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7
    "向日葵!向日葵!――"贤石大呼小叫的声音打破树林的宁静,没一会儿他就淅淅簌簌的从树林子里露出身形。
    "你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他看我坐在草地上,慌里慌张就奔过来。
    "咦,贤石,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嬷嬷说的。"看到我脚上漂亮的蝴蝶结,他大惊失色,"你的脚……怎么了?!"
    我一股脑儿全盘托出,"……就是这样子,幸好他不是坏人!呃,他还留了张照片。"我献宝似的把照片递给他看。
    不看则已,一看惊人,贤石脱口暴叫"哥哥!"
    哥哥?!"变态狂"是贤石的哥哥?!
    "阿葵,那家伙往哪个方向跑了!?"贤石气急败坏。
    "嚘?啊,好像往山那边……"
    "你留在这里别走开,我先去抓那家伙回来!!!"
    "喂,贤石!等等我!"我一骨碌爬起来,跟在贤石脚后拔腿就追,跑出去几步,才觉得脚上隐隐作痛!不管了,我心一横,拖着一只脚,半跳半走追在后面。
    这一找时间就没准儿了,眼看着太阳往山头逐渐西移,终于日落西山,不见影踪。
    "哪里……这家伙到底在哪里……"贤石一路保持搜寻姿态,恨不得所有的杂草丛,庄稼地顷刻间翻个地朝天,嘴里已经把他哥哥念了九九八十一回。
    "贤石,天色已经很暗了,再走下去的话,……家里人会很担心我们的。"四周蛙鸣不断,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贤石听我这么劝他,停下了搜查,"看来也只能停下来了!今天便宜了这小子!"
    "你确定那是你哥哥吗?"
    "一定不会错,他就算乔装成乞丐,我也认得。"
    "如果真得是这样,就不用太着急,你哥哥一定就在这附近,他不会跑太远呀!"
    "今天也只能这样。阿葵,你带路,我们赶快回去罢!他们一定很着急了!"
    "啊!带~~~路?"我为难地撇了贤石一眼。
    "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回去吧?!"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不会。"这是实情。
    "你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吗!!!"
    "话虽如此,天黑之后,到处都一样!"
    但是,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的,我们暂时还是可以休息一下的――五分钟后,我和贤石肩并肩坐在一棵松树底下。我忍不住偷偷抚摸脚踝,企图减轻一点疼痛。
    "对不起,阿葵。你的脚还很痛吧?没事吧?"
    "嗯,嗯!"走了这么多路,不疼才怪,可是我又不想他担心我。
    "阿葵,你今天不应该跟我跑来这么远!"
    "我没有问题啦,你不用担心,我单脚跳很厉害呦!小时候朋友们都叫我'单脚鹭鸶'!"为了显示自己了得的功夫,我不顾贤石的阻挡,特地爬起来绕他跳了两圈,边跳边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怎么样?很了得吧?!"
    "-_-///,凡是张眼睛的都看出来,你这条'单脚鹭鸶'是伪劣产品!"
    "跑了那么远,当然不复我的英姿了!"我不自觉地噘起嘴巴。
    "跑了那么远,你还不知道什么叫辛苦?!"贤石扶我重新坐下,隔了半天才不自在地说,"看今晚的情形,我们两个就这样子等到天亮吧……"
    我们两个!!脑子里爆炸似的一闪念,他的不自在立刻传染到我身上。两人傻乎乎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着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佯装赏星。数呀数呀,数得我头脑发运,终于耐不住这样的尴尬气氛,心想,贤石刚认识你时的毒嘴功夫为什么不使出来,这样我们就不必这么傻乎乎地数星星!可是,那家伙一点儿反映也没有!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咕碌碌――"肚子里的肠胃开始抗议我没有书面陈词就无故勒索它们的粮口,我这才记起两人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终于有事做了!
    "对了!我忘了,这里还有早上嬷嬷给我的粟米和蒸番薯!"我忙不迭掏出背包里的存货,"贤石,这个当我们的晚餐喽!"
    贤石惊讶地接过我递过去的粟米。
    "很好吃呢!"我自己抓起一块番薯大口大口地嚼,口吃不清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好吃!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贤石慢慢尝了几口之后,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万分。
    "是吧?!嬷嬷虽然不会做什么山珍海味,可是照样是'厨房一把刷'呢!多吃点,这里还有很多呢!"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贤石刚刚的尴尬早已烟消云散,不知不觉两人亲近了很多。
    "……哥哥到底走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他要流浪到什么时候……"贤石突然叹口气,思维回到了今天的行踪上。
    "你还在生他的气吗?"
    "……"
    "可是说到底你们都是兄弟,是一家人!……如果我的父母在的话,现在我可能也有弟妹了吧?"
    "阿葵,你的父母……"
    "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遇上了车祸。爸爸为了躲避一只蹲在马路的小兔子,拼命打转盘,当时来不及刹车,结果就跌下了山沟。我记得自己被挤入一个好狭窄好昏暗的地方,妈妈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着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
    "我的爸当场死亡。我被妈妈护着,居然没有大碍,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可是妈妈伤得很重,等我可以见到她时,妈妈全身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昏迷不醒。我扑到妈妈的床边大哭,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你醒醒,我好害怕连妈妈也不要我了。"
    "我想妈妈大概被我哭得受不了了,她不得不醒过来一次,妈妈抚摸着我的脸颊,吃力地嘱咐我,'……阿葵,笑一笑……妈妈想看着阿葵一直笑……'这是妈妈说得最后一句话。"
    "……虽然有人会说不需要家人,对我来说,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原本想安慰贤石,不知不觉却对着他说起自己的心事,可是说完后,心里舒服多了。
    贤石闷闷地说,"阿葵,对不起,惹你不高兴……"
    "没有,没有,真得!其实爸爸妈妈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有些伤感。"
    "以前你生病拗着不去医院,我以为你淘气,还有那次电梯里你吓坏了,也跟这次车祸有关吧,阿葵,我太粗心了……"
    "哎呀,真得没事。哇,你看,那边有萤火虫呦,好漂亮!"
    "是吗?你想要么?我来逮几只给你!"贤石的注意力果然被我引开了,站起身在大树底下绕来绕逮萤火虫去了。吁――我轻叹一声,幸亏,这样下去两人非伤感死了。
    28
    经过了九牛二虎之力,贤石终于捉到第一只虫子,本来我也想加入战局,贤石哧我"独脚鹭鸶"不能动,我只好尸位素餐,等着最后战局。捉了一只之后的贤石,勇气大增,立下豪言壮语,勇捉第二只,第三只……第N只,我把喝水的瓶子拭干,贤石小心翼翼放入萤火虫。
    萤火虫在瓶子里闪闪烁烁,好像很多只眼睛。我调皮地抬高举起瓶子,一直萤火虫飞来绕着瓶子痴痴飞行,不肯离去。不一会儿,陆陆续续飞来更多的萤火虫围着瓶子绕,我一时看得痴了。贤石突然对我叫,"阿葵,把瓶子放到胸前!"我乖乖收手,一群萤火虫绕成萤火圈,在我胸前飞舞。
    借着荧光,我看到贤石傻傻地盯着我,眼睛里似乎闪动着不知名的东西,一股醉人的东西涌上我的全身,今晚,这是只属于我们的时间……
    清晨不约而至。贤石轻轻摇醒我,"阿葵,该回家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贤石放大了数寸的脸近在咫尺。
    "吓?!"我大惊,发现自己居然靠在贤石的肩膀上睡得香喷喷。努力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记起昨晚两人尽兴玩了很晚,终于不抵倦意,靠着树干入睡。可是我怎么会倒到贤石的肩膀上呢?哎呀,不知道昨晚睡觉有没有流口水,我睡得那么香,完全有可能"源远流长"!我不自觉去拭嘴角。
    "再擦也没用,昨晚已经流得那个哈喇子,几乎遍地成河……啧啧"贤石故意大声笑我。我大窘,赶紧松手,脸上强颜欢笑,心里却哀叹这家伙怎么这么明察秋毫,我不过擦擦嘴巴而已,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呵呵,开玩笑呢,阿葵。你动动脚,看看能不能活动?"他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我脸上烧还没退,赶紧乖乖顺坡下驴,动了动受伤的脚踝,"呀――"我不禁皱紧眉头,好像比昨天更痛了。
    贤石眼观我这样,低头对我说,"没问题!"
    没问题的意思就是他背我回家。虽然我力争不要这样的福利,最后还是乖乖趴在了贤石的背上。我心跳不已,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在叫嚣,可是心里真得很高兴……贤石的背暖暖的,我趴在上面,陶醉得稀里糊涂,模糊之间仿佛听见有人轻声呢喃,"阿葵,我觉得笑容满面的人最讨人喜欢呢!……假如我可以像你一样,经常面带笑容就好了……"我静静地呆着,生怕一不小心,所有的幻觉全部消失……
    贤石好像走了很久,我有些担心他吃不消,"贤石,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吧!"
    "你在说什么呀!应该这里转弯吧?"
    "可是――"我还没可是完,只听啊的一声,贤石脚下已经一个踉跄,扑通通,两人当场摔个狗啃屎。
    "阿葵!终于找到你们了!"爷爷欢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原来是爷爷!那就不奇怪了,贤石还没能感受到爷爷的帅,只能不时屈居为"摔哥"了!
    贤石蔫蔫地站起来,我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顾不得自己同样的遭遇,忍不住哈哈大笑,爷爷却不苟言笑,神色自如地说,"小伙子,不必多礼!"我笑得更厉害。
    回到家中,刚进入走廊,嬷嬷就急急奔出来,拉住我,不停问东问西。在元那帮人闻得动静,全从客厅奔出来,人未到,声先至。
    "你们躲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一宿都没见人影!"
    "两个人乐不思蜀了吧?!"
    "谢天谢地,还好保存了两条全尸!"
    一帮损友!
    "噢,对了,昨晚到处找你们的时候,美秀反而拾了一样怪东西回来,在客厅呢……"
    我好奇地拐进客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昨天那个"疑似变态狂"正高居堂上,左右开弓风卷残云饕餮美食!饭桌上已经摞了一堆盘盘碟碟。
    "他饿得昏倒在地上,幸亏遇到了美秀,把他拖回来。"嬷嬷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始末。
    他正吃得不亦乐乎,听到嬷嬷的话,随兴抬头一看,发现一堆人挤在门口,面上一紧,嘴里塞得满满一口饭一时没咽下,噎得他伸了脖子直瞪白眼。
    "哥……哥!"贤石气急败坏地在我背后叫他。后面立刻响起一片抽气声。还好,幸亏我早有心里准备。
    "疑似变态狂"抚胸跺足,终于把那团卡在喉咙的东西吞下去,然后吐出四个字,"好吃,好吃!"
    我听见背后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响。后面又是一阵抽气声。
    "哥哥!!!"
    "啊呀,站在我前面的不是昨天那个女孩子吗?!"贤石的哥哥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热情地就向我奔过来,我吓得面无人色。
    "哥哥!!!"贤石忍无可忍,扯住他哥哥的衣领将他捞到一边,"你不要告诉我忘了自己的弟弟长什么样子!!!!!"
    "咦……弟弟长什么样子呀……""疑似变态狂"故意眨着无辜的眼睛,我猜贤石如果长了胡须,现在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
    "别开玩笑了!!!这些年你流浪到哪里去了!还没有闹够吗?!!!!!"
    "贤石,你快勒死我了,松一松手,对嘛,松松手。你没看见我正在吃饭么?有话等我一下再说好啦。"
    "住嘴!!!全都是你不好,害我……"
    "贤石,你冷静一点!!"我死死抵在贤石和他哥哥之间,生怕他控制不住上演一场"全武行"。
    "呵呵……原来你是贤石的朋友呀!"这个不知死活的"哥哥"被贤石揪着领口,还能笑得一脸轻松,"你叫什么名字?"
    "向……日葵……"我惊讶地发现两个人长得好相似!
    "我叫崔贞浩,二十岁,比弟弟大四岁,他很幼齿喔,――你笑起来比他可爱多了……"-
    _-///,无语。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贤石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
    "不说话也可以,贤石,我接着吃饭去,剩下这么多饭菜,真可惜呀!"
    我看见贤石脑门上的青筋暴跳,不禁暗暗吐吐舌头,姜还是老的辣!
    29
    贤石简单地收拾了行礼,一刻也不停息拉了他哥哥就要告辞回汉城。一行人送至门口。贤石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低声对我说,"放心吧……我只是想跟他好好的谈一谈。他无论如何是我的家人。"
    那么昨天夜里我对他讲得话,贤石听到心里了!
    "谢谢你们的照顾呀,……"贤石的哥哥笑嬉嬉地道谢。
    "别罗嗦了,快点跟我走,哥哥!"贤石拽着不情不愿的贞浩,拉拉扯扯走远了。
    "这么快就走了!?我们才刚来不久呀!"美秀眼巴巴地看着两人走远。
    "想不到这一次真的可以兄弟重逢呢!"颠佬搔搔脑门,震惊之余,极为得意自己的"贤石兄弟的爱恨恩怨、庆州重逢之旅"的美好建议。
    "贤石的哥哥是长子,这一回去将来他分得家产一定比贤石多吧……"英秀若有似无地盘算落入耳朵里,我心中一动,听见在元幸灾乐祸的说,"这下可好玩了,我们看看崔贤石的地位将来有什么变化!"
    贤石的哥哥回来了,那么……思及于此,我心焦如焚,快刀斩乱麻,拿定主意。
    "爷爷,嬷嬷,对不起,难得回来一趟,……现在我想和贤石他们一起回汉城,我会很快回来探望你们的。"
    爷爷和嬷嬷吃了一惊,流露出失望又了解的表情,嬷嬷还是一样慈祥地说,"阿葵,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喜欢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嗯!"我羞愧不已,连行礼也来不及收拾,匆匆抱起小狸追赶贤石他们去了。至于,还呆立门口摸不着头脑的在元他们,我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一崴一崴地赶至车站,终于如愿以偿和贤石、贞浩坐上了同一趟列车。
    崔贞浩疲倦地合着眼睛补眠,贤石一声不响地死盯着窗外。他严肃的表情我不是没有看过,可是这样严肃的神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我只能默然无语坐在他身侧,悄悄琢磨着那两张轮廓极为相似的脸,心里翻江倒海。哥哥失踪了两年,贤石不得不代替长子继承家族生意,更重要的是……哥哥原来的未婚妻,也变成跟他有婚约……现在他的哥哥回来了,贤石,这下子该怎么办……这些问题我却无从问起,只能压在心底。
    黄昏时候,汉城熟悉的广告标语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我尾随两人下车。经过大半天的休息,贞浩的体力大概恢复过来了,他很是悠闲自得,精神抖擞。反观贤石,闷声不语,心事重重。出了车站,贤石家的司机就迎上来,卑逊地叫大少爷,二少爷,车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像条小尾巴一样,巴巴跟在后面上车。一路上,贞浩看我不发一语,就凑过来杂七杂八的讲笑话,整个车厢里回荡的都是他的调皮话,哎,这人完全没有一点被捉拿归案的现行犯之自觉!怪不得我觉得贤石的脸又拉下了两寸长。
    车缓缓开入贤石家的大门,早有仆人等在那里。我们下了车,贤石就叫住我,
    "……阿葵,你呆在客房里……等我。"
    "啊?"
    "虽然你老远跟我们回到这里,可是这个始终是我们家族的问题。不好意思了!"我抱着怀里的小狸失望地看他转身要走。
    "哎呀,我的小弟心情看起来很差呢!向日葵,你别――"贞浩嘿嘿笑着,善意劝解我。
    "是谁令我心情很差!!!跟我进去!!!"贤石扭着他哥哥,拖拖拉拉走进客厅。
    我被仆人带到客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不安。贤石终于找到了他失踪两年的哥哥,那么他和尹贞淑的婚约,我好担心……!!!一个人胡思乱想半天,正想偷偷溜出去,房门卡插一声开了条缝!
    "哇啦啦,欢迎我的归来吧!厚厚厚!"颠佬伸个脑袋进来,我的天,你怎么也回来了!
    "还有我们呢!好你个向日葵,竟然抛弃我们!"英秀和美秀从颠佬的头下面,逐一伸进脑袋,分特!"你们什么时候……"
    "我们是谁呀!"三人异口同声摇头晃脑。
    "这里还有一个好东西呢!"在元推开房门,一个五大三粗的东西四仰八叉重重躺倒在地上,那东西还"呜呜呜呜"地乱叫。我揉揉眼睛,乖乖,这不是刚才送我们回来的司机吗?怎么五花大绑弄得和根麻花似的?!呜呜呜呜呜,他撅撅嘴巴,好可怜,那上面不知道被糊了多少层的透明胶!我震惊!!!
    "你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转学前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