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众取宠!”
“危言耸听……”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是如同吴秃子这样的年轻实力派在反对程五爷的话,此刻坐不住的,便是那些年纪稍长,甚至是渝城袍哥会最核心的长老们。
他们此刻也憋红了脸,纷纷出言指责起来,而面对着这帮人的指控和谩骂,程五爷却显得十分淡定。
他朝着准备过来维持秩序的梅扣肉摆手,然后平静地说道:“安逸的生活让你们已经失去了警惕和戒备,甚至连坐馆龙头之死,都觉得不过是简单的江湖仇杀,难道要等到敌人将刀尖顶到你们喉咙跟前,才会相信么?”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老头子伸出拐杖,指着程五爷说道:“你所谓的敌人,便是你先前所说的酆都鬼面?”
程五爷哈哈一笑,说光一个酆都鬼面,以及鬼王吴嘉庚,还不足以让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头子问:“那我倒是想听你说说,咱们偌大的渝城袍哥会,又如何倒下了?”
程五爷听到,居然没有畏惧,反而哈哈一笑,朗声说道:“你想听,那我便说给你们知晓——咱们先不谈我与酆都鬼面,到底是不是个人恩怨,血口喷人,且谈洞庭湖七十二水寨之事。”
“众所周知,八百里洞庭,加上北边的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南边的湘、资、沅、澧四水及汨罗江,中南要地,共有七十二水寨,乃江湖上顶有名的势力,然而就在一年半之前,一个叫做鱼头帮的小寨子,直接蛇吞大象,攻城略地,最终统合了整个洞庭湖水域,一家独大,那鱼头帮的帮主王淳风虽是排教出身,但只属偏支,诸位谁能告诉我,他怎么就那么能耐,完成这般伟业呢?”
他站在关公像前的小台子上,踏前一步,看着质疑他的那个老头子。闪舞小说网
随后,他的目光,又巡视向了周围去。
对于此事,在场众人都有听闻,然而中南、西南,虽都占了一字,但实际上还是相隔甚远的。
渝城袍哥会偏安一隅,自然无从知晓。
程五爷并不解释,又说道:“此事暂且搁下,让我们将视线投向西北,宁夏民乱,倏然间席卷六百里,丝绸之路上的各大山头纷纷消亡,三马崛起,韩家集以一堡之力,打退西北若干刀客、豪雄,瞬间立足。而在此之前,诸位,你们可听说过三马之名?”
吴秃子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讥讽道:“知道你这当红旗管事交往的人多,消息灵通,但没有必要在这儿,跟我们讲故事……”
程五爷没有理他,话锋一转,又落到了别处:“又说东北,那地方有个张作霖,起势甚快,他出身绿林,背后是董大虎的平凤山,但董大虎本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他们却能够将东北巨匪杜立三这等人物都给斩杀——杜立三啊,这人一身修为已至化劲,又师承萨满原义,通神之人,居然就给这样宰了,而张作霖背后的平凤山,除了长白山天池寨之外,已然整合了东北大部分的山头。这背后,你们可知道有什么说头么?”
他这回没有停顿,又讲道:“后面还有那豫南庙道会的孙殿英,上海滩掌控风云的青帮杜月笙……”
程五爷又点了好几个名字,这才说道:“讲了这么多,有人可想知道,西南这边,那帮人又是如何布的局么?”
先前的时候,几个厉害的老把式,倚老卖老,还能说道两句。
就连吴秃子这样的人,也能够出身嘲讽。
然而当程五爷将这么一大串的信息全部都跑出来的时候,偌大的讲义堂中,却是静得落下一根针,人都能听到的境况来。35xs
程五爷的讲话非常富有感染力,而言语里面传达出来的信息,也实在是太过于丰富了。
没有人再站出来反驳程五爷了,毕竟能够挤进这讲义堂里面的人,都是西南之地、渝城这地界最聪明的人。
程五爷话语里面的意思,他们都懂。
只不过,真的有这么恐怖么?
背地里推动这些事情的人,或者组织,到底是谁呢?
是当兵的,还是同盟会之类的,又或者是西洋、东洋的那些外国人?
又或者,某些藏在深处、不愿露面的神秘力量。
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朝着程五爷拱手说道:“五爷,照你这么说,你是知道背后这股势力,到底是谁咯?”
程五爷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但却知道,害死我儿程寒的,就是那帮人,而就在今天清晨,我终于知道,那帮人的目光,已经投到了西南,放到了咱们渝城这儿来。他们的先锋大将,便是鬼面袍哥会的大档头,鬼王吴嘉庚——而今天暗害咱们坐馆龙头的那一拨人里,他也在其间。
这话儿一说出来,先前指责程五爷的那人却笑了。
他终于抓到了程五爷话里的漏洞:“又是这个,又是这个……猛子,你来通报一下吧。”
一个看上去并不猛的男人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台上的刑司堂执法大爷梅扣肉,得到允许之后,咳了咳,然后说道:“今早我们刑司堂赶到之后,听了几位袍哥子的说法后,展开了调查——我们听到程五爷的指控,特别发电报给了酆都的弟兄,得知鬼王还留在酆都,而现场幸存的几人也说了,虽然那帮人蒙了面,但与坐馆龙头比斗,最终暗害坐馆的人,不管是体型,还是手段,都绝对不是吴嘉庚。”
那披散头发的老头冷冷说道:“就凭鬼王吴嘉庚,如何能够杀得了我们坐馆龙头?”
刑司堂的猛子继续说道:“得到我们的通报之后,鬼面袍哥会驻守渝城这边的联络人员青面兽也带人赶了过来,亲自解释,若是还有疑问,他们就在东堂,随时可以对质。”
两人一唱一和,将程五爷的断论给直接推翻了。
众人听了,原本积累起来的信任和情绪,也开始滑向了怀疑的边缘。
就在这时,程五爷却问道:“我有说过,杀死坐馆龙头的那个人,是鬼王么?”
“啊?”
猛子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您这意思是……”
程五爷平静地说道:“鬼王早上的确来了,杀死坐馆龙头四个贴身守卫的那个家伙,便是他;另外还有辣手灭口,以及追杀我的那人,也是他——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如此确认。”
他这边奇兵陡出,让猛子等人都有些意外,那散发老头问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证据?”
程五爷听到这话儿,冷冷地笑了,随后,他将双手伸开,平静地说道:“好,你说要证据,那我便给你证据……”
他身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了一对光膀子,和坦荡的胸口来。
众人望去,却瞧见程五爷的左胸口处,却有一个拳头大的凸起,那玩意呈现出了青紫色,乍一看,却仿佛一个婴儿脑袋一样,不但有鼻子眼睛嘴巴,而且大体的模样也如此,惟妙惟肖的。
而正因为如此,让人瞧见了,越发觉得阴森可怖。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而程五爷则淡淡说道:“鬼面袍哥会与咱们摩擦甚多,所以许多人应该都知晓,鬼王吴嘉庚的绝学,乃鬼婴魔罡,但凡中者,若是没有立刻死去,每隔两个时辰,必然受万虫噬骨之痛,然后血液集聚,在心口凝结瘤子,如同鬼婴——许多人只听说过这门邪法,想必没有见过,既如此,兰亭不才,给大家涨涨见识……”
嘶……
听到程五爷的话语,场下齐刷刷地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程五爷当真是狠角色,对自己是真的狠啊,为了这个时候呈现出证据,居然硬生生地忍着,不去处理那玩意儿。
要知道,传说中了那鬼婴魔罡的人,一旦发作,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他,居然忍下来了,而且旁人丝毫没有觉察出来。
程五爷展示完了胸口的鬼婴肉瘤,便将衣服重新穿了起来,这才继续说道:“留在酆都的那个鬼王,是个冒牌货,用来迷惑人心的;而今日我遇到的那个鬼王,他大概是怕我认出他来,所以顾不得暴露身份,想对我下死手,结果我死里逃生,逃过一劫。后来我没有敢再在岸上停留,上了船去,躲过了他的灭口,这才活到了现在——我说到这里,几位,你们还觉得今早之事,与鬼面袍哥会无关么?”
他盯着质疑他的那几人,而那几人在这可怕的证据面前,终究没有再说话。
直到这时,程五爷才将自己儿子程寒之死,以及前因后果说起。
然后他又指向了小木匠,让甘墨将昨夜的遭遇给说了出来。
小木匠简明扼要地说完,程五爷接着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了那个村子,不过已经人去楼空,变成了一个荒村,连尸体都不剩下,但青城山锦屏道人的弟子韩旭,却与甘墨他们同时经历了那事情;与之一起的,还有湖州会馆苏三爷的女儿,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听完这些,程五爷拱手,不再多言。
而这时,刑司堂的首领、执法大爷梅扣肉终于发话了:“去东堂,将鬼面袍哥会的人给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