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夏

    ——再一次错乱的遇见,又是在这个微凉的夏季,早已终结了的童话故事仿佛又要重新开始。而你在我眼里,却逐渐模糊得像一个陌生人,让我,再也无法认识你。
    1
    有微风吹过的下午,美丽而妖娆的蔷薇花尽情地舞动着,还有细叶摇摆的沙沙响声。
    学校园艺社。
    尹夏樱半跪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挽了起来,白色的长袖衣衫一圈圈地往上卷着,纺纱的裙子边上沾满了泥土,可是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一样,异常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的嘴边挂着微微的笑容,如春风般柔和。
    小铲子随意地放在了一边,她拿起粉色的小桶,缓慢地往刚才的地方浇着水,仿佛在做一件十分重要而神圣的事情。她的笑容更加纯洁明艳了起来,像泉水一般澄澈清新。
    浇完水,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跪得太久了,身体不住地有些微颤。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脸上一阵通红。
    好像,真的好累啊!
    似乎连全身都是热热的,很难受!
    “小樱,小樱?”顾依雪站在园艺社的门前很不淑女地大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早晨的晨会你为什么不参加?你难道不知道学校早就发了通知每个人都要到的吗?”
    夏樱似乎没有听到,自顾自地拍打着裙边的泥土:“我弄完了,我们走吧!”
    “什么?”
    “马上就要上课了,应该要去教室了!”她望了望天空,眉头皱了起来,恍惚间一阵黑暗,身体开始一阵阵地颤抖。
    顾依雪拉住她的手,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夏樱的手,好冷,冷得像冰。
    “你没事吧?小樱?”
    夏樱一笑,无力地摇摇头,可是剧烈的疼痛从头部传来,仿佛即将要裂开一般。终于,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应该可以休息了……
    睡着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就不会,这般地想念了……
    ……
    “尹夏樱,你快点给我起来,不要再睡了!”
    “不要,我好累啊,我要再睡一会儿,哥哥,我头痛死了!”夏樱裹紧被子,让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里面,昏昏沉沉地睡着。
    季星靥恼怒了,她到底在干什么?把自己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都不管能不能透气……
    “快点,不要睡了,起来吃药!”再不吃药,她的感冒就更加严重了,她好像已经生了三四天的病了……
    “不要,不要,不要!”长这么大她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吃药了,吃药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情,所以,她宁愿病死也不要吃药。
    “快点!”季星靥的表情完全冷了下来,目光里闪烁着复杂的星芒。从小到大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她生病。只要她生病,全家上下的人都会因她而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不要,不要!”到底还要她说多少次,可恶的哥哥才会明白呢?她就是不要吃那些苦苦的药!
    她要睡了……
    头晕晕的,真的很难受啊!
    然后,捂在被子里的她好像听到了季星靥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良久。
    直到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了,她才慢慢地掀开被子,把头露了出来,小脸一阵通红。
    “你终于肯出来了。”
    夏樱闻声望去。
    只见季星靥手里端着绿豆糕站在房间门口,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栗色的头发看起来是那般俊美。他看她的眼神不似刚刚那样冷冷的。
    “医生说过,吃药后你可以吃一点甜点。”
    “真的吗?”尹夏樱疑惑地眨着大眼睛。
    季星靥冷冷答道:“嗯。”
    难道她以为他在哄她吗?
    “可是,我还是不想吃!”夏樱故意撅着嘴,努力地别过一直望着他手中糕点的双眼,可是,绿豆糕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
    “尹夏樱,不准任性。”
    眨眼间,他已经将药瓶和水杯端到了她前面,用一种极其柔和的目光望着她。只要她乖乖地吃药,吃再多的甜点也没有关系……
    看着他,尹樱忽然觉得有些恍神了。
    她迷迷糊糊地从他手里拿过药丸,猛地扔进了嘴里,然后抢过他手中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慢一点儿,会呛到。”
    季星靥又从药瓶里倒出一小杯黑色而浓郁的药汁,于是房间里马上充满着浓浓的药味。
    “好……”话还没有说完,尹夏樱便惊呆地望着季星靥。
    他的动作小心而温柔,眼神专注地望着,唯恐会洒落一滴出来,连冷漠的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色。
    这样的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个你也要喝!”
    “不……”“要”字还没有说出口,药已经被送到了嘴边。
    看着季星靥复杂的表情,尹夏樱只好捏着自己的鼻子,将黑黑的药又喝了下去,好苦……
    “给……”季星靥又将甜点递到她嘴边,“赶快吃一点儿就不会那么苦了。”
    哥哥这是怎么了?
    夏樱呆呆地望着他,又呆呆地接过糕点,像个被人牵着的提线木偶一样,十分呆滞地吃着甜点。
    见到她乖乖地吃了药,季星靥凝重的表情稍稍有些放松。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酷酷地走出了尹夏樱的房间。
    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哥哥温柔得像天使……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折射在明亮的玻璃上,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云杉树。
    刺鼻的药水味在空气里漫延着,亮白得如同雪一般的墙壁出现在了夏樱的眼前,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顺着针管流进她的手臂里。
    “夏樱,你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吃一点儿东西?”一个略带磁性的动听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窗户边,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衬得他如同王子一般。
    他微笑着看着她,像天使一样微笑着看着她。
    是他吗?
    是季星靥吗?
    泪水忍不住从眼睛里涌了出来,他来看她了,对吗?可是,他的身影是那么模糊,模糊得就像是在迷雾里一样,她一点儿也看不清呀……
    淡淡的云雾里,他蓦然转身离去,留下渐行渐远的冰冷背影……
    满脸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白色的床单竟然浸湿了一片,她呜呜的哭声居然让白希辰的心痛得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难受对吗?夏樱,坚强一些,只是感冒,打完点滴很快就会好了,不要哭……”他擦着她的眼泪,心疼地安慰着。
    是啊,好难受……
    为什么,不是他啊?
    眼泪流进了嘴角,带着咸味的苦涩从心底开始冷漠地漫开,她痛苦地睁大了双眼。
    “希辰学长?”夏樱口中呢喃着,她不再哭泣了,嘴边甚至挂着无力的笑容。
    他愣住:“别再哭了,感冒也没有那难受的……”
    “希辰学长……”怎么会把他当成他呢?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吧……
    “夏樱,你饿不饿?应该饿了吧,你昏睡了很久,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不用了。”夏樱淡淡地回答着。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不可以再被他照顾了,好像从认识以来他就一直在照顾着她。
    “生病吃小米粥最好了,我去准备。小米粥用温火煲的,香香的,糯糯的……”白希辰不理会她的拒绝继续说着,明亮的眼眸里尽是对她的关心。
    夏樱怔怔地望着他:“希辰学长,不用了,我一点儿也不饿,谢谢你了!”
    听到她居然还这样说,白希辰的脸色一沉,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厉声道:“夏樱,我已经决定了,你躺在这里不要动,我过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说完,白希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窗外。
    高高的云杉树似乎穿越了云层,夕阳黯淡的光芒洒在上面,微微的金红色光芒折射进了她的眼睛里,有一些宁静的美丽。
    夏樱支撑着身体,半躺地坐在床边向外望去,一直看到白希辰的身影飞快地闪出了医院的大门。
    “希辰学长,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小声地说着,很小声,很小声……
    第一医院的大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房车,两名身穿黑色西服的人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几分钟过去了。
    一身名贵时装的少年从医院的大楼里走了出来,脚步很慢,粟色的短发在微风里开始轻舞起来。他细致的皮肤有一些苍白,高高瘦瘦的身体在微弱的光亮下映出斜斜的黑影。尽管他低着头,却依然无法掩饰住那份冷漠与高贵。
    夏樱看到了他,眼底忽然闪过一阵落寞。
    那个背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正当她思考这个问题时——
    少年猛然转身,完美的侧脸上带着无可比拟的耀眼光芒,那一刹那,时间骤然停止了。
    夏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这一瞬间,她忘记要去呼吸了。她不顾正在输液的手,大力地将针头拔下,赤着脚跑出了病房。
    医院的地板冰冷冰冷的,夏樱赤足跑着,好像感觉脚下什么都没有一样,甚至连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痛苦的回忆如同梦魇一般开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的笑,他的冷,他的怒,他的……全部都是他啊……
    那个人是他对不对?
    出现在医院里的人一定就是他对不对?
    她不会看错的!
    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夏樱跑出了医院的大楼。
    他已经上车了。
    夏樱不放弃地向车子所在的方向追去,她想要叫住他,她想要知道是不是他,可是干涩的喉咙里居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刺骨的寒冷从脚底传来,如同置身在冰冷的雪地里一般。
    好像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
    车已经开走了。
    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凉意,有几片细碎的花瓣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只有夏樱瘦弱的身体站在了原地,体味着如同被剜心一般的疼痛。
    她站立在那里,低下头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突然——
    医院里所有的灯光都亮了,亮如白昼。暮色中,小小的身影缩成了一团,孤单而寂寞。
    树影开始在微风中摇曳,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天地间最动人的交响乐。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在这里,却又那么远,那么远……”声音有些哽咽,却又拚命隐忍着,“可是,你应该不会想看到我了吧?你说过,你恨我……”夏樱颤颤地说着,语气渐渐变得缥缈起来,轻得好像风拂过的声音……
    2
    玄圣学院的门口。
    “转学生——”
    “转学生——”
    “转学生——”
    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无数的彩带和彩色气球悬浮在半空中,“玄圣学院”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无数的男生女生们拥挤在一起大声地呼叫着:“转学生——转学生——”好像丝毫不知道疲倦一样。
    夏樱站在教室的走廊上向下望去,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她看上去略微有些虚弱,忽然,她轻咳了起来,刹那间,脸上居然白得毫无血色。
    是他要来了吧!
    顿时,挤在门口的男生女生们迅速地向两边散开,整整齐齐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栀子树上,一只小鸟惊得飞走,散落了一地白色的栀子花瓣。忽而又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满地的尘埃。
    阳光愈加灿烂起来,美丽的光线照射在从学院门外驶进来的加长房车上,晕开了一圈圈金色的光环。
    夏樱的目光骤然缩紧,身体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双小手紧紧地握住栏杆,手心里因为紧张而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吹乱的长发迷乱了她的眼。
    她垂下眼睑。
    ……
    “……从现在开始,我会憎恨你,用尽所有的力量记住你,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会忘记你!并且,我要开始向上帝祈祷,让我从今以后都不要再遇见你。”
    ……
    可是却又遇到了……
    是巧合……
    还是我们的宿命呢……
    加长房车停在了一棵开满白色栀子花的树下。
    校长十分恭敬地站在一旁。
    坐在前座的季管家推开车门走了出来,绕到后座,低下头,打开了车门。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少年从车后座走了出来,惊为天人的冷俊面容,天然栗色的短发垂至额前,正好挡住那双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眸。嘴边若有若无的优雅笑意,释放着如同****花一般华丽的诱惑。
    修长而高瘦的身影站在轻风里,宛若天神般高贵而不可侵犯。
    那一瞬间,世界更静了,只听得到一阵阵抽气的声音。
    他是天地间最耀眼的星芒。
    一点儿也没错啊……
    是他……
    她无法忘记的那张绝美的脸……
    即使过去了三年,他长得更高了,可那张脸依旧是她无法忘记的记忆中的脸……
    刹那间,夏樱的身体重重地摇晃着。她想过无数次自己再次见到他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她以为她可以把自己的心情隐藏得很好,可是,她错了,也失败了。
    季星靥抬起头,望向远处教学楼上,目光穿透了天空,穿透了云层,清澈而迷人。
    忽然,一片纯洁的栀子花瓣飘落到他面前。
    他伸出手掌,接住。
    无法想像,他居然连这么细微的一个动作都可以做得如此完美!
    神奇!
    惊叹!
    绝对完美!
    女生们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片欢呼声!
    夏樱怔怔地松开了手,一步一步地后退着。她不敢再去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眼睛里酸涩得异常难受。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一道如同火焰般的目光,生生地灼伤了她。
    脚步开始紊乱了。
    心,也开始紊乱了。
    她转身飞快地跑着,她不要再看到他,她也不要再让他看到她。她一定要逃离他,不可以再出现在他的身边,不可以再……
    “砰——”
    她跌倒了,将教室里的桌子、椅子撞得倒下,然而,夏樱却呆坐在了地板上,仿佛完全不知道疼痛一样,满脸的不知所措。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略带磁性的好听声音——
    “夏樱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呢?感冒还没有完全好,而且总是这么冒失,这么不小心,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白希辰温柔地扶起她,笑容如同清风一般,“夏樱,先起来。”
    那一瞬,夏樱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希辰学长……”
    白希辰微笑。
    “你不去外面迎接……”夏樱皱着眉头,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校长都去了,你……”
    “我为什么要迎接他……”
    “他,他是……”
    “他是什么人和我没关系……”
    “可是,你是学生会的会长啊……”学生会的会长应该要去迎接才对。
    “可是,尹夏樱,你也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啊……”白希辰开始摇头,笑容里似乎有些宠溺的意味,“你感冒还没有好,应该多多休息,学生会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尹夏樱一愣,感觉那双温热的手掌还握着自己,脸颊不由得发热了。
    她急急忙忙地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说道:“希辰学长,我没事。”
    她又突然转身回头看他:“我明天就可以去学生会办公室帮忙了。”
    “好,我等你。栀子花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过了,都快枯萎了……”
    窗外。
    一直可以看到学校后山上的栀子林,漫天的白色栀子花开得如火如荼,无数淡粉色的丝带在微风下肆意地飘扬着。
    无拘无束。
    浪漫唯美。
    久久的,夏樱点点头。
    第3节
    “小樱,你感冒还没有好,不要趴在桌子上睡觉了,应该多去外面晒晒太阳。”
    ……
    “小樱,不要睡了。”
    “嗯,我再睡一下下,好困……”夏樱一边呢喃着一边又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墨玉色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笑得灿烂无比,精致小巧的脸颊上透着一抹嫣红。
    “小樱,你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了?”顾依雪有些生气了,开始摇着夏樱的手臂,“小樱,小樱,你给我醒醒,你……”
    “依雪……”夏樱小声地说着,“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她很累,累得都不想把眼睛睁开,她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小樱……你不是说答应希辰学长要去学生会的吗?你不会又忘记……”
    夏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蓦地睁大了双眼。
    ……
    “你感冒还没有好,应该多多休息,学生会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
    “好,我等你。栀子花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过了,都快枯萎了……”
    ……
    希辰学长?
    他在等她。
    不容得她再多想什么,夏樱顾不得有些眩晕的自己,大步向学生会办公室跑去。
    学生会办公室。
    一如既往的明亮办公室里,清冽的香气在空气里静谧地流动着。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修长的细指滑过美丽的栀子花,纯白的丝制衬衣尊贵无比,一双冷冽的眼眸望向很远的地方,仿佛他在等待着谁,不知疲倦地等下去。
    近了……近了……
    脚步很轻快……
    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身体里迅速地跳跃着……
    是她来了……
    夏樱站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头低低的,细细地喘着气,双手紧握在一起,轻声地问道:“希,希辰学长,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你等很久了吗?”
    “是……尹夏樱……”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猛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那声音冷得就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尹夏樱,我等你很久了……”
    是谁?
    说话的声音是谁?
    那不是希辰学长的声音。
    夏樱惊异地抬头望去——
    如电击般——
    那一刻,她再也无法去思考些什么,头脑里一片空白。
    她茫然而错愕地望着他,声音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冷得就像在冰天雪地里一般,锥心刺骨的寒冷让她颤抖得不能自制。
    是季星靥……
    在这里的人居然是季星靥……
    毫不犹豫——
    夏樱转身就走。她不想再看见他,她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想要快一点儿离开这里,到没有他的地方去。可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手臂被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心如同烈火一般,似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她恼怒地别过脸去。
    “尹夏樱,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季星靥的眼底生出一阵戾气,握住她的手臂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松。
    夏樱咬住自己的嘴唇,撕心的痛楚开始从嘴边蔓延着,是逃吗?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季星靥大声地重复道。三年来,他天天找她,他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话,他要找到她,他要她一个没有欺骗的解释。
    是逃吧!
    尹夏樱开始这样想着,是她三年前不惜撒谎欺骗他,那么,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你回答我。”他扭过她的身体,逼着她不得不看着他。
    她低下头:“请放开我。”
    “什么?”
    “请你放开我。”夏樱再次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漠。
    她居然让他放开她,她以为自己是谁,还可以如此轻易地命令他吗?
    季星靥冷冷地看着她:“怎么,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了吗?尹夏樱,我应该说你胆小不敢面对,还是应该说你骄傲得不能自已?”
    骄傲吗?
    是胆小吧……
    “你放开我。”
    放开她吗?
    休想!
    季星靥收紧眼眸,俊逸的脸颊紧紧地绷在一起,栗色的发丝随着轻风开始轻轻地摇晃,握住她的手愈来愈用力,仿佛再用力一点儿,他就可以将她捏碎。
    “痛……”
    如同锥心一般的痛。
    夏樱垂着头不去看他,手臂上的疼痛令她皱起了眉头。她开始用力地扭着自己的手臂,可是任她怎么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依然毫不放松地紧拽着她。
    “呵……”季星靥一声冷哼,“你知道什么是痛吗?”
    痛是每一天每一天彻夜不眠地想她,却还要深深地隐忍着这份想念,连笑容里都是寒冷与苦涩。她难道知道这种痛苦的感觉吗?
    不,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凭什么让我放开你?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说着,另一只手用力地捏着她精巧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向自己,“尹夏樱,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双眸,他的心底突地涌现出一阵报复的快感。
    “我……”是,她没有资格说“不”,没有资格要求他放过她……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眼圈里涌了出来,如同两条晶莹的小溪般明亮,应该怎样回答他?记得吗?记得吗?夏樱难过地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水流在她的脸颊上。
    还想用眼泪来让他心软吗?
    不,绝不可能。
    可是,她的眼泪仿佛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他心里最深的地方。季星靥的嘴边泛起一丝无奈而清冷的笑容,渐渐松开了抓住她下巴的手。
    不可以心软,难道就这样放过她吗?季星靥,你忘记她是怎样伤害你的吗?
    “告诉我,你还记得我?”他逼视着她,帅气的脸上一阵冰冷。
    夏樱的脸上一阵苍白,强忍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楚,她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认识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什么!
    他有没有听错?
    她居然说她不认识他?
    季星靥眼底一沉,胸口开始隐隐地生出疼痛感:“尹夏樱,你再说一遍……”
    夏樱仰起脸,脸上挂着狼狈的泪痕:“我,尹夏樱,不认识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好,好……”他用力地拉过她,“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夏樱的思想飞快地转动着。
    去樱花树下吗?
    不,她不要去。
    夏樱更加用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剧烈的咳嗽令她的脸色再一次苍白得毫无血色。一阵眩晕,她的身体在他的强拉之下险些摔倒下去。
    再也无法忍受了……
    “季星靥,你放开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不要这么任性好吗?你还是小孩子吗?”夏樱生气地朝他吼着,委屈的泪水蔓延在她的小脸上,他怎么可以变得这样霸道……
    季星靥蓦然停住脚步,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她,冷声道:“你骗我,尹夏樱。”
    是啊。
    她是骗了他……
    “尹夏樱,你又骗我。”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夏樱冷静地说着,闭上了流着眼泪的美丽双眼,“季星靥,是你自己说过的,你再也不想看到我,难道你忘记了吗?”
    她在说什么?
    季星靥的瞳孔惊异地放大,美丽得如同墨玉宝石般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暗沉与犀利。
    “忘记了吗?季星靥,是谁说憎恨我,是谁说不要再见到我,是谁说……”她的声音像风一般轻柔,清澈的双眸里还有一些淡然的宁静。
    “够了!”季星靥恼火地甩开她的手臂,夏樱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背靠在栏杆边粗重地喘着气,嘴唇上一阵青紫色,细致如瓷的脸上在忽然之间变得苍白失色:“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吗?你以为你还够资格让我记得你吗?尹夏樱,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是,我没资格。我更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季家的大少爷说话。”
    就放肆这一次吧,以后,她不会了……
    “好,尹夏樱,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残忍。你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身边的所有人。你不过就是一个势利的女人,我要让你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尹夏樱,你会后悔的。”
    说完,季星靥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他痛心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脚步艰难地向前走着。忽然一个趔趄,身体栽倒下去,整个人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得快要死去。
    尹夏樱看着他的背影,掩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等到在门口的季管家赶紧赶过来带走他,她才体力不支地顺着墙角滑落。
    整个房间清冷,寂静,只剩下她。
    “季星靥,我是不会后悔的……我不会后悔的……”
    凋落的栀子花瓣落在了他的脚边,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动作优雅而完美。他走进办公室,来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在等我吗?对不起,等很久了吗?夏樱怎么都哭了呢……”
    夏樱抬起眼眸:“我,咳咳……”喉咙里又传来一阵轻咳,她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白希辰开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慢一点儿,都是我不好,早一点儿来就好了……”其实他很早就来了,在她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他就在走廊上看到了她。当他欣喜地走上前时,他又看到了他,看到了她脸上酸楚的泪水。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等待着,直到那个人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夏樱的话断断续续的,眼神开始有些模糊,她望着连眼睛里都在温柔地笑着的白希辰,“希辰学长,夏樱是个坏女孩,对不对……夏樱不知道应该要怎么照顾自己,夏樱总是在伤害别人,夏樱也总是在让学长替我担心……学长,你骂夏樱吧……对不起,学长,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白希辰轻拥住她,把她轻揽在自己胸前,“没关系,没关系,夏樱不是坏女孩,夏樱很聪明,夏樱只是生病了……”他微笑着哄着她,“夏樱,真的没关系的……”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她沙哑地说着,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他说……
    呼——
    又掉下来几片纯洁的栀子花瓣,它们静谧地、自然地、美丽地旋转着,如同在空气中跳着绝世唯美的水晶芭蕾。
    第4章冷?夏第4节
    阳光明媚的下午。
    雪白圣洁的栀子花铺满整座校园,清幽的香气四处弥散,萦萦绕绕,沁人心脾。
    “咚——”
    露天的篮球场上,白希辰轻跳起来,他的右手又快又准地把篮球投进了篮筐里,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啊——”
    “希辰学长好帅——”
    “希辰学长,我们爱你——”
    ……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女生们几乎全部都爱慕地看着白希辰,却又怕自己太不矜持,拚命保持着淑女应该有的样子。
    白希辰满脸笑意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
    女孩坐在树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认真地看着,齐腰的黑发无拘无束地披散着。她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正好挡住了幽黑的双眸,却依然让人感觉那是一双十分闪亮的眸子。她的肩膀上落了一片栀子花瓣。她仿佛有一种诱人的魔力,让他总是忍不住去看她,好像只要看到她,他的心就会莫名地变得温暖起来。
    尹夏樱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很不雅的呵欠,抬起头随意地把散在额前的刘海拢到一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整个身体靠在了栀子树边,懒洋洋的。
    手中的书翻到了下一页。
    “累了吗?”
    “嗯?”
    “累了的话,就不要看了。”白希辰从她手中把书抽了回来,满是笑意地望着她,“我把你叫来看我打球,你却真的在这里看书。你知不知道,能够受邀看我打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哦!”
    “是吗?”夏樱轻轻地撅着小嘴,十分疑惑地抬着自己的下巴盯着白希辰,“希辰学长,不是你说,如果我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你给我的书吗?”说着,她用力地抢过他手里的书,抱在怀中,“这本书很珍贵的,而且是限量版,我以前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次,是你自己送给我看的,我为什么不看?而且……而且有很多喜欢你的女生在看你打球啊,那不是很好吗?”
    她的小脸,因为小小的坚持而显得格外红润动人。
    白希辰微皱着眉头,淡定自若地看着她。
    “希辰学长……”学长一定是生气了,夏樱心里一急,赶紧从地上坐了起来,怯怯地抱著书跑开了。
    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背影,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似乎是失去了某种最珍贵的东西一样。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正当他这么想着时,白色的熟悉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白色的裙裾飞扬。
    手里没有了书,却多了一瓶水和一块叠得很整齐的白色毛巾。她的双眼大大的,很明亮,笑得起来弯弯的,可爱得如同精灵一般。
    夏樱把毛巾和水瓶递到他面前:“希辰学长,打球一定很累吧!来,先喝点水吧!再擦下汗。这样会舒服一些。”
    “尹夏樱?”白希辰的身体僵住,伸出的手有些迟疑,俊逸的脸上蒙着一层细细的薄汗。他忽然觉得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那么不真实,美丽得就像一场梦。
    “夏樱……”
    “希辰学长。”夏樱笑着把水瓶盖拧开,塞进他的手里。
    不经意间接触到她温暖的小手,那份真实的触觉才让白希辰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微笑地看着她:“谢谢你,夏樱。”
    原本是无色无味的矿泉水,喝下去却带着丝丝清甜,直入心底最深处。
    “希辰学长。”夏樱叫住他,又将毛巾放在他的手心,“喝水的时候不要太快了,身体刚刚做过剧烈运动,水喝得太快容易呛到,也不容易吸收。”
    这算是关心他吗?
    这次轮到白希辰茫然了。
    “先擦汗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站在教学楼的窗边,一双冷漠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篮球场边的两个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双手放在口袋里,一身白色的校服穿得随意而自然,修长的身影帅气十足。
    忽然,他握紧了双拳,飞快地转身离开。
    “我喝水,你帮我擦。”
    在夏樱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袭来一阵温热的气息。
    “可以吗,尹夏樱?”他亲昵地俯身贴在她耳边说着,惹得她耳朵一阵酥麻,脸上立刻红了起来。她低着头,不敢再去看他。
    “哈哈——”白希辰笑了起来,却又霸道地说道,“夏樱,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
    “学生会的所有成员都不可以反对会长的任何决定!”
    ……
    夏樱抿着嘴唇,难道也包括这些吗?他怎么可以又拿学生会会长的身份来压她?实在是太可恶了,难道他不觉得太欺负人了吗?
    “夏樱?”
    咬着下嘴唇,夏樱双颊绯红,缓步走到他身边,有些艰难地踮起脚。他实在是太高了,不踮着脚她的手根本就没有办法碰到他的额头。
    握着毛巾,夏樱轻柔地擦着他额上的细汗,手指偶尔掠过他细致的额角,带过一阵温暖的气息。
    又有几片小朵的栀子花瓣落了下来。
    白希辰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温柔。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好像漏了几拍,忽然,他伸出手搂住夏樱的腰,低下头去,差一点就要吻到她的脸颊。他的双眸温柔得可以溢出水来。
    那一刻,夏樱的身体僵住,手一松,雪白的毛巾飞落下去……
    季星靥刚刚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就看到了互相拥抱的他们。他的背脊蓦地僵直,那双幽黑的眼眸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砰——”
    他愤怒地一脚把银色的垃圾筒踢飞数十米,强忍住胸口几乎让他窒息的痛,飞快地朝篮球场走去。
    夏樱不自在地扭着自己,这样的动作,十分的……暧昧啊……
    “别动……”
    白希辰凑过她,右手停在了她黑亮的头发上。
    “什么?”
    “你头发上好像有虫……”
    虫?怎么可能?
    夏樱转着自己幽黑的眼珠子,似乎一点儿也不相信白希辰说的话。
    “咦?你头发上的不是虫啊……”白希辰微微一笑,细心地拈过她头上的树叶,松开她,然后拿到夏樱的眼前,“你看,夏樱,原来是树叶呢!”
    “呵呵,是啊!”夏樱也不自然地笑了起来,刚才他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在耳边一般,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抚住脸颊,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原来树叶也很喜欢夏樱……”
    希辰学长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
    良久。
    夏樱才缓缓地点点头,小声地说着:“谢谢学长!”
    一个篮球滚落在了他的脚边。
    “喂,同学,麻烦把球扔过来好吗?”篮球场上,一个男生大声地对着季星靥嚷嚷道。
    她喜欢看男生打篮球吗……
    他弯下腰捡起球,一个飞快的动作,篮球便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在他的指尖不停地旋转。他左手插在口袋里,神情镇定自若,那双黑亮的眼眸里也看不出丝毫的情愫。
    “哇——”
    “啊——”
    “好厉害啊!”
    许多的女生开始大声地尖叫着,她们没有想到这个从国外转学来的冷漠王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篮球居然也可以玩得这么厉害。
    “啊,季星靥学长——”
    “真的是季星靥学长啊——”
    “真的是太帅了呀!”
    篮球场上开始了异常的骚动,女生们纷纷聚集过来,激动不已地看着他,好像看到了某个巨星一样。即使有的人只能看到他冷漠的背影,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男生们也崇拜地吹起了口哨。
    “夏樱,那边好像有个人玩篮球很厉害啊,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白希辰笑着问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厉害的人,他不想就这么错过了。
    夏樱朝不远处拥挤的人群望过去,那个挺拔修长的背影突然之间让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因为紧张,她的额上沁出了汗水。她紧紧地交握双手,想要克制住开始颤抖的自己,心里的恐慌几乎让她没有办法去思考。
    季星靥——
    他怎么可以运动……
    他不知道自己不可以做剧烈运动的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嘴唇被她咬得一阵泛白,脸颊也几乎白得透明。
    “夏樱,你怎么了?”白希辰担忧地看着她,“夏樱,松口,不要再咬了,不痛吗?”
    篮球不停地在指尖旋转着,它在季星靥的手中似乎活了一般,而他的脚居然一步也没有移动过。
    季星靥注视着栀子树下的她,脚步开始缓慢地走了过去,右手有韵律地运着篮球。
    “啪——”
    “啪——”
    “啪——”
    篮球一下一下地接触着地面,每一次的撞击都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响声。
    夏樱突然觉得在地板上不停跳动的不是篮球,而是她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地、有韵律地跳动着,却也快要停止了。
    几分钟后。
    当季星靥走到她的面前,那种冷漠的眼神、不羁的神情、尊贵的气质,终于让她的心彻底冷寂,沉默得停止了跳动。
    季星靥漠视着他们,在他倔强而倨傲的脸上,夏樱似乎看到了他对她深深的恨意。
    “我们比试一场。”语气淡然,却不容拒绝,他天生的贵族气质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篮球上又一阵抽气声。
    “好,怎么比?”白希辰欣然接受,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他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一球定输赢,谁先进球谁就赢。”
    “好。”
    “呼——”
    “一场世纪性比赛要开始啦——”
    “希辰学长打球厉害,季星靥学长打球也厉害——”
    “到底谁会赢?”
    “不管是谁都很厉害啊……”
    “就是说啊……”
    “不行。”夏樱立刻厉声阻止道。
    听到她的声音,转身走去场上的白希辰和季星靥都停住了脚步,同时回头看着她。
    “不可以比赛。”夏樱抬起头,淡淡地看着季星靥的侧脸,无比认真地说着,“你们,现在不可以比赛。”

《如果夏樱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