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夜闯阴戏

  等我马不停蹄赶到天堂阳光,风子玄正在外面和林大勇生气。
  暮色已经降临,天堂阳光门外惨白惨白的灯,照在小小的林大勇和彪悍的风子玄身上,两人在发生拉扯,风子玄把林大勇推倒在地。
  隔着车窗,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双方的肢体语言,就能猜得到了。
  “喂,小伙子,你到了,还不下去?我今晚可是很忙的。我要去听戏。”中年发福的司机说,“错过时间我就进不去了。”
  “听戏?”我惊讶的问,“去哪儿听戏?”
  “呵呵……当然是去能听戏的地方。”司机支支吾吾的说,“你快下去。”
  “你是去倚翠阁。”我一上车,早就看见了挂在车前的一个布偶。
  那个布偶是一个穆桂英的布偶,这个男人是穆桂英的戏迷。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你也是倚翠阁的常客?”他神秘的一笑,“今晚的戏,你听不听?”
  我看了看外面,林大勇在地上耍赖,像一个几岁大不听话的孩子,风子玄拿他没办法,干脆就进店去忙活了。
  “大叔,我不下车了。我跟你一起去听戏。”我说,“带我去,行不行?”
  “你得到花姑的允许没有?”
  “当然有。”
  花姑就是倚翠阁门口卖布偶的老太婆。我觉得她明里在卖布偶,实则在给倚翠阁唱阴戏招揽生意,今天她同意了,说晚上放我进去听戏。
  司机大叔发动了车,他说现在离进梨园的时间还早,因为心情激动,也不想载客了,就带着我四处转转,难得遇到一个同样喜欢听戏的人,还是个小男娃,他说这个年代听国粹的小孩,简直是没有了。
  “你今晚要听什么啊大叔。”我想他不会是穆桂英的戏迷,还是蝶衣的戏迷吧?
  “当然是《穆桂英挂帅》,当年一绝啊!”
  “当年?”我说,“那你是哪一年在倚翠阁听过?”
  他一副回忆深长的样子,感慨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娃儿,现在我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时间真快啊!好在每年还能听一次《穆桂英挂帅》。值了!”
  “是当时的原班人马吗?”我装作好奇的样子问。
  “你不知道啊?那戏台上的人,一旦扮上,不管是不是原来的人,只要在倚翠阁的台子上一站,那就是神龙活现的,演谁像谁,听花姑说,那是因为原班人马死去的人,鬼附身在这个人身上。”
  “鬼附身?难道不是唱阴戏?”
  “唱啥阴戏啊?”他笑道,“那都是外间的胆小鬼杜撰出来的话题。自己不敢去听,又想阻止家里的人们去听,所以女人们嚼舌根子,说里面是鬼在唱阴戏,其实,哪儿是鬼唱戏,都是活人唱戏!越是炒得凶,那里里面的票价就越高,好奇的,胆子大去探险的,真戏迷假戏迷,都想去听一听。”
  我是挺惊讶的,也是以为里面唱戏的都是鬼,我说:“大叔,你的意思是——那里面唱戏的人,都是大活人?”
  他看着我,噗嗤一下就笑出来,喷我一脸浓重的烟味儿:“不是活人,你以为真是鬼?我听了好多年倚翠阁的戏,我还分不清活人死人?那台上的角儿,下来之后,还能约出来吃饭,你运气好的话,还能睡一夜。不过呢,那价钱,我是跑两年的车,都睡不起。那都是给那些有钱人和当官的人准备的。在里面唱的人,都是在实际生活中混得不好的艺人,他们也喜欢被人追捧,所以就不管场合,只要能做明星就行。”
  看我一脸不解的样子,他又说道:“现在这个社会,许多人都讲究一个什么?刺激!倚翠阁里本来就传说有鬼,但是以前又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地方,许多中年往上的人,都曾经是那里的常客。你想想,要是告诉你,你的偶像会再出现在那个让你难以忘怀的地方,你去不去看?在黑蒙蒙的夜色里,只有戏台上灯光梦朦胧,你的偶像出来了,唱着……”
  他忍不住的轻哼了起来:“未开言来心发焚 ……尊声祖母老太君,非是我贪生怕死不挂帅印,恨只恨宋王昏庸叫人伤心,穆桂英十年未曾离战马,咱杨家世世代代是忠臣…… 那感觉,真的是让人一下子回到许多年前,打着灯笼火把,去几十里外的梨园听戏的日子……”
  他轻声唱着,陷入沉思,我也没有再问下去。他们听的是一种感觉,怀旧的感觉,恍若昨日的感觉。
  可他说那里面唱戏的都是活人,这让我除了意外之外,更多的是惆怅和失望。
  今晚难道是活人假扮蝶衣?那我去见她,我还能不能见到她?
  司机把电台调频到一个戏曲频道,里面传出唱戏的声音,我对京剧什么的都不感兴趣,我只感兴趣唱虞姬的那个人。
  那悠长的声音,让我把跟蝶衣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都一一的回想了一遍。
  回想的结果,我没有丝毫犹豫,我今晚一定要去找到她,我心里有多难受,有多疼,就说明我有多离不开她。
  司机把车开到离倚翠阁不远的滨河路下停着,说要再等一个人,夜色渐浓,这个城市霓虹闪烁,不远处的夜场里传来了歇斯底里的歌声。
  滨河路下面的河里,波光粼粼,我突然间心里生出挥之不去的伤感。
  这样的夜色,我多想和她一起倚在一起,看湖水泛波,看夜色弥漫下城市的灯火。
  蝶衣,你还好不好?
  ……
  约莫离零点还有十多分钟,车窗外飘来了一个人影,司机说他要等的人到了。
  我把车门帮忙打开,车门才开了一条缝,那个人就飘然而至,坐在了我们的后排。
  他一身绛紫色唐装,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梳着大背头,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一上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他不是人,那目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倚翠阁里唱戏,吸引了鬼去听,关键是这个中年司机,难道没有发现这个人是鬼吗?
  “大哥,今晚有《穆桂英挂帅》,你欢喜不?”司机对唐装男人说话。
  唐装男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目光散乱,不知道在看哪儿。
  “那是我大哥,同样是倚翠阁的戏迷,耳朵不好使。”司机笑笑说。
  我没说破,这是鬼,他糊弄别人糊弄不了我的。不过见鬼见得多了,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那就不要揭穿。
  “马上开始了,我们去倚翠阁。”司机说,“到了倚翠阁,自己找到位置之后,就安心听戏,不要和旁边的人说话,不要随便吃递上来的东西。道理嘛,你懂的,倚翠阁里有人喜欢听戏,还有一些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的戏迷朋友。”
  我点点头。
  他从座位下拿出来一叠冥币递给我,小声说:“进门是需要门票的,进去之后如果遇到麻烦,就撒钱出去。如果喜欢某个角儿,那也就撒赏钱。”
  “你不是说,唱戏的都是活人?那还给活人撒什么冥币?”我不解的问。
  司机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把车开得飞快,冲进夜色。
  我从飞驰的车窗外的夜色里看见许多黑影攒动,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行进,那就是倚翠阁。
  那些黑影明显也不是活人,都是鬼。
  可这个司机,为啥说那样的话?我看他的样子,突然有些怀疑刚才的判断了。
  他,不会也不是人吧?
  来到倚翠阁,我的心狂跳不停。
  从那枚红色的小楼进去,里面阴森森的,只见人头攒动,但是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司机下车之后就和我走散,我的前面是长长的队伍在排队,花姑站在那面大鼓的旁边,那些看戏的人都从她的身边经过。
  她那里就像一个车站的关卡一样,她放一些人进去,一些人却被挡在外面,灰头灰脑的离开了。
  从花姑身边经过,我故意把头埋得很低。
  “来啦?”花姑明显已经认出了我,她递给我一个座牌号,小声说,“看你对虞姬上心,我就给你调了一个最前面的贵宾席。”
  “有劳。”我压低声音。
  从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发现,这里没有一个活人,全都是鬼。
  刚才那个司机是骗我的,我觉得就连他也不是人,是鬼,只是他没有一丝破绽,让我直到落脚在倚翠阁的大门口,我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周围全是鬼,就我一个活人。
  说我不害怕,那真是假的。
  上一次在青衣古村听阴戏,是跟随风子玄一起的,好歹有个伴儿。
  这一次,算是我只身一人闯鬼窝。
  我从那些晃晃荡荡的鬼影身边经过,好在他们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我的身上。此时还没有到零点开场,那戏台三面的帷幕垂下来,还没有拉开。
  我找到我的位置,这里确实是一个嘉宾位置。
  位于舞台下正中央的位置,是一个独立的位置,前面没有任何遮挡物,从这里可以将台上一览无余。
  桌子上放着长嘴的茶壶,烟壶,看起来质地不错的青釉杯子。
  不过这些东西都跟在青衣古村看见的一样,都是纸做的。
  桌子上还有一样东西,那是《霸王别姬》里,项羽的黄色蟒袍。
  这东西怎么放在我这桌子上的?我用手摸了摸,丝质的衣服,质地非常好,柔滑如水,不是纸做的。
  我心里泛起了狐疑,这衣服不是纸做的,难道一会儿唱霸王的人,真的是一个活人吗?
  鼓点声慢悠悠的响起来了,戏台三面的帷幕开始徐徐升起,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鬼妻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