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照说,王永坦被选了下来,再在黎南工作就不太妥了。但王永坦不愿到别的县去。地委安排他任人大主任,他也不干。他同地委领导半开玩笑说:“我在选举上是隐达同志的手下败将,理该俯首称臣。我还是仍旧干常务副县长,协助他工作吧。”

于是几经交涉,人大常委会举行会议,任命王永坦为常务副县长。

但地委一直没有下文任命关隐达的副书记。他的副书记已经免掉了。王永坦仍是常委,关隐达却常委都不是。县里研究重大事情,关隐达无权参加。关隐达这盘棋,开局就僵住了。

肖荃打电话来问他的近况,他说自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肖荃还不明白,问:“怎么了?你当了县长,是值得高兴的事呀?这么多年一直屈着,总算到头了。”

关隐达苦笑一下,说:“只怕真的到头了,不过是我的前程到头了。这段太忙,我也没在电话里同你细说。”于是关隐达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

肖荃听了,叹息不止,问:“这么多年不见你了,也不知你现在是怎么个模样了。”

关隐达说:“见了面你不一定认得出了。我有点发福了,头发也开始白了,眼睛时常是红的,脸色很疲倦。”

“这么说,是一脸沧桑了?”

“可以这么说吧。”关隐达说,“我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常委,大事上就没有权。县长没有权,讲话就没人听。上地区开会,没人听我的工作汇报。几乎轮不上我发言。往常开会发言,都是大家随意讲。现在由书记和专员点名。快轮到我了,他们就说,还有几个同志没发言,就不在这里说了。下面,我讲几点意见。这等于不承认我这个民选县长。我个别找他们汇报,他们总说没空。不是我硬要去套这个近乎,我得为全县六十万人民说话呀!”

关隐达说到这里,竟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噎了。肖荃感觉出来了,说:“你很难受是吗?不要太难受,一切都会过去的。”其实肖荃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了,就不做声了。

两人停了一会儿,关隐达说:“我还要请你帮个忙。多年来,我们这里一任是一个搞法,大家都想标新立异。结果,县里至今没有一条成熟的发展思路。你先生是搞宏观经济研究的,我想拜托你先生,再请几位搞区域经济研究的专家,帮我们黎南研究一下发展思路。”

肖荃想了想,说:“我想应该可以吧。我同他讲一下。”

关隐达说:“作为一个软科学课题吧,我们拨课题费。”

过了些日子,向在远同关隐达说:“你的副书记的事,我已向地委汇报多次了,看最近怎么样。将心比心,这事也让地委领导难堪,要迟就迟一点吧,你也想开点。反正一条,谁也不能拿工作开玩笑。你的工作我是支持的。你有什么意见,就先同我讲,参不参加常委会,没关系。”

关隐达就想试试,看向在远说话是不是算数,说:“我看国土局老刘群众反映太大,他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让他退二线。”

向在远埋了一下头,说:“这人毛病是不少,我找他谈过多次的。你考虑有合适人选吗?”

“熊其烈同志你以为如何?”关隐达也埋着头,说完话才抬起头来看向在远的反应。

向在远说:“这个同志工作不错,办事很扎实的。可以考虑吧。”

《朝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