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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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塔值班主任早先转告梅尔·贝克斯费尔德,关于梅多伍德居民开会的消息完全属实。
  这个会是在梅多伍德第一浸礼会教堂的主日学校礼堂召开的,已经进行了半小时。从二五号跑道终点,喷气机用十五秒钟就可飞到这个地方。由于到会的六百名成年人大多是在深雪中行车和走路,困难重重,所以开会时间比原定的晚了一点。不过,他们总算来了。
  这次集会人很杂,就象在一般家道小康的郊外住宅区所看到的,各式人等应有尽有。到会的男人中,有些是中级职员,有些是工匠,还有一些当地的小商人。大致上是男女参半。这天,由于是星期五晚上,周末刚刚开始,除了五六个住宅区外的客人和几个新闻记者外,大都穿得很随便。
  主日学校的礼堂挤得令人难受,空气很闷,烟雾腾腾。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至少有一百人站着。
  在这样一个夜晚,居然有这么多人离开暖和的家来开会,这就足以说明他们非常关心这个问题,而且情绪激昂。此刻,他们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气。
  这股子气几乎同抽烟的人喷出来的烟雾一样,弥漫可见。他们生气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长期为空港带来的副作用所苦。喷气发动机震耳欲聋的噪音日以继夜地袭击着梅多伍德的家家户户,醒着的、睡着的全都不得安生,没有清静的时候。第二个原因是眼前叫人恼火的问题。会开到现在,谁也听不清别人在讲些什么。
  原来就料到怕大家听不清。这毕竟正是会议所要讨论的题目,所以事先就向教堂借了一套轻便广播设备。谁知道今晚喷气机竟会在正上方起飞,这一来,耳朵和广播系统都不管用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三○号跑道被陷在泥里的墨航707所堵,其他飞机得到通知改用二五号跑道。这条跑道象一支弓箭直射梅多伍德;如果能使用三○号跑道,至少起飞可以偏向一侧。但是与会的人对这一点并不清楚,也不加理会。
  会议主席抓住片刻的安静的机会,涨红着脸喊道:“女士们,先生们,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和空港管理部门和航空公司交涉,指出我们的住家受到干扰。我们用客观的事实证明,我们被迫忍受这阵阵的噪音,无法过正常的生活。我们向他们申诉,我们的神志遭到威胁,我们的妻子儿女和我们自己就生活在神经衰弱的边缘,有的人已经得了神经衰弱症。”
  会议主席下颚宽厚,头发渐渐稀秃,名叫弗罗伊德·扎奈塔。他是一家印刷公司经理,他的家业就在梅多伍德。他六十开外的年纪,在住宅区颇有声望。在他运动式外套的翻领上别着一枚“基瓦尼斯”(全国和国际服役军人俱乐部。译者注)长期服役的证章。
  登上礼堂前面一个架高的小讲台上一起就坐的有这位主席和一位衣着讲究、年轻一点的人。这个坐在那里的年轻一点的人是个律师,叫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他身边摆着一个开着的黑皮公文包。
  弗罗伊德·扎奈塔拍了一下面前的小桌子说,“空港和航空公司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呢?让我来给你们说说。他们故作姿态,表面上在听我们申诉,装得很象,而且一再许愿,就是无意照办。空港管理部门、联邦航空局和航空公司的人都是些骗子、扯谎的人……”
  “扯谎”这个词大家没有听到。
  话音被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响得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声音盖住了,这一阵飞机引擎的轰鸣象是抓住了房子,使劲地摇它。礼堂里许多人用手掩住耳朵,算是保护自己。有几个人紧张地抬头仰望。有些人眼里在冒火,激动地对旁边的人说了些话,但是只有学会看人嘴唇动作、领会对方意思的人才能知道在说些什么;靠听觉是一句话也听不见的。靠近主席小桌子的一个水壶也跟着摇晃。如果不是扎奈塔很快把它抓住,早就掉到地上摔碎了。
  轰鸣声来得快,增加得快,也消失得快。泛美航空公司的58次班机现已飞出好几英里,飞上数千英尺的上空,在风雪和黑暗中向上爬升,要升到更高、更明朗的高度,飞进往德国法兰克福去的航道。现在大陆航空公司飞往科罗拉多州丹佛的23次班机正在二五号跑道那一头滚动,就要放行,在梅多伍德上空起飞。在邻近的滑行道上,还有飞机排成一行,正等着挨次跟上。
  整个晚上,情况就是如此。在梅多伍德开会之前就已开始。会开始后,议程只能在前一架和后一架飞机起飞之间,暂时没有造成震天巨响的间歇中断断续续地进行。
  扎奈塔赶紧接下去说:“我方才说他们这些人是骗子,扯谎的人。眼下这里的情况就是铁证。减低噪音措施,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但是今天晚上连这一点……”
  “主席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礼堂中央插了进来,“这些我们以前都听过了,我们都知道,重复地讲并不能改变现状。”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这个站在那里的女人。她的脸倔强、机灵,齐肩长的棕色头发向前披着,她不耐烦地把头发往后一撂。“我想要知道的,大家想要知道的是,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我们今后怎么办?”
  礼堂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喝采声。
  扎柰塔恼火地说:“请大家让我把话讲完……”
  可是他再也没法办到。
  主日学校礼堂的上空又响起一阵震耳的轰鸣声。
  这阵声音来的也巧,加上大会主席最后那句话,引起哄堂大笑,这是到目前为止,这天晚上唯一的一次笑声。连大会主席也只得举起双手,表示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一下。
  有个男子没有好气地喊道:“说下去!”
  扎奈塔点头表示同意。他继续讲话,象攀登岩石小心拾路的人那样,在头顶一再发出的巨响之间抓空讲话。他宣布,对待空港当局和其他有关方面,梅多伍德的居民不能再客客气气、平心静气的去讲道理了。现在开始,议事日程必须是纯然采取法律行动。梅多伍德的居民是拥有合法权利的公民,目前这些权利正受到侵犯。这些合法权利包括向法院起诉;因此,他们必须准备在法庭上进行斗争,坚决地斗,必要时狠狠地斗。至于法律上的进攻该采取什么样的形式,好在名律师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先生已经同意到会。弗里曼特尔先生的事务所就在市区里,他对噪音超过限度、保证私人不受外来干扰和空间这几方面的法律颇有研究。诸位冒着这样的天气前来参加大会,马上就有幸聆听这位仁人君子对我们讲话。实际上,他将提出一项建议……
  在这滔滔不绝的老八股声调中,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有点焦躁。他伸手轻轻掠一下经过理发师梳理的、夹杂着灰白丝的头发,手指抚弄会前一小时才刮过的滑溜溜的下巴和两颊。凭他灵敏的嗅觉,他闻得出他那股一般人用不起的擦脸水的香味还在,每次刮完脸,照过太阳灯,他总要抹上一点。
  他又翘起二郎腿,打量了一下那二百块一双的鳄鱼皮鞋依然亮得象面镜子,并小心不要弄绉他那套定做的“蓝杉”牌花麻袋呢西服裤子上的折缝。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见得多了,知道人们请律师和请医生不一样,请律师总要请个看上去很得意的。一个律师如果样子很得意,说明他在法庭上也一定很顺手,而凡是要涉讼的人,总希望自己的官司也能顺手。
  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希望大部分在座的很快就会成为起诉人,由他来代表他们出庭。现在,他巴不得扎奈塔这个喜欢磨嘴皮子的主席赶快坐下来,好让他弗里曼特尔上台。如果让听众或陪审团的脑子动得比自己还快,不等开口就知道你要说些什么,那就肯定会失去他们的信任。弗里曼特尔敏锐细致的观察力告诉他眼下就是这种情况。这就意味着轮到他讲话时,他非得花更大的力气才能显示自己精明强干、智力出众。
  他在法律界的同事中,有些人也许怀疑过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的智力到底是否出众。他们甚至不能同意大会主席把他称之为仁人君子。
  他的同行有时把弗里曼特尔看成是个喜欢卖弄的家伙,他有一种卖艺人招徕观众的本能,并靠这一手收取很高的手续费。但是大家也都承认,并且佩服他善于及早抓住一些后来证明轰动一时、大有油水的案件。
  对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来说,梅多伍德的情况好象是特地为他准备似的。
  他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居民区存在的问题,立刻通过关系向几个在那里置了房产的人推荐他,说他是最有可能帮他们忙的律师。当地的房产主委员会终于找上门去;这是他们登门求教,而不是他自去兜揽的,这也是他一开始就规划好的,使得在心理上对他有利。与此同时,他粗枝大叶地看了看有关噪音和保护人们不受干扰的法律以及近期的法院判例——对他来说这完全是生疏的课题。这样,当委员会的人登门求教的时候,他讲得天花乱坠,让人相信他是个一生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的行家。
  后来,他提出建议,召开今天晚上这个会,并由他亲自来参加。
  谢天谢地。看来大会主席扎奈塔终于结束了他冗长的开场白。一直到最后,他还是抓住他的八股调不放,喃喃作声:“现在我荣幸地、愉快地请……”
  没等到介绍他的名字,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霍地站了起来。扎奈塔的屁股还没沾上座位,他就打开了话匣子。同往常一样,他不搞开场白那一套。
  “如果你们指望我对诸位表示同情,那么你们现在就可以退场,因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同情不同情。不但在这次会上,以后还开会的话,也谈不到同情二字。我不是个擦眼泪用的毛巾采购员,所以如果诸位需要,请你们自备毛巾,或者互相通融一下。我干的这一行是法律。法律,而不是其他。”
  他故意嘶哑着嗓门,他知道他已打动了他们,他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
  他也注意到新闻记者们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听着。礼堂前面的记者席上有三个记者——两个是年轻人,代表市内两家主要的日报,一个是当地一家周刊派出的上了年纪的女记者。这三个人对他的计划都是举足轻重的,会前,他曾设法弄到他们的名字,并同他们作了短时间的交谈。现在他们的铅笔在纸上飞舞。好得很!在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处理的所有案子中,同新闻界合作占很重要的位置。凭他的经验,他深知要取得报界的合作,最好的办法是从新颖的角度向报界提供生动的材料。他经常在这方面办得很成功。报人就吃这一套,这比招待他们吃吃喝喝更受到欢迎。提供的材料越主动,越精采,他们写出来的报道也就越友好。
  他把注意力重又集中到听众身上。
  他稍为收敛了一下语气,继续讲下去,“如果我们双方决定由我做你们的代表,我有必要向你们提一些问题,了解空港的噪音对你们的住处,你们的家庭,你们的身心健康的影响。但请不要认为我提这些问题是因为我本人对这些事情或对你们个人表示什么关心。坦率地说,我并不关心这一些。最好先对你们讲清楚,我是个极端自私的人,我问这些问题是要了解,从法律上看,你们所受的委屈有多大。我深信不疑,你们是受了些委屈——也许是相当大的委屈——如果确实是这样,你们有权依法伸冤。但是要先对你们讲清楚,不管我了解到什么情况,不管我在这个案子中要陷多深,我一离开我的事务所或法院,是不会为我的当事人的福利操劳而少睡点觉的。但是……”
  弗里曼特尔故作姿态地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一个指头,强调他说的话。“但是,在我事务所和在法院,你们作为我的当事人,我保证在法律问题上全神贯注和尽我所能为你们服务。在那些场合,如果我们携手合作,我保证你们会因为我是站在你们一边,而不是反对你们而感到高兴。”
  现在他已经赢得了全场的注意。有些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朝前挪动,坐在椅子边上,尽量在他因飞机不断飞过头顶而停顿时——哪怕是极短暂的时间——不漏掉一句话。他讲话时,个别人面有愠色,但为数不多。不过,这该是减轻对他听众的压力的时候了。他咧嘴一笑,接着神情严肃地讲下去。
  “我讲这些是便于我们互相了解,有人对我说我是个小心眼、难相处的人。也许他们说对了,如果我自己有朝一日要请个律师的话,我一定要挑一个小心眼、难相处的,而且是个好样的——让他替我说话。”下面有几个人点头微笑,表示赞同。
  “当然,如果你们要找一个心地比我善良的人,向你们多提供一些同情,也许在法律问题上就不怎么样,”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耸了耸肩膀,“那是你们的权利。”
  他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他的听众,看到一个戴着宽边眼镜,象是个负责人模样的男的,欠身朝个女的窃窃私语。弗里曼特尔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猜测这个男人是在说,“这还象点样子!——这才是我们要听的。”那个女人也许是那个咬耳朵的人的妻子,她点头表示赞同。礼堂里其他人的脸上都有同样的表情。
  同往常类似的场合一样,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机敏地对大会上的情绪作出判断,盘算他自己应采取的策略。他早就感到这些人对空话和同情已经听腻了——虽然是出自好意,但是起不了作用。他的讲话直截了当,有点刺耳,但象是一服清凉剂,有如醍醐灌顶。眼下在人们的头脑可能冷静下来和注意力可能分散之前,他必须采取新的策略。接触具体问题的时刻已经来到——今晚,他准备对这群人谈谈有关控制噪音的法律。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擅长抓住听众的注意力不放,他的窍门是在思路上先走半步。不多不少,以便听众领会他所讲的话,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时刻保持充分的注意力。
  “请注意,”他告诉大家,“我这就要谈到你们的具体问题了。”
  他指出,全国的法院正在加强研究有关控制噪音的法律。老的观念正在改变。新的法院判例认定,过度的噪音会侵害人们的私生活,会侵犯财产权。
  此外,法院目前的倾向是对这种证据确凿的骚扰,包括飞机造成的骚拢,发出禁令并判决在经济上进行赔偿。
  又一架飞机起飞,从头顶呼啸而过,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停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上空。“我相信你们这里不难证明这一点。”
  记者席上的三名记者作了记录。
  美国最高法院,他接着说,已经开了先例。在“美国对考斯比”一案中,法院判决北卡罗来纳州格林斯博罗的一个养鸡场主有权索赔,因为低飞过他房子的军用飞机构成了“侵害”。在作出“考斯比案”的判决时,法官威廉·道格拉斯是这样说的“……如果土地所有者能充分享有土地的所有权,他必须对紧挨着的周围空间拥有全部控制权”。由最高法院审理的另一案件“格里格斯对阿勒根尼县”案也是坚持类似的原则。在俄勒冈州审理的“桑伯格对波特兰港”和华盛顿州法院审理的“马丁对西雅图港”的案子中,飞机的过度噪音所造成的损失得到了赔偿,尽管原告所在地上方的空间并未受到侵犯。其他地方的居民区已经开始或正在考虑采取类似的法律行动,有些正在使用录音车和电影摄制机作为辅助工具,证明他们的指控。录音车用来测量噪音的分贝数,摄影机用来拍摄飞机的高度。测出的噪音经常是比航空公司和空港管理部门所承认的要高;测出的高度,则比对方承认的还低。在洛杉矶,一个房产所有人曾控告洛杉矶国际空港,指控该港允许飞机在靠近他住宅的一条新延长的跑道上着陆,未经履行法律既定的程序,就在他的产业上空通行。该业主要求赔偿一万美元,认为这相当于他的住宅价值因此下跌的数字。在其他地方,类似的案件被提到法院进行辩论的越来越多。
  这一席谈话简明扼要,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讲话中所提到的一笔具体款数——一万美元——当场引起了人们的兴趣,这正是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所希望达到的目的。通篇讲话,听起来很有权威性,有事实根据,又象是对这个问题作了多年研究的成果。只有弗里曼特尔自己明白他提供的“事实”
  并不是什么钻研法律报告的收获,而是头天下午在城里一个报社资料室看了两小时剪报的结果。
  还有几点事实他没有提到。最高法院对养鸡场主的判决是二十多年前作出的,全部赔款为数极微,才三百七十五美元,相当于一些死去的鸡只的实际价值。洛杉矶的诉讼案只不过是个要求,还没有进入审理阶段,也许永远不会受理。最高法院一九六三年才判决的“贝腾对美国”这一案倒是更值得一提的,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也知道,但他却有意避而不谈。在这一案件中,法院认为只有实际构成“侵犯人身”的情况才能负赔偿责任;光是噪音并不负有赔偿责任。由于梅多伍德没有受到这种侵犯,所以根据贝腾案所开的先例来看,如果要打官司,诉讼还没有开始,就注定要败诉的。
  但是,弗里曼特尔律师不想让人知道这一点,至少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一场官司打到法院,最后是赢是输,他并不过分关心。他要的是这些梅多伍德房产主成为他的当事人,收取为数可观的一笔手续费。
  关于收费问题,他已经点了户数,心里算了一笔账。算下来使他大为高兴。
  他估计礼堂里的六百人中,有五百人,或许更多些,是梅多伍德的业主。
  考虑到夫妇一起来开会的情况,至少有二百五十人可能成为他的当事人。如果劝说这二百五十人每人都签一张一百美元的聘书——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希望在会议结束前他们会签字——似乎肯定可以到手的手续费的总数将超过二万五千美元。
  在其他场合,他曾如法炮制过。大胆行事就可以大有作为,特别是人们正在狂热地追求他们自身的利益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非常的有意思。他皮包里有的是印好的聘书。上面写着:本协议书由……为一方,……为另一方所签订,下称原告(或原告们)和弗里曼特尔和赛伊法律事务所,……后者将为原告(原告们)的法定代理人,致力索赔因飞机使用林肯国际空港之设施所造成的损失……原告(原告们)同意付弗里曼特尔和赛伊一百元,分四次付清,每次二十五美元。第一次应即照付。余额按季度即期支付……日后胜诉时,弗里曼特尔和赛伊将获得赔偿总额的百分之十作为酬金。……
  这个百分之十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很可能根本就得不到赔偿。反正在法律上有时也会出现怪事,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相信四面撒网,必有一得。
  “我已经把法律方面的情况告诉了你们,”他说。“现在我想给你们出点主意。”他难得地笑了一笑。“这个主意算是免费样品——象卖牙膏那样——可是再买,每支就得付钱了。”
  人们报以一阵笑声,他做了个手势,猛然制止了笑声。“我这个主意是,现在没时间干别的,只有采取行动。立即采取行动。”
  这番话激起了一阵掌声,更多的人点头称是。
  他接着说,人们往往认为,打官司必定是缓慢的,长年累月的。事情往往也是这样,不过,有时候,如果下定决心,使用法律上的技巧,也可以使它进行得快些。拿眼前这个例子来说,在航空公司和空港会以噪音存在多年为由,提出这是个习惯和惯例之前,应该立即开始采取法律行动。又一架飞机轰隆地从上空掠过,似乎在替他强调这一点。它的声音还没有消逝,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就大声嚷道,“我再重复一遍——我的主意是不能再等了。你们应该今天晚上就动手。现在就动手!”
  前面的听众中,一个身穿羊驼毛开襟衫和麻布裤子的年轻男人蓦地站了起来。“我的天!——你说吧,我们该怎么着手。”
  “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先聘请我当你们的法律顾问。”
  当即有无数声音齐声叫道:“愿意,我们愿意。”
  大会主席弗罗伊德·扎奈塔现在又站了起来,等喊叫声平息下去。他看来很高兴。两个记者伸长脖子,四周张望,看到全场明显的热烈情绪。另一个记者——那个当地一家周刊的上了年纪的女记者——抬头望着讲台,面带友好的微笑。
  成了,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早就料到可以成功。他知道,剩下的不过是些例行手续罢了。在半小时之内,他袋子里的许许多多空白聘书都将给签上了名,其他一些则将被带回家去商量一下,很可能明天就寄出。这些人不怕签文件,也不怕办理法律手续;他们在买房子时,对这两件事已经习惯了。
  一百美元看来也不是个多大的数目,有些人甚至会对数目这么小而感到惊讶。只有少数人会象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自己曾做过的那样,费神心算一番。即使他们对总额太大有意见,他会辩解说,为了对这么多人负责,这点费用是合情合理的。
  此外,他将让他们的钱花得不冤——在法庭和其他地方替他们演出一台好戏,紧张激烈。他看了看表,应该再接再厉。既然现在他已经肯定要承办这件案子,他就要巩固这一关系,准备上演这个戏的第一幕了。到现在为止,同其他事情一样,这是他已经盘算好的,而且在明天的报纸上,这件事将比这次大会引起人们更大的注意。它还会使这些人确信他说过的不浪费一点时间的话是算数的。
  这出戏的演员将是在这里集会的梅多伍德的居民,他希望到会的每一个人都准备好离开这个礼堂,先不回家,在外面呆得很晚。
  演出地点是空港。
  时间:今天晚上。

《航空港(林肯机场风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