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与父亲高欢小妾通奸 危急关头如何反败为胜

东魏天平二年(公元535年),东西两魏之间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高欢开始着手清除北方边境的隐患。契胡刘蠡升,在北魏孝昌年间拥兵自重,称了帝,不但像模像样地建立起了个小朝廷,还经常率兵进犯东魏的北方边境,烧杀掳掠,纵横数年,令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这一年,高欢终于腾出手来,亲率精兵北上,大破其部,斩刘蠡升,擒获其子并家眷以下四百余人,并捕获逃人两万余户,凯旋而归。大胜还朝的高欢心情很好,然而刚刚回到晋阳没几天,屁股还未坐热,他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了——有人举发说,他的世子高澄,与他最宠爱的小妾郑大车有私情,在他出征的这几个月里,两人数次通奸。

高欢半信半疑,按理说每个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听说妻妾红杏出墙都会第一时间地暴跳如雷。可问题是,偷他小妾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长子高澄,他不信儿子有如此胆量,竟然偷人偷到他的被窝里来了。高澄是他二十六岁时才得到的第一个儿子,为正妻娄昭君所出,自幼聪慧过人,极具政治天赋,又敢作敢为,在十岁的时候就能替他充当说客,招得大将高敖曹归顺。又兼嫡长的身份,所以高欢在新都建义,受封渤海王之时,毫不犹豫地立了高澄为世子。

高澄十二岁时,高欢又给他娶了冯翊公主,也就是当今天子元善见的妹妹为妻,今年十四岁的高澄已经官居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政治前途一片辉煌,所有人都知道,高澄是他几乎铁板钉钉的继承人。高澄只要好好干,等个十年二十年的,渤海王的位置就是他的了,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盯上了他的小妾?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逼奸既遂,还是有人诬告?

三名告发者,是高欢爱妾郑大车的贴身侍女,她们不但众口一词说世子与郑娘数次通奸,还说身为正妃的娄昭君也耳闻此事,却不管不问,任由世子秽乱后院。既然高欢已经回来,如果奸情是实,那么这两人肯定不敢再冒险私通,想亲自捉奸,罪证确凿是不可能的了。又想到侍女地位卑微,除非有天大的胆子,否则哪里敢凭空诬陷世子?此事定然不是空穴来风,高澄聪明貌美,正值青春萌动的年龄;郑氏风情万种,深闺寂寞,两人纠缠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越想越恼的高欢立即将高澄招来讯问,在三名侍女的指正下,高澄并不承认,高欢性子急躁,平日里只要儿子稍微犯点小错,或是不顺他心意,就要立即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这一次也不例外,一顿声色俱厉的审讯和劈头盖脸的殴打过后,高澄实在挨不住了,只好承认确有此事。

眼看着人证俱全,正主又已招认,高欢简直就是暴跳如雷,一想到自己在天寒地冻的战场上出生入死,呆在王府里享福的儿子居然偷他的爱妾,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怒之下,他令人将高澄打了一百大板,打得死去活来只剩下半条命,然后扔到后院的空房子里囚禁起来。娄妃闻讯赶来求见,被他拒之门外,她又求去探视儿子,又被他拒绝,并且下令谁也不得去探视高澄,更不准给高澄通风报信,任由他自生自灭。

高澄年少,受到如此重创,过了两天居然没死,高欢余怒未息,觉得如此逆子不能再留,准备将他废黜。废了世子,那要改立谁才合适?高欢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那就是他的第五子,还不满周岁的孩童高浟。高澄和郑大车私通,此事应该是娄妃早已知晓,却替儿子隐瞒遮掩,高欢在暴怒之余,又责怪妻子不教儿子学好,还合伙欺骗他,这比失察之过还严重,所以他决定要废黜她和高澄母子俩了。

高浟是他的另一个爱妾尔朱氏所出,尔朱氏是北魏权臣,天柱大将军尔朱荣的女儿,曾经是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的正宫皇后,并为元子攸生下过太子。后来尔朱荣被元子攸诛杀,几经动乱,尔朱氏被高欢所灭,剩下的残部已经没有影响力,于是前皇后尔朱氏就被高欢纳入了自家后院,着实宠爱起来。

不知道是谁,竟然探听到了高欢的这个打算,也不知道此人是通过什么渠道,竟然将这个消息秘密送达给高澄知晓。总之,这个王府里的耳目实在了得。被一百大板打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的高澄表面上趴在榻上养伤,动一动都困难,其实他内心一直极度焦虑,并且一刻也没有停止摆脱困境的盘算。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惊愕了,伤心之余,也清醒起来,开始分析敌情。

假设他被废黜,立了高浟,那么为了给新世子一个嫡子的身份,尔朱氏必然会成为新王妃,娄妃就沦为一个下堂妻,高欢当然不会杀她或者撵走她,估计她可能委委屈屈地当个侧室吧。他怎么办?那个小婴儿当了世子之后,尔朱氏会不会千方百计想除掉他这个巨大威胁?

所以只要他一天不死,一天可以有活动的机会,就有可能东山再起。同时高澄也深深怀疑,自己是被尔朱氏所陷害的,那三个告发他们的婢女,为什么要冒着背叛主人和被杀人灭口的恶名和风险而告发她们的主人呢?按理说这种事情,做奴婢的就算是看到了,也应该是装作不知道,能隐瞒就隐瞒的,揭发出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难道她们仅仅是单纯看这两人通奸很不顺眼?身为奴婢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忠于主人,主人就算是道德败坏,有伤风化,也轮不到奴婢来主持正义。

这样看来,这个婢女出首主人的事件,起因很可能就是王府后院的夺嫡之争。废太子的命运是非常可怕的,废世子也是如此。尔朱氏想杀高澄,高澄也想夺回位置搞掉她和高浟,这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高澄虽只是个少年,平日里轻浮放荡,然而他自幼就随父亲闯荡天下,一路跟随在父亲身边看着高氏幕府的建立,论起权谋较量,尔朱氏和她那刚刚断奶的幼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因此,在迅速分析了时局和敌我力量对比之后,高澄拿定了主意,他要搬救兵。

思前想后这个救兵司马子如最合适,一来资历够深,二来和高欢关系亲密,三来有文化有口才。司马子如虽然是个汉人,却属于高欢最早的六镇班底出身,属于鲜卑利益集团的朝廷勋贵。保娄妃,就是保娄妃之子,而娄妃现在只有他和高洋两个儿子,高洋从各方面比较,都远不如他,也一直饱受家人歧视。勋贵们二选一,也必然支持他,而不是高洋,所以,只要司马子如来说动了高欢,受益的绝对是他高澄。

不知道高澄是通过什么渠道什么手段,在高欢派人严密监视之下,还是将求救信秘密递出,送往在邺城时任左仆射的司马子如处。司马子如在接到高澄的求救信之后,看清其中所述的事情原委,顿时大惊,为了防止高欢动作太快,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废黜高澄,他当即动身,前往晋阳救援。

司马子如对高欢说道:“这种事情谁碰到了都要生气的,还真是巧了,下官的二儿子消难也曾和下官的小妾私通,下官自是气得不行。可转念想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丑事怎么好张扬出去?女子如衣服,儿子却是亲骨血,孰轻孰重怎能不有所取舍?于是下官就给掩饰住了。消难经过教训之后,感激之余痛改前非,现在父子和睦,更胜从前。”

高欢听了之后,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半天也没有说话。司马子如知他已有所动摇,于是耐心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其中的理由一条一条地列举出来。司马子如的这一番说辞,将事情分析得丝丝入扣,个中利害无不言明,处处都提醒着高欢,现在绝对不是废长立幼的时候。当然,司马子如列出的这些条,最关键,也是直接可以动摇高欢决心,迫使他改变意愿的一条就在高澄身上。

原因是十四岁的高澄在受了一百大板被囚禁起来之后,竟然可以暗暗通消息出去,托人送信搬救兵。如果娄妃自己行动自由的话,这个搬救兵的活应该是她主动去做的,可是史书上却说“澄求救于司马子如”,显然是高澄自己派人完成的。从这一点看来,高澄的力量不容小觑,在别家纨绔整日吃喝嫖赌,飞鹰走马的时候,他却早已懂得经营自己的势力,并且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以及能屈能伸的政治素养。从这个角度来说,高澄已经具备了一个未来领导者的基本权谋手段。

在起初的暴怒之后,高欢冷静下来,通过司马子如的到来猜测到了高澄的这种能力。因此,在左右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保这个儿子了。保高澄就必须保娄妃,这母子俩的利益关系绝对是紧密结合,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既然高欢打定主意继续让高澄当他的继承人,自然要给娄妃面子,也要让娄妃地位稳固。

司马子如看明白了领导的心思,于是自告奋勇,重审此案。他先去禁所里见了高澄,高澄见他来了,心领神会,立即为自己翻供,说自己和郑娘绝无私情,纯属侍女诬告。是高欢打得太厉害,他实在经受不住才违心承认的。司马子如也装出痛心疾首状,批评道:“男儿何意畏威自诬?”

随后,他分别见了那三名告发高澄的侍女,秘密令两名侍女翻供,说是被另一名侍女蒙骗唆使的。接着,又叫人将另一名侍女悄悄抓起来,在房梁上做个绳套,给强迫着吊了上去,缢死了。如此,变成了死无对证,就以那两名翻供侍女的供词为准,判定高澄无罪,无辜遭诬,纯属冤案。

高澄通过嫡长子的身份,顺利成为高欢的继承人;又通过自己的天赋才能和努力进取巩固了自己的位置,给母亲了最好的回报,使娄妃能反过来“母以子贵”,在后来十年间的数次危机之下化险为夷,屹立不倒。应该说,娄妃和高澄这一对母子是配合默契的利益共同体,又同时拥有着强大的神经,坚忍的心智。可以说,从这一刻起,高欢就只能一力扶植他们母子,不再动摇决心了。

在这场夺嫡之争,看不到刀光剑影的生死斗争中,高澄的危机公关,可以说是尽善尽美,所以他成为了最后的赢家。由此可见,亡羊之后如何不牢,的确是一门成大事者必修的学问。

《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