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陰一在藏文中称为Bardo,是指「一个情境的完成」和「另一个情境的开始」两者的「过渡」或「间隔」。Bar的意思是「在……之间」,do的意思是「悬空」或「被丢」。Bardo一词因《中一陰一闻教得度》一书的风行而闻名。这本书自从一九二七年首度译成英文之后,就引起西方心理学家、作家和哲学家的广大兴趣,已经销一售几百万本。
《中一陰一闻教得度》的英文书名是《TibetanBookoftheDead》,是由此书的译者,美国学者伊文思·一温一 慈(W.Y.Evans-Wentz)博士模仿著名的《埃及度亡经》(EgyptianBookoftheDead)一书而成。它的藏文原名是《BardoTodrolChenmo》,意思是在中一陰一阶段透过听闻教法而得大解脱。中一陰一教法非常古老,见于《大圆满密续》(DzogchenTantras)。这些教法的传承,可以直溯到人类上师之前的本初佛(普贤佛),他代表着绝对的、赤裸的、如天空般本初清净的心性。《中一陰一闻教得度》只是莲花生大士所传广大教法的一部分,由十四世纪的西藏行者卡玛林巴(KarmaLingpa)公诸人间。
《中一陰一闻教得度》是一本内容丰富的好书。它是死后境界的旅行指南,要由上师或善知识对一个人在临终时或死后宣读。西藏人认为有「五种不必修禅定而仍然可以证悟的方法」:一、见到一位伟大的上师或圣物;二、佩带经过特别加持而上面有神圣咒语的曼达拉;三、尝到由上师在特别修法后所加持过的甘露;四、死时记得意识的转换(颇瓦法);五、听闻某些甚深教法,如《中一陰一闻教得度》。
《中一陰一闻教得度》是为修行人或熟一习一 其教法的人而撰写。对现代人来说,很难深入其堂奥,同时有很多如果不了解其背景就无法回答的问题。有些教法是修持《中一陰一闻教得度》的关键所在,并未写成文字,只由师徒口耳相传,如果不了解这些,便无法充分认识和使用这本书。
西方人透过《中一陰一闻教得度》已经对这些教法有些认识。因此,在这本书中,我将从广泛而深入的角度来讨论这个教法。
中一陰一:
由于《中一陰一闻教得度》的风行,人们通常都把中一陰一与死亡联想在一起。不错,西藏人在日常用语中,都以中一陰一指死亡和再生之间的中间状态,但它还有更广、更深的涵意。在中一陰一教法中,比起任何其他教法,可能更可以让我们看到佛陀的生死知识是多么一精一深博大;如果能够从觉悟的角度彻底了解我们所谓的「生」和「死」,就可以了悟两者是多么密不可分。
我们可以把人的整个存在分成四个实相:此生、临终和死亡、死后、再生。这就是四种中一陰一:
·此生的「自然」中一陰一
·临终的「痛苦」中一陰一
·法性的「光明」中一陰一
·受生的「业力」中一陰一
1.此生的自然中一陰一,包含生与死之间的整个过程。以我们目前的了解,这个时段似乎不只是中一陰一、过渡期而已。如果我们加以思考,并把它与漫长的业力历史比较之后,就可以知道这一生的时间,事实上是相当短暂的。中一陰一教法特别告诉我们,此生的自然中一陰一是准备死亡唯一而且最好的时间。其方法就是熟悉教法和稳定修行。
2.临终的痛苦中一陰一,从死亡过程的开始,一直到所谓「内呼吸」的结束为止;最后是死亡时的心性显露,我们称为「地光明」(GroundLuminosity)。]
3.法性的光明中一陰一,是包含死后心性光芒的体验。「明光」(ClearLight)或光明(luminosity)将会展现为声音、颜色和光能。
4.受生的业力中一陰一,就是我们通称的中一陰一身,它一直持续到我们投胎有新生命为止。
界定和分别每一种中一陰一的是,它们都是间隔或时段,其中特别呈现觉悟的可能性。在生和死的过程中,解脱的机会持续不断,中一陰一教法则是让我们能够发现和认出这些机会,并充分加以利用的重要工具。
不确定和机会:
中一陰一有一个中心特色是:它们都属于极度不确定的时段。就拿此生为主要例子吧!当四周的世界变得更为混乱时,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加支离破碎。由于接触不到和远离我们自己,我们就变得焦虑不安和经常一胡一 思妄想。一个小危机就会刺破我们赖以隐藏的策略气球。一个痛苦的时刻,就可以告诉我们一切都是那么不确定和变动不居。生活在现代世界,就是生活在明显的中一陰一界;你不必等到过世才会经验到中一陰一。
目前已经弥漫一切事物的不确定性,在我们死后会变得更加严重,更加强烈;诸上师告诉我们,死后的清明或混乱要「乘上七倍」。
任何人只要诚实地看看生命,就可以发现我们是经常生活在一个悬疑和模糊的状态中。我们的心,总是在混乱和清明之间进进出出。如果我们一直处于混乱之中,那至少也算是某种清楚。让我们对生命真正感到疑惑的是:虽然混乱,有时候却又十分清明,这就显示出中一陰一的意义:处于清明和混乱、困惑和智慧、确定和不确定、明智和疯狂之间的一种持续性、令人气馁的游摆不安。就像我们此刻一样,智慧和混乱在我们的心中同时生起,或是所谓的「俱现」(co-emergent)。这表示我们经常面临二选一的状态,而一切都决定于我们如何选择。
这种持续性的不确定状态,也许会让一切变得丧气而了无希望;但如果深入一层去看,你将发现它的本质就是会产生间隔,在这空间有很多转化的机会正在不断出现——如果它们能够被看到和把握的话。
因为生命只不过是生、死和过渡期的永恒流动而已,因此中一陰一经验无时无刻不发生在我们身上,变成我们心理结构的基本部分。不过,我们总是忘记了中一陰一和它们的间隔,因为我们的心从一个所谓「具体」的情境进入下一个情境,习惯性会忽略一直在发生的过渡阶段。事实上,诚如中一陰一教法所说的,我们每一个时刻的经验都是中一陰一,因为每一个思想和每一个情绪都是由心性中产生,而后有回归心性。中一陰一教法使我们觉察,特别是在强烈改变和过渡的时刻,我们那宛如天空般的、本初的心性将有机会显现。
让我告诉你一个例子。请想象有一天你下班后回家,发现府上的门被橇开,悬挂在铰链上。你遭窃了。走进屋内,发现你的财产全都不见。你整个人僵住,被吓得目瞪可呆,失望之余,你疯狂地想,到底失去了哪些东西,然后你那颗狂乱激动的心被吓住,思绪消失了。有一段突然、深沉的寂静,几乎是一种快乐的经验。再也不做挣扎,再也不努力,因为这些都无济于事。现在你只有放弃,别无选择。
所以,前一刻你丧失了珍贵的东西,下一刻却发现你的心安住在深度的宁静状态中。当这种经验发生时,不要立刻急着寻找答案。你应停在那个宁静的状态中一会儿,让它成为一个间隔。如果你确实安住在那个间隔中,往内心观照,你将瞥见觉悟心的不死性质。如果在此生中,对这种间隔和过渡所能提一供的转化机会能变得更敏感、更警觉的话,那么我们内在里就能对死亡时将发生的更强大、更不易控制的状况做更好的准备。
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中一陰一教法告诉我们,心在某些时刻比平常来得自一由 ,在某些时刻来得更有力,在某些时刻会有很强大的业力可以转化和改变,而最高xdx潮的就在死亡的时刻。因为当时肉体被抛弃了,我们有最大的解脱机会。
不管我们的修行功夫有多好,我们还是受限于肉体和它的业。但在死亡时,我们从肉体中获得解脱,就有非常好的机会去实现我们的修行和生活目标。即使是一位已得最高证悟的上师,也是在圆寂时才有终究解脱,这称为般涅(parinirvana)。那就是为什么在西藏传统里,我们并不庆祝上师的生日;我们只庆祝他们的圆寂——最终觉悟的时刻。
我在西藏的孩提时代及成长的岁月中,听过许多故事,描述大修行者或甚至表面看来似乎很平凡的瑜伽士和俗人,死得很令人讶异和富有戏剧性。他们一定要等到最后的那一刻,才会展示证悟的功夫,以及他们体现教法的力量。
中一陰一教法源自古老的大圆满密续,它提到有一只神话中的鸟,名叫金翅鸟,一出生就已经发育完成。这种影像象征我们的本性,本来就是完美无瑕的。金翅鸟的子鸟,在蛋里就已经羽毛丰满,但在孵蛋之前并不会飞。一直要等到蛋壳破裂,它才能够冲出,一飞冲天。同样的道理,上师告诉我们,佛性被身体隐藏,一旦身体被舍弃了,佛性将大放光明。
为什么在死亡时如此充满机会?这是因为当时心的本性,地光明或明光将会自然显现出来,既广大又壮丽。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能认得出地光明,将可获得解脱。
除非你在世时能够透过修行,对心性确实熟悉,否则你还是无法解脱的。这就是为什么在西藏的传统里,一个在去世时解脱的人,被认为是在这一世解脱的,而不是在死后的中一陰一解脱的,因为对明光的主要认识是发生在这一世。这是大家必须了解的一个要点。
其他实相:
我说过中一陰一是机会,但能够让我们抓住机会的中一陰一又是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它们都是心的不同状态和不同实相。
在佛教的训练里,我们透过禅修来准备,正确地发现心的各种相关层面,并娴熟地进入意识的不同层面。在整个生死轮回中,我们所经验的各个中一陰一状态和意识层面,两者之间具有清楚而确定的关系。所以,不管是我们存活着或去世后,当我们从一个中一陰一进入另一个中一陰一时,意识会相应改变;我们可以透过修行,很切身地认识这些改变,最后则完全掌握。
死亡中一陰一所展开的过程,埋藏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因此它们也会在我们活着时,在心的许多层面显现出来。譬如,我们在睡梦中的细微意识,就很类似与死亡有关的三种中一陰一:
·入睡类似临终中一陰一,各种元素和思想过程在这个时候溶化,进入地光明的经验中。
·做梦类似受生中一陰一,在受生中一陰一阶段你具有敏锐的觉察力,还有活动性很强的「意生身」(mentalbody),会通过各种经验。在梦中境界,我们也有类似的身,称为「梦之身」(dreambody),会通过各种梦境的经验。
·在临终中一陰一和受生中一陰一之间,有一个很特别的明光境界,我称它为「法性中一陰一」。这是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经验,但只有很少数人会注意到它,能够完全经验到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为只有修行老练的人才能认出它。这种法性中一陰一,相对地等于入睡后、做梦前的阶段。
当然,比起睡梦的状态,死亡中一陰一是更为深沉的意识状态,也是力量更为强大的时刻,但它们的各种细微层面,却彼此相关,就好象意识的所有不同层面。上师们常常利用这个特别的比较,来显示在中一陰一里要维持觉醒是多么困难。当我们熟睡后,有多少人能觉察到意识的改变呢?有多少人能觉察到入睡后做梦前的时刻呢?甚至当梦到我们正在做梦时,又有多少人能觉察到呢?因此,请想象在死亡中一陰一的混乱中,想维持觉醒有多困难!
你在睡梦中有什么样的心,显示你在相应的中一陰一会有什么样的心,譬如,你目前对梦、梦魇和困难的反应方式,显示出你死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这就是为什么在为死亡而做的准备中,睡梦瑜伽会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的原因。一位真正的修行人所该做的,就是不分昼夜持续对心性觉察分明,因而直接使用睡梦的不同层面,来认识和熟悉临终中一陰一和死后中一陰一即将发生的事。
所以,我们发现还有其他两种中一陰一也被包含在这一世的自然中一陰一里:睡梦中一陰一和禅定中一陰一。禅定是白天的修行,睡梦瑜伽则是夜间的修行。在《中一陰一闻教得度》所属的传统里,这两种中一陰一被加在上述四种中一陰一之上,形成六种中一陰一。
生死都在他们的手掌中:
每一种中一陰一都有它独特的教法和禅修方式,正确地针对那些实相和各个独特心的状态,因此为每一种中一陰一所设计的修行和训练,能使我们充分利用这些机会得以解脱。了解中一陰一的要点是:只要遵行这些修行的训练,活着时是可能证悟到这些心的状态。我们确实可以在此时此地经验到它们。
西方人可能很难理解什么叫做完全认识心的各种层面,但这并不表示不可能啊!
库努喇嘛(KunuLama)是一位具格上师,他来自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区。年轻时,他在锡金遇见一位喇嘛,劝他前往西藏研究佛法,所以他就前往藏东的康省,跟随几位最伟大的上师(包括蒋扬钦哲)接受教法。库努喇嘛的梵文知识赢得别人对他的尊敬,也为他打开许多门。上师们都热心教他,希望他能够将这些教法带回印度宏传,因为它们知道这些教法在印度几乎失传了。在他旅居西藏期间,库努喇嘛就已经非常博学和有证悟。
最后他回到印度,过着苦行僧的修行生活。当我的上师和我离开西藏,来到印度朝圣时,在贝纳里斯到处找他。最后发现他就住在一座印度教的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佛教徒,当然更不知道他是一位上师。只知道他是彬彬有礼、像圣贤一般的瑜伽行者,供养他食物。每当我想到他时,我总是对自己说:「义大利阿西西的圣法兰西斯(St.Francis)一定是这个样子。」
当西藏僧侣和喇嘛开始逃亡到印度时,库努喇嘛获选在Guru喇嘛所创立的学校里教文法和梵文,很多知识渊博的喇嘛上他的课,跟他一起学习 ,都把他当作出色的语文老师。有一天,有人问他关于佛法的问题,他的答案非常深入,所以,他们继续问问题,并且发现不管他们问什么,他都知道答案。事实上,任何问题他都可以开示。后来他名闻遐迩,不久他就对各种不同的传统成员教授各种不同传承的法门
于是,Guru喇嘛尊他为师,跟他学习 教法和慈悲行。事实上,库努喇嘛是活生生的慈悲例子。即使出名之后,还是没有改变。他还是穿着同一件朴素的旧僧袍,住在一间小房子里。每当任何人送给他礼物时,他就转送给下一位访客。如果有人为他煮饭,他就吃,如果没有人为他煮饭,他也就不吃。
一天,有一位上师问库努喇嘛几个有关中一陰一的问题。这位上师是教授,非常精通《中一陰一闻教得度》,也很有这方面的修行经验。他告诉我他如何问问题,然后像着魔般地听库努喇嘛的回答。当库努喇嘛在描述中一陰一时,好象在指示如何去肯辛顿街,或中央公园,或香榭大道般的生动和正确,如同他就亲临其境一般。
库努喇嘛直接从他自己的经验中指出中一陰一。像他这种才能的人,已经走过实相的所有不同层面。正因为中一陰一状态都包含在我们的内心里,所以透过中一陰一修行可以把它们显露和解放出来。
这些教法来自诸佛的智慧心,他们能够看生死如观手掌。
我们也是佛。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一世的中一陰一修行,并且越来越深入我们的心性,那么就可以发现中一陰一的知识,而这些教法和真理将自然在我们身上显露出来。这就是为什么这一世的自然中一陰一最为重要的原因。为所有中一陰一所做的整个准备就在此时此地发生,中一陰一教法说:「最上乘的准备,就在此时——在这一世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