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真正证悟心性之前,没有人能够毫不恐惧而完全心安地去世。因为只有经过多年不断修行而加深的证悟,才能够在死亡过程的消解混乱中,保持心的稳定。就我所知,帮助人们证悟心性的所有方法中,大圆满法是最清晰、最有效、最适合现代环境的法门。在佛教的各种教法中,大圆满法是最古老、最直接的智慧之流,也是中一陰一教法的来源。
大圆满法的来源,可以追溯到本初佛普贤王如来,由传承不断的历代大师传到今天。成千上万的印度、喜马拉雅山和西藏修行人,透过这个法门得到证悟和觉悟。有一个美妙的预言说:「在这个黑暗的年代里,普贤王如来的心要将像火般地照耀。」我的生命,我的教法,还有这本书,都是为了点燃世间众生心中的这把火。
在这个使命中,永远给我支持、启示和指导的就是莲花生大士。他是大圆满法的主要精神、最伟大的发扬者和化身,他具有殊胜的功德,如宽宏大量、神通力、预言式的见地、觉醒的能量、无限的慈悲。
大圆满法并没有在西藏广泛教导,而且有一段时间,许多最伟大的上师们不在现世传授这个法门。为什么现在我要教它呢?我的几位上师曾经告诉我,目前是大圆满法流传的时刻,是预言中暗示的时刻。我也觉得,如果不把如此殊胜的智慧法门与大家分享,那就是不慈悲。人类已经到了他们进化过程中的生死关头,这个极端混乱的年代,需要极端有力而清晰的法门。我也发现,现代人所需要的教法,必须避免教条、基本教义论、排他性、复杂的形而上学、属于外国文化的东西;他们需要当下就能了解的简单而深入的法门,他们需要不必在寺院道场就能修持的法门,他们需要能够溶入日常生活和随地都可以修持的法门。
既然如此,大圆满法又是什么呢?大圆满法不只是一种教法而已,它不是另一种哲学,不是另一种复杂的系统,不是另一套诱人的技巧。大圆满是一种状态,本初的状态,全然觉醒的状态,一切诸佛和一切修行法门的心要,个人精神进化的极致。藏文的Dzogchen在英文中往往翻译为GreatPerfection,我并不赞成这种译法,因为GreatPerfection带有一种漫长艰苦旅程的目的,这实在与Dzogchen的真义相差太远了。Dzogchen(大圆满)的真义,莫过于它是我们的本性自我圆满的状态,根本不需要去完美它,因为一开始它就是完美的,仿佛天空一般。
一切佛教法门都可以用根、道、果(Ground,Path,andFruition)来说明。大圆满法的「根」是这个基本的、本初的状态,是我们的绝对性,它本来就是圆满的,永远现前的。贝珠仁波切说:「它既不是要从外面去寻求,也不是从前没有而现在要从你的内心生出来的。」因此,从「根」(绝对性)的观点来看,我们的本性与诸佛的本性相同;上师们说,毫无疑问的,在这个层次上,无法可说,无行可修。
不过,我们必须明白,诸佛走的是一条路,我们走的是另一条路。诸佛认证他们的本性而觉悟;我们不认得那个本性而迷惑。在教法中,这种情况称为一根二道(OneGround,TwoPaths)。我们之所以处于相对世界。就是因为我们的本性被遮蔽,所以我们需要遵循教法和修行,才能回到真理:这就是大圆满法的「道」。最后,体悟我们的本性就是证得完全解脱和成佛。这就是大圆满法的「果」,如果修行人能够用心去修,实际上是有可能在这一世证果的。
大圆满传承的上师们,深刻觉察到把绝对和相对混淆是非常危险的。不了解这种关系的人会忽视,甚至蔑视修行和因果业报的相对层面。不过,真正掌握大圆满法意义的人,却会更加尊敬因果律,也会更加重视净化和修行的需要。这是因为他们了解被遮蔽了的内在是多么广大,因此会更热切、更一精一进、更自然地努力扫除他们和真性间的障碍。
大圆满法就像一面镜子,它能够以如此活泼自在的清净和如此纤尘不染的清明,来反映吾人本性的「根」,因此我们本质上就受到安全保障,不被任何思维性的知识所禁锢,不管这种知识多一精一细、多具说服力或多诱人。
那么,大圆满法对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一切教法都是导向觉悟的,但大圆满法的殊胜是,即使在相对的层面,它的语言也不会以概念去污染绝对的层面;它让绝对的层面保留纯真、有力、庄严的素朴,却仍然能够以如此生动、令人兴奋的语气,把绝对的层面介绍给任何一个开放的心灵,因此即使在开悟之前,我们都很有机会瞥见觉悟境界的光辉。
见:
大圆满道的实际训练,可以依据传统而最简单的方式,用见(view)、定(meditation)、行(action)来描述。「见」就是直接看到绝对的状态或我们存有的「根」;「定」就是稳定那个「见」和使它变成连续经验的方法;「行」就是把「见」溶入我们的整个实相和生命之中。
「见」又是什么呢?它无非是看见事物如是的实际状态;它就是了解真实的心性就是万事万物的真实本性;它就是领悟心的真性即绝对真理。敦珠仁波切说:「见就是对赤裸裸的觉醒的认识,它包含一切事物:感官的认知(能)和现象的存在(所)、轮回和涅槃。这种觉察有两个层面:绝对层面的空和相对层面的境相或觉受。」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广大无边的心性中,所有一切境相和一切现象,不论是轮回的或涅槃的,永远都是圆满具足的,无一例外。不过,即使一切事物的本质都是空的,都是「自始就是纯净的」,但它的性质仍然富有高贵的品质,涵藏各种可能性;换言之,它无边无尽不断在创新而当下圆满。
你也许会问:「如果体悟『见』就是体悟心性,那么心性又像什么?」心性的体,就像空无一物、广袤无边、自始清净的天空;心性的相,就像太一陽一的光明清澈、无所不在、自然显现;心性的用,也就是慈悲的显现,就像一陽一光大公无私地普照万物,贯穿四面八方。
你也可以把心性想成镜子,具有五种不同的力量或「智慧」:它的开放性和广阔性是「虚空藏智」,慈悲的起源;它巨细靡遗反映一切的能力是「大圆镜智」;它对任何印象均无偏见是「平等性智」;它有能力清晰明确此辨别各种现象是「妙观察智」;它有潜能让一切事物成就、圆满、随意呈现是「成所作智」。
在大圆满法里,「见」由上师直接介绍给学生。这种直接教授是大圆满法的特色所在。
上师象征诸佛智慧心的完全证悟,透过他的加持,可以把它的直接经验,在教授「见」时传达给学生。为了接受「见」的传授,学生必须先发愿和净业,达到心灵开放和恭敬心具足的地步,以容纳大圆满法的真义。
诸佛的智慧心要如何介绍呢?请想象心性就是你自己的脸;一直都在你身上,但你自己不能看到它。现在请想象你从来没有看过镜子。上师的教授,就好象突然拿起一面镜子,让你首次看到你自己的脸在镜子上面反映出来。就好象你的脸一样,本觉这个纯粹觉察力,既不是你过去没有而现在上师才给你的「新」东西,也不是你可以在身外发现的。它一直都是你的,也一直都在你身上,但在那一个惊人的时刻之前,你从来不曾看过它。
贝珠仁波切解释说:「根据大圆满法传承的伟大上师说,心性,本觉的面貌只有在概念心溶化的时候,才能传达介绍。」在介绍的时刻,上师把概念彻底切除,完全显示出赤裸的本觉,清楚地呈现出它的本性。
在那一个震撼有力的时刻,师徒的心融合在一起,学生就确切地经验到或瞥见本觉。就在那一个当下,上师介绍了心性,学生也认证了本觉。当上师把他本觉的智慧的加持导向学生本觉的心时,上师就把心性的本来面目直接显示给学生。
不过,为了要让上师的传授充分有效,必须要创造适合的条件或环境。历史上只有几位特殊的个人,由于他们的清净业,能够在瞬间认识心性而开悟;因此,在传法之前,通常要做以下的加行功夫。这些加行可以净化和剥除你的凡夫心,把你带到足以认证本觉的境界。
第一,禅定是对治散乱心的无上解药,可以把心找回家,让它安住在它的自然状态中。
第二,深度的净化修一习一 ,并透过功德和智慧的累积而加强善业,可以去除障蔽心性的情绪和知识的面纱。诚如我的上师蒋扬钦哲仁波切写道:「如果业障净除,心性的智慧将自然放射出来。」这些净化的修一习一 ,在藏文叫Ngondro,可以产生全面性的内心转化。它们包含整个人的身口意的修行,开始时要做深度的观想:
·人身难得
·无常迅速命在旦夕
·凡所造作必有因果
·生死轮回苦海无边
这些观照可引发强烈的「出离心」(renuciation),以及脱离轮回走向解脱道的迫切感,为进一步的修行奠基: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唤醒对于我们自身佛性的信心和信赖。
·发起慈悲心(菩提心,将于第十二章详细说明),训练心对治自我与他人,以及生命的难题。
·透过观想和持咒清除业障。
·以发展大布施心和创造善因缘来累积功德和智慧。
所有这些修一习一 最后引导至上师相应法,这是一切法门中最重要、最感人、最有力者,是打开心灵以证悟大圆满心性所不可或缺者。
第三,一种特别观照心性和现象的修行,可以终止心对于思考和研究的无尽渴求,让心不再依赖无尽的思维、分析和攀缘,唤醒对于空性的现证。
我无法强调这些加行到底有多重要。它们必须有系统地逐一修一习一 ,才能够启发学生唤醒心性,当上师觉得因缘成熟要把心性的本来面目显示给学生时,学生才足以接受。
纽舒龙德(NyoshulLungtok)是近代最伟大的大圆满传承上师之一,曾经亲近他的老师贝珠仁波切达十八年之久。那段期间,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纽舒龙德研究和修行极为努力,业障净除,功德累积,功夫成就;他已经准备认证心性了,却还没有得到最后的法。有一个特别的晚上,贝珠仁波切终于传法给他。当时他们住在大圆满寺(佐钦寺)上方高山的闭关房。夜色很美,蔚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点一交一 相辉映。万籁俱寂,偶尔从山脚下的佛寺传来狗吠声,划破天际。
贝珠仁波切仰卧在地上正在修一种特殊的大圆满法。他把纽舒龙德叫来:「你说过你不懂心要吗?」
纽舒龙德从声音中猜测这是一个特别的时刻,期望的点点头。
「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知道的,」贝珠仁波切淡淡地说,又加了一句:「我的孩子,过来躺在这里。」纽舒龙德挨着他躺了下来。
于是,贝珠仁波切问他:「你看到天上的星星吗?」
「看到。」
「你听到佐钦寺的狗叫声吗?」
「听到。」
「你听到我正在对你讲什么吗?」
「听到。」
「好极了,大圆满就是这样,如此而已。」
纽舒龙德告诉我们当时发生的事:「就在那一刹那,我心里笃定地开悟了。我已经从『它是』和『它不是』的枷锁解脱出来。我体悟到本初的智慧,空性和本有觉察力的纯然统一。我被他的加持引到这个体悟来,正如伟大的印度上师撒惹哈(Saraha)所说:
上师的话已经进入他的心里,
他看到真理如观手掌中的宝珠。
在那个当下,一切都各得其所;纽舒龙德多年来的学习 、净化和修行终于瓜熟蒂落。他证得了心性。贝珠仁波切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神秘或不可思议;事实上,这些话再平常不过了。但话语之外,传达了别的东西。他所透露的正是万事万物的本性,也是大圆满法的真义。当下他就透过自己证悟的力量和加持,把纽舒龙德直接带进那个境界中。
但上师们相当不同,他们可以使用各种不同的善巧方便来启发那种意义的转换。贝珠仁波切本人的悟道因缘则迥然不同,他是由一位非常古怪的上师杜钦哲(DoKhyentse)引进心性的。这是我亲耳听来的故事。
贝珠仁波切一直在修高级的相应法和观想,碰到瓶颈,所有本尊的曼达拉(mandala)都无法清晰地在他心中显现。有一天他遇到杜钦哲,在户外升火饮茶。在西藏,当你遇到一位自己非常恭敬的上师时,传统上你就要做大礼拜表示尊敬。当贝珠仁波切开始在远处做大礼拜时,杜钦哲发现,就威胁地咆哮:「嘿,你这只老狗!如果你有胆量,就过来!」杜钦哲是一位非常令人佩服的上师。他就像一位日本武士,留长头发,衣着随便,很喜欢骑漂亮的马。当贝珠仁波切继续做大礼拜,开始接近他时,一直在咒骂的杜钦哲就开始丢小石头,渐渐地又丢起较大的石头。贝珠仁波切终于拜到跟前,杜钦哲就开始揍他,把他击昏了过去。
当贝珠仁波切醒过来时,他的意识状况全然不同。他一直费很大劲去观想的曼达拉,当下在他面前显现。杜钦哲的每一句咒骂和每一个攻击,都在摧毁贝珠仁波切概念心的痕迹,每一块石头都在打开他全身的气轮和气脉。事后长达两个星期之久,曼达拉的清晰景象没有离开过他。
我现在要尝试说明「见」到底像什么,以及本觉直接显现时的感觉,纵使一切的语言文字和概念名词都无法真正描述它。
敦珠仁波切说:「当时就像脱掉你的头盖一般。多么无边无际和轻松自在啊!这是至高无上的见:见到从前所未见。」当你「见到从前所未见」时,一切都开放、舒展,变得清爽、清晰、活泼、新奇、鲜明。这就好象你心中的屋顶飞掉了,或一群鸟突然从黑暗的巢中飞走。一切限制都溶化和消失,就好象西藏人所说的,封盖被打开了。
想象你住在世界第一高峰顶上的屋子里,突然间,挡住你视线的整栋房子倒塌了,你可以看到里里外外的一切。但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到;当时所发射点,不能够用任何平常的经验来比喻;它是全然、完整、前所未有、完美无缺的看见。
敦珠仁波切说:「你最可怕的敌人,也就是自从无始以来到目前为止,让你生生世世轮回不已的敌人,就是执著和被执著的对象。」当上师介绍心性,你也认证心性时,「这两者都被烧掉了,就好象羽毛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了无痕迹。」执著和被执著,,被执著的对象和执著的人,都从它们的基础中完全解脱出来。无明和痛苦的根整个被切断。一切事物想镜中的影子,透明、闪耀、虚幻、如梦般的呈现。
当你在「见」的启发下,自然达到这个禅定境界时,你就可以长时间维持在那儿,不会分心,也不必太费力。然后,没有所谓「禅定」来保护或维系,因为你已在本觉的自然之流中。当时,你就可以体悟到它过去和现在都如是。当本觉照射出来时,完全不会有任何怀疑,一种深刻完整的智慧就自然而直接地生起。
一切我所说明的影像和尝试使用的譬喻,你将发现会溶化在广大的真理经验中。恭敬心在这个状态中,慈悲心在这个状态中,一切智慧、喜悦、清明和无思无虑全都融合和连结在一味中。这个时刻是觉醒的时刻。深刻的幽默感从心中涌起,你会哑然失笑,你过去有关心性的概念和想法错得多么离谱啊!
从这个经验中将产生越来越不可动摇的肯定和信心,知道「这就是它」:再也没有什么好寻找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企求的。这种对于「见」的确认,必须透过反覆瞥见心性来加深,并透过继续禅修来稳定。
禅定:
大圆满法的禅定又是什么呢?它只是在「见」被传授之后,专一的安住在「见」中。敦珠仁波切描述它:「禅定就是专注在本觉的状态中,解脱一切思维概念,另一方面却维持完全放松,毫不散乱或执著。因为『禅定不是奋斗,而是自然地溶入本觉。』」
大圆满法的禅定修一习一 ,其要点是强化和稳定我们的本觉,让它成长到完全成熟的地步。平凡习惯的心以及它的投射是相当有力的。当我们不专注或散乱的时候,它就会继续回来,轻易地控制我们。诚如敦珠仁波切经常说的「目前我们的本觉就像小婴儿,搁浅在强大、念头不断的战场里。」我喜欢说,开始时我们必须在安全的禅定环境,充当「本觉」的保母。
如果禅定只是在传授本觉之后,继续让它流动,我们又如何知道什么时候是本觉,什么时候不是呢?我问过顶果钦哲仁波切这个问题,他简洁地回答说:「如果你是在一个不变的状态中,那就是本觉。」如果我们不用任何方式去支配或操纵,我们的心只是安住在纯净、本有觉察力的不变状态中,那就是本觉。如果我们有任何支配、操纵或执著,那就不是。本觉是不再有任何怀疑的状态,没有一颗心可以去怀疑。你可以直接看到。如果你是在这种状态中,一种完整的、自然的肯定和信心就会跟随本觉涌起,那就是你判断它是不是本觉的方法。
大圆满传统是非常准确的传统,因为你走得越深,生起的妄念就越细微,绝对实相的理解就处在成败的关口。即使是在传授心性之后,上师们还是会仔细澄清那些状态不是大圆满的禅定状态,千万不可以搅混。下面这些情况都不是真正大圆满的禅定状态,修行人必须小心翼翼避免迷惑在其中:第一种是你漂流到心的无人岛上,那儿没有思想或记忆;它是一种黑暗、沉闷、漠不关心的状态,在那儿你被丢进凡夫心的基础地。第二种状态有些宁静和稍带清明,但这种宁静的状态是属于停滞的状态,仍然被埋在凡夫心中。第三种状态可以令你经验到思想不存在,但却是迷失于飘飘然的真空状态中。第四种状态是你的心溜掉了,渴望思想和投射。
大圆满禅修的要点,可以归纳成四点:
·在过去的念头已灭,未来的念头尚未生起时,中间是否有当下的意识,清新的、原始的、即使是毫发般的概念也改变不了的,一种光明而纯真的觉察?
是的,那就是本觉。
·然而它并非永远停留在那个状态中,因为又有另一个念头突然生起,不是吗?
这是本觉的光芒。
·不过,如果在这个念头生起的当下,你没有认出它的真面目,它就会像从前一样,转变成另一个平凡念头。这称为「妄念之链」,正是轮回的根。
·如果你能够在念头生起时立刻认出它的真性,不理会它,不跟随它,那么不管生起什么念头,都将全部自然溶化,回到广大的本觉中,获得解脱。
很明显的,对于上述四个深刻而简单的要点,如果想了解和体悟它们的丰富和壮丽,需要一辈子的修行功夫。这里我只想让你尝尝大圆满禅定的开阔性。
也许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圆满禅定是本觉永远在流动,就如同河川、日夜不停地流动。当然,这是理想的状态,因为一旦「见」已经被传授和认证之后,要想专注地安住在「见」之中,就得有多年不断的修行。
大圆满禅定可以强有力地对治念头的生起,并且对于它们具有特殊的看法。一切念头的生起,都要观照它们的真性与本觉并无分别,也不互相敌对;反之,要把念头看成无非是心性的「自我光辉」、本觉能量的显现,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假设你发现自己处于深刻的宁静状态中,可是常常为时不久,一个念头或一个动作就生起,就好象海洋中的波浪一般。不要拒绝那个动作或特别拥抱宁静,而要保持纯净现前的流动。禅定的普遍、宁静状态就是本觉本身,一切念头的生起无非是本觉的光芒。这是大圆满法的心要和基础。有一个方法可以想象这种情况,好比你正骑着太一陽一光回到太一陽一去:你立刻追踪念头回到它们的根源——本觉。当你安住在「见」中如如不动时,你就不会再受任何生起的念头所欺骗和分心,因此不会沦为妄念的牺牲品。
当然,海洋中有小波,也有大浪;强烈的情绪如嗔、贪、妒,也是会来到的。真正的修行人不会把它们看作干扰或障碍,反而是大好机会。如果你以执著和厌恶的一习一 气来反应这些情绪的生起,不但表示你已经分心了,而且没有认证本觉,已经丧失了本觉的基础地。以这种方式来反应情绪,只会加强情绪,还把我们紧紧地绑在妄念的锁链上。大圆满法的大秘方就是当妄念生起时,立刻看穿它们的本来面目:本觉本身能量的鲜活有力的显现。当你逐渐学习 这么做时,即使是最激荡的情绪也无法掌握你,也会溶化,就像狂浪生起、高举,而后沉回海洋的宁静中。
修行人发现——这是一种革命性的智慧,它的一精一细和力量无以言喻——狂烈的情绪不仅不能摇动你,不能把你拖回神经质的漩涡里,反而可以利用它们来加深、鼓舞、激励和加强本觉。狂暴的能量,变成本觉觉醒能量的食物。情绪越强烈炽热,本觉就越强化。我觉得大圆满这种独特方法具有非凡的力量,即使是积一习一 最深、最根深蒂固的情绪和心理问题,都可以解除。
现在让我尽可能简单地向你介绍这个过程要如何运作。将来当我们谈到死亡时刻所发生的事情时,这里的说明将很有价值。
在大圆满法中,一切事物基本的、本具的性质称为地光明(GroundLuminosity)或母光明(MotherLuminosity)。它遍满我们全部的经验,因此也是在我们心中生起的念头和情绪的本性,虽然我们不认识它。当上师指导我们认识真正的心性,也就是本觉的状态时,就好象给了我们一把万能钥匙。这把钥匙将为我们打开通往全体智慧之门,我们称它为道光明(PathLuminosity)或子光明(ChildLuminosity)。当然,地光明和道光明基本上是相同的,但为了说明和修一习一 起见,只有做如此的分类。一旦经过上师的传授而握有道光明的钥匙时,我们就可以随意用它来打开通往实相自性之门。在大圆满法中,这种打开门称为「地光明和道光明的会合」,或「母光明和子光明的会合」。另外一种说法,当念头或情绪产生时,道光明(本觉)立刻认出它是谁,认出它的自性(地光明)。在那个认证的当下,两种光结合在一起,念头和情绪即获解脱。
在我们活着时,很重要的是修行地光明和道光明的相结合,以及让生起的念头和情绪自我解脱,因为每一个人在死亡的刹那,地光明会大放光明,如果你已经学会如何认证它的话,就是完全解脱的机会。
现在大家也许可以清楚了,地光明和道光明的结合,以及念头和情绪的自我解脱,就是最深层次的禅定。事实上,像「禅定」之类的名词,并不真正适合大圆满法,因为终极来说,禅定隐含着「观」某个对象,而大圆满法永远只是本觉而已。所以,除了安住于本觉的纯粹现前以外,没有禅定不禅定的问题。
唯一可以描述这种情况的字眼是「非禅定」(non-meditation)。上师们说,在这种状态中,即使你寻找妄念,也是不见踪影。即使你要在满是黄金和珠宝的岛上寻找普通的小石头,你也将没有机会找到。当「见」持续呈现,本觉之流不断,地光明和道光明持续而自发地结合时,一切妄念都被连根解脱,你整个觉受的生起都是连续不断的本觉。
上师们强调,为了在禅定中稳固「见」,首先,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一个有利的环境,来闭关修一习一 禅定;在纷乱和忙碌的世界中,不管你多么用功修定,真正的经验还是无法在你的心中诞生。第二,虽然在大圆满法中,禅定和日常生活之间并无不同,但除非你透过适当禅修期专修禅定而发现真正的稳定,否则你还是无法把禅定的智慧,结合在日常生活的经验中。第三,即使你在修禅定时,也许可以藉着「见」的信心,保持本觉的继续流动,但如果你无法结合修行和日常生活,在一切时刻和一切情境中继续那种流动,当逆境产生时,它还是无法当作解药,你还是会被念头和情绪误导,坠入无明。
有一个有趣的故事说,一位大圆满法行者并不喜欢自我炫耀,不过却有一大群徒弟跟着他学习 。有一位喜欢卖弄学识的僧人,知道这位相应法行者读书不多,就对他有点嫉妒。他想:「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敢教人?他怎么敢装做老师的模样?我要去考考他的学识,在他的徒弟面前揭穿他的假货,羞辱他,让他们离开他而跟随我。」
于是,有一天他就拜访了这位相应法行者,咒骂他说:
「你们这些大圆满法的家伙,难道只会修禅?」
那位行者的回答让他完全意想不到了:「有什么好修禅的?」
「这么说来,你连修禅都不做啦。」学者胜利地大叫。
「但我又何曾散乱呢?」行者说。
行:
当修行人能够保持本觉的不断流动时,本觉就开始渗透他的日常生活和行动,产生一种深度的稳定和信心。敦珠仁波切说:
行就是能真正观察你自己的善恶念头,每当有念头产生时,就深入观照它们的真性,既不追忆过去,也不幻想未来,既不允许攀缘快乐的经验,也不被悲伤的情境所征服。在这么做的时候,你试着到达和维持在完全平静的状态中,一切好坏苦乐都消失了。
微细却完整地体悟「见」,你可以转化对一切事物的看法。我愈来愈体悟到念头和概念都是障碍,使我们无法经常简单地处在绝对状态之中。现在我清楚为什么上师经常这么说:「想办法不要制造太多的希望和恐惧。」因为它们只会制造一堆内心闲话。当「见」呈现时,念头的真面目就被看穿:短暂而透明,但只是相对的。直接看穿每一件事物,就好象你有X光眼一般。你既不执著念头和情绪,也不拒绝它们,你只是欢迎它们全部溶入本觉的广大怀抱里。从前你看得太认真,而今这一切,包括雄心壮志、期望、怀疑和烦恼,都不再切身急迫,因为「见」已经帮助你看见它们是徒劳无功和毫无意义的,并且在你心中产生真正舍离的精神。
停留在本觉的清明和信心中,可以让你的一切念头和情绪,自然而轻松地在它的广阔无际中解脱,就好象在水里写字或在空中画图一般。如果你确实把这个法门修得圆满了,业根本没有机会可以累积起来;在这种无目的、无忧虑的舍弃状态中,也就是敦珠仁波切所谓「无住、赤裸的自在」的状态中,因果业报律再也不会束缚你。
不管你怎么做,千万不要以为这是简单的事。要想不散乱地安住在心性中,即使是片刻的时间,也都是极端困难的,更不谈一个念头或情绪生起时就自我解脱。我们常常误以为只要在知识上了解,就是实际证悟了。这是一种很大的妄想。证悟需要多年的闻思修和持续用功才能成熟。无庸赘言,修一习一 大圆满法更是需要具格上师的指导和教授,否则将会有很大的危险,在大圆满法的传统里称为「在见中失掉行」。像大圆满这么高深而强有力的教法,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如果实际上你根本没有能耐解脱念头和情绪,却欺骗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如同一位真正大圆满相应法行者的自一由 自在,那么,你就只是在累积巨大的恶业而已。我们的态度必须像莲花生大士所说:
虽然我的「见」可以像天空那么广阔,
但我的「行」和我对因果的尊敬
却必须像面粉粒那么细密。
大圆满传统的上师们一再强调,如果没有透过长年修一习一 而透彻、深刻地熟一习一 「自我解脱的要素和方法」,那么禅定「只是增加迷惑之道」而已。这句话也许听来刺耳,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只有不断自我解脱所有的念头,才能真正终止无明的统御,真正保护你不再掉入痛苦和神经症之中。如果没有自我解脱的方法,当不幸和逆境产生时,你就没有能力抵挡,即使你修禅定,也会发现你的贪嗔等情绪还是像从前那么狂乱。没有这种自我解脱方法的其他禅定方式,则有变成「四禅八定」的危险,太容易迷失在广阔的定境、精神恍惚或某种空虚之中,这些都无法从根攻击和溶化无明。
伟大的大圆满传承事实无垢友(Vimalamitra),一精一确地提到在这种解脱中,自然程度增强的情形:当你首次掌握这种法门时,一有念头和情绪生起,同时会有解脱产生,就好象在群众中认出老朋友一般。改进和加深修一习一 时,也是一有念头和情绪生起,就会有解脱产生,但却像一条蛇解开自己卷曲的身体。在最后的熟练阶段,解脱就像小偷进入空屋;不管什么念头或情绪生起,既不伤害也不助益一位真正的大圆满行者。
即使是在最伟大的相应法行者身上,忧愁和喜悦、希望和恐惧仍然会像从前一般生起。普通人和相应法行者的差别在于他们如何看待情绪和反应。普通人会本能地接受或拒绝,因而产生执著或厌恶,结果就累积了恶业。反之,相应法行者不管生起什么念头或情绪,都会观照其自然、原始的状态,不会让执著进入他的认知中。
顶果钦哲仁波切描述一位相应法行者走过花园的情形。他完全清楚花的光采和美丽,也能欣赏花的颜色、形状和香气。但在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执著或「后念」。诚如敦珠仁波切所说的:
不管有什么认知产生,你都必须像小孩子走进庄严的寺院;他看着,但执著却一点也不能进入他的认知中。因此,你让每一件事物都永远那么新鲜、自然、生动和纯真。当你让每一件事物都保持它的原状时,它的形状就不会改变,它的颜色就不会褪去,它的光辉就不会消失。不管出现什么,都不会被任何执著所污染,因此你的一切认知都是本觉的本来智慧,也就是光明和空性的不可分离性。
从直接体悟本觉的「见」所产生的信心、满足、空灵、力量、幽默和笃定,是人生最大的宝藏、最高的快乐,一旦证得之后,一切都不能破坏它,即使是死也不能影响。顶果钦哲仁波切说:
一旦你有了「见」,虽然轮回的妄想还是在你心中生起,但你将像天空一般;当彩虹在它面前出现时,它不受到特别的谄媚;当云出现时,它也不会特别失望。你有一种深沉的满足感。当你看到轮回和涅槃的外表适合,你会从心中咯咯而笑;「见」将永远让你保持喜悦,心中一直都有微笑沸腾着。
诚如敦珠仁波切所说的:「净化大妄念,即净化心中的黑暗之后,毫无障蔽的太一陽一光芒将持续生起。」
如果读者想从本书了解大圆满法和临终教法的话,我希望你能寻找和亲近一位具格上师,发心接受完整的训练。大圆满法的中心是两种修一习一 :力断(Trekcho)和顿超(Togal),如果想深入了解中一陰一境界所发生的事情,这两个法门是不可或缺的。这里我只能做最简短的说明,至于完整的说明,必须在弟子已经全心发愿修法,并达到相当的修行功夫时,上师才会传授他。我在本章所说明的,就是力断的核心。
力断的意思是强力彻底而直接地切入无明。简单地说,无明是被本觉的「见」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切入,就像刀切开牛油或空手道高手劈开一叠砖块。整个厚重的无明大建物就此倒塌,好象你炸开它的拱顶石一般。无明被切开了,心性的本初清净和自然素朴就赤裸地显现出来。
在上师认为你对于力断的修一习一 有了彻底基础之后,他才会把顿超的高级法门介绍给你。顿超的修行者,直接在一切现象所本具或「当下呈现」的明光(ClearLight)上用功,使用特殊而非常有力的修一习一 来让它在自己身上显露。
顿超具有当下和立即证悟的特性。譬如登山,一般的方法是走很长的山路才爬到高峰,但顿超的方法则是一跃而至。顿超可以让一个人在一世中,在自己身上证悟到觉悟的不同层面。因此,它被视为大圆满传统最非凡、独特的法门;「力断」是大圆满的智慧,「顿超」则是它的方便。它需要大量的训练,通常都是在闭关的环境里修一习一 。
然而我们要一再强调的是,大圆满法的「道」只能在具格上师的直接指导下才能修。Guru喇嘛说:「你必须记住大圆满法的修一习一 ,如力断和顿超,只有经由经验老到的上师指导,并且接受证悟者的启发和加持,才可能成功。」
虹光身:
透过这些高深的大圆满法门,修行成就者可以将他们的生命带到殊胜而光辉的结束。当他们命终时,可以让身体回缩到组成身体的光质,他们的色身会溶化在光中,然后完全消失。这种过程称为「虹身」(rainbowbody)或「光身」(bodyoflight),因为在身体溶化时,会有光和彩虹出现。古代的大圆满密续和大师著作,对于这个惊人、不可思议的现象,有不同的分类,因为有一段时期,虽然不是常态,却经常有这种现象出现。
知道自己即将证得虹光身的人,通常会要求独处在房间或帐篷里七天。第八天,整个身体消失了,只留下毛发和指甲。
现在我们也许很难相信这种事,但大圆满传承的历史却充满证得虹光身的例子,诚如敦珠仁波切经常指出的,这不是古老的历史。我将提到一个最近的,而且是与我个人有关的例子。一九五二年,在西藏东部,有一个著名的虹光身例子,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他就是索南南杰(SonamNamgyal),我老师的父亲,也是我在本书前面提及的左顿喇嘛的兄弟。
他是一个非常单纯而谦虚的人,以在石头上雕刻咒文和经文维生。有人说他年轻时曾经当过猎人,跟随一位伟大的上师接受教法。没有人知道他是修行人,他确实可以称为「密行者」(ahiddenyogin)。在他临终前不久,人们常看他坐在山顶,仰望虚空。他不唱传统歌,自己作词谱曲。没有人知道他正在做什么。然后他似乎生病了,但奇怪地,他却变得越来越快乐。当病情恶化是,家人请来上师和医生,他的儿子告诉他应该记住他所听过的教法,他微笑说:「我全都忘光了,不管怎样,没有什么好记的。一切都是幻影,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很好。」
在他七十九岁临终时,他说:「我唯一的要求是,死后一个星期内不要动我的身体。」当他去世后,家人就把他的遗体包裹起来,邀请喇嘛和僧人来为他诵经。他们把遗体放在一个小房间内,并且不禁注意到,虽然他高头大马,却毫不困难就被带进房间,好象遗体变小了。同时,奇异的彩虹般的光充满了整个屋子。在第六天时,家人看见他的身体好象变得愈来愈小了。在他死后第八天的早晨,安排葬仪事宜,当抬一尸一人把盖布掀开时,发现里面除了指甲和毛发外一无所有。
我的上师蒋扬钦哲请人把指甲和毛发送来给他看,而且认证了这是虹光身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