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尘归尘,土归土

  一股股蛇血流入浑浊的湄公河,形成一缕缕特殊的暗红色的河水,哗啦哗啦流远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蛇血腥气,枯草和大麻燃烧的焦糊味,河滩特有的腥气,风烈烈刮着,大麻地的火焰熊熊燃烧,湄公河上波浪滔天,巨大的瀑布咆哮着向下冲着。

  我们几个浑身是伤,东倒西歪躺在河滩上,周围的河滩被成千上万只蛇群染得色彩斑斓,这一切,像极了美国大片中终极对决的一幕。

  我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这些蛇群竟是来救大蛇王的!

  它们明知道自己斗不过森蚺,并且日后还要承担森蚺成为新蛇王后的血腥报复,但是依然毫不畏惧,前仆后继,一个个赶来前来送死了!

  那森蚺能长到那么大,自然不傻,它很快分析清楚了目前的形势。

  它很快放弃了小蛇,不管小蛇如何爬到它身上撕咬,它都丝毫不管,只是加快速度,拼命绞紧身体,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绞杀掉大蛇王。

  瞎子被那蛇群感染了,硬撑着站起来,想去帮大蛇王,走了没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小马费劲得爬到枪边,瞄准了森蚺,猛开了一枪,枪打在森蚺头上,溅起一朵血花,让我们兴奋得齐声叫好。

  但是没用,那森蚺连看都没看一眼小马,显然那伤口对它来说根本没用。

  我们彻底绝望了,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从树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两只手紧紧握着一根尖利的树枝,从五、六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像是一把离弦的箭,笔直插到了大蛇的身上!

  那是玛哈金!

  瞎子一拍大腿:“我操,这大蛇皮枪都打不透,树枝哪能插透!”

  但是,奇迹发生了。

  那大蛇怪痛苦得嘶叫一声,竟然主动放弃了绞杀大蛇王,竟然头顶着那个树枝,朝着玛哈金恶狠狠扑了过去。

  玛哈金就地一滚,顺着河坡出溜了下去。

  那巨蛇毫不放弃,继续朝着他杀气腾腾地追了过去。

  瞎子眼尖,叫道:“操哇,小金把树枝扎进了蛇眼呀!这准头!”

  我们才明白,为何巨蛇突然放弃了大蛇王,转而去攻击玛哈金。

  趁着这阵功夫,大蛇王也费劲地扭动着身子,终于顺着河滩缓缓游到了湄公河。

  我们本以为,玛哈金会顺着河滩跑到山上,毕竟大蛇在水里最擅长,到了陆地上就不大行了,却没有想到,玛哈金竟然跑到了湄公河边,并且一头扎了进去。

  我们都搞不懂了,难道说这小子要和巨蛇在水底下见功夫?

  那大蛇见玛哈金进了水,身子猛然一蹿,就潜入了水中,顿时波浪翻滚,像是一道巨大的水浪,直朝着玛哈金奔去。

  我们顾不上害怕,都拿着猎枪朝着岸边奔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只见玛哈金径直朝着瀑布游去,到了瀑布旁,竟然身子一顿,一下子沉入了水中。

  我忍不住叫道:“我操,玛哈金被那蛇吞到肚子里去啦!”

  瞎子骂道:“别胡扯!我明明看见那大蛇离小金还有一段路呢!”

  我说:“那他跑哪去了?总不会是要在水底下跟它搏斗吧?!”

  这时候,景老跑了过来,边跑边跟我们打手势,让我们赶紧往山上跑。

  我们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按照他的意思跑。

  跑到小山上,看到山上绑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子,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玛哈金是要学景老,他用自己做诱饵,想把大蛇引进铁笼子里,景老是让我们看准机会,把大蛇给关进笼子。

  我们几个试了试,那笼子虽然全是铁锈,但是使劲拽了拽,还能拽动。

  迅速研究了一下,我们马上把笼子门打开,放小马进去。

  河水太浑浊,我们在小山上啥也看不见,好在有景老在河滩上时刻盯着,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就把笼子门给拉上。

  说话间,那条巨蛇已经冲了过去。

  它的尾巴在河面上一扫,就跟着玛哈金潜入了水下。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景老稳稳地站在河滩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瞎子有些着急:“我操,那大蛇是不是进去啦?!”

  我心里也直冒火,但是还得安慰他:“别急,别急!”

  瞎子说:“感情你是不急,大蛇吃的又不是你!”

  我骂道:“你他娘的急有啥用,还不是一样等着!”

  正在吵,小马猛然叫起来:“快!快拉!”

  不用他说,我们早看出来景老在岸边做了一个下放的手势,几个人立刻使出吃奶的劲头,拼命往回拉铁链子,连小和尚都在后面帮我们使劲拉。

  才刚一使劲,我们就知道这一次有准,那铁笼子外传来了几下异常有力的挣扎,一定是那巨蛇被困进去了。

  好在那巨蛇虽大,但是笼子设计得非常巧妙,只要我们这边使劲一拉,笼子门就会从外面死死扣住,除非它能把手指头粗的钢筋全部崩断,否则死都不会出来。

  拉上了笼子门,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玛哈金也从水底下潜了出来,他身上血淋淋的,看着挺害怕,其实只是被蛇鳞刮破了一层皮,没啥大不了的。

  我们几个筋疲力尽,躺在河滩上,一动也不想动。

  这时候,不远处的丛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枪响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估计,应该是那伙神秘的雇佣兵,但是我们经历了和巨蛇一站,浑身酸疼,金皮尽力,想着去他娘的,爱谁谁,该死就死吧,老子也不管了!

  没想到,那枪声响了一会儿后,竟然渐渐停止了。

  过了好久,一个人远远走了过来,竟然是山魈。

  我一下子兴奋了,原来是山魈干掉了那伙雇佣兵,这下我们不用担心了。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瞎子按住了:“别动,他不是找你的!”

  山魈果然不是来找我的,他慢慢走了过来,后来面对着景老站住了,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景老漠然地看着他,仿佛眼睛里根本没有这个人,那不仅是一种冷漠,还代表着一种轻蔑。

  过了不知道多久,山魈毕恭毕敬朝他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我有些诧异,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好去问景老,只好在那使劲给瞎子挤伤口,疼得他像杀猪一般惨叫。

  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就地休整了一天,大蛇王又一次从水底下潜上来,爬上了岸,友好地看着我们。这次的它,补充了食物,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伤口也已经不再流血。

  来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我们要如何离开这里。

  一想起还要穿越那么恐怖的热带雨林,或者沿着坑坑洼洼的河堤走上几天几夜,我死在这里的心都有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回到了老挝的村寨。

  去湄公河下游,当然是从湄公河的水路走最近。

  但是这样的一条河,到处都是毒蛇,漩涡,陷阱,水怪,谁敢走这条水路。

  但是我们这一次,享受到了大蛇王的一路护航,确切地说,我们是坐在大蛇王的背上,由它带着我们,顺着湄公河一路往下,一直送我们到了一个湄公河畔的小村子里。

  坐在大蛇王背上,看着湄公河浑浊的河水,心里不由一阵阵感慨。

  还记得当时我想到,小舅和那个法国人,有可能是站在一条巨蛇背上时,那是是多么不可思议,没想到就在短短的几天后,我们也享受了这种待遇。

  我们在一个小村寨里住了下来,这里每周会有一艘客轮过来,我们会搭乘客户回到来时的小寨子,再从那里回国。

  景老遵守三十年前的约定,他将不再回去,会陪着老蛇王终老在湄公河。

  临别前,他没有多少忧伤,朝着我们淡然笑了笑,就坐在蛇王头上返回到了浩荡的湄公河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吧!

  这个宁静的小寨子没有多少户人家,村民都非常淳朴,主要靠打鱼为生,在见到我们坐着纳迦上岸后,他们简直把我们当成了下凡的佛陀,毕恭毕敬,把最好的食物都给我们献上,丝毫不敢打扰我们做任何事情。

  不过我们并没有占他们的便宜,小马将我们从国内带的一小袋盐巴给了一户人家,在他们家住了起来。

  这几天的时光非常安静,我们吃饱饭,就坐在小院子里,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就是这么安静地躺着。

  经历了这一切后,能这么安静地躺着,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啊!

  旁边,老太太坐在树底下哄着孩子,她一边摇晃着孩子,一边小声哼着老挝语歌谣。

  歌声澄净、悠远,在那个悠闲的下午漂得很远。

  我们三个人躺在树荫下,看着蓝得忧郁的天空,丝丝缕缕分明的白云,偶尔飞过去的一只飞鸟。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各自想着心思。

  小和尚盘腿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看幽蓝的深远的天空,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倒是用老挝语喃喃说了句什么。

  赵大瞎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树荫下,枕着双手,看着天空。

  好久,我转过头,又一次问赵大瞎子:“瞎子,你信命吗?”

  瞎子这次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苦涩地说了一声:“我信。”

  我转头问小马:“小马,你信命吗?”

  小马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一声也不吭。过了好久,他开始跟着老婆婆小声哼着儿歌,开始用老挝语,后来用翻译后的中文。

  “吟!吟!吟!吟沙耶!

  坎平儿小乖乖,

  你妈妈去水田,很快就会回来,

  你妈妈去旱地,把柴禾背回来。

  你妈妈劳累了,小腿也抬不起,

  你妈妈疲倦了,大腿也挪不动。

  每天早出晚归,干好田地农活,

  盼望收获稻谷,养你长高长大。

  吟沙耶!吟沙耶!”

  黄昏降临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霞将大地晕染成温暖的蜜黄色。远处层层叠叠的丛林,也渐渐隐藏在黑暗中。天空有成群的鸟儿飞过,有鸟叫慌张地叫声,一切显得静谧又庄严。

  带着些腥甜味和泥土气息的微风吹过,土地上的热气慢慢褪去,湄公河上有人在划船,看不到他,只听着木桨划动河水的声音,哗,哗,哗。

  这一切,在黄昏的掩映下,温柔极了,也神圣极了。

  没有人打破这种神圣的宁静,周围静悄悄的,连咳嗽都要可以压低了声音。

  过了好久,也许只有一瞬间,我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

  黑暗中,小和尚坐直了身子,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什么。

  小马跟着念出了中文:“南无阿弥陀佛。”

  我突然很感动,很想感慨些什么,却又没有话说。在这样的时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也许,只有像小和尚和小马一样,虔诚感谢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感谢我们还活着,才能真正表达出我们的心情。

  看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一切,我紧紧闭上眼,我的眼泪无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我突然很想家,远方的父母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舅舅、姬小免,他们又在做些什么?

  我甚至想起了那个神秘的法国人,守护蛇王的景老,甚至那条传说中的蛇王,以及神秘莫测的山魈,他们都还好吗?

  几天后,我们搭上了那艘路过的商船,顺着湄公河回到了小寨子。

  在那里,我们带着小和尚,最后回了一次景老家,将相关东西打包,准备带小和尚回国。

  临走前,瞎子挑着景老留下的衣服、家具,小和尚抱着那条眼镜王蛇,小马带着老人的那支旱烟袋,我们最后一次到了丛林,到了湄公河一条支流处。

  小和尚说,这条王蛇是景老在山林中救的,救好后,王蛇不肯离去,就和老人、小和尚住在一起,已经有五六年了。

  最后,他抱着王蛇大哭,最后还是将它放生了,王蛇高昂着脖子,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得游到了草丛里,消失了。

  作为热带雨林的王者,王蛇牢牢盘踞在食物链最顶层,它是没有任何天敌的,尘归尘,土归土,景老不回回来了,它也应该去寻找它自己的生活了。

  我们将老人留下的东西,一件件抛到了奔腾的河水中,河水哗哗流淌,这些东西会不会漂到景老那里去呢?

  小和尚跪在地上,对着湄公河源头磕了几个头,哭得一塌糊涂,他的眼泪抹了灰尘,成了一个大花脸,让人看着又好笑,又心酸。

  接下来,我们开始启程回国。

  小和尚到底是少年心性,没过多久,就被瞎子给逗乐了,一边抽泣,一边笑,拿着我的手机玩游戏。

  我问小马:“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马苦笑着:“忘了这一切,继续在旅行社打工吧!”

  我抓住他的手,有点迟疑地说:“小马,你想不想跟我们走?”

  他一愣:“去哪?”

  我说:“跟我们回去,去猎场,或者我那皮货铺,都行!”

  赵大瞎子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说:“没事,东家哪边我去说!”

  赵大瞎子听我这样一说,也放心了,说:“小马,别回去了,跟俺们去北京吧!你去,你妹妹也去!”

  小马的眼睛猛然一亮,接着又暗淡了,他点着一支烟,说:“现在还不行。”

  赵大瞎子急了,问:“咋啦?看不上俺们?”

  小马连连摆手,使劲抽了几口烟,说:“我总得回家收拾收拾,还有,我们那边管得不严,得给小和尚上个户口,省的回头麻烦……”

  我惊喜道:“小和尚要能上户口,那就最好啦!”

  赵大瞎子也是眉开眼笑:“那绝对没问题啊,那小子可以跟俺姓,干脆叫他赵大脑袋得啦!”

  我忍不住说:“操,你怎么不去死!”

  赵大瞎子说:“咳,要不然叫他赵大宝也行啊!这怎么说的?赵大宝,赵大宝,赵家出了个大活宝!”

  我和小马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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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