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回 节烈妇绝命劝夫君

第68回 节烈妇绝命劝夫君
    且说佳人焦蕙兰,闻听他夫主鲁见明之言,说将卖与土豪黄信黑为妾,吓得惊疑不止。再说,是听夫主之言,去与黄信黑为妾,一来与他的父母打嘴,二来叫鲁见明怎么抬头?再说是不去,鲁见明如何搪的开黄信黑?又怕他夫主受土豪的陷害。论理,想要这宗东西如何能够?这秀才鲁见明,总不想上进,一心贪着赌钱,将祖上遗留的产业,输了个精光,到后来。把个女人也输咧!众位明公,像鲁秀才这样的不成人,也就到了万分咧。佳人焦蕙兰,并无抱怨之言,可见的是个淑女。怪不的启奏乾隆爷的驾前,到而今是万古不朽。有到过那金陵,知道焦氏的烈女祠现在。
    闲言不表。且说佳人焦氏蕙兰,思前想后,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不得不如此而行,也是我的命该如此,定不由人算。”焦蕙兰腹中暗想:不如我今一死,亦全其名节,何不留下几首词,一来诉我心中之苦恼,二来劝解我儿夫,急早回头,改过前非,也未可定。焦氏蕙兰想罢,将系腰的一幅罗帕,拴在床头之上,然后将文房四宝拿过来,研得墨浓,添得笔饱,提笔就写,作《绝命词》十首,开列于后,都是七言四句:
    头一首风雨凄凄泪暗伤,鹑衣不奈五更凉。
    挥毫欲写哀情事,提起心头更断肠。
    第二首风吹庭竹舞喧哗,百转忧愁只自家。
    灯蕊不知成永诀,今宵犹结一枝花。
    第三首独坐茅檐集恨多,生辰无奈命如何。
    世间多少裙钗女,偏我委曲受折磨!
    第四首人言薄命是红颜,我比红颜命亦难。
    拴起青丝巾一帕,给郎观看泪痕斑。
    第五首是谁设此迷魂阵?笼络儿夫暮至朝。
    身倦囊空归卧后,枕边犹自呼幺幺。
    第六首焚香祈祷告苍天,默佑儿夫惟早还。
    菽水奉亲书教子,妾归黄土亦安然。
    第七首调和琴瑟永相依,妾命如丝旦夕非。
    独有一条难解事,床头幼子守孤帏。
    第八首沧海桑田尚交迁,人生百岁总归泉。
    寄言高堂多珍重,且莫悲哀损天年。
    第九首暗掩柴扉已自知,妾命既死亦如归。
    伤心更有呢喃燕,来往窗前各自飞。
    第十首为人岂不惜余生?我惜余生势不行。
    今日悬梁永别去,他年冥府诉离情。
    佳人焦蕙兰将《绝命词》十首写完,折了一折,掖在挽袖之内,这才站起身形,将他的粉项一伸,入在绫帕之内,身躯往下一坠,登时间身归那世,命染黄泉。
    只见那,焦氏悬梁寻自尽,他也是,万般出在无奈中。为人但有一线路,谁肯自尽下绝情?按下焦氏挨靠后,再表秀才鲁见明。赌博场中看了多一会,脖子歪了个挺生疼,天亮人家将赌散,无奈他才转家门。一边走着心犯想:回到家中去折变铜,令人找主将房卖,赌博场中去见输赢。我就不信羊上树,皆因是我运不通。人家想红我想皂,一连三场落下风。鲁见明,一边思想朝前走,穿街越巷脚不停。不多一时来得快,到门前,迈步翻身往里行。一直径奔卧房内,一抬头,瞧见焦氏的死尸灵!身躯直挺床头站,罗帕一条套在项中。鲁见明一见真魂冒,吓得他,回转身躯往外行。一边跑着一边想:焦氏自尽赴幽冥。上房中,惊动寡妇陈氏母,闻听此言吃一惊。他也就,慌忙来到当院内,眼望秀才把儿叫:“你为何,大惊小怪主何情?”鲁见明,闻听此言腮流泪,说“老母留神在上听:为儿昨夜身在外,今朝才到我屋中,不知焦氏因何故,悬梁自缢赴幽冥?”陈氏闻听唬一跳,说声:“咳,大祸塌天了不成!”陈氏闻听鲁见明之言,慌忙来到了焦蕙兰的房中一看,果然是真。眼见陈氏望鲁秀才讲话,说:“我儿,此事如何是好?这可怎处!”鲁见明说:“事已至此,少不得与他娘家去送一个信去,等他娘家的人来了,再作主意。”陈氏闻听鲁见明之言,说:“我儿,既然如此,你就去一趟罢。快去快来!”鲁见明答应一声,翻身出门而去,暂且不表。
    单说的是,焦氏的父母,就住在黄池镇的西北,有一个小村,叫作太平集,离黄池镇就有三里多路。他父亲名叫焦成,母亲于氏。焦成是一个斯文,为人忠厚,膝下无儿,只有小女焦蕙兰这个女儿,夫妻俩爱如珍宝。匹配了个女婿,又不成人,一生好赌钱,夫妻俩是心中常常的惦记着。这一天,正是五月单五日,到了次日,老两口子商量着要往女婿家去接女儿回家过节。夫妻二人正自讲话,讲话之间,一抬头,看见他家女婿走至面前,泪眼愁眉。焦成夫妻二人一见,慌忙站起,说:“姑爷请坐。今日来到甚早,莫非是小女打发姑爷到此,叫老汉去接他回家吗?”鲁见明闻听他丈人焦成之言,未曾启齿,泪流满面。
    鲁见明,闻听岳丈焦成的话,好似那,万箭攒身刺前心。未从开言先流泪,“岳父”连连尊又尊:“今日到此无别故,为的是,令爱自缢命归阴。昨夜晚,小婿在外未回转,今日一早到家门。不知令爱因何故?床头上见了阎君……”秀才的言词还未尽,吓坏了,焦成夫妻两个人,登时改变平常色,面如黄纸似淡金。半晌缓过一口气,说“姑爷此话果是真?想来必定有缘故,不可隐瞒对我云。我女儿,素读诗书知礼义,四德三从尽晓闻。岂肯无故寻自尽?想来为难到万分。其中就里告诉我,作主自有你的丈人。你要不说实情话,要叫我,女儿白死就枉费心!衙门之中先告状,翁婿一旦就绝情。”秀才闻听他岳丈的话,只吓得,面目焦黄似谈金,开言不把别的叫,他把那,“岳丈”连连尊又称,说道是:“小婿也不敢来撒谎……”便把那,以往前事仔细云:“因为赌钱起的祸,输了黄家三百银。黄信黑,不容倒脚立时要,他说是:三声不给定拉脚心。小婿万般无其奈,才把那,令爱折与姓黄的人。”鲁见明的言词还未尽,焦成的,怒气攻心才把话云。
    焦成闻听他家姑爷鲁见明之言,不由得怒气攻心,说:“姑爷,这件事,你就行得大错了!你又不是不懂理的人,年轻轻的冲冲秀才,不想读书上进,一心贪着赌钱,房产地亩输了罢了,你想,天地间赌钱的也不少,那有把女人折了输赢帐的吗?难为你还是个秀才呢!活活玷辱了孔圣的门墙咧!怪不得我女儿自缢而亡!再者,黄信黑也实在的可恶!赌博硬敢折算人,真正的万恶!罢了,事已至此,说不得破着我这口气,定要与黄信黑恶棍,到那宣城县打一场官司!姑爷,你暂且回家,与你无干。”焦成说罢,并不怠慢,到后边换了衣服,又到前边,叫小厮到外边雇了一乘二人小轿,抬至门前。
    到了南边地方,不论男女出门,都是坐轿,就和咱们北京城内坐车的一样。闲话休讲,言归正传。
    且说的是焦成赌气出门,上了二人小轿,轿夫抬起,径奔宣城县大道而走。
    只见那,焦成坐上二人轿,径奔宣城大路行。太平集,离县只有六里地,轿夫们,霎时之间就来到。进了宣城小县中,将轿落在流平地。焦成迈步往外行,举目睁睛抬头看,有个酒铺在道东。焦成看罢走进去,只见那,吃酒之人闹哄哄。焦举人,拣了个座位刚坐下,堂倌一见不消停,来到跟前忙陪笑,说:“焦先生,许久未到小铺中。今日到县有何贵干?清晨就来进县城?”焦成闻所堂倌问,说道是:“有点小事要见县公。把你的,笔砚暂借我用一用。”堂倌闻听说“现成”。走去拿来桌上放,他又去,照应别人不消停。按下堂倌不必表,再把那,焦成时下明一明。研墨添笔擎在手,乌星落纸快如风。不多时把呈词写毕,告辞出了酒铺中。顺着大街往南走,十字街一拐又西行。县官的,衙门就在大路北,衙门口,青衣人等闹哄哄。焦成看罢往里走,正遇县主把堂升。来在堂前并不下跪,拖地猫腰把“父母”称,说道是:“学生有件不平事,望乞父母判断明。”说罢呈词双手举。汪知县,座上开言叫一声:“书吏接收本县看”。手下人答应不消停。迈步翻身往下走,接过来,递与知县汪自明。
    汪知县伸手接过焦成的状词,留神观看,但见上写着:“具呈人,系江宁府宣城县太平集村举人焦成。因为恶棍黄信黑,赌博折算人口,将举人的女儿焦蕙兰逼死,自缢而亡。这土豪万恶非常,求父母作主,速拿黄信黑与举人报仇。焦成感恩万世矣。”汪知县看罢,是人命重案,不敢怠慢。随即吩咐,预备轿马,同举人焦成上黄池镇去相验。手下人答应一声,登时预备妥当。
    汪知县在滴水上轿,执事前行,大轿后跟,出了县衙。举人焦成也上了他的小轿,在后面跟随,一直径奔黄池镇而走。不多时,来至黄池镇秀才鲁见明的门首。
    汪知县,来到那座黄池镇,鲁家的门首把轿停。轿夫栽杆去了扶手,出来了宣城的汪知县尊。刚要迈步朝里走,入轿前,跪倒生员鲁见明。报名已毕忙站起,打后边,又来了,秀才的岳丈唤焦成。见明当先前引路,知县相跟往里行,后边就是焦文举,到了鲁宅看分明。公案就在当院设,问一声:“焦氏在那屋寻自尽?”鲁秀才,用手一指这屋中。汪知县,闻听此言朝前走,西厢房,门口站住看分明。只见那:焦氏佳人床头吊,罗帕一条套在项中。光景未必有三十岁,不过在,二十五岁正年轻。身穿一件蓝布衫,仔细瞧,有张字纸在挽袖中。知县看罢将屋进,又到那,死尸的跟前把步停。看罢多时开言叫:“鲁秀才,仔细留神要你听:快把那,妻子袖中那字纸,取出来本县看分明。”鲁秀才,答应一声走上去,仔细瞧,果有张字纸在袖中盛。见明瞧罢不怠慢,伸手拿出递与县公。汪知县接来留神看,原来是:十首诗词写得更清。七言四句作得更好,字眼清楚还有仄平。知县看罢将头点,腹中赞叹两三声:“人言红颜多薄命,常闻俗语是真情。”县主叹罢时多会,眼望焦成把话明。

《刘墉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