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后,北京城清亮多了。
刘梅刚吃了早饭,就接到叶百川的电话,说梨花节的事联席会议已经正式定了,成立了专门的领导小组,由他任组长,包括驻京办在内,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为成员,即日开始梨花节筹备工作。
“那梨花呢?”这是刘梅最关心的问题。
“梨花?哈哈……”叶百川大笑了两声,听得出来他心情很好,“梨花,不到处都是吗?太简单了。”
“我是说怎么将梨花……”
“你是问怎么将梨花搞到一块,是吧?这就像谈恋爱,一男一女本不相识,可是政府从中做媒,不就认识了?领导小组下面设了5个分小组,其中一个组就负责安排梨花的栽培与管理。地点也初步定了,就在北屏山脚下。不过,我已经建议将北屏山改成梨花山,这样就更加恰当,更加有意思了。”
“这妥吗?”
“有什么不妥?政府要做的事,都是妥当的事。你放心好了。最近忙吧?怎么老是不见你电话,是不是……”
“是什么了啊?有事嘛!”刘梅捂了下胃部,元宵后她去了宾馆附近的社区医院,医生开了些养胃的药,吃了几天,也似乎有些见好了。
叶百川停顿了下,说:“忙就好,我就怕你不忙。梅子,我是……这样吧,具体情况政办江习主任会与你联系的。他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那好。”
“就没了?”
“没了。”
叶百川挂了,刘梅明显地听见在挂之前,叶百川叹了口气。她的心突然也紧了一下,叶百川,这个秃顶男人,这个曾是她生命中的重要的男人,他的叹息,他的激动,他的沉默与无奈……
不到半小时,政办主任江习电话就来了,说将有关梨花节的筹备文件马上传真过来,请刘主任这边按照文件要求立即开展工作。时间很紧,任务很重,马虎不得。江习最后开了句玩笑:“梨花节,这是个新生事物,我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刘主任多费点心,这边的服务工作,我具体抓。北京方面,就请刘主任马上联系,尽快形成方案,包括经费、演艺人员、播出安排等等。”
“这个可以。我看了后,再向你汇报。”刘梅放了电话,传真很快过来了,只有两页,其实就是成立中国仁义首届梨花节筹备工作领导小组的通知。刘梅一看,政委是县委书记范任安,组长是叶百川,宣传部长、人大副主任、副县长、政协副主席都是副组长,各相关部门的领导是成员。下面分成了5个小组,宣传组、财务组、协调组、后勤组、联络组。她是联络组的组长,再看组员,只有两个,一个是政府办副主任李晴,另一个是驻京办的添作成。联络组的职责说得很明白:主要负责联络梨花节开幕式演出相关事宜。说白了,就是联络在京的演出团体;再白一点,就是联络池强和刘导。至于成员,李晴是指望不上,她只是政府办文秘科的一个副科长;添作成更不能指望,孙子大于工作。刘梅再看文件后面对于各小组开展工作的要求。联络组要在3月15日前确定相关演出团体与主要参演人员,以及经费预算等,要形成方案,报联席会议研究审批。今天是3月3号了,还有12天。这中间正赶上“两会”,还有维稳的任务。而且,江江高铁的事情,容浩主任委托她找王虚接洽。怪的是,这几天恰恰没见到王虚的人影。问了下宾馆的服务员,说人在,每天晚上似乎都回来住,只是特别晚,第二天早晨又走得特别早。她本来想打手机与王虚联系的,但这事复杂,手机里也说不清。她只好再等着。好在这事也不是火烧眉毛,拖两天也无妨的。
昨天晚上,刘梅和宋洋一道,到京郊的一个农庄吃土菜。宋洋说他马上要出国一趟,想顺道去看看孩子,然后与妻子协商离婚。
刘梅问:“是为了我吗?”
宋洋点点头。
刘梅伸出手,握着宋洋的手,说:“首先要为你自己。其次再为我。”
“都为。”宋洋目光中有些忧郁。
“值得吗?”
“值。其实我早就……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坚定。这一切,都得谢谢你。”宋洋松了松领带。刘梅注意到,宋洋每次出门,总是打着领带,也许是职业使然。但那领带却很少换,这不符合一个高级金领的风格。她心想:等会儿就得拉着他去商店,为他好好地挑几条新领带。
但她这想法很快就落空了。宋洋接到电话,行里有重要事情,请他回去商量。宋洋抱歉地朝她笑笑,她没说话,跟着他上了车,往市内赶。为了免得他绕弯路,她提前下车打的回到了驻京办。宋洋说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到驻京办。她点点头。可是到了晚上11点,她发短信,宋洋仍然在开会。早晨,宋洋发来短信,说快上飞机了。短信最后说:带着你的心一道。我们飞越一切!
刘梅喜欢宋洋这诗意的语言。一个诗人的内心,让她看到了澄澈与光明!
雨已经停了。三月初的北京,几乎还没有什么春意。但是“两会”带来的热烈的气氛,让北京显出了一派华彩。一个心怀爱情的女人,站在北京的三月里,她几乎忘记了驻京办即将要撤离。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一寸一寸累积着自己心灵之巢的女人。
手机响了。
唐天明哑着嗓子问:“刘主任,与桐山那个王主任谈了吗?”
“没有。一直没见着。”
“不在北京?”
“在。可是见不着人。”
“那这样吧,你联系下他,如果在,我中午请他坐坐。”
“那好。”刘梅放下电话,想了会儿,才拨通了王虚的手机。王虚说正在路上,有些事。刘梅说湖东驻京办的唐天明唐主任想请你一块儿坐坐。王虚懵了下,才道:“好吧,我12点到宾馆。”
刘梅又打电话告诉唐天明,唐天明说那就行,我马上过去。
趁着等唐天明的时间,刘梅又将刚才江习发过来的传真仔细地看了一遍。就这么一张纸,梨花节就算定了。想想官场上的许多事就是这么有趣,本来是想也想不出来的东西,就因为三五个人在一块闲扯,就出来了,而且就通过了联席会议,正式形成了决议。刘梅不比唐天明,唐天明一直在政府机关工作,在湖东当地的人脉关系也是相当了得。因此,湖东一有风吹草动,总会有人向唐天明通气。而刘梅则不同,她是从一中教师直接被派到驻京办的,在湖东政界,她几乎没有人脉。当然,这一年多来,也因为工作的接触,稍稍积聚了一些,然而毕竟还是没有张开的耳目。因此,县里联席会议研究梨花节的事,她还是从叶百川口里才第一次听说。叶百川急着告诉她,有欣喜,有讨好。欣喜,是因为春节期间刘梅就听说,范任安书记是不太同意这事的。而且除范书记外,还有好几位领导也颇有微词。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在联席会议上通过,说明了叶百川的争取力度,这是一次胜利!对于目前正微妙的书记县长关系,这胜利就更有意味;说讨好,最近刘梅一直对叶百川不冷不热的。其实,就是冷。但刘梅不能做得那么绝,有时候还是在敷衍。叶百川想以实际行动来告诉刘梅,在他的心里,刘梅是最重要的。刘梅当然明白这层意思。然而,她自己的心里,到现在也还没有底。这梨花节究竟该不该办?办了又有什么意义?特别是投入400万下去后,是不是能有成效?它所创造的宣传效应,真的能出来?
谁能说得准呢?
叶百川也肯定不清楚。不过,官场上清楚的事本来就不多。各地的节庆文化正红火,中国这么大,平均摊下来,每天都有一个什么节。有些节甚至在全国各地轮番展开。就是这梨花节,也许除了仁义提出来外,可能其他地方也有。官员们不需要清楚为什么要办节,需要清楚的是怎么办节;需要多少经费,能请到哪些当红明星;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能请到哪一级领导来出席。出席领导的级别就决定了节庆的级别。何况没有节庆,怎么会有在那些高级别领导面前露脸,与这些领导亲近的机会呢?
刘梅想着,就打开电脑,上网输入“梨花节”3个字。这不搜不打紧,一搜,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百度告诉她,梨花节下词条共有74万条之多,而且有很大一部分就直接冠名叫“某某县梨花节”、“某某镇梨花节”等。看来,中国之大,想搞出点新名堂,也委实是不容易。何况梨花本身就是一种到处都有的朴素之花,假若换了苦楝树节,也许就没有雷同了。就刘梅来说,她还是喜欢梨花的。小时候,家里院子外不远,就有3棵梨树,一到开花时节,满树都是粉嫩的梨花,如果下雨,那真是千柔百媚,淡雅至极。读大学时,她读到《长恨歌》中写梨花的句子“梨花一枝春带雨”,竟然落泪。就是现在,每回在路上突然地看见一树梨花,她也还是心有所动。仁义也是梨树产地,但是成片的梨花她倒还没见过。上次叶百川也说似乎没有。叶百川是个老仁义,他说没有,那基本上是肯定没有的。没有梨花而搞梨花节,这或许也是一种现象了。就像有些地方,没有黄牛而搞黄牛节,没有美玉而搞美玉节一样。关键是节,至于节前面的那个东西,有与没有,无关大局。没有可以造嘛!处女都可以造,还有什么不能造?
“刘主任!”刘梅一抬头,唐天明已经站在门口了。
她赶紧道:“快请,唐主任。”
唐天明今天穿了套浅色的套装,显得清爽大度。他坐下来,问:“正上网呢?刘主任好雅兴。我现在是不行了,看这劳什子10分钟,眼睛就发疼。”
“我也很少看。正查一个资料。”
唐天明就凑近电脑看了下,道:“梨花节?这个好啊,怎么,仁义要搞?”
“唐主任就是了得,一下子就看透了。仁义确实准备搞梨花节,已经定了,四月初。目前正在准备。”
“那你得忙一阵了。”唐天明说:“这事太麻烦。湖东搞过山歌节,花了很大气力,结果也没什么成效。搞节,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就4个字。”
“4个字?”
“是啊,‘劳民伤财’。”
刘梅望着唐天明,没有说话。唐天明说:“湖东山歌节一共花了800万。你算算收益,几乎没有。湖东山歌还是湖东山歌。带动效应我也没看见。节这么多,中央台播一下,看花似的,管什么用?自娱自乐罢了。”
“就是。”刘梅说着,给唐天明泡了茶。唐天明刚端起杯子,闻了闻茶香,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刘主任,找我有事?”
“啊,王主任,不是我找你,是唐主任找你。”刘梅就将唐天明和王虚互相介绍了下,王虚说:“久仰大名,唐主任可是驻京办系统的名人,我经常听到关于唐主任的传奇!”
“啊,是吧?我还有传奇?什么时候也说给我听听。不是说我败走麦城的事吧?”唐天明递了支烟给王虚,刚点上,抽了一口,刘梅就咳嗽了。唐天明道:“真不好意思,有女士在。不行,我们歇了?”
刘梅说:“那倒不必。少抽点,我开窗子吧!”
窗子一开,外面的冷空气立即就钻进来,但清新多了。唐天明问王虚:“听说王主任到北京时间不长,成果却相当的丰富。王主任还如此年轻,由不得我不佩服啊!”
“哪敢当?唐主任,听刘梅说找我有事,就直说吧,只要兄弟我能办到的,包我身上。”王虚这话一出口,就是江湖上的路子。唐天明笑笑,说:“是有些事。不过,也不需要王主任怎么样。其实是个项目,涉及到我们3个地方。”
“3个地方?桐山,仁义,还有湖东?还有这项目?”
“当然有。”刘梅道:“江江高铁,王主任知道吧?”
“上次听发改委的人说起过,好像不走桐山这边的。”王虚弹了下烟灰,唐天明站起来道:“就是这问题。它不走桐山,是吧?我们现在要坐下来研究的,就是怎么使它走桐山,当然也同时走湖东、仁义。”
“啊!”王虚笑着,一拍大腿,说:“这想法好!你们说怎么着?”
唐天明就将目前得到的信息和下一步的打算,给王虚说了一遍,末了,又强调道:“这项目目前规划还没最后定。所以各地肯定都在瞅着。特别是那些本来已经定了要通过的地方,更是不会放松。但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也是难得的时机。首先,那些地方可能以为稳操胜券,盯得不会再像从前那么紧;另外,据我所知,这高铁经过的沿途,就是我们要改道可能会绕开的地方,有两个县的驻京办已经停止工作了,他们的人春节后也没再来北京。有这两点,再加上我们这次是两个省合作,跨省争取项目,本身的砝码就重。在我们先期工作取得一定效果时,再请党政领导出面,直接到发改委汇报。我想,高铁通过我们这3个地方,是指日可待的。”
“我也觉得可行。王主任,你看呢?”刘梅问。
王虚抹了下额头,好像额头上有油似的,抹完后手又在衣服上拭了拭,才道:“既然唐主任和刘主任都说了,我觉得肯定可行。不过,怎么争,需要我们做些什么,这点还得请两位教导。”
“就你会说话!”刘梅道:“嘴像抹了蜜一般。不然,怎么每天都有小姑娘跟着后面跑个不停。”
“哪有的事,刘主任可不能这么说。这会坏了我的清名的。”王虚递了支烟给唐天明,点上火,说:“到北京来,我可是一门心思干工作。不像在桐山,那小地方,唉!你就是找个情人也没法带出去。地方太小,没地方躲。你就是躲到宾馆里,备不住一开门,又会碰上熟人了。没意思。只可惜,没有生在北京哪!首都就是好!”
“不然怎么叫皇城呢!”唐天明看着刘梅皱着眉头,以为是烟呛着她了,就摁了烟,说:“不过,我倒是以为还是我们那乡下好。人少,清净。哪像这北京,除了人还是人,整个就是一个人的海洋。”
“所以国际上才公认人口30万的城市为最宜居的城市。北京这地方适合干事业,但不适合居住。”刘梅道:“要是我老了,就回到仁义,靠山做一幢小房子,栽花种草,听泉弹琴。”
“刘主任还真有诗意呢!像个诗人一般!不过……”唐天明瞅着刘梅,好大一会儿才道:“听刘主任这口气,是在北京扎下根了。是不是……”
“哪有的事,说说而已。”刘梅脸飞红一抹。唐天明看着,不说也明白几分了。
唐天明道:“其实刘主任说的,我也一直在想。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快老了,过几年就得退下来了。退下来干什么呢?就是刘主任说的,到山里找块地方,起三间房子,自己种菜,桃花源一秀。人生至此,不亦乐乎?”
大家相视而笑。刘梅说:“中午我已经吩咐餐厅,我们下去边吃边谈吧!”
唐天明和王虚边下楼边谈起驻京办撤销的事。王虚说活该他倒霉,刚来就碰上驻京办要撤了,真是……唐天明笑笑劝他,驻京办说撤,目前也还只在文件上。各省也还没发话。我们在北京,看起来是北京市发改委管着,但真正管我们的,不还是我们所在的省、市和县?只有他们发话了,那才是真正的“红头文件”。县官不如现管,不就这道理?王虚说话是这么讲,可是说撤,可能一夜之间这上万家县级驻京办就烟消云散了。唐天明又一笑,说都没了,也就是最大的公平。怕就怕一部分撤了,一部分采用其他的方式仍然留着,那就造成了新的不公了,矛盾就会越来越多,问题也就会越来越突出。
是啊,唐主任果然分析得透彻。王虚冲唐天明竖了竖大拇指。
刘梅拿了瓶白酒,让唐天明和王虚喝,自己喝果汁。唐天明问怎么了,刘主任不是能喝的吗?刘梅说胃不舒服,正在吃药。唐天明想起上次元宵节看见刘梅的痛苦样,便道:“也好,那就别喝。酒这东西不是好东西!男人喝,是没法。女人还是尽量别喝。”
王虚闻了闻酒香,说:“唐主任这是爱护刘主任。酒还得喝,无酒不成席。女人喝酒,更见豪气。我见过刘主任喝酒的,一般男人根本没法比。我就喜欢这点!”
“那是从前。现在不行了。”刘梅说着,又感到胃稍稍疼了下。她赶紧拿手抵着,唐天明已经和王虚喝开了。
刘梅看着两个男人喝酒,眼前就晃出了叶百川和宋洋来。先是叶百川,秃顶在灯光下发着光,酒杯在他的手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叶百川是个直接的人,这与他的从政风格一样,直来直去。而宋洋,她又记起了他说的那句话:美之后,往往是破碎。宋洋喝酒其实是喜欢有情调的,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品酒的同时,他会眯着眼睛看着她,那目光里,都是柔情,都是忧伤,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惜。刘梅有时觉得,宋洋就像她的孩子,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需要她的抚摸,她的呵护,她的爱……
酒品见人品,酒品见官品。酒品也见情品么?
宋洋现在正在飞机上,还是已经着陆了呢?他见着他的孩子了吗?是不是会……刘梅想着,心又一疼。回过神来,唐天明正和王虚说着驻京办系统的一些笑话。包括桐山那个前不久才突然去世的老主任。王虚听着,似乎很专注。唐天明正说到兴头上,手机响了。他皱着眉,看了看,便接起来,只听见方小丫在里面哭着道:“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是吧?……不要就算了,不要……”
“说什么胡话?怎么了?”唐天明站起来,拿着手机到了走廊上,方小丫继续着:“没怎么。你不要我了,我找别人了。好……好!再见!再……见!”
电话挂了。
唐天明感觉血直往上涌,他脸色铁青,这丫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他回拨过去,手机正在通话中,再拨,关机。他缓了缓气,回到屋内,刘梅问:“有事?”
“没有,是我那孩子。”
“在湖东?”
“在音乐学院。别管,我们喝!”唐天明与王虚碰了下杯子,这酒却不像刚才的酒那样香了,吞下去时,有些灼人。酒是心情,一点不错。唐天明想这丫头,到底……不行,得过去看看。既然要过去,就得先结束这边与王虚的战斗,他提议放了个雷子,然后又告诉王虚,要尽快与县里联系,最好最近我们两个省一块,给发改委打报告。我们各地也得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做些疏通。
王虚说当然行,我马上汇报。
唐天明本来准备走了,但不知怎的,又问王虚道:“听说王主任最近正在与京汇谈合作?”
王虚一怔,支吾道:“是啊,是啊!没怎么谈,只是有个意向。”
“啊,好,好!我只是问问。我们跟京汇谈了快两年了。刘主任,我得先离开了,那孩子看来情绪有点……我得过去看看。”唐天明向王虚道:“不好意思了,下次我专程请王主任,咱们好好喝一回。”
出了门,发动了车子,唐天明又打方小丫的手机,竟然通了。他问方小丫到底怎么了?方小丫沉默了会儿,说:没事,喝了点酒,有点糊涂。现在好了,正休息。唐天明说我正在路上,马上过来看看。方小丫说不必了,我已经好了。你如果来,我就离开。唐天明叹了口气,问:是不是生叔叔的气了?方小丫说没有。唐天明就道:那就好。真的不需要我过去看你吗?方小丫态度坚决,说不需要。唐天明也就只好作罢。他开车回到湖东驻京办,胡忆一见他回来,就道:“唐主任,真的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县里打电话来,说开发区有十几个拆迁户突然消失了。他们怀疑是不是进京上访了。”
“有这事?”唐天明马上拿起电话,打到县信访局,信访局说的确有这回事。12个人,前天晚上离开湖东的。这些人去年就开始为拆迁的事不断地找政府,也到省政府上访过。不过,最近情绪好像都很稳定,所以这次“两会”维稳,就没将他们作为重点,只是叮嘱村里和开发区多加注意。哪知道,忽然之间就没见人了,而且是12个。我们到火车站查询了,也没见人。是不是到北京了,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的突然离开与拆迁有关联。唐天明说那现在还不能判断他们是不是到北京了,是吧?那岂不是叫我们……好,不说了,将相关的拆迁情况传过来,我们也好了解下。
开发区拆迁,唐天明也不是一点不清楚,但也不是全部清楚。对开发区,自从宗仁说了要他过去的话后,他也格外重视了些。拆迁现在是个全国性的问题了。网络上,今天是甲地因为拆迁而群体上访,明天是乙地因为强拆而自焚,甚至还出现了千人在政府门前下跪阻止拆迁。凡此种种,唐天明也很难说得清其中的是是非非。作为驻京办主任,他能做的就只有一条,按照县委政府的要求,先执行,再讨论。那这12个人,是到了北京,还是压根儿就没到呢?
唐天明问胡忆:“冷主任呢?”
“到北京火车站了。”
“那有什么用?人山人海,你能守得住?”唐天明道:“打电话让他回来,立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