚可。
    那人说:你那些小玩意,顶多是上等货色,我们的是天下的绝品。不信你拿出你那个看看。
    我把剑抽出来,猛然发现,剑已经锋利不少,看来是在寺里的时候沾染到不少血气。
    那人远远看了一眼,说:看,表面上你的剑也不错,但材质完全不一样。
    我说:万一大家的剑差不多呢,我这也是一个做了多年剑的老师傅做的。
    他说:你那师傅不同于我们那师傅。不信,你不心疼,试验一下,你把剑放平,握住了,对,就这样。小伙子,不要来索赔啊。
    说完他一剑下去。只听哐当一声,半截剑掉在地上。
    那人看都没看就大笑,说:哈哈,我说你的不行吧,重新打一个吧。
    我说:这位大侠,你拿着把匕首做什么?
    那人一看自己手里的剑,脸色惨白,说:啊,你这师傅,是什么师傅,什么价钱一把?快说。
    我后退两步,拿出剑划一下,说:不要钱,只要命。
    那人紧张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匕首,说:什么意思?
    说完,他脑袋就掉在地上。我也吓了一跳,我的本意只是划破那人喉管,不想脑袋都掉下来了。
    顿时旧楼大乱。
    之前的三个人率先扑向我,那三个人明显急躁,连剑都没拔出来徒手就上了,我后退一步,不想让血沾到自己衣服,一扬剑,霎时三个人齐齐倒地。
    其他几十人稳了稳阵脚,把我围住,有一个哆哆嗦嗦问:你居然杀了武当的雄风大哥,你不想跟我们练武功了?
    话音未落,那人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后面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已经把他一剑捅死,口中道:笨蛋,留着你也丢人。我给雄风大哥报仇。
    他拿着剑直冲过来,我躲过剑锋,用肘狠撞他的肚子,结果我自己给弹在地上。我感觉那人也痛得咬牙切齿,他大叫一声:铜人功!我还没起来,那人一剑劈下来。我想,还是拿剑挡吧,于是用剑一挡,自然,那人又拿着匕首第三次向我砍来,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自然又是一剑抹喉,不小心脑袋又掉下来,喷血洒在地上,手还挥舞了几下。我想,这可能是这个朝代最快的一次杀人偿命了。
    其余的人微微怔了一下,其中一个大喊:一起上。说完数人一起扑上来。我发现有一把好剑真是容易,我只要躲过他们缓慢的剑法,然后剑一划,就死一片,而且越来越好用,比刚开始的时候还快很多,离人一米就能伤人,世上还真有剑气一说。我几乎把他们所有的剑都变成了匕首,那还是老头儿之前的作品,如果换成是普通剑,恐怕连手微微震一下的感觉都没有。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容易,几分钟里,四十几个人全部干干净净死去。我不费力气,他们完全不能近我身。
    最后我挥剑回鞘,结果发现一阵木头断裂的响声和几股轻烟,楼上的几根木头做的柱子都断了。我不由感叹,真是锋利。如果多见见血,杀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但是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想,那老头儿真是邪门,不是坏人却卖剑给一些平时作风不正的帮派,做出来的剑是鼓励人不断杀人,然后不断想知道剑究竟能锋利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走出酒楼门口,躲在柜台下的老板探出脑袋,说,大侠,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说:哦,你得上去收拾一下,我杀了四十几个人。
    我说完,老板昏倒在地上。
    (六十六)
    我跑了几步,来到路上,发现到处找不到喜乐,开始焦急,突然背后传来阴笑。我转身一看,一个独眼的正拿剑抵着喜乐的喉咙。他说:快把剑放下。
    我突然想到老头儿说的那功能,就把剑拿起。
    喜乐说:别放啊,他有火枪的。
    我问:什么火枪?
    喜乐说:抵着我身上呢,他别在腰间。
    我说:你感觉对不对,别搞错了。
    那人大笑,对,西洋来的火枪,说完拔出来,用火枪抵着喜乐的脑袋,说:快把剑放下,否则走火了怪不得我。
    我脑子里全在考虑什么叫走火。然后直直竖起剑,对准那人,说:我放下了,你看清楚。那人从喜乐身后微微探出脑袋下意识地看了看,我觉得可以了,一按雕的那荷花,只看见射出一个做工一流的暗器,我觉得很惊讶,因为老头儿说,我看不见的,我也相信老头儿说的,但是我确实看见了,就在我眼前,难道我也像那剑一样,见血会比原来更厉害?
    我觉得有点恍惚,又看一眼,吓了一跳,由于自己好久没有使用暗器,那针好像是冲着喜乐而去的。于是我下意识地伸手拨了拨空中的针,觉得方向可以了,然后一眨眼睛,只觉得时间停住了,那人半晌没有反应,随后轰然倒地。喜乐转过身踹他一脚,骂道:让你碰我。
    我走近尸体,仔细翻看,始终不能发现那一针的伤口在脑袋的什么地方。
    喜乐问我:你刚刚都干了什么?
    我说:一会儿路上和你说。
    说完,小心翼翼慢慢悠悠拔出剑,怕伤到喜乐。然后一剑刺下。喜乐疑惑地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说:他碰了你,我报仇。
    而我的真实想法是,让剑再快一点。我觉得,我有点像当年无灵,杨正刚。有些事,总是让你不能自拔。无论你本性是怎样,况且,你怎知你本性如你想的那样。
    正想着,后面硕大的两层酒楼所有木柱都齐齐断裂,一阵青烟,两层变成了一层。
    (六十七)
    我们又是风尘仆仆到了长安城。喜乐对于我是如何狠下心来一下杀了四十多人很感兴趣,她觉得我不是一下能杀这么多人的人,觉得我顶多是失手杀死一个。而我本人对此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些人实在罪有应得。
    喜乐问我:你一次杀了那么多人害怕吗?
    我说:不,很奇怪,不过你也知道,他们把少林那么多人都杀了,这也算是我报仇了。师父说过,有什么灾难的时候,希望我能帮忙,我不知道这事,但是至少事后我把他们都杀了。
    喜乐说:那你想过没有,这区区四十个人,你连汗都没有出一滴,就全杀了,那少林究竟是不是他们屠的?
    我说:他们说他们是,可能他们的确武艺高强,可这剑实在太厉害了。你看??
    我面前几步有一棵大树,我让喜乐站我身后,对着树,猛然把剑抽出,然后动作凝止不动一秒,让剑气充分划过,再将剑收起。
    喜乐说:这就行了?
    我说:对。这树已经断了。
    我和喜乐痴痴看着树半天。理想中那树应该带着整齐的切口轰然倒地,可那树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我说:剑气太凶,肯定过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上前推了推树,然后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树一点掉皮的迹象都没有。
    喜乐哈哈大笑说:你杀红眼了吧。
    我说:不可能。
    喜乐说:剑气我听说过,从来没见过,就像轻功你也听说过,就是从来使不出来一样。对吧?
    我说:你不要嘲笑我,我到长安问问那老头儿。你没见过,不知道的。真那么厉害。
    喜乐说:你有点变了,变得像江湖上那些人。我是指好人。
    我说:都是人杀人,哪儿分什么好坏。
    喜乐说:你变得像师父。
    我说:不说此事了,人总是发生一点变一点。
    (六十八)
    到了长安,看到硕大的城楼,我想,罢了,又是这地方。其实和在寺庙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一个比较大的地方兜圈罢了。
    不过长安的气氛似乎变化了很多,可能是最近血雨腥风的事情发生不少,或者说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少,所以觉得人人都严阵以待。
    官兵明显多了,进城查得严了。我在郊外佩带刀具习惯了,进城忘了藏起来,直接就走进去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王者之气了,守卫森严的长安,佩着一把足够长的剑,随便走走就能走进去了。正庆幸着,发现进城以后用沙袋围了一条路,又有一层检查。这回便没那么幸运,直接就给拿下了。
    我拿出法号牌说:你们自己看看吧,想必你们也知道,少林前几天出事了,我是去朝廷商议的,你看,我不光不摘剑,还留着头发,带着姑娘,级别你们也应该想到。快让我进去,谁碍我事,拿谁是问。
    官兵商量一下,就放我进去了。后面有几个跟着的,明显是江湖人士,看我拿着剑直接就进去了,马上掏出自己藏匿起来的各式宝剑,佩在身上。我想,所谓江湖人士为什么就那么想显示给一些百姓看自己是个江湖人士呢,并且一定要靠一段铁来显示呢?后来他们都判了五年。
    (六十九)
    到了长安城里,街上人口明显地比往常少了不少。我和喜乐马上就迷路了。一路打听,终于到了那地方。我生怕老头儿已经不在,急忙闯进去。老头儿正在擦拭他做的剑,说,怎么样,这剑好用吧?
    我说:好用。几天不见,别来无恙。
    老头儿说:你不怪我把剑卖给那些人吧?
    我说:我想明白了,这不是剑的问题,他们几十人,要不是事先下毒,肯定不可能屠少林。
    老头儿说:对了,看来你还不笨。
    喜乐说:他一路都说,你的剑好用。
    老头儿说:小家伙,你从小生长起来的地方的所有兄弟们都给杀光了,你不悲愤吗?说真话。
    我仔细想想,一路上关于剑的好用似乎重于少林被屠一事,我真是狼心狗肺没有良心的家伙。但是我不能那么说,只好咬牙道:悲愤。
    老头儿说:你把剑给我,想来你也把秘密给用了。
    我说:是。
    老头儿说: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我说:有。
    老头儿说:问。
    我说:这剑拔剑就能伤人,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在空地上要试试剑砍棵树之类却又不快了呢?
    老头儿说:因为你那时候没有杀气。你不一定想杀了那棵树吧。你要有杀气,剑才有杀气,你和杨正刚一样性格,虽然都是传说里的人,但是都不细心。你想,如果你随便一抽剑,发现这位姑娘已经被你杀死了,你是不是要恨死我?
    喜乐看看我,做了个鬼脸。
    我说:所言甚是。
    老头儿说:今天晚上,剑就放在我这儿,我帮你把暗器装上。
    我说:这次去真是很遗憾,那家当铺也给抢了,灵也没了。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找回来。
    老头儿说:不用不用,为一截烂铁,何必呢。技术进步了,你看,那剑在当年已经算厉害了,可是,那帮人买过去的剑,每把都比那剑强。你手里拿的,是最厉害的,十年里不会落伍。我死了,一百年里这剑都是最强的,只是没有那小功能了而已。不要小看啊,关键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说:我已经见识过了。
    老头儿说:快像大家想的那样了。
    我问:什么样啊?
    老头儿说:一会儿你上街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长安街上不能佩带刀器,你在我这里随便选一个小的带着吧。
    喜乐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说:哦,前辈,上次你给我们的盘缠,回去我才发现有很多,我们日后一定还给你。
    老头儿笑说:还什么啊,那些剑,我卖了八千多两黄金,可是现在估计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
    我问:为什么?
    老头儿说:因为你用你那把把他们的那些都弄断了,可他们不知道你那把也是我做的。
    我说:我不佩带什么了,这里又不是荒蛮之地。
    (七十)
    推开门,我和喜乐到了街上,四周冷清。正是午后,横生困意。四下走走,发现很多人面色匆匆。喜乐说:是不是出什么大事情了?
    我说:不会。
    我们走过一条街,来到了一个茶楼,发现在里头聚集了很多人,于是也进去。发现一桌上一中年人正在绘声绘色地形容外面的事:
    这外头乱套了,我大哥负责少林寺的美容扩张,带了人去看看,研究研究怎么弄,我跟着就一起去了,到了那里敲半天门没动静,想想不对,我大哥学过武功,会轻功,两脚一踏,直飞上去,结果你不知道少林哪个墙高啊,愣是没飞上去,然后又用出一招天下第一掌,一下把门给打开了,一看,死了,全死了,一个不剩啊。
    喜乐说:门不是给炸开了吗?
    我说:你也信,我们小时候还从围墙上跳下来过呢。
    众人听到人全死了,不由在下面小声议论:我觉得,就是几月前那比武比的,招了灭门之祸啊。
    还有的说:我觉得一定是有内奸,趁半夜人熟睡,一个一个杀的。
    旁边马上有人反对:不可能,一个一个杀到什么时候去,你去过寺里没,杀到天亮还没杀完。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附和说:不可能一个一个杀,你觉得怎么弄的?
    反对那人说:肯定是一手一剑,两个两个杀的。
    下面又有议论:两个两个也未必天亮前能杀完。
    有人说:胡说,两个两个杀怎么能不弄醒人,又没中毒。
    马上又是议论,说:万一是中毒了,先都迷了呢。
    里面一片附和。一个老头儿慢慢悠悠说:不见得,少林有专门研究毒物和解毒的一个地方,就算饭里下毒也未必人人能吃到。
    有人说:肯定是长期吃素,得不到营养。
    旁边那人马上说:放屁,我村上西村头王汗三老头儿,家境贫寒,天天挖野菜野草吃,人越吃越壮,嘿,身体还越来越好,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众人轰然,说:吹牛,跑得比野兔子还快,那老头儿为什么不逮野兔子吃啊。
    那人说:说就要说起八年前那场大难,老头儿熬过去没饿死,结果后来闹神病,转筋抽风,天天磕头,命保住了,腰不好使了,一直弯不下去,所以跑得是挺快,弯不下腰抓兔子啊,吃素的命。
    众人说:也为难了那老头儿,天天和兔子跑,就是不能吃啊。
    那人说:是啊,今年野兔子特别多,像蝗灾后蝗蝻一样,满地跳,抓到城里卖,还没人要。
    众人说:咋没人要,南边野味馆,专门收野货,怎么的一个兔子总能比一个瓜卖的钱多吧。
    有人不同意,说:不一定,大灾那年,不准上街卖瓜,瓜都臭了,后来种瓜的都伤心了,你猜种瓜的伤心了以后怎么着?
    大家都问:怎么着啊?
    那人说:种瓜的伤心了,就不种瓜了。那年瓜都烂地里了,第二年大部分人都不种瓜了,结果城里人一年没吃瓜,又过了一年,特别想吃瓜,瓜又少,卖得特别好,贵的时候一只鸡和一只瓜一个价钱。
    大家都点头说:对,是有那么一年,后来大家都种瓜去了,反倒没人养鸡,第二年一只鸡能换一百个瓜。
    众人感叹:这世道变得是快啊,可是野兔子和瓜,到底哪个值钱啊?
    一个人跳出来说:我吃过野兔子,肉酸,不嫩,不好吃。
    又跳出一个说:胡说,你吃的那是老野兔子,吃过小的没?
    讲故事那人不高兴了,大喝:你们倒是往不往下听啊,后来还出现一个大侠,把杀少林那些人一下就杀了。听不听啊?
    喜乐大叫:听,听。
    那人往下讲:后来,到了过沙,听说一个事情,厉害啊,原来,杀少林的是其它各大仇视帮派派出的高手,其中包括大漠第一腿的张富雄,武当暗器第一的牛三娃,金牛号称第一大力士的潭壮壮,等等等等好手,数都数不清,他们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结果一个少年,带了一把剑,那人不是人啊,是神。把少林灭了,触动了佛祖,佛祖派了身边一个点灯的下来,神兵天降啊,他们在二楼喝酒,那人不是从一楼上来的,是直接从天上降到二楼顶上,挖了个洞就下来了。
    众人哗然。
    那人说:那四十人当然不知道,说要打,那人都没动手,那四十个人就全死了。
    众人不信:胡说,不动手怎么杀人啊。
    那人说:笨蛋,动剑啊,不是说那人带了把剑吗?那剑是天上用来斩地削山用的,你看那太行山,都是用那剑削出来的。
    众人说:那四十人哪行啊。
    那人说:是啊,那剑,削金刚石就像削瓜一样。
    众人惊叹:削瓜!削瓜多容易啊。
    那人说:是啊,就跟削瓜一个样,不骗你,我看了大柱子上的断口。
    有人说:金刚石多硬啊,什么都弄不开,瓜多好削啊。
    又有人反对,说:胡说,瓜分好几种,我们胡瓜村种的瓜,就不好削,皮硬肉甜,特殊品种,进贡过皇上。
    旁人说:人那是天上的剑。
    那人说:那瓜大家都说是天瓜,那是十八年前,天上神仙不小心吃瓜的时候吐籽吐人间了,还就落在胡瓜村胡伯孙老人家田里,就长出这种瓜,和你们见过的瓜不一样,都是天上的东西,应该不能互相切。
    有人反对,说:胡说,人都是地上的东西,还不都互相杀。
    又有人说:那你那瓜今年收成好不好?
    那人说:别提了,那瓜好静,要慢慢长,今年不知咋的,野兔子特别多,老蹿那藤,搞得瓜长不好。
    有人说:那瓜长不好,就卖不出价钱了。
    一老汉捏捏胡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奇货可居,瓜少了,价钱就高了。
    有人说:高也高不过九年前跟鸡一个价。
    有人提议:至少和野兔子一个价钱。
    有人说:放屁,肯定是活的比死的贵。
    有人说:扯呢,野兔子不值钱。满地都是。
    有人说:野兔子难抓。
    有人说:难抓还难吃呢。
    说着说着,代表瓜贵和代表兔子贵的两方互相吵起来,互相不认输,纷纷列举出为什么兔子贵或为什么瓜贵,吵得面红耳赤,说野兔子贵的那方说了几句,说瓜贵那帮里突然就站起来一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大喊:老子就说是瓜贵,谁把野兔子卖贵了爷爷我砍了谁。
    然后众人大乱,抽刀的抽刀,掏匕首的掏匕首,还有抄起板凳就打的,互相厮杀成一团。我和喜乐事不关己,马上退出店外观望。里面真是空前混乱,几十人数十种武器打成一团,因为事先互相彼此不认识,阵营乱了以后就不知道谁是谁了,难免出现了认为兔子贵的打了一人半天,那人快断气前还说:你打死我我都说是兔子贵。遇到这样情况,只好忍痛将那人打死。打到后来,大家虽然都打红了眼,但还算理智,打前问:兔子还是瓜?发现一言不和才动手。有一兔子贵的问一陌生人:兔子还是瓜,那人要说,瓜怎能贵过兔子,刚说了一个字,就给一板凳拍晕了,场面惨不忍睹,说明关键时候讲话还是不要太注重修饰。打到最后,伤的伤,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全都趴地上了,只剩下一个认为瓜贵的还能站着,那人爬桌上,要说什么,发现自己打迷糊了,不记得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兔子贵还是瓜贵了,痛苦不已,突然认出下面有一个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于是想到如果问那人是什么立场,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立场了,便一步跨上前去,揪住那人,问:兔子还是瓜?那人本来立场是兔子贵,看见仇人又来了,为保一命,要和那壮士装作自己人,吓得忙改口,说:瓜,瓜贵。那人大笑,一拳打晕那人,又跳上台,对着一地伤员大喊:哈哈,还是兔子贵!
    这时候,下面有一个手脚都断了的瓜贵人士,认得桌上那人,知道他弄错自己立场了,提示道:兄弟,兄弟,你错了,是瓜贵。
    后果自然是说话那人被一刀杀了。我和喜乐看得目瞪口呆。
    (七十一)
    官兵此时终于来到,火速制服那人,分出活着的和死了的,全都抬去了城务府,后来活着的救活了以后最少的关五年,最多的二十年,死了的得有九个,最后搞错自己是什么那壮士因为被目睹最后杀人一幕给判了处死,处死的时候还大喊:我一生活得是条汉子,想什么是什么,说什么是什么,你们今天杀了我,我的鬼魂都说是兔子贵!而那些活着的三十多个,要分两帮关在两个监狱里。无论如何,刑不算重,佩剑都要关五年,何况在长安打群架,闹出大事,还死九人。那些都是后来的事。
    目睹了这奇特一幕后,我和喜乐都觉得很困惑,喜乐说,是因为我们从小就没在社会上长大,不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我想,我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因为到了那种怄气红眼的时候,人人都已经没有了想法。而整件事,我仿佛看见某些更大层面上事情的真实意义。或者说,世界不就是那样吗。只是我觉得自己被传说成了神仙很有意思。这难道就是无灵——杨正刚的乐趣——看见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自己。
    (七十二)
    在各个店铺磨蹭一会儿,夕阳已经微红,快落在繁华的建筑背后。很多商铺早早关门,喜乐自己什么都没有买,说要勤俭节约。然后我们到处找价钱合适的客栈,喜乐觉得,如果有个栖身之地,那自然就不用找客栈,就能更勤俭节约。我说,客栈是一定要找的,除非你在每个城池都有栖身之地,但到那境地,还需要勤俭节约吗?
    城中客栈分好几等,最上等的都不叫客栈,叫主楼,因为每晚上给的钱多,就反客为主了。全长安一共也就三处主楼,全国也就五处,每处有内务部大头亲自提的一个“好”字,意思自然是很好,专门给达官贵人居住,门口守卫森严,里面到处都是服侍的,并有庭院,小桥,流水,房间每间都长宽过两百尺,装饰精美,一晚需白银五十两。但老板普遍赚得没普通客栈老板多,只落得认识一些要人的便利。因为贵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贵邸,倘若外出谈事,自然是和另外一个贵人谈事,所以都居住在另外一个贵人的贵邸,只有达官才会住,但达官一般都是赊账或者记账,从不见现金流量,所以只好在主楼里设巨大娱乐场所,招全城最美的姑娘,才能看见现金,从中抽点,勉强度日。
    二等的就多了,档次也不一,上提字“一般”,一切都一般,吃到的肉基本上不会是人肉,这点很重要,价钱就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普通人都住那儿。
    三等就更多了,上无任何题字,黑店也很有可能,几十人一间,我觉得还不如睡树下踏实。
    找了一个二等的,很快入睡,想着第二天要去取剑。

《长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