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你现在是在哪儿呢?”是个操着浓重河南口音的中年男人声音。我告诉他打错了,就把电话挂断。
没到十秒钟电话又响了,还是这个男人:“我没打错,你到底在哪儿呢?是在泰国还是在、在中国啊?”
听了这话,我就说是在香港,你有什么事。男人说:“你咋又跑香港去了?”我心想这人难道是我的朋友,说话语气这么随意,像熟人一样。
我问:“你到底是谁?”
男人说:“你不是叫田七吗,卖佛牌的。”我连忙说对对,这男人说:“我是老赵啊,濮阳的。是那个谁,江老板把你的电话号交给我,让我给你打,说你有时候在泰国,有时候在沈阳。”我本来想问是哪位江老板,不过又想,肯定是老客户介绍的,不用问,就让他说要求。
“我就听说吧,那个泰国佛牌能辟邪,是吧,江老板说有效果,所以我就问你,有没有能管辟邪的佛牌,别太贵的。”老赵说。
我笑着说:“可以,但你为什么要请佛牌,我得了解一下情况。”
老赵说:“那就是……想压压邪呗,也没啥事——”
听这个老赵的说话方式、措词内容和口音,怎么都觉得像个中年农民,难道现在泰国佛牌已经普通到这种地步,连农民大叔都想戴了?我似乎已经看到一名在田里干活的农民大叔戴着纯银外壳的佛牌,这画面我不敢想。
“你说的那位江老板是你什么人,他又是做什么的?”我问。老赵说就是做点儿小生意的,以前跟他合作过两次,他在你手里请过什么能强力招财的红眼苍蝇,说可管用了,那生意一年比一年好。
我没听明白:“什么叫红眼苍蝇?”
老赵说:“我哪知道?你不是卖佛牌的吗,你卖给江老板的东西自己都听不懂?就是他戴在脖子上的,一个方牌子,里面有个人坐着,眼睛是红的,还戴着一顶尖帽子,帽尖还是歪的。”我正喝着一口猪骨汤,没忍住全喷了出去,美瑛和两名店员没防备,都被不同程度地喷到衣服上,他们惊讶地看着我,我在电话里说那是红眼拍婴,不是红眼苍蝇,一边举手向三人表示歉意。老赵说:“反正就是那玩意,我呢,是既想招财,又想辟邪,你看看弄个什么牌子好啊?”
一听他要请两条佛牌,我连忙问:“你最多能承受什么价位的?”老赵说总共五百块钱吧,我当时就泄了气,没想到废了半天话,居然是个铁公鸡。我告诉他,泰国佛牌也是一分钱一分货,几百块钱的不是没有,但没什么效果,你说的那位江老板从我手里请的红眼拍婴,虽然我已经记不清,但价格肯定不会低于三千块钱。
“啊,他那个说是四千五百块钱买的!”老赵说。
我说:“所以五百块钱还要两条,那基本没什么法力,还不如不请。”
老赵咂了咂嘴:“那你说有效果的最便宜的多少钱?”我想了想,告诉他怎么也得八千块,还是老客户介绍的份上,两条的打折价。老赵的声音提高好几调:“啊,要那么贵啊?”我说招财招财,怎么也得几千几万才叫招财,你花几千能招几万的财,已经很划算了,要是几百块钱的佛牌也能让你赚几万十几万,那无业游民也能发财,无非就是一个月的低保呗。
“这倒是也有道理……可是……”我被这个铁公鸡打扰得食欲都快消失,就告诉他慢慢考虑,我这边还有事,以后再联系,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美瑛等人从卫生间出来,用湿纸巾擦着衣服上被我喷到的汤点,表情很不爽。我连忙过去道歉,男店员苦笑:“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也给我们分享一下?”我说了刚才的红眼苍蝇,他撇撇嘴,似乎觉得并不好笑。
晚上八点多钟,我在酒店躺着,翻看手机中的通讯录,寻找有姓江的客户。手机能容纳一千条电话本,我也找到不下十名姓江的客户,有男有女,其中男顾客七个。因为销售日记在泰国表哥家的电脑中,所以不知道这七位姓江的人都是什么地方人,什么职业,请了什么东西。
正在我无聊得只能玩手机时,又有电话进来,接起来听,他说:“我说田老板啊,你这个佛牌到底能不能便宜?要是能我就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口浓浓的河南话总是让我想笑,和他通话,怎么也无法和请佛牌联系到一起,而像是在菜市场买菜的讨价还价。
我说:“不能便宜,在泰国,佛牌和中国寺庙中的观音佛像一样,不能叫买,而得称为请。请神有讨价还价的吗?再说便宜的效果也一般,你想要也行,多少钱的我都有。”老赵连忙说没效果可不要,我问他的职业,老赵支支唔唔地说在家务农种地,我心想这人撒谎还是没经验,一是迟疑不决,二是令人无法信服,务农的请什么佛牌!
我这人天性好奇,尤其做了这个行业,对客户的情况非要了解清楚不可。“你要是不说实话,这佛牌请回家的效果也不好。我们这些人是专门在泰国寺庙帮助善男信女请佛牌回家供奉和佩戴的,你要是骗我,就等于在骗鬼骗神,能行吗?”我说。
老赵笑了:“田大兄弟,你不用吓唬我,江老板都和我说过了,你就是个牌商,和他一样,倒买倒卖的!”
听到这番话由老赵用河南话说出来,让我特别地沮丧。连农民大叔都知道我们这种人只是佛牌商人而已,你说这生意还怎么做。我说:“不管什么商,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价钱没商量,四千一个、八千俩,你愿意请咱就谈,舍不得钱就算了。”
没想到,老赵却说:“买啊,怎么不买?要是不买我还给你打电话啊,这可是国外长途啊,我得到县里找个话吧才能给你打,一分钟好几块钱呢!”
既然套不出老赵的职业,那我也就懒得问,农民愿意戴着佛牌种地,那也是他的自由,我不干涉。但以我的职业敏感性来判断,这个老赵首先肯定不是什么种地的农民,至少不是以这个为生的,而且从事的职业也不是什么正经行当。既然这样,我说:“你要正牌还是阴牌?要是正牌的话,两条五千就够,要是阴牌就得八千块。”老赵问什么叫正牌和阴牌,我就给他简单讲了原料和效果的区别。
这种话,我平时给客户讲过无数遍,自己都要吐了,大多数客户听到阴牌中有阴料,比如骨灰之类东西后,都会害怕甚至退缩。我原以为像老赵这种农民会更害怕,万没想到的是,老赵居然马上说:“要阴牌,田大兄弟,我就要这种阴牌!”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我怕他听错了,又确认了一下。老赵还有些不耐烦,说阴料有什么的,要说活人我还真怕,可就是不怕死人。
既然他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正想把电话挂断,老赵忽然想起什么事:“哎,对了田老板,这个辟邪的佛牌最好是能治梦游的。”
我连忙问:“你有梦游的毛病?”老赵说是啊,都好几个月了,要不咋想辟邪呢。我问具体都是什么症状。
老赵说:“就是晚上总去各种地方,有集市、有别人家、还有被鬼追着跑的,第二天起来,脚上全是大水泡,可他妈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