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高中生活,学习和胡杨成了我的全部。我喜欢胡杨因为他和我一样的安静,不同的是他是因为天生的优越,我却是因为自卑。
胡杨有一手很好的素描,我就成了他画中的女主角。他说他喜欢画我的颈项,很柔美。我微笑,不语。我知道,他也喜欢画苏然的下巴,像个精灵。
改年,麻蛋进了三中。我笑,麻蛋你是我的影子。麻蛋接过我手中的笔改道:郑安明你是我的影子。
麻蛋见到苏然,说,洛洛,那小妮子很漂亮。
我拼命点头。麻蛋推我,别晃了,再晃脑袋就掉下来了。
我对麻蛋"说",幸亏声音不能画。麻蛋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我"说",胡杨画了一手好画。我想想又"说",苏然声音像银铃。
麻蛋一脸向往的陶醉,说好,我就追她了。不过,洛洛你的声音也很性感啊。
我狠狠地向他的小腹就是一拳,麻蛋抱着肚子"大哭",说还好还好,还差那么几公分。我看他一脸阴险的笑,想起我就在这张脸上练过"九阴白骨爪"。
胡杨问我,周洛儿,你的小麻蛋来了?
我微笑"说",不,是郑安明。
胡杨说,你笑起来很好看。我仰视着他干净的笑容,那是一脸温柔的明亮,浓得化不开。
我见了麻蛋就笑,麻蛋说,碜得慌,洛洛,你得了失心疯了?
我"说",胡杨说我笑起来好看。
麻蛋说,跟苦瓜上画张鬼脸似的。对了,你得帮我追苏然呀,你看人家那小微笑。
苏然是我的好朋友吧。我是个孤独的人,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而且是人为禁锢,疼痛无以复加。苏然是个天使,她给了我最多笑容。我喜欢她给我梳小辫,喜欢她给我穿她漂亮的衣服。她从家里带来好吃的,总是两份;她买东西,总是两份。然而,胡杨不会是两个。但我明白,自己永远是灰姑娘,而且穿不了水晶鞋。
我知道,麻蛋喜欢苏然。他总在她面前高谈阔论。还有胡杨,在苏然面前像个绅士一样,不像对我那样霸道独断。
冬天的时候,我总是略显单薄。胡杨就将他的围巾给我套在颈项上,说,别冻坏了……呃……你的脖子。我知道,他关心的也只是我的脖子。但我仍很温暖。我仿佛嗅到了一种味道,一种春暖花开的味道,在胡杨清新的气息中牵挂起麻蛋脏兮兮的狗皮帽子和暖暖的围巾。
一个周末的夜里,同学大都回家了。我不回去是因为车票之于我是一种奢侈,尽管我很挂念奶奶。苏然也破例没回去。我"说",你的身体这两天一直不好,怎么还不回去?
苏然大哭起来,说,洛洛,你得帮我。我怀孕了。
我傻子一样愣在那里。
苏然说,这是胡杨的啊。
我拼命点头答应她。我本来和胡杨约好了明天要去看冰灯的。
我抚摩着她的发丝,安抚她,微笑着平息她的恐惧。她沉沉地在我怀里睡去,天使一样。半夜里,我眼睁睁看着床单变成红色,惊恐在我喉咙里流窜,我感觉到胡杨的血在流淌。
苏然在疼痛中醒来,我抱着她,她抱着我,我心里低低地哭,麻蛋,出了大麻烦了啊。苏然突然弓起身子,我眼睁睁看着一大团血块从她身体里掉出。我泪眼朦胧,感觉仿佛有东西也从我的身体里剥离了一样。
我帮她收拾床,帮她擦拭晶莹的肌肤,直到我认为很干净了。她虚弱地微笑着,说谢谢。我微笑,看着这个美丽天使。
她指指那些血迹斑驳的床单,我示意她我将它们扔掉。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开门时,突来的手电筒划过我的脸庞。我惊慌失措,床单散落一地。查夜的老师说,你在做什么?我看着满地的血色知道无从隐藏,惊恐地哑哑地摇头。惊醒了的苏然从床上冲了下来,看到手电筒光束下那堆床单和血块,她紧紧地护住我,几乎哀求地对着查夜的老师说:老师,你们就放过周洛儿吧。她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她是被骗才做出这样的傻事。
我看着苏然为我着急得都流泪了的眼睛,呵呵地傻笑。
第二天早上,我没见胡杨。
下午胡杨阴着脸问我为什么爽约?我看着他,眼睛血红,将他的围巾恨恨地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胡杨冷笑,说,难为你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我看着他愤怒的脸和痛恨的眼神,咽喉像火烧一样痛苦。
胡杨啊。
周一,我进了教导主任室,主任叹气,摇头,顿足,再叹息,再摇头,再顿足。
周洛儿,你写出那个人的名字,你就从轻发落。
我一脸茫然。我写什么?我站了一个上午。
下午,我继续站在主任室。主任谆谆教导,我的良心都哭了,可我写什么?
你想被开除吗?主任问。这时麻蛋从门外进来,他说,主任,是我。与她无关。
很简单,麻蛋被开除了。我是受害者我无辜我没罪我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周围多了那么多双同情的眼睛。
给麻蛋送行的时候来了很多同学,麻蛋人缘很好我知道。
我在一边看麻蛋和他的哥们儿相互揶揄。
苏然走到我的面前,抱住我就哭,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几乎想原谅她。她接着说,我该好好保护你照顾你,怎么能让你做了这样的傻事啊?我推开她,她倒在近在眼前的胡杨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天使。
胡杨看着我,像是用痛苦镌刻而成的塑像。
麻蛋拍着胡杨的肩膀走到一边,我只听到咚咚的两拳。
麻蛋回头扬扬手,跟国家首脑道别似的,洛洛,同学们,我走了。
我看着麻蛋摇摇晃晃远去,摸到口袋里的玻璃球,突然想起,麻蛋说过,等以后一定要在未名湖边再和我争抢这个玻璃球的。可……
后来,麻蛋给我写信,说他在广州打工,让我好好读书,好将来能在未名湖接见他,他自己是去不成了也不想去了,没劲。我想你怎么说得跟北大是我爷爷开办,我大爷在那看场子似的。
我很少回家,村里人当我是瘟疫我能感觉到。只是,睡梦里,我总梦到奶奶站在村口张望。醒来,枕头是湿的,我想自己汗真多啊。胡杨以前总说我先天不足,气虚盗汗。
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了学习。我想,我不要胡杨了。
麻蛋经常给我寄钱,寄东西,叮嘱我回信时要叫他郑安明。
高考的时候,我的成绩就跟牛市一样,杠杠的。麻蛋听了很高兴,回信说了句很不人道的话,小成绩跟人民币一样坚挺啊。我浮想联翩。如果麻蛋知道准会拍我的头,说你个小色狼。
我不提苏然,我怕麻蛋知道她已是胡杨的女朋友伤心。麻蛋哭的时候不好看,咧着嘴巴像个河马。同样,我也没有告诉他,报志愿的时候,我没有去。
因为我没有钱,我读不了大学。
我不想在写上北京大学的志愿表面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