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八旗创制开国称尊 七恨告天兴兵寻衅

却说努尔哈赤回到盛京之后,深恨布扬古,时时怀着报仇的志意。无奈这叶赫,偏倚仗着明朝做他的靠山,明朝又和他格外要好,时常出来帮护着他。俗语说得好:不入虎一穴一焉得虎子。欲灭叶,不如先打明朝,欲打明朝,还须补充实力。从此天天在府中,和那文武百官,商量改变兵制,定出一个八旗的制度来。满洲兵制原有黄色白色蓝色红色四旗。所有兵队,都是拿旗色来分别的。如今又把别的颜色,镶在旗边上,称做镶黄旗镶白旗镶蓝旗镶红旗,共是八旗。那武官分牛录额真、甲喇喀真、固山额真、梅勒额真四等。每一牛录,手下领三百名兵丁;每一甲喇,又领着五个牛录;每一固山,又领五个甲喇;每个固山手下,又管着两个梅勒。出兵的时候,地面宽阔,便把八旗的兵,排成一条横线,地面狭窄,便排成一条直线,不能乱走的。到打仗时候,便把穿坚甲拿长槍快刀的兵,充前锋;穿轻甲拿弓箭的兵,走在后面。另外又有一队骑兵,在步兵前后照看着。努尔哈赤编成了兵制,分给各大将,日日一操一演,一面叫额尔德尼巴克什,和噶盖扎尔克齐两人,仿着蒙古字音,造出满洲文字来。这时建州管辖的地方,比从前大了几倍。除去开原附近以南,辽河以北,连山机附近通凤凰城一带外,凡是南北满洲广阔肥一美的平原都在努尔哈赤一人掌握之中,便是那朝鲜的北部,也被他占据了。讲到他的兵力,单是苏子河谷一带,已有一精一兵八万。明朝人有一句俗话,说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几年努尔哈赤的行动,人人注目,无不知道他是一个有大志的人。这个消息传到明朝宰相叶向高耳朵里,不觉吓了一跳,当下提起笔来,写上一本。说道:窃念今日边疆之事,惟以建州夷最为可患,其事势必至叛乱。而今日九边空虚,惟辽左为最甚。李化龙谓臣曰:此酋一动,势必不支,辽一陽一一镇,将拱手而授之虏。即发兵救援,亦非所及,且该镇粮食罄竭,救援之兵,何所仰给。若非反戈内向,必相率而投于虏天下之事,将大坏而不可收拾。臣闻其言,寝不安席,食不下咽,伏希讲备御之方,为要这时明朝神宗皇帝当国,见了奏章,也不禁提心吊胆,忙请兵部尚书进宫,吩咐他赶速多添兵马,把守关隘。那兵部尚书领了旨,立刻打发颇廷相去充辽一陽一副将,蒲世芳去当海州参将,带兵一万,驻扎在抚顺辽一陽一两处。这时广宁总兵张承荫,和广宁巡抚李维翰,也接到兵部的加急文书,叫他们随时留心察看建州情形,报告消息。这一番弄得明朝的内外臣工,边疆大吏,手忙脚乱,这正是明万历四十四年的时候。努尔哈赤看看各事都已准备得八九,便和文武百僚,商量背明自立的事体。大众极力劝进,限日建造各处宫殿,筹备即位大典。足足忙了几个月,至大殿造成,由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尔古泰四贝勒皇太极,和八旗许多贝勒,带领各文武大臣,站在殿前,按着八旗的前后,立在两旁,努尔哈赤全身披挂坐上殿来。礼官喝声行礼,那班贝勒大臣,带着文武官员,一齐跪下,行着三跪九叩首的礼。满殿上只听得袍挂靴脚的响声,带着那朝珠微微磕碰的声音,大家磕下头去的时候,努尔哈赤在宝座上望下去,但见满地的翎一毛一,根根倒竖着,好似一座菜园心中便说不出的一阵快乐。行礼已毕,那领着八旗的八个大臣,出班来跪在当地,两手高捧着表章,当有侍卫阿敦巴克什额尔德尼下来,接过去,抢上几步,在御前跪倒,高声朗读表文,称努尔哈赤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英明皇帝听罢,走下宝座来,当天烧着三炷香,告过天,又带着合殿官员行过三跪九叩首的礼。礼毕复归宝座,传下旨来,建立大清国号,改年号为天命元年。从此努尔哈赤便是大清开国的太祖高皇帝了。到了天命三年正月,有一天黎明的时候,英明皇帝从一床一上起来,准备坐朝,推窗一望,见那天边挂着一个淡淡的明月,有一道黄气,从东边起来,横遮着月光,有二尺多阔,四丈多长,不禁哈哈大笑,说道:“这是明朝的气数完了,我清国气数旺盛的预兆呢。”

那乌拉氏也站在他身后,一同看着,便问道:“陛下这句话可有什么凭据。”

英明皇帝说道:“你不看见么,那一轮明月不是明朝吗,这月光黯淡,不是它衰亡的预兆吗!东边这一道黄气压住了它,不是我清国去灭明朝的预兆吗?”

乌拉氏听了这番话心下恍然大悟,忙趴在地下连呼万岁。英明皇帝把她扶起,一面快快披挂齐全踱出殿去。那文武百官朝觐已毕,英明皇帝便把方才看见的天象,说出来,说是天意已定,卿等不必迟疑,朕计已决,今岁必伐明矣。殿下一班武将,听说皇帝要去伐明,快活得他们个个摩拳擦掌,便有三位固山额真,出班奏请皇帝调整。皇帝传谕诸卿且退,待联与法师计议妥善,自有调遣诸卿之处。到了第二日宫里传出旨来,宣召老法师干禄打儿罕囊素进宫去,商议军国大事。这位老法师,从西藏步行到满洲地方,道行高深,说法玄妙,英明皇帝十分敬重他,特地替他建造一所极宏壮的喇嘛寺,遇有疑难的事,都去请教他。当下英明皇帝和老法师谈了许多时候,越发有了主意。老法师选定四月十四日这一天为出师的日子。到了这日,英明皇帝降下一道谕旨,派皇四子皇太极监国。亲自摆驾出城,调齐八旗人马,在大校场听点。皇帝周身戎装,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选了二万一精一兵,带着去太庙行礼。那班随征贝勒和文武大臣,都上前行过礼,转身出去,整顿队伍。立时旌帜蔽日,槍戟如林,浩浩荡荡杀奔抚顺关来。大军过界凡山,先锋军干捉住一个汉人,押解到大营帐里来。英明皇帝亲自审问,向那人上下一打量,见他长着一部短发,面貌到也清秀,一望便知道是一个读书种一子。英明皇帝平日最一爱一读书人的,便吩咐解去他身上的缚束,又赏他坐下,细细地盘问了一番。那汉人答道:“下臣姓范名文程字宪斗,是宋朝范文正公仲淹之后,自幼博览群书上解天文,下知地理,只因屡次上书明廷,未蒙录用,落拓一生,漂泊到此,又见黄光贯月,知道满洲出了真主。因此不避艰险,来见陛下,陛下倘有知人之明,下臣当竭毕生能力,上辅圣明。”

英明皇帝听了他这一番话,心中大喜,当下便对他说道:“朕与明朝有七大恨事,其余小怨且不用说,先生既有意来此,总该明白朕的心事。”

范文程听了,便请过纸笔,立刻做成一篇七恨的文告道: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一恨也;明虽起衅,我尚好修,设碑勒誓,凡满汉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其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明人于明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偷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绸古里方吉纳,胁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使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肄行陵侮,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一党一之,胁我还其国,己而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略,夫列国之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岂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更远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得恚怨于我也。初扈伦诸国,合兵侵我,天厌扈伦起衅,惟我是眷。今明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恨七也。欺陵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恨之故,是以征之,谨告。范文程写成了这篇文告,由阿敦巴克什额尔尼译成满文,高声诵读一遍。英明皇帝赞许他道:“范先生真是朕心腹之臣。”

当下便拜他做军师,随营参赞。英明皇帝称他做范先生,各贝勒大臣均称他做先生,满朝文武都是十分敬重。这时大队人马,已到古勒,扎下营盘,当晚在广场上,摆下香案马步。八旗兵丁四面密密层层围定,英明皇帝带着贝勒大臣,文武百官踱出帐来,向空中一齐跪倒,行过三跪九叩首的礼。范文程捧着七恨告文向着上天,高声诵读,便在当地竖一起一杆龙旗,四面乐声齐起,算是祷告天地。第二天皇帝坐上将台,发下号令:大军分作两路,左翼四旗兵,取东州马根单二地,皇帝和诸贝勒,带着右翼四旗兵,八旗护军,取哀顺关,一声号炮,拔寨起营,右翼四旗,到了干浑鄂谟一带旷野地方,驻下军队,范文程进帐去见了皇帝,奏道:“臣仰观天象,不久便有大雨,大军驻在平原,恐有困水之虞,此去西南有一座高山,名叫福金岭颇可以安插人马,望陛下立刻下令,移军山上去。”

皇帝依了他的话,下令立刻拔营前进。那兵队走至半路,雨点已连珠似地下来,待到上山扎住营寨,外面雨势犹如移山倒海一般。皇帝叹道:“范先生真神人也。”

谁知这一场雨,一连下了十多天,兀自不肯住点,从山上望下去,那平原上变成了一片大湖,把这一座山四面围住,好似大海中的一个孤岛。皇帝闷住中军帐里,心中十分焦急,看看不能进兵,便和范文程商议。范文程说道:“陛下且再耐着两天,便当放晴。”

果然第二天晚上,湿云四散,天上推出一轮皓月来,天甫微明,登程出发,大军迤逦行去。到第三天,远远望见前面隐隐约约的露出一带城池来,便是抚顺城了。皇帝便下令把人马散开,在抚顺关前横着,足足有一百里多长,正是:一声鼙鼓喧天日八面威风动地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