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一个小雨纷飞的傍晚,本文作者在乱坟岗中散步,他不时停下脚步,观察着什么。一个小山包埋在杂草中,如果没有弄错,这就是唐朝金玉公主的墓。从附近的一个洞可以看出,这里被盗墓贼光顾过。过了一年,公安机关严打期间,一批文物贩子纷纷落网。在我所居住的这个小县城,盗窃公主墓的犯人刘朝阳和其他犯人一起站在卡车上游行示众。我在人群里看见他低垂着头,脖子上挂着牌子,车拐过街角,我与本文中的一个人物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刘朝阳,外号耗子,因盗墓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在狱中认识了库尔班,后跟随他一起贩毒。
下面讲一下他的传奇故事。
1995年12月28日,刘朝阳背着六颗白菜,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脑子里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卖萝卜和白菜,后来卖豆浆,骑着一辆经常掉链子的三轮车,车筐里放一个小喇叭,喊着:豆浆,热豆浆,原汁原味,健康饮品。
到了油菜花开的时候,他站在院里的一棵臭椿树下,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发不了财——他是一个农民。
清明节刚过,刘朝阳背起行李去了广洲。
广州火车站是一个治安急剧恶化的藏污纳垢之地。有位经常穿梭于两广之间的商人经常这样告戒亲友:不要在车站打电话,不要买任何东西,不要做出租车,不要在附近的酒店和宾馆吃饭或住宿。
刘朝阳一下火车,就被人抢去了包,只好露宿在车站广场。
出站口东面栅栏旁如死尸般横躺着的二三十个晚期梅毒或艾滋病患者,数以千计的小偷涌动在人流中,操纵宰客的幕后黑手,群集或散居的劫匪和骗子在西边栅栏旁窃窃私语,与匪盗狼狈为奸的警察保安,以地域或行业划分的黑帮山头、制假贩假及倒票的黄牛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乞丐,都在广场上走来走去,瞄着自己的猎物。
广场的一个牌子上写着——请不要在这里大小便!
四周的墙面和地面上有很多手机号码,后面写着“办证”。
刘朝阳和近千个露宿于广场上的打工者们在警察,武警和联防队员的押解下,到一条小街巷里拥挤着过夜,第二天,他们重新回到广场上,他们聚集的地方形成一个临时的劳务市场,每当有包工头到来,呼啦全围上去,包工头象挑牲口一样打量着这群人,刘朝阳和其他几位体格健壮的民工被选中了。
广州岩镇附近有很多私营的小煤窑,刘朝阳第一次下井的时候是一个早晨,阳光照着,他眯着眼,天上云淡风轻,他的身体缓缓下降,从那以后,他整整一年都没见过太阳。矿工们每天就睡四个小时,顿顿有肉,但不让喝酒,伙食好并不是老板慈悲心肠,而是为了使矿工们工作效率更高。在井下,一个叫丁老头的老矿工告诉刘朝阳,这里已经整整三年没发工资了。如果谁胆敢去讨要工资,就会有一帮打手来揍他,甚至连拉煤的司机也跑过来踢上几脚。
“不发工钱,为什么还要给他干呢?”刘朝阳问。
“就是因为老板扣着工钱,所以还要继续干下去,”丁老头回答。
一年后,丁老头成了刘朝阳的盗墓同伙。这个山西老人一生的经历可以用一个字来概述:穷。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矿工。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挖矿,他的母亲曾经收集河边的芦花给他做了一件棉袄,井下潮湿,闷热,一夜之间,他的棉袄竟然发芽了,长出了一棵小树苗。长大后,他的梦想就是自己开一个煤矿,也许一个男人的梦想从来都不会实现吧,所以,他穷了一辈子,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直接成为一个焦枯瘦弱的老头子。
丁老头是个有经验的矿工,这种经验在以后的盗墓生涯里得到了极大的应用。
有一次,他指着头顶问刘朝阳,“知道上面是什么吗?”
“是泥。”刘朝阳回答。
“泥上面呢?”
“不知道。”
“是一条河。”
他们挖矿和盗墓的间隙,还做过一件事——他们把煤矿老板给绑架了。起因很简单,因为老板不发工资,和所有绑架案一样,丁老头和刘朝阳把老板捆上,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打电话给其家人,不同的是他们索要的钱并不多,那个数目只是他们应得的工钱,尽管如此,老板的妻子还是报警了,这样做是聪明的,大多数绑架案都是相识的人干的,即使是钱财得手后也会杀害被绑架者,掩盖犯罪,毁尸灭迹。整个绑架案中,精彩之处是取钱的手法,他们要求老板的妻子把钱扔到岩镇上一个公共厕所里,警方将那周围严密布控。当天晚上,月光照着这个厕所,虽然一整夜都无人进出,但次日凌晨钱包不翼而飞了。警方分析,犯罪分子是从厕所内的下水道里翻开井盖,伸出一只手,把钱取走了。
三小时之后,在一个山洞里,刘朝阳把一个包扔到煤窑老板的面前,“看看吧,这就是你老婆送来的钱。”
包里放着一卷卫生纸。
煤窑老板说,“这个婊子。”
丁老头说,“你老婆报警了。”
刘朝阳看了看丁老头,俩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叹口气,拿着一把刀子向煤窑老板走去。
老板说,“你不会杀了我吧?”
刘朝阳说,“我放了你。”
他用刀子割断了老板身上的绳索。
日后的审讯中刘朝阳对此事只字未提,他不认为这是犯罪。老板也对警方说是有人和他开玩笑,这场绑架案最终因为煤矿老板声称自己没有被绑架而撤消了。
刘朝阳和丁老头后来去了哪里呢?
在广州郊区一带,每个稻草垛里都有一棵树,当地人喂牛的草料要储存起来,他们总是把干草堆在一棵树的周围。1997年4月3日,也就是绑架案发生的第二天,有个早晨起来喂牛的妇女看见两个人从自家草垛里钻了出来,很显然,他们在草垛里睡了一夜,其中一个中年人哈欠连天,整理着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屑,另一位老人抱着一个西瓜,有片瓜地在二十里之外。
从那以后,这两个人的足迹遍布最荒凉的地方,有些古墓是在人迹不到的荒山野岭,他们尽可以大胆的挖掘。他们为什么想到了盗墓?这种事不可能找到任何理智的理由,盗墓和挖煤,两者之间有着极其相似之处。有时,他们睡在一个静静的山冈,有时,睡在一片小树林里,夜里的露水打湿了青草和头发。刘朝阳卖菜的时候,头发还是乌黑的,盗墓之后,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那不断扩大的秃顶使别人和他都忽略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他就戴了一顶帽子。沉默、孤僻也是那时开始的,他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和丁老头说话,只知道埋头苦干,挥舞着铁锨。最初,他们毫无经验,只挖到了石头和一些不值钱的破烂,后来他们懂得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例如探铲和探测仪综合勘探,确认墓地的大概位置,就满怀信心一直挖下去。有些洞证明他们费尽了心机而不是耗尽了体力,一些浅度也足以说明他们灰心失望过,但总是还有些坚硬的勇气,质问脚下的花岗石和石灰岩。正如丁老头所说,他们缺少一点好运气。
他们成功盗窃的第一座墓是在一片竹林里,他们挖的很顺利,封土层是红土,这种红土粘性很好,所以不必考虑盗洞塌方的问题,封土下面是一层青石板,翘开石板,跳下去,墓穴不大,但保存完好。刘朝阳用手电筒一照,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白色的竹根缠绕包围着的整座棺材。
这是一座清朝的墓,他们意外发现了一些明朝的器皿,从棺材里的铜镜梳妆盒以及几样首饰可以看出,埋葬在这里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多年前的美人,现在的一具骷髅,用手一碰,就化成了尘埃。一些珍珠玉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两人并不着急,他们盘腿坐下,喝口酒,抽只烟。
丁老头说,“我们发财了。”
刘朝阳说,“是啊,发财了。”
第二天清晨,刘朝阳戴上帽子,他的帽子上有一条陈旧的船和桅杆,他在墓碑上摔碎瓦罐,用手抓了几把米饭填到嘴里,一只鸟从他的头顶飞过,他忘记了咀嚼,那些米粒象蛆一样从嘴里掉下来。他和丁老头回头看一眼刚刚爬出来的洞口,怀里揣着那些金银珠宝,笑呵呵的就下山而去了。
几年后,当地文物部门对这座墓进行抢救性挖掘,人们发现了刘朝阳用涂抹了自己粪便的棍儿在棺木上留下的一句话:耗子到此一游!
第二十三章地下王国
在地面之下,还有另一个世界。
打起火把,从自家的马桶钻进去,便可以看到这个世界。还有一些入口,是我们每天都注意到但是被遗忘的。掀开井盖,1974年,教授马即宇从这里下去,1983年,死者陈茵从这里下去,1996年,小贩黑子还是从这里下去。
现在我们也从这里下去。
这里只有老鼠,没有苍蝇,苍蝇都在地面之上。
在这个世界里,住着两种动物,老鼠和犯罪。
瘟疫,瘴气,也是从这里分娩出来的。他们是孪生兄弟,他们共有一个母亲。
在江苏有个假币制造厂,几个农民在一个防空洞里制造一元的硬币;在湖南省娄底市也有一个假币窝点,几个下岗工人在地下室里制造百元的假钞;濮阳老汉宁运行在自家存放生姜的地窖里制造雷管,宁波人付春在猪圈下挖了一个地洞生产炸药。
犯罪是地下世界里的一朵奇葩。
在城市里有许许多多的挖掘工程,下水道和阴渠便是其中的两种。
1994年,红安县地震,一整段阴沟从地下翻出,裸露在世人面前。人们惊讶的发现阴渠下面竟然还有一道阴渠,除了那些污泥之外,我们还看到很多东西。在同一个商店卖出的烟斗和酒杯在这里重新相遇了,曾经说出过誓言的假牙又变成了假牙,引起过爱情追思的手帕又成为了手帕,一个美丽少妇睡过的床单现在裹着一只死猫在这里腐烂。
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阴渠下面的阴渠是做什么用的呢?
这黑暗中不为人所知的分支是通向哪里呢?
每到雨季来临,红安县城便一片汪洋。
1986年上任的一位县委书记,他在位三年,只做了一件事:翻修下水道。他命令工人把下水道挖深,加固,可以容纳更多的雨水。洪水以前是在街道上流过,现在是在下水道里流过,阴渠下面的阴渠就是那时挖掘的。
这位可敬的县委书记叫做孙兆俞,他死后,就有了一条新的街道:兆俞街。在10年前,兆俞街叫做花子街,花子街一朵鲜花都没有,却有很多乞丐。在15年前,老百姓也称呼其为“臭街”。孙兆俞挪用公款,压缩每一笔经费,克扣公务员的工资,他象乞丐一样在企业门前低三下四,象哈巴狗一样在老婆面前苦苦哀求,他让老板拿出善心,让老婆拿出存折。有一点,需要特别声明,在他死后,人们发现他的存款几乎为0。我们知道,0是最小的一个数字,也是无限大的一个数字。
孙兆俞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好事,也为犯罪分子提供了一个有利的场所。
科学家去溶洞探险,犯罪分子去下水道探险。
红安县城有200多条大街小巷,有400多个下水孔。1999年的一个深夜,一个盗窃井盖的孩子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听到下水道里有人在说话。小孩大着胆子掀开井盖,躲藏在旁边,过了一会,他看到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臭气的老人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
我们认出,这个老人就是丁老头,他和刘朝阳多年的盗墓生涯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财富。在1998年,红安县就有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下毒品窝点,这是山牙一手修建的,山牙死后,高飞将这个地下窝点扩建成一个大规模的毒品地下工厂,丁老头和刘朝阳便是当时扩建这地下工厂的人。他俩通过库尔班认识了高飞,发现贩毒远比盗墓要赚钱的多,所以很快就变成这个贩毒团伙的一员。
这些人的相识就象一股污水遇见另一股污水,同流合污,臭味相投。
地下工厂的设计是非常巧妙的,他们在一处地下室中又挖掘了一个地下室,这地下室和下水道相连,县城里下水道的每一个井口,即是入口,也是出口。
2000年8月10日深夜,有四个外地人来到了红安县城东小井胡同,越朝前走,胡同便越窄,好象钻进了一个管子延长的漏斗。到了这条相当短的街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面墙,这是一条死胡同。
他们交头接耳,然后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继续向前走。”一个声音说道。
这声音很沉闷,但又在身边出现。
“向前走。”那声音继续说。
他们终于明白这声音来自地下,他们向前走了两步,一个人从下水道里翻开井盖,对他们招招手,他们跳了下去。
五分钟后,这四个人与另外的四个人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室汇合了。
这八个人就是:高飞、丁老头、刘朝阳、库而班、周兴兴、铁嘴、丘八、屠老野。
第二十四章深入巢穴
时间:2000年8月10日
地点:红安县
人物:高飞,库尔班,丁老头,刘朝阳,周兴兴,丘八,铁嘴,屠老野。
周兴兴:“这是在哪?”
高飞:“地下室。”
周兴兴:“上面呢?”
高飞:“上面也是一间地下室。”
周兴兴:“外面是什么声音?”
高飞:“我们的邻居。”
丁老头:“是老鼠,象小猪一样大的老鼠。”
刘朝阳:“我也是老鼠,呵呵。”
高飞:“山爷呢?”
铁嘴:“我们把他埋了。”
丘八:“是山爷让我们到这里来的。”
高飞:“恩,我看到树上系着的红布条了。”
库尔班:“你们怎么从监狱跑出来的?”
屠老野:“搓绳子,钻烟囱,哈哈。”
丁老头:“谁想出来的,他的脑袋比我的脑袋还聪明。”
周兴兴:“我。”
高飞:“你一个人抵二十多个人。”
库尔班:“早说过,硬闯不行,炮子那帮人太野蛮了。”
高飞:“正好缺人手,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干吧。”
库尔班:“我们是卖白狗的。”
高飞:“给你们介绍下,这是库尔班,他挖过一条地道,挖到银行里,结果一分钱都没有捞着。”
库尔班:“哈哈,运气不好。”
高飞:“另外两位,丁大叔和耗子,挖洞高手,盗墓专家。”
刘朝阳:“那都是力气活,现在我们做商人了。”
铁嘴:“让我吸两口吧,受不了了。”
屠老野:“我的毒瘾也快要发作了。”
高飞:“好的,你杀过人没有?”
铁嘴:“没有。”
高飞:“你呢?”
周兴兴:“我也没有。”
高飞:“把那个人抬过来。”
丁老头和刘朝阳抬进来一个人,轻轻的放在了地上,那人好象睡着了,或者晕过去了,头上罩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不到他的脸。
高飞:“给你刀,朝他肚子上来一下。”
周兴兴接过刀,心里非常犹豫,如果他放弃,肯定引起高飞的怀疑,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只能接受考验。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周兴兴走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什么,很快,他一刀捅了下去,不出他所料,这是一个死人——周兴兴注意到他脸上罩着的塑料袋纹丝不动,这说明他没有呼吸。
高飞说,“划开肚皮。”
周兴兴很利索的划开肚皮,肠子流了出来,空气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
高飞:“把肠子掏出来,看看肚子里有什么?”
周兴兴:“有包白粉!”
高飞:“这尸体是从殡仪馆买来的,用尸体运货比较安全,那包粉就给你们几个享用吧!”
第二十五章漏网之鱼
三天之后,上午十点。
周兴兴走进红安县公安局,大厅里一个穿警服的人和他擦肩而过,周兴兴叫住他,“你们局长在吗?”
那人警惕的看他一眼,说,“局长在楼上,办公室。”
周兴兴上楼,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局长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呼噜打的震天响。
“喂,你找谁,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局长醒了,坐起来问。
周兴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
局长说,“出去,那是你坐的位置吗?”
周兴兴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对他说,“你要是想保住这个位置,就闭嘴。”
周兴兴在电话中向“7.17劫狱大案”指挥部汇报了自己所侦察的情况:山牙从境外购买毒品,然后卖给广州的三文钱和东北的炮子,三文钱和炮子再向下批发,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山牙被捕,等于截断了毒品来源,东北的炮子纠集一批胆大包天的家伙策划了劫狱事件。山牙被捕之后,高飞成为了这个贩毒集团的骨干,他通过小油锤认识了库尔班,又通过库尔班的介绍结识了丁老头和刘朝阳,他们在红安县秘密建造了一个地下毒品加工厂,高飞可以说是一个犯罪天才,机警过人,这几天好象觉察到了什么,随时都有可能向外地潜逃,请求指挥部向红安县公安局下达命令立即实施抓捕……
周兴兴把电话递给局长。
局长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管辖的范围内竟然有一个毒品加工厂,自己竟然一无所知,他战战兢兢的接过电话,公安部副部长白景玉在电话中简单介绍了周兴兴的卧底身份,因为这次行动极其机密,所以没有发布内部的协查通报,这个案子是公安部督办的特大案件,希望红安县公安局高度重视,积极配合,马上实施抓捕。
局长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挂了电话。
“你们县共有多少警力?”周兴兴问。
局长想了想说,“现有在职民警376人,其中机关一线200人,派出所警力176人。”
周兴兴说,“不够,把他们全部找来,警力太少,不够,还得再找一些人。”
局长问,“对方有多少人?”
周兴兴说,“7个。”
局长说,“啊,才七个,我们300多人抓7个人,还不够吗?”
周兴兴向他详细介绍了这个地下毒品工厂的特殊性,一小时之后,俩人制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抓捕计划。警方出动了近400警力,他们化装成小贩,行人,服装店老板,顾客,逛街的女人,坐在路边长椅上打电话的男人等等,他们对县城大小街道的400个下水道井口严密布控,因为每一个井口都有可能是犯罪分子逃跑的出口。
2000年8月13日中午1点,红安警方突然出击,包围了地下毒品加工厂上面的建筑,在劝降未果的情况下,警方动用了催泪瓦斯,准备强行突破。地下室里的犯罪分子在警察到来时就已经发觉,简单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而逃。
他们沿着下水道纷纷逃窜,第一个落网的是屠老野,在中心街路口,他小心翼翼翻开下水井盖,刚爬到地面上就被捕了,其他几位也是刚一露头就被抓获。
有一些抓捕细节是值得一提的,刘朝阳被捕时泪流满面,铁嘴被捕时大声喊“疼”,丁老头被捕时大小便失禁,库尔班被捕时挥刀自残,屠老野被捕时咬伤警察胳膊。
下午三点,五名犯罪分子落网,只有高飞和丘八尚未抓捕归案。
他俩在哪?
还在下水道里。
警方包围的时候,高飞的鼻子就已经嗅到了地面上的危险,所以他选择另一条逃跑的方向——下水道的尽头。确实,警察忽略了这一点,他们只对井口严密监视,并没有在下水道尽头的河滩处设置警力布控。
红安县城的下水道通向城西的泗水河。
高飞在黑暗里弯腰行走,多次迷路,因为这下水道里也有一些死胡同,一些复杂的分支。很快,他辨别了方向,加快脚步。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一望,在他后面,很远的地方,可怕的光束划破了黑暗,几个模糊的黑影在慢慢移动。
三点十分,公安局长下令搜索下水道,四个警察和一只警犬组成了一个搜索小队,他们从小井胡同的井口进入,一路检查,和高飞一样,他们很快也迷路了,在一个岔道口他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一个说往这边,一个说应该往那边,最后他们听从天意,沿着狗叫的方向前进。二十分钟之后,一个队员因为受不了下水道里的恶臭而提出放弃,另外两个队员立刻同意,为了尽到警察的责任,他们向黑暗甬道的尽头胡乱开了几枪,就回到了地面上。
高飞蹲在地上,屏住呼吸,子弹打中了他头上不远处的拱顶,一块泥土掉入水中。如果那几个警察继续向前搜索,高飞就被捕了。
高飞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确认危险已经消失之后,迅速的向前走,不再停留。下水道里的水流向河,他也是依靠这个指引方向。过了一会,他抬头一望,在地沟的尽头,在他前面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亮光,这次,他看到的不是警察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束,而是白天的光线。
他看见了出口。
高飞欣喜若狂,走到出口前,很快又沮丧万分——出口有一道铁栅栏挡着,尽管锈迹斑斑,但是用双手很难将铁条板弯板断。
他冷静下来,思考了几分钟,很快想到了办法。他脱下衣服,浸了水,缠绕在两根铁条上,又从下水道里的杂物中找了一截粗壮的树枝,用力的去绞,铁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铁栅栏有了一个身子刚刚能挤过的缝隙。
高飞在河中洗了把脸,走上一座桥,忽然间,他感到好象有什么人在他身后似的。
他转过头来。
确实有一个人在后面盯着他。
周兴兴象鬼魂似的出现了。
高飞:“你是警察?”
周兴兴:“是的。”
高飞:“我真傻,早该想到了。”
周兴兴:“其实你挺聪明的。”
高飞:“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跑出来?”
周兴兴:“我想过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这里。”
高飞:“放我走吧?”
周兴兴:“不可能。”
“那么,好吧。”高飞索性坐在了地上,桥上路过的一些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他们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坐在路中间。
“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里吗?”
高飞的右手一直放在裤兜里,没有拿出来,周兴兴看着高飞说,“你的手里有把枪,或者有一颗手雷,这周围的人都是你的人质。”
高飞:“聪明,你也是我的人质,我会第一个打死你。”
周兴兴:“那你开枪好了,枪声会把这附近的警察引来,你还是跑不了。”
高飞:“你要知道,我17岁的时候就杀了一个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周兴兴:“我第一次侦破一起凶杀案的时候,也是17岁。”
高飞:“现在想想,全国的警察中不会找到第二个象你这样的人了,聪明,胆大,很厉害。”
周兴兴:“还有一条,你忘了说了。”
高飞:“什么?”
周兴兴:“我不怕死。”
高飞:“我不信。”
周兴兴也坐在地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高飞将手枪从兜里掏出来,对着周兴兴说,“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走,那我就开枪了。”
高飞:“一……”
高飞:“二……”
周兴兴说,“三。”
高飞笑了笑,说,“有种,要是有酒就好了,可以和你喝一杯。”
砰,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