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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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铭从办公室抱回昨天老师已经批好的作业,然后朝教室走。刚上到楼梯,走进走廊,窗户外面就刷刷地飘过一大堆白色的塑料袋。
    没有坠下去,却被风吹到了更高的天上。
    其实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飞得那么高。没有翅膀,也没有羽毛。
    仅仅就是因为轻么?仅仅就是因为没有重量么?
    于是就可以一直这样随风漂泊么?
    春天的风里卷裹着无数微小的草耔。
    它们也像那些轻飘飘的白色塑料袋一样,被吹向无数未知的地域。
    在冷漠的城市里死亡,在潮湿的荒野里繁盛。
    然后再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的,无法分辨的绿色。
    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尸骸。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预备铃在走廊尽头那边响起来。
    冬天难得的日光,照进高大的窗户,在地面上投出巨大的光斑。
    尘埃浮动在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移动成无数渺小的星河。
    像是在地理课上看过的幻灯片里的那些微小的宇宙。
    教室里一团闹哄哄的声音。
    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透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看到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唐小米。依然是那张无辜而美好的面容。
    齐铭挤过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经过唐小米的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她的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长短不一的粉笔头和黏糊糊的白色粉末,都被风干后的胶水固定在桌面上,有好事的男生用笔去戳,“哦哟,粘得这么牢啊,这桌子废掉了。”
    “唐小米你得罪谁啦?”有女生投过来同情的眼光。
    “我不知道啊……”依然是那样无辜而美好的口气和表情,像是最纯净的白色软花,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里开得晶莹剔透。
    齐铭转过头,把一叠作业本放到讲台上,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顺手把扭蛋放进书包。他抬起头看看易遥的座位,依然是在漏风的窗户边上,空荡荡的,像是从来都没有人坐过一样。有一束光从窗外数叶的缝隙里投过来,定定地照着桌面的一小块区域。
    昨晚没有睡好。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昨晚并没有睡。
    齐铭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视线里的一切被叠上一层透明的虚影。像失了焦的镜头。
    上课铃把聚拢在一起的嘈杂人群驱散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只剩下唐小米依然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仰着一张无辜的脸。
    “唐小米,上课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提醒着。
    “老师,我的桌子……”
    班主任转过身来,在看清楚她一塌糊涂的桌面之后,胸腔明显大了一圈,“怎么会这样?谁做的?”
    唐小米摇摇头。
    “昨天是易遥锁的门”,坐在后面的劳动委员靠在椅背上,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问问易遥应该知道嘛,不过……”随即把头转向易遥空着的座位。
    像是有虫子爬进了血管,一寸一寸令人恶心地朝心脏蠕动着。
    “易遥没来上课?”班主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教室里寂静一片。没有人接话。
    只是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每个人脸上浮现起来。带着各自的想法,形象而生动地表达着内心。
    “算了,没有关系,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唐小米抬起手把垂到脸庞的头发绕回耳后。
    ——算了。
    ——没有关系。
    ——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
    ——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黑暗里闪着绿光的匕首。刷刷地朝着某一个目标精准地刺过去。
    黑暗中弥漫的血腥味道。甜腻得可以让人窒息了。
    “那老师,我放学后再来弄这个桌子,我先用易遥的桌子可以吗?”唐小米抬起头,认真地询问着,“反正今天她也没来上课,我先借用一下吧?”
    “恩,你先搬过去。”班主任翻开讲义,这起小小的事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末了他依然加了一句,“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男生自告奋勇地去把易遥的桌子搬了过来,小心地帮唐小米摆好,然后又把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拖到窗户边上重重地一放。

《悲伤逆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