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路上

  10月13日,星期三
  下午4时1O分
  詹尼弗·海恩斯走到前机舱准备小睡一会儿,她很快就睡着了。莎拉这时候才感到如释重负。但是安和特德在飞机上,她还是感到不自在。机舱里的谈话随之变得很不自然;科内尔很少说话。特德喝得烂醉,他对安说,“正如你所知道的,科内尔先生不相信常人相信的任何事情。甚至不相信全球变暖。还有京都议定书。”
  “他当然不相信京都议定书,”安说,“他是一个工业狂热者,代表煤和石油的利益。”
  科内尔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的名片给了她。
  “风险分析中心,”安大声念道,“那是一个新的机构,我要把它列入假冒的右翼阵线的名单上去。”
  科内尔仍然保持沉默。
  “因为所有的情报都是假的,”安说,“研究成果,新闻稿,传单,网络,有组织的运动,以及大笔的金钱贿赂。我告诉你,如果美国不在京都议定书上签字,工业界会兴奋不已。”
  科内尔擦了一下下巴,还是一言不发。
  安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污染者,可是我们的政府却无动于衷。”
  科内尔温和地笑笑。
  “现在,美国是国际弃儿,被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孤立和轻视,因为我们没有在制止全球性问题的京都协定书上签字。”
  她继续用这种方式抨击他。最后,他好像是受够了。
  “跟我说说有关京都议定书的事,安,”他说,“为什么要我们签约呢?”
  “为什么,因为我们有道义上的义务加入到世界上其他文明国家中去,将碳的排放量减少到1990年的水平之下。”
  “那个议定书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会在2100年降低全球的温度。”
  “减少多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答案众所周知。京都议定书实施结果是在2100年将温度降低零点零四摄氏度,也就是百分之四摄氏度。难道你还要对这个结果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吗?”
  “当然啦。四什么?百分之四度吗,简直太可笑了。”
  “所以,你不相信那会是京都议定书产生的效果吗?”
  “呃,可能是因为美国没有在上面签字——”
  “不,那正是我们在上面签字之后的效果。降低零点零四摄氏度。”
  “不,”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是这样。”
  “这个数字已在科技杂志上发表了很多次。我给你看一些参考资料。”
  布拉德利举起杯子,对安说道:“这个家伙说他有资料,吹牛。”
  “我反对花言巧语,”科内尔点了点头说道,“说我吹牛,那我就在吹牛吧。”
  布拉德利打了一个嗝:“百分之四度?在一百年之内,简直是乱吹一气。”
  “可以这样说。”
  “我刚才就是这样说的。”布拉德利说。
  “但是京都议定书是第一步,”安说,“那才是关键。因为如果你像我一样,相信预防原则——”
  “我认为京都议定书的目的并不是采取这第一步,”科内尔说,“其目的在于降低全球气温。”
  “对,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要签订一个并不能完成这项任务的议定书呢?事实上,也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我说过,这只是第一步。”
  “那么请告诉我: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可能吗?”
  “当然。这里有那么多的能源等着我们去开发。风能、太阳能、废物、地热——”
  “汤姆·威格利和十七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科学家、工程师组成的研究小组仔细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他们的文章发表在《科学》杂志上。他们说还没有能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技术,也没有找到能控制其成倍增长的技术。他们认为风能、太阳能甚至核能都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说需要找到一种全新的技术。”
  “简直疯了,”安说,“艾莫利·罗文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安排好了所有这一切。包括风能、太阳能、环保、能源效率。都没问题。”
  “明显有问题。罗文斯预计,到2000年美国百分之三十五的能源来源于其他替换能源。其实真正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六。”
  “这种补充是不够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产生百分之三十五的可更新能源,安。”
  “但是,像日本这样的国家就比我们做得好多了。”
  科内尔说:“日本是百分之五可更新使用能源。德国也是百分之五。英国为百分之二。”
  “丹麦。”
  “百分之八。”
  “那么,”她说,“这只能意味着我们要做更多的工作。”
  “那是肯定的。风能农场把小鸟剁成了肉酱,所以不太可能流行。但是太阳能电池板是可行的,无噪音,效果好……”
  “太阳能很好。”她说。
  “对,”科内尔说,“我们只需两万七千平方公里的电池板就行了。如果电池板能覆盖马萨诸塞州,我们就成了。当然,到2050年,我们所需能源要增长两倍,所以也许纽约是个较好的选择。”
  “得克萨斯也行。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关心得克萨斯。”安说。
  “噢,你原来要的是这个,”科内尔说,“只要覆盖得克萨斯的百分之十,你就有事可干了。尽管,”他补充道,“得克萨斯人可能希望先覆盖洛杉矶。”
  “你是在开玩笑吧?”
  “根本不是开玩笑。让我们先选择内华达吧。不管怎么说那是沙漠之地。但是我很好奇,想听听你对其他能源的感受。你怎么样,安?你用过其他替换能源吗,”
  “是的。我的游泳池就是用太阳能加热的。女佣人开的是混合型动力汽车。”
  “你开的什么车?”
  “噢,我有孩子,需要大一点的车。”
  “多大?”
  “嗯,我有时开的是越野车。”
  “你的住宅呢?也用太阳能电池板来发电吗,”
  “噢,请顾问到我家来过。只是杰瑞——我的丈夫——说安装这种设备太贵了。我正在和他商量。”
  “你的家用电器?”
  “每件都是‘能源之星’牌的。每件都是。”
  “太好了。你家有多大?”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另一个九岁。”
  “很好。你住多大的房子?”
  “我不知道精确的数字。”
  “有多少平方英尺?”
  她犹豫了一下。
  “见鬼,安,快告诉他吧,”布拉德利说,“她有一所他妈的很大的房子。肯定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平方英尺。绝对漂亮。还有那庭院!有一英亩到一英亩半。洒水器日夜不停地洒。还有这样宜人的风景——她总是请募捐者到这儿来,举办一些精彩的活动。”
  科内尔看着她。
  “一万两千,”安说,“平方英尺。”
  “住四个人?”科内尔说。
  “嗯,有时婆婆和我们住在一起。当然还有佣人,住在后面。”
  “你还有一套房子吗?”科内尔问。
  “他妈的,她有两套,”布拉德利说,“位于阿斯潘的那套简直好极了。在缅因的那套也很棒。”
  “那是我们继承的,”安说,“我的丈夫——”
  “伦敦的那套公寓,”布拉德利说,“是你的还是你丈夫公司的?”
  “是公司的。”
  科内尔说:“你怎么旅行?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吗?”
  “噢,我们没有自己的飞机,但我们搭别人的飞机。别人走,我们就跟着走。我们让飞机不要空着。那是一件好事。”
  “当然,”科内尔说,“我得承认对人生哲学有点困惑——”
  “嘿,”她突然很生气地说,“我的生活圈子必须有一定的水准。那对我丈夫的生意非常必要,而且——你住在哪儿?”
  “我在剑桥有一套公寓。”
  “多大?”
  “九百平方英尺。我没有车。只能乘公共汽车。”
  “我不相信。”她说。
  “你最好相信,”布拉德利说,“这个家伙知道他——”
  “闭嘴,特德,”安说,“你喝醉了。”
  “还没有,我还没有,”他说道,好像受到了伤害。
  “不是对你进行评判,安,”科内尔冷静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倡导献身精神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环境问题上的真正立场。”
  “我的立场是人类正在使这个星球升温,污染这个星球,我们对生物圈有道义上的责任——对所有正在被损害的植物、动物以及人类的后代——阻止这些灾难性变化的发生。”她一边点头,一边向后靠了靠。
  “也就是说,我们道义上的责任是针对其他东西而言的——其他的植物、动物和其他人。”
  “对了。”
  “需要我们做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吗?”
  “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的事情。”
  “毋庸置言,他们的利益与我们的不一样。利益冲突是常事。”
  “任何生物都有权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当然你并不相信这一点。”科内尔说。
  “我相信。我并非物种学家。但是我相信任何生物都有权利。”
  “也包括疟疾吗?”
  “嗯,那也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
  “那么你反对消除小儿麻痹症和天花吗?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嗯,我得说这是人类妄自尊大的一部分,想通过改变世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一种雄性的冲动,妇女没有这种冲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科内尔说,“你反对消除小儿麻痹和天花吗,”
  “你在玩文字游戏。”
  “一点儿也没有。难道改变世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自然吗?”
  “当然。这样做破坏了自然。”
  “你见过白蚁堆吗?还有海狸坝?这些生物极大地改变了环境,影响了许多别的生物。它们破坏自然了吗?”
  “世界并没有因为白蚁堆,”她说,“而处于危险之中。”
  “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世界上白蚁的总量超过了人口总量。实际上超过了一千倍。你知道白蚁能产生多少甲烷吗?甲烷是一种比二氧化碳威力还要大的温室气体。”
  “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了,”安说,“你喜欢争吵。我不喜欢。我只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现在要去看杂志了。”她来到飞机前舱坐下来,背对着科内尔。
  莎拉呆在原地。“她是好意。”她说。
  “她的信息有害,”科内尔说,“好像灾难一定要降临。”
  特德·布拉德利醒了。他看到了科内尔与安的争吵。他喜欢安。他确信自已曾跟她上过床;他喝醉的时候,有时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但他隐隐约约对安有一种美好的印象。他认为这就是他那样想的理由。
  “我认为你说得太难听了。”布拉德利用一种总统的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像安这样的人认为‘灾难一定要降临’?对这些问题她非常关心。她真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这些事情上了。她是真的关心。”
  “那又怎么样?”科内尔说,“关心跟这个没关系。想做善事跟这个也没多大关系。真正重要的是知识和结果。她没有知识——更糟糕的是。她不了解这个问题。人类不知道怎样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好。”
  “比如说?”
  “比如说治理环境的问题。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你在说什么?”布拉德利挥舞着双手,说道,“这是胡扯。我们当然能治理环境。”
  “真的吗,你知道黄石公园的历史吗?它是第一个国家公园。”
  “我去过那儿。”
  “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能不能不绕弯子,”布拉德利说,“这样一问一答太耽误时间了,教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好吧,”科内尔说,“我来告诉你。”
  他解释说,黄石公园是世界上第一个野生动植物自然保护区。怀俄明州黄石河周围地区一向被认为是风景非常优美的地方。路易斯和克拉克曾经为之大唱赞歌。画家比兹塔特和莫伦为之作过画。新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想把它开辟为风景区,以吸引游客到西部来。因此在1872年,尤利西斯·格兰特总统,在一定程度上迫于铁路公司的压力,留出两百万英亩土地创建了黄石公园。
  这里存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当时以及后来都没有得到承认。大家在保护野生动物方面都没有经验,以前这儿从来就不需要保护。这个问题说来容易,但做起来要难得多。
  1903年,西奥多·罗斯福参观这个公园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大量猎物。这儿有成千上万的麋鹿、野牛、黑熊、鹿、山狮、灰熊、山狗、狼以及大角羊。那时候有规定,不准破坏这里的自然景观。那之后不久,公园服务中心成立了。这个机构惟一的工作就是维护公园的本来面目。
  然而仅仅隔了十年,罗斯福见过的那些风景便永远消失了。原因是公园的管理人员——负责维持公园本来面目的那些人——采取了一系列自认为对公园及其动物最有利的保护措施。可是他们错了。
  “唔,”布拉德利说,“我们的知识随着时间而增长……”
  “不,并没有增长,”科内尔说,“这正是我要说的。今天我们所知道的要比昨天多,这是一条永恒的断言,但这个断言没有经过事实检验。”
  是这样的:早期的公园管理员们错误地认为麋鹿正濒临灭绝。因此他们通过消除食肉动物来增加麇鹿的数量,结果他们打死、毒死了公园里所有的狼。他们还不顾黄石公园是一个传统的打猎场地,禁止印第安人在里面打猎。
  由于受到上述保护,麇鹿数量猛增,吃掉了许多草和树,致使这里的生态开始变化。由于麇鹿吃掉了海狸用以建造屏障的树木,因此海狸突然之间也没了踪影。这时,管理人员才意识到海狸对整个地区水的管理至关重要。
  海狸消失后,草地干枯;鳟鱼和水獭也随之消失了;贫瘠土地的面积不断扩大;公园的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
  到了20世纪20年代,管理人员终于意识到麋鹿太多了,他们又开始成千只地大批捕杀。可是植物生态变化似乎已成定局;那些古树及草地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印第安人通过减少麋鹿、驼鹿、野牛等动物的数量对保护公园生态所起的重要作用。伴随着这种认识,他们还有一个更为全面的认识,即美国本土人形成了一种“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的观念,这个“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就是第一批白人到达这个“新世界”时看到的情景,或者认为他们看到的那个情景。然而,“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根本不是那样的。数千年以来,北美大陆的人类对环境产生过巨大的影响——烧毁平原草场,毁坏森林,减少动物数量,灭绝其他物种。
  回顾历史,禁止印第安人打猎的规定曾被看作是一个错误。但这只是诸多错误中的一个。公园管理者们仍然在犯着同样的错误。灰熊曾经被保护过,后来却遭到捕杀;狼曾经遭到捕杀,后来又受到保护。对动物进行现场研究和给它们戴上无线电项圈的做法都停止了,后来当某些物种被宣布处于危险之中时又恢复了。人们曾经不顾火的再生功用,制定了防止火灾的政策。这项政策最终被颠倒过来时,成千上万亩林地被烧成了不毛之地,如果不重新播种,森林就没法恢复。20世纪70年代彩虹鳟鱼被引进,很快将当地凶残的物种吞噬殆尽。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你们有的只是,”科内尔说,“对历史的无知、无能以及灾难性的干预,接着是企图修复于预带来的损害,然后又企图修复这种修复带来的损害,跟泼洒石油和排放毒气一样具有戏剧性。除此以外,没有邪恶的公司,也不要指责矿物燃料经济。这些灾难都是由负责保护原始景观的环保分子造成的。他们犯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也正好证明了他们对其要保护的环境知之甚少。”
  “简直荒谬透顶,”布拉德利说,“要保护原始景观,你就只管去保护。你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让大自然自身去平衡,这才是真正需要的。”
  “完全错误,”科内尔说,“被动保护——顺其自然——保护不了原始景观的现状,这比保护你家院子要难得多。世界是鲜活的,特德。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物种盛消衰长,不断更替。如果仅仅保持原始景观的现状,就好像把你的孩子关在屋里不让其长大一样。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世界,如果你想保护一片土地,让其保持某种特殊的状态;首先你必须决定是个什么状态,然后才能积极地,甚至带点侵略性地去经营。”
  “可是你说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我们确实不知道。因为你采取的任何措施都会改变环境,特德。而任何改变都会对某些植物或动物造成损伤。这是不可避免的。保护原始森林以帮助花斑猫头鹰,意味着剥夺了科特兰鸣禽以及其他物种喜欢的新生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
  “没有可是,特德。提出一个有积极影响的行动方案吧。”
  “噢,我会的。为了臭氧层,禁止氟氯碳化合物。”
  “廉价的冷冻剂消除了,食物却糟蹋得更多,他们中会有更多的人因食物中毒而死。那样又会伤害第三世界的人民。”
  “然而,臭氧层更重要——”
  “对你而言可能是这样,他们可能不这样想。我们是在讨论采取一个什么样的行动方案才不会有负面影响。”
  “好的。那就是太阳能电池板。还有房屋的水循环。”
  “使人们能够把房子建在偏远的荒野之中,以前因为缺水和能源,没法这样做。而侵入原生态,又会使先前没有遭到伤害的物种陷入危险之中。”
  “禁止滴滴涕的使用。”
  “经论证,滴滴涕是20世纪最大的悲剧。滴滴涕是蚊子最大的克星,有人甚至夸张地说,没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东西了。自从禁止使用滴滴涕以来,每年有两百万人死于疟疾,其中大部分是孩子。这个禁令总共造成了五千万人死于非命,比希特勒杀死的人还要多,特德。可是环保运动却还在推波助澜。”
  “可是滴滴涕是一种致癌物质。”
  “不是。这在禁止使用它的时候人们就知道了。”
  “滴滴涕不安全。”
  “事实上,很安全,你甚至可以食用。在一次试验中,有人吃了两年而安然无恙。禁令发布之后,滴滴涕被对硫磷所取代。后者才真正不安全。禁止滴滴涕之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就有一百多个农场工人死亡,因为他们不习惯使用真正有毒的杀虫剂。”
  “我们不同意这些说法。”
  “那不过是因为你不了解有关的事实,或者是因为你不愿意面对你所支持的组织的行为后果。总有一天,对滴滴涕的禁止将会被看作是一个诽谤性的举动。”
  “滴滴涕从来没有被禁止过。”
  “不错。那些国家只是被告知,如果继续使用滴滴涕,他们就得不到外援了。”科内尔摇了摇头,“但是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数据,在发布滴滴涕禁令以前,疟疾几乎成了不足挂齿的小病,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几年之后,疟疾再一次成为全球性的灾难。这个禁令造成了五千万人死亡啊,特德。这再一次说来了有行动就会有伤害。”
  长时间的沉默。特德坐立不安,欲言又止。最后他说道,“行啊,好吧。”他摆出一副至高无上的总统的傲慢姿态,“你已经说服了我。我同意你的观点。所以呢?”
  “所以,任何环保行动真正的问题在于,利是否大于弊,因为任何行为总免不了会有弊端的。”
  “对,对。所以呢?”
  “你什么时候听见环保组织那样说了?绝对没有。他们都是绝对主义者。在法官宣判法规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强制执行之前,他们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在一段痛苦的片面强调法规必须得到严格执行的时期以后,法庭要求法规必须进行成本效益分析,这时,环保分子叫嚣成本效益分析无异于血腥谋杀,他们现在还在叫嚣。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他们制定的这些规定让社会和世人实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最惊人的例子是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有关苯的管制,花费如此高昂却收效甚微,每年用于救命的钱就达两百亿美元。你赞成那个管制吗?”
  “嗯。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不会赞成。”
  “除了说真话还会怎么说啊,特德?每年花费两百亿美元用于救命。这就是这一管制的代价。难道你应该支持推行这种管制的组织吗?”
  “不应该。”
  “在国会中对苯进行游说的就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你会辞去它的董事会成员一职吗?”
  “当然不会。”
  科内尔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
  三泳指着电脑屏幕的时候,科内尔走过来悄悄地坐在他旁边。屏幕上是一张空中拍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热带岛屿,岛上有茂密的森林,还有一个广阔弯曲的蓝色海湾。照片好像是低空拍摄的。海湾周围有四间饱经风霜的小木屋。
  “都是新建的,”三泳说,“过去24小时里建起来的。”
  “看上去很旧。”
  “是的,但实际上并不旧。通过近距离观察,我们可以发现都是假的,是由塑料而不是木头建的。最大的这栋像住宅,其他三栋像是放设备的。”
  “什么设备?”科内尔问道。
  “照片上看不出来。这些设备很可能是在晚上卸下来的。我根据线索找到香港海关一个相当好的描述。这些设备是三台极超音速气穴机,安装在碳矩阵谐振冲击装配框上。”
  “这些极超音速气穴机是要卖的吗?”
  “他们买的。我不知道是怎么买到的。”
  科内尔和三泳凑到一起,低声交谈。
  埃文斯走过来凑到跟前。“极超音速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平静地说道。
  “是气穴发电机,”科内尔说,“这是一种高能量的声音装置,能够呈放射状地产生对称的气穴场,跟小卡车差不多大小。”
  埃文斯一脸茫然。
  “气穴,”三泳解释道,“指的是一种物质中气泡的形成。你烧开水时,就有气穴产生。你也能把水煮出声音来。但是在这里,气穴机旨在形成固体中的气穴场。”
  埃文斯阔:“什么固体?”
  “地下。”科内尔说。
  “我不明白,”埃文斯说,“他们要在地下制造泡泡,像沸水那样?”
  “是的,大概差不多。”
  “为什么?”
  安·加内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个会议是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参加,”她说,“还是任何人都能参加?”
  “当然,”三泳敲着键盘说。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图表,“我们正在查看来自‘北格陵兰岛冰心计划’以及‘东方号计划’冰核中二氧化碳的情况。”
  “你们这些家伙不可能永远瞒着我,你们知道,”安说,“我们乘坐的飞机早晚会着陆。我要搞清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会的。”科内尔说。
  “那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科内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飞行员打开无线电,“请检查一下你们的安全带,”他说,“作好准备,在檀香山着陆。”
  安说:“檀香山!”
  “你以为我们会去哪儿呢?”
  “我以为——”
  这时她突然停住了。
  莎拉想:她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当他们在檀香山给飞机加油时,一个海关官员上了飞机,要求检查他们的护照。看到特德时,他显得很高兴。他称特德为“总统先生”;特德也因被一个穿制服的男士注意到而感到得意。
  海关官员检查完护照,对他们说:“你们申请的目的地是所罗门群岛的格瑞达。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否清楚去格瑞达的旅行建议。鉴于当地目前的状况,许多大使馆已经向游客们提出了警告,建议他们不要去那儿。”
  “当地目前是什么状况?”安说。
  “岛上的叛乱者非常猖狂。那儿发生了许多谋杀案。去年澳大利亚军队到那儿俘获了许多叛乱分子,但还有一些。上星期那里发生了三起谋杀案,其中有两个外国人被杀。有具尸体,呃,被弄得支离破碎,头也没了。”
  “什么?”
  “头被砍掉了。不过,不是活着的时候砍掉的。”
  安转问科内尔:“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格瑞达?”
  科内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意思?头被砍了?”
  “也许就是为了那个人头。”
  “人头,”她重复道,“那么……你们说的是猎头者……”
  科内尔点了点头。
  “我要下飞机,”她说着,收抬好手提包,走下舷梯。
  这时,詹尼弗刚好醒来:“她怎么了?”
  “她不喜欢说再见。”三泳说。
  特德·布拉德利摸着下巴,作沉默状。他说:“一个外国人的头被砍掉了?”
  “显然,还有比这更惨的呢。”海关官员说。
  “天啊,还有比那更惨的吗?”布拉德利大笑着说。
  海关官员说,“当地的情形还不太清楚。有关报道也不一致。”
  布拉德利不再笑了:“不。我是认真的:我想知道。还有什么比砍头更惨的?”
  短暂的沉默。
  “他们把他吃掉了。”三泳说。
  布拉德利跌坐在椅子里。说:“他们把他吃了?”
  海关官员点了点头。“只吃了一部分,”他说,“至少报道是这样说的。”
  “真是他妈的畜生,”布拉德利说,“吃了哪些部位,这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天啊。他们把那家伙吃了。”
  科内尔望着他。“你不要去了,特德,”他说,“你也可以离开了。”
  “我得承认,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韪,”他依然用他那总统式审慎的语气说道,“对那些欲成大事者来说,被吃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想那些伟人们。想想艾尔维斯——被吃掉了。约翰·林伦——被吃掉了。我是说这并不是我们希望名垂青史的方式。”他沉默下来,脑袋垂到了胸前,这种姿势他在电视里做了无数次。“可是,不,”他最后说道,“我要面对这种危险。如果你们去,我也去。”
  “那我们去吧。”科内尔说。

《恐惧状态(恐惧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