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薰外传(4)

  高一的时候,我们曾经去西楼打扫卫生,二楼的教室里门有空调,放映机,如今还搬进去了电脑。
  好学生果然有好学生的待遇,想到以后不能抄赵寻的作业,我和夏珏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吃不饱穿不暖的。
  夏珏警告着他,一定要帮我看好若薰啊。赵寻还是那副懒得理的表情,又抛过来一句“幼稚”。不过顾若薰和夏珏家对门,见面也很容易。六班的女生就惨了,听说顾若薰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人当场就哭了。六班从此愁云惨雾了很长一段时间,高三上学期的期中平均成绩是全年级最低的。
  高三和高二的气氛完全不同,连空气都是紧张的。班主任老胡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把所有的知识都往学生脑子里灌。当然像我和夏珏这种弃子,他也懒得管了,我们过得反而比高二还轻松。
  我反而更自在一些,放学后直接奔到夏珏家,两个人跑去顾若薰家里讨教问题。
  暑假时打好的基础,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顾若薰看着我的试卷,笑容也越来越多,我也高兴得不行,觉得人生都有希望了似的,每天都是光芒万丈的好时光。
  期末测验时,数学一百五十分的题我考了一百一十分。我惊得揉了好几次眼睛,我相信班主任老胡也揉了好几次眼睛。
  我顾不上晚自习,拿着试卷就往西办公楼跑。精英班的晚自习是没有老师巡查的,顾若薰视力好就坐在倒数第二排。我踮着脚在门口兴冲冲的往里面张望,顾若薰今天穿了成套的灰色休闲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我正要敲玻璃,却看见他同桌的男生在跟他商量问题。可是让我不舒服的是,那个男生靠得太近了,脸都快凑到顾若薰的脖子里,像是在闻他身上的气味,怎么看怎么别扭。
  偶尔会听夏珏幸灾乐祸的说,顾若薰被高三的学长告白啦,亦或者,顾若薰在游戏厅被小流氓调戏啦。然后再模仿着顾若薰羞怒到极致的表情,很是惟妙惟肖。我不止一次的对夏珏说,你不去做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顾若薰再漂亮也是个男生,怎么看都是个男生,所以夏珏说的话,我并不相信。
  我敲了敲玻璃,是顾若薰同桌的男生首先回过头来,是六班的第三名,也是校篮球队的,叫彭嘉阳。我毫不客气的瞪着他,顾若薰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我,有点吃惊,眉目却一点点柔和下去。
  我站在透着光的楼道里,顾若薰走出来问我:“你不上晚自习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如果他不问,我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来炫耀成绩的。
  来时那种兴高采烈的心情似乎被那个彭嘉阳冲淡了,我完全提不起精神,觉得偶尔考个不错的成绩,好像是故意来丢人现眼似的,于是更加不好意思把试卷拿出来。
  “没事了,我就是无聊来这边转转。”我说,“我走了。”
  我转身往楼道外面走,感觉到顾若薰在后面跟着,我也不愿意回头。刚走到楼下,胳膊就被顾若薰抓住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拖。
  灯光从缝隙里散开在楼梯上,顾若薰的脸有点模糊不清,一如我模糊不清的心情。
  “幸月萱,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了想,还是把试卷拿出来说:“我数学考了一百一十分。”
  “啊?”他有点始料未及,借着光看见上面鲜红的分数,笑容慢慢的散开了,“我就知道没问题的。”顾若薰看起来比我还高兴,有点忘形的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用力的揉。我吃痛的抓下他的手,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顾若薰的长臂揽着我的腰,面对面的拥抱了。
  我和顾若薰同时怔住了,但是他没有放开,我放在他胸前的手也没有推开他。
  “夏珏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知道。”顾若薰低头望进我的眼睛里,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在呓语。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有多认真。我认识的顾若薰是个害羞的人,一点点的暧昧都可以让他脸红,可是这次他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那你呢?”
  “什么?”我没出息的装傻。
  “……喜欢我么?”顾若薰没有退缩。
  “我……”他也没给我退缩的机会,我刚说出这一个字嘴就被堵上了,像是怕我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他的吻很青涩,甚至不能称得上一个完整的吻,他只是用柔软的嘴唇摩擦着我的嘴唇。我却连呼吸都忘记了,鼻翼间都是他皮肤上干净森林的气息,只能睁大眼睛借着他瞳孔微弱的光看着他。
  后来每次想起那个平凡无奇的晚上,我因为忘记穿毛外套是冻得第二天发烧请假。身体的疼痛和难受肆虐着我的身体,不过我却觉得像是捡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礼物。因为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想了顾若薰一整天。
  从我给顾若薰包扎伤口,他加入我们四人帮,他教我数学,他第一次生我的气,他在生死关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他拥抱着我,他亲我的嘴唇。
  还有我们都没说出口的喜欢。
  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座巧克力房子,因为太过珍惜,所以不敢去吃掉它。
  爱情是不甘寂寞的蝴蝶,它停留在我的肩膀上。
  这年的除夕夜,我迈入了十八岁的门槛。
  我发誓我从未如此盼望长大过,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不再是漂亮的衣服,娃娃,那些小女孩想要的东西。我要成为大女孩,我想要顾若薰的爱情,我想要和他没有顾虑的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但是现在的我们是不行的,高中谈恋爱是过街老鼠,见不得光。
  除夕夜我躲在房间里偷偷的跟顾若薰聊电话。我的房间接的是内线,每隔五分钟我就要往客厅里跑一趟看我爸或者阿姨有没有偷听,搞得比地下工作者都神秘。
  若薰除夕夜在他姥爷家过,是个大家族,两个舅舅和一个姨妈都是拖家带口的来陪老爷子过年。而若薰家只有他和他母亲两个人,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数在性格上都是有某种缺陷的。可是我和顾若薰都健康得可以拉出去做模范。
  顾若薰的声音隔着电话线远远地传过来,有点遥远模糊,却很清晰。我不知不觉的有点着迷,连他浅浅的呼吸声都能让我满足的说不出话来。这样的通话有点争分夺秒的意味。我和夏珏的最长通话时间是半小时,不管是她打给我,还是我打给她,双方的父母都会抠着电话费单子骂人。
  所以半小时的时间倒计时的时候,我心里不知不觉的有些着急,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吭哧吭哧的喘气。顾若薰也感觉到了,笑得很是愉快:“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旱冰场见了。”
  我们四人帮明天约好去旱冰场滑冰,我和顾若薰的关系是保密的,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我的主意,顾若薰还皱着眉头瞪过我,也因为这个生气的不理我。可是顾若薰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不想失去夏珏和赵寻。
  挂电话之前,顾若薰跟我说新年快乐,我也说新年快乐。
  这个新年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跑到客厅里跟父亲和阿姨看春节联欢晚会,快十点的时候母亲和叔叔带着莜莜来了。在医院里工作就是这么一点不好,这么喜庆的除夕夜,医院一个电话就召唤林叔叔去做个大手术,母亲也要跟着忙。母亲抱歉的对阿姨说:“莜莜好久没见萱萱了,老叫着要找姐姐,麻烦你们了。”
  阿姨连忙说:“这话就见外了,莜莜跟萱萱一样,我巴不得你老往这边送呢。”
  两家人又互相拜了早年,白衣天使们匆匆来,又匆匆的奔去医院救死扶伤。莜莜已经两个月没看见我,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软乎乎的小嘴在我脸上没完没了的亲来亲去。都是我那无良的母亲灌输的畸形思想,每亲姐姐一口,姐姐就会更喜欢你——我想掐死他还差不多。
  好在小东西嘴巴甜得抹蜜:“姐姐,我想死你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呢?”
  “姐姐高三啦,明年要考大学了,考上大学以后才能找到工作赚钱,才能给莜莜买巧克力吃。”
  莜莜听了很高兴,想了想又眨着眼睛说:“姐姐,我可以不吃巧克力,你能不能多看我两次?”
  我愣了一下,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晚上我搂着莜莜睡,小孩子精力无穷,折腾得快把屋顶掀翻了,我哄了大半夜才睡着。次日把莜莜送到林家,又急急忙忙的坐公车去了约好的旱冰场。我跑得肺都炸了,终于在夏珏发飙之前赶到。
  我跟顾若薰不约而同的穿了蓝色的短毛外套,这款外套是男女皆可得款式,我记得顾若薰说他也有一件,这样穿出来的效果还是很震撼的。赵寻笑得很暧昧,简直就像头狐狸,搂着我的脖子笑:“……情侣装。”
  “滚。”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对同样笑得贼贼的夏珏说,“笑什么啊,要不给你穿?”
  “不用了,今天大过年的,我允许你们郎情妾意。”夏珏说着就嘻嘻哈哈的去领旱冰鞋。
  旱冰场里面跟晚上没什么区别,中央有个演艺台,顶上悬着七彩的光球。夏珏和赵寻经常光顾,所以技术很好,一进场子就如鱼得水,不多会儿便吸引了不少人羡慕的目光。我慢腾腾的换鞋,顾若薰已经换好了,借着黑暗来牵我的手。
  “顾若薰,你会滑吗?”
  “滑得不好。”
  “那你先走吧。”我很不好意思,“我不会。”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不会摔倒的。”
  我很怕大庭广众之下跌个狗吃屎,我自己丢人也就算了,还要害若薰跟我一起。我推辞了半晌,见顾若薰都开始咬嘴唇了,只好被他半扶着进场。顾若薰一进场子,我就忍不住翻白眼,他简直太谦虚了,他所谓的“滑得不好”大概就是在钢丝上滑得不好的意思。
  我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都依靠在他身上,他几乎是面对面抱着我,倒着滑还能避开横冲直撞的新手。
  夏珏滑过来很流氓的吹了两个口哨,隔着半个场子喊:“阿萱,你不跟我们来旱冰场,是不是就等着今天啊!你太有心机了!你太坏了!”
  我的脸红得快能染布了,一句都反驳不出来。滑旱冰比打败一个黑带二段还难,我实在不是这块料,滑了一会便去换了鞋。夏珏穿着旱冰鞋拉着我去洗手间,她倒是没再提刚才的事情,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等我们回到场子里,发现演艺时间已经到了,可是顾若薰和两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站在台子上,浓妆艳抹的女主持人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只要有人答对我们的脑筋急转弯,就可以亲吻帅哥”。
  赵寻无语的说:“顾若薰是被硬拽上去的。”
  灯光师把所有的光束都打在顾若薰脸上,在强烈的光源下他的美丽无所遁形,像随时都会消失的透明。我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立刻跳上台子,拉着若薰的胳膊就黑的脸往下面带。女主持人拦上来不让我们走,我看着她的大饼脸,忍无可忍的对着话筒吼了一句:“滚开!”
  整个场子都静下来,若薰笑着反扣住我的手,拉着我挤出人群。
  那天我没回家,白天在顾若薰家里玩,晚上就睡在夏珏家。
  我去洗了澡在镜子前擦头发时,夏珏突然告诉我她喜欢上一个人,我觉得通体恶寒,钻进被子里像只鸵鸟一样说:“你可别跟我说啊,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夏珏躺在床上叹了口气:“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不想面对的事情就逃避。”
  我惊得几乎跳起来:“我怎么啦?!”
  夏珏的声音四平八稳的铺开来:“今天你那副想揍人的样子,瞎子都看出来你喜欢顾若薰了,你敢说你没有?”
  我闭上嘴不知道怎么说。
  夏珏接着说:“若薰看你的眼神就像狗盯着肉包子一样,啧啧,你们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这次我能确定夏珏不是在生气,纯粹的是八卦。
  “两个多月。”
  “瞒了我两个多月,我掐死你。”
  “对不起。”明明是她先喜欢顾若薰的。
  “算了,反正我觉得你们迟早会在一起的,我这可怕的第六感。”夏珏笑拧我的脸,“我瞒你一次,你瞒我一次,扯平啦。”
  我知道她是指那次的事情,她没道歉,我也没说原谅,生气得莫名其妙,和解得也莫名其妙。那天晚上我好像闻到了伤心的味道,我知道夏珏需要时间,所以整个寒假我们都没有见面。
  寒假里我去了两次网吧,顾若薰教我怎么用电脑,怎么浏览网页,还有花里胡哨的聊天室。一般来讲在聊天室里用聊天来练习打字是个不错的方法。若薰在聊天室里叫Lance,我叫Lirika。不过里面最多的名字是什么天使,什么王子,什么公主,梦幻得瘆人。
  我刚进聊天室,就有人发来你好之类的问候。我就乐颠颠的摸索着键盘,回答着那些“你多大了”“你是女孩吗”之类没营养的问话。
  顾若薰在网上跟他表姐聊天,一双漂亮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敲着,帅得要命。我刚对“快乐男孩”打出“我在网吧”,就收到了新的信息。
  哥哥吃了兴奋剂:你有男朋友啊,还是处女吗?
  哥哥吃了兴奋剂:你长得不错啊,腰挺细,跟哥哥说摸起来滑不滑?
  哥哥吃了兴奋剂:想不想□,我想跟你做。
  哥哥吃了兴奋剂:怎么不说话了,来让哥哥亲个小嘴。
  我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有点震惊的看着屏幕。顾若薰看我停下来,往这边斜了一眼,脸色立刻就难看到要死。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站起来打量着我们身后的一群人。我忙跟上去,看见若薰走到一个男生面前站住了。
  哥哥吃了兴奋剂:小嘴真甜,再让我摸摸腰好不咯?
  那个男生还在自顾自的意淫着,猛得意识到身边有人,扭过头看见若薰咬牙切齿的问:“我女朋友的腰你还要不要摸啊?”
  那个男生立刻就面如死灰,我从没见过若薰那么凶,一脚踹过去也很利落,应该是个学跆拳道的好苗子。网吧的老板喊着“打架我要报警了”,我一边道歉一边拖着若薰出了网吧。顾若薰气得眼睛水汪汪的模样,在我看来真是美呆了。
  他送我回家的公车上,还有点余怒未消。
  “若薰,我以后不在网上跟别人说话,我只跟你说话。”我悄悄抓住他光滑的手指,小声哄着他高兴:“若薰,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顾若薰的脸立刻就红了,手指也缠上来,嘴角悄悄扬上去。
  我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其实心里害羞到不行。
  寒假开学后就是大大小小的考试,我没时间去道馆,恨不得吃住都在学校里。
  我和夏珏的成绩提高很快,顾若薰教我,赵寻教夏珏。用赵寻的话说,他们俩不是不聪明,就是没把聪明用到正道上。我就觉得夏珏去年愚人节在板擦上涂万能胶就挺有创意的。夏珏得意得要命,把中南大学和湖南大学去年的录取分数线贴在课桌上激励自己,看得赵寻直说她幼稚。

《再不相爱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