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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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在外面玩得汗流浃背地跑回家吃午饭,爸爸把我叫至饭桌前,端给我一个碗说:“喝点儿。”我双手接过那个碗,看见里面盛着深黄色的液体,一层白色泡沫浮于上面,晶莹剔透,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我捧着碗迫不及待地“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肠道划过,一股苦杏仁味刹那间传遍全身,我为此痛苦又后悔地紧闭双眼,爸爸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说:“吃口菜。”
  妈妈在一旁数落着爸爸:“你又招孩子!”
  那年盛夏中午发生的一幕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中,从那以后,我知道了我喝的那种液体叫做“啤酒”。
  后来我上小学了,经常能够看到一些人睡倒在路边或是被人搀扶着而嘴里却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旁边过路的老人们会面带鄙色地感叹道:“真没出息,喝这么多酒,都醉成什么样了!”
  我却不认为那些喝醉的叔叔们没有出息,相反,我认为他们非常勇敢,竟然敢喝那么苦的啤酒,而且都喝醉了,还口口声地说:“我没事儿,再来一瓶!”
  经过时间的洗涤和我在啤酒中的大浪淘沙,现在我终于能够把啤酒的苦杏仁味当作醇香来品味,我也终于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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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附近有一家火锅城,里面的啤酒和白酒免费,但仅局限于“燕京”和“二锅头”,我们对此已经非常满足。
  那一次,我们为了庆祝澳门顺利回归祖国怀抱一周年又去了那里,酒过三巡后,大家的脸上洋溢起兴奋和红润,嘴边还沾着涮肉的芝麻酱调料。杨阳带头唱起“七子之歌”,博得邻桌客人们的热情掌声,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用很浓重的河南腔调说:“学生,你们真他妈的爱国,来,咱们大家共同举杯干一个。”
  我们举起酒杯,脖子一仰,一饮而荆
  老板腆着肚子说:“爽快!”他看了一眼我们桌上的食物,说“你们今天的帐算在我身上。”
  杨阳搂着老板脖子说:“那我们能再要几盘羊肉吗?”
  老板说:“你们应该要点儿白菜、豆腐、粉丝,别总吃肉,对身体不好,你们瞧我。”说罢,他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子。
  既然酒水是免费的,我们理所应当深深体会免费的含义,服务员应我们对啤酒连续不断的要求而频繁往返于吧台和我们的饭桌间,杨阳觉得不好意思,便对服务员说:“小姐,下次你别一瓶一瓶地上,直接拎10瓶过来吧。”
  小姐面带不悦地拎来啤酒,放在桌子上问道:“都给您启开吗?”
  “对,都启开。”杨阳说。
  小姐费了半天劲才把啤酒一一启开,杨阳问道:“怎么是8瓶,我不是说10瓶吗?”小姐解释道:“怕您喝不了,不够我再给您拿。”
  杨阳说:“你千万别担心喝不了,不就是10瓶啤酒吗!”
  小姐悻悻不乐地又拎来两瓶啤酒摆在杨阳面前,杨阳说:“谢谢,忙你的去吧,喝完了我再跟你要。”
  我看到小姐听完这句话后差点在回去的路上把脚给崴了。
  在喝掉这10瓶啤酒期间,我去了一趟厕所,当时我并未看到卫生间门口的男女标志,只是凭借失去理智的勇气推门而入,进来后,我在一个位于膝盖高度的位置看见一个铝锅大小的白色搪瓷器皿,上面印着“TOTO”字样,瓷盆里面除了有一粉一绿两个可爱的小圆球外还堆积了许多烟头和卷曲的毛发,经过理性分析、逻辑推理,我得出结论:没有走错门。
  方便过后,我看见器皿上方有一个不锈钢按钮,随手按了一下,一股水自上而下流出,宛如瀑布一般,着实吓我一跳。我琢磨了半天,总觉得这股流水是为了什么,但此时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杨阳吵着喝完酒后去洗浴,大家一致同意。我们又以排山倒海之势喝了十几瓶啤酒,齐思新建议改喝白的,我们又叫小姐拿来三瓶“二锅头”,大家酒兴甚浓。当我们一口便把一杯二锅头喝下去后,小姐赶忙跑来说:“这是白酒,不是雪碧。”
  杨阳说:“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一口喝一瓶,而是一杯一杯地喝。”
  小姐哑然
  在后面的时间里,小姐的目光始终徘徊在我们这张桌子和墙壁上面挂着的“急救中心电话120”的牌子之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给周舟打个电话,可电话接通后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对周舟说:“你找我什么事儿?”
  周舟“嗯”了一声后,立即问道:“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说:“没有。”
  杨阳抢过手机对周舟说:“邱飞已经喝高了,但是我没事儿,我一定会把他给你弄回去的,放心好了。”说完,便将手机装进自己兜里。
  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出火锅城,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杨阳掏出手机看了看,对我说:“是周舟。”
  我说:“给我,我接。”
  杨阳置我于不顾,接通手机说:“周舟你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们正下台阶呢!”
  此后,我便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失去记忆,据周舟描述说,当她听杨阳说我们正在下台阶时,就想到大事不好,因为火锅城根本没有台阶,我们一定是醉得厉害。于是,周舟用最短时间赶到火锅城。
  火锅城附近有一条臭水沟,臭水沟上面有一座小桥,小桥旁边有许多节台阶,连接着臭水沟的堤岸,周舟赶到时,看见我们正秩序井然地排起长队下台阶,准备去沟里洗澡,这就是杨阳在电话里对周舟提及的台阶。
  周舟及时制止住事情继续发展,把我拉上来。待我走上来的时候,已经站不稳脚,齐思新赶忙在我的身后架住我,致使我没有躺到地上,周舟扶着我胳膊,我一把搂过她,旁若无人地同她接吻。齐思新认真地看了会儿后,把头扭向一旁,他本想离开这里,但刚一松手,我又像一堆泥似的摊下来,他只得心静如水地搀扶着我。
  此刻杨阳早已不省人世,他躺在马路边,双腿夹住一棵大树睡着了,从远处看去,那棵树就像是从他的大腿根部长出来的一样,蔚为壮观,叫人叹为观止。
  齐思新本是搀扶我的,但他却突然倒下,我也倚着他重重地栽了下去,周舟本想拉住我,没想到自己却被我带倒,幸好她摔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身下是先倒在地的齐思新,齐思新倒下后又被我们以重压,居然没有“哎呦”一声,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周舟将手放在齐思新的左胸口,感觉那里的肉仍旧在剧烈蠕动,也就放了心。
  杨阳还在树下躺着,旁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下一步怎么办,有人说回去给他取条被子,让他睡在这里,有人说用绳子把杨阳捆在树上,以防被人拖走,还有人说往杨阳脸上撒尿,把他浇醒。
  周舟听到这些胡言乱语后,当机立断打电话给我们宿舍,片刻后,张超凡带领十几个刚下自习的人赶到事故现场,二话不说,抬起杨阳、齐思新和我就走。我被他们颠来颠,嘴里突然涌出一股喷泉,汹涌直上,他们赶紧把我放到马路牙子上。周舟跑进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问老板能不能让我进来坐会儿,喝口茶。老板问我怎么了,周舟告诉他说我喝多了,老板在“噢”了一声后决定不让我进去休息,仅同意免费倒一杯茶给我,让我坐在外面喝,并一再叮嘱周舟别忘记把茶杯还回去。
  我吐过之后又喝了周舟端来的茶,清醒了许多,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骑车人从我面前驶过,便指着那个人问道:“他是谁,为什么骑车呀?”
  骑车人回头看了我一眼,飞快地蹬了两步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张超凡等人把我抬到宿舍楼二层的时候,我拼命地叫他们放下我,因为一层的进口处有一面大镜子,我每次从此经过必要对着镜子照一下。他们耐我不过,只得将我抬回一层,扶我站在镜前。
  我对着镜子观察许久,居然分辨不出镜中哪个人是我,却一低头看到脚下的半截烟头,我弯腰捡它,抱怨地说:“真是浪费。”无奈如何努力也无法捡起,最后一使劲,整个身子重重趴到地上。他们喊起当年知青在北大荒开垦时的口号,才勉强将我抬起,说我沉得像头怀孕的老母猪。
  他们把我抬到床上,我和衣而卧,睡了过去。张超凡把我安顿好后,透过窗户对一直等候在男生楼前的周舟喊道:“你回去吧,他已经睡着了。”
  周舟又冲张超凡喊道:“晚上睡觉看着点儿他,别让他从床上掉下来!”
  张超凡说:“放心吧,已经把他捆在床上了,绝对掉不下来。”
  周舟说:“捆松点儿,别勒坏了。”
  张超凡说:“知道了。”
  周舟不安地向窗口张望了一眼,忐忑地走回女生楼。
  次日不到中午的某个时刻,我醒过来,杨阳和齐思新还在抱着被子睡觉,我的手机在此时响起,是一条短信:我去早市给你买了水果,如果睡醒,给我打电话,我把水果给你送去。是周舟。
  日后,当我们再去那家火锅城吃饭的时候,老板竟然将营业时间由24:00提前到18:00点,以马上打烊为由,拒绝我们入内,我们只好另寻他馆。
  我的同学们评价一家饭馆好与坏的标准是看它门口的地上是否被吐得一片狼籍,它反映出此家饭馆是否深受大众欢迎,我们可以从地面的秽物中分析出什么菜是这家饭馆的特色菜。但不乏一些饭馆为了吸引顾客,他们会用啤酒熬一锅大米粥,再添加些肉末或菜叶,然后分成几堆,分别倒在自家门口装作酒客吐出的秽物,以此引诱过往的消费者上当受骗。
  我评价一家饭馆的好坏更看中这家饭馆是否有卫生间,否则我还要为了喝几瓶啤酒而辗转奔波于酒桌和饭馆外的墙角或某辆面包车的后面之间。如果我是饭馆老板,无论如何我也要在饭馆内修建一个厕所,哪怕没有屋顶也不要紧,一年中才有几次降水呀,可一个人却要在一天中上好几次厕所。如果饭馆里有厕所,那么客人就可以敞开了膀胱使劲地喝,他们不能只喝酒不吃菜,所以酒水会带动菜的销售,这样一来,饭馆的营业额上去了,利润也高了。只要多卖出几盘花生米和几瓶啤酒,修建厕所的钱很快就会赚回来,这是一次性投资,长久产出效益,何乐不为。

《草样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