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证据

    1
    “你午休时到公司附近的邮局里去一趟,把这些钱存了。”
    早晨离家时,妻子将一些钱款和转账单交给了藤波启一。邮局离藤波的家很远。因此,要寄邮件和汇款时,总是去藤波公司附近的那家邮局办理。
    经过长期贷款才好不容易到手的房子离市中心很远,住宅区地处东京城郊结合部,因为人口急剧膨胀,所以道路、学校、医院、自来水管道、商店街、交通等设施都不能跟上去。邮局也是其中之一。
    邮局的事,由藤波在公司的附近办妥了。下班时,藤波还顺便在下车车站附近的超市和小商店里购买一些要用的东西回家。
    居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居民们,提在手上的超市尼龙袋,成了回家时的标记。
    2
    周末赶在末班车之前回家的主要乘客,都是下班后在酒店里喝酒后回家的工薪族、会餐后回家的学生、酒店关门后回家的女服务员等,因此车内非常拥挤。又因为是周末之夜,车厢内弥漫着一股很浓烈的酒味。
    藤波终于从加班中解脱,连回家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径直往回家的路上赶去。幸好找着一个空座位,他任凭着身体随着电气列车的摇动而摇晃着时,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他没有喝过酒,所以不会真的睡过去。
    在深夜的电气列车里,没有早晨上班高峰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但却飘荡着颓废的疲惫和都市里特有的带着醉意的倦怠。
    人们深更半夜坐电气列车回到郊外偏僻的住房里去,明天清晨又要坐电气列车赶往各自的工作地点。
    平平安安地工作到退休的人,对三十多年间如此地循环往复,都不会有太大的怀疑。在这期间,即使跳槽调换工作,工作场所和生活居所之间的轮回运动也不会有变。
    藤波就是其中一人。
    他从二流的私立大学毕业二十多年,出人头地既不算早也不算晚,在平凡的道路上走来,也没有算得上有较大的挫折,很平常地结婚,和妻子之间生了两个孩子,在离市中心的单位有1小时20分钟路程的郊外,靠长期贷款总算有了一间小小的安乐窝。
    但是,到了这年龄,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冷落。他既没有特别的能力,也不与有势力的派系有瓜葛,以后要跳跃式提升是不太可能的。
    同时,他也非常平庸。他的存在对公司的发展决不会产生影响,有或没有都无关紧要,所以他也不会倒台。首先可以说,他将平平稳稳地度过他的人生,不会有大的过错。
    在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播报自己要下车的站名,藤波从座位上站起来,取下放在网架上的包,走下站台。他感到包有些沉,但他以为是今天午休时在公司附近的书店里买了几本新发行的小说,加上人已经累了,所以才感到有些沉甸甸的。读书,可称是藤波唯一的乐趣,既省钱又安全,还能长时间地投入。平时他总在包里放几本小说,但在电气列车里几乎不能读。站着读,人会感到很累,一坐下便又会感到困意。奇怪的是,只要在包里放着书,他就会感到心里很舒服。今天买好了想要读的书,明天休息就可以在家好好地享受一下了。
    藤波回到家,妻子还在入迷地看着电视。
    “哎!你回来啦。”
    她坐在电视机前回头瞥了一眼,无动于衷地说道。
    “阿正和美知子已经睡下了?”
    “阿正昨天起就去修学旅行了呀!美知子去参加团体活动,欢迎新生入学还没有回来。”
    妻子打着哈欠说道。
    “女儿快到出嫁的年龄了,到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说什么团体活动,是在和男朋友喝酒吧。不会有好事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你要相信孩子。罗罗嗦嗦的,还是先洗澡吧。洗完澡吃饭,晚饭都放在桌上。对不起,我先睡了。”
    妻子终于从电视机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一看见她那肥猪一样的肢体,二十几年前竟然会爱上她而结婚,藤波仿佛感到自己是在做恶梦。
    洗完澡吃完晚饭已是深夜,但明天休息,所以他还不想马上睡觉。对工薪族来说,周末之夜是最高的享受。
    睡觉前,藤波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包。他不由一惊,包里没有他买来的新版书。
    不可能没有的。在书店里付了钱以后,是自己亲手放进包里的。书不见了,但有一个手摸上去感觉沉甸甸的纸包。
    藤波无意地打开纸包,不料惊得目瞪口呆。纸包里是一叠一万日元的纸币。
    藤波还以为是假币或是儿童玩的纸币,但与真币一比较,没有任何不同。印刷、手感、清晰度都完全一样。这一叠钱无疑都是真的。估计大概有二千万。不!也许有三千万。藤波是错拿了别人的包回来了。这包的外观与他的包一模一样。
    但是,藤波下车时,网架上只有一只包。因此,准是这只包的主人先错拿了藤波的包走了。
    藤波数了数钱。这一叠钱有三千万元。除了钱以外,包内还放着周刊杂志、微型录音机、耳机、名片、刚开始拆封使用的避孕套、电话磁卡、旅馆住宿卡等。
    名片上印着有“业余作家”头衔的名字“下城保”,住处是新宿区大久保二丁目二十X番地、万寿庄。旅馆住宿卡上记着“3月7日”的日期和“下城”的名字。
    失主好像是一个叫“下城保”的人。除此之外,包里没有任何表示失主身份的东西。失去高达三千万元的巨款,失主一定会很焦急。藤波看看时间。半夜刚过零点。不!问题不在于时间。必须马上联络,通知失主包在我这里。
    藤波刚要将手伸向电话机,手便在半空中停下了。三千万元钱款的体积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大,埋没了他的视线。
    若有三千万元,重量要超过三点五公斤。凭现在的公司,加上工作一生的退职金,也不知道能否得到这些钱。
    在藤波常去喝酒的那家酒店里,有个叫千代的女人。此刻那女人的脸和三千万元钱重叠着在他的眼前晃动。她虽然算不上是个美人,但长着一副讨男人喜欢的脸庞,浑身透出成熟的气韵。
    千代好像对藤波颇有好感,每次他一去,她便会妩媚地靠上前来,简直要引起其他客人的嫉妒。他虽然偶尔也想送一些令她喜欢的礼物,去一趟温泉之类的地方,但被住房的贷款和生活费、孩子们的学费逼得焦头烂额。
    若有三千万元,平时压抑着的任何欲望都能够实现。从巨款中引起的诱惑,与千代的幻影重叠着,直逼上来。
    但是,这钱是别人的。只是失主拿错了包,所以自己才暂时保管着。尽管如此,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强烈地被这不属于自己的钱所吸引着。
    回头想来,在前半世人生中,藤波生活得很压抑。家境贫困,兄弟姐妹众多,自己是最小一个孩子,不得不常常忍声吞气地使用哥哥们用过的东西。
    在他的记忆中,从自己记事以后,他使用的玩具和衣服以及学习用品,从来就没有买过一件新的,全都是经过几个哥哥用过之后传下来,传到他这里时都已是很破烂了。新入学时,穿着破旧的衣服,带着脏兮兮的学习用品,混在穿戴齐整、皮鞋铮亮的学生当中去参加入学仪式,那是令人感到多么羞愧的回忆。
    好不容易考进大学以后,也是一直不断地打工挣学费。结婚以后,又被家庭的生活费和孩子的学费、房子贷款等所逼,每月两三次去偏僻处的酒店里尝尝酒味,算是喘一口气。在公司里,作为一个小人物要看上司的眼色行事,只能吃别人的残羹剩饭。
    在这样的人生面前,一笔巨款从天而降,尽管他没有使用的权利,但暂时远离主人的身边,简直就像说着“供你自由使用”似地一下子扔在他的面前。这些钱,藤波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主人随意地错拿了他的包走了,以交换的形式将装有三千万元的包留下了。
    不!等等!这钱里也许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主人是故意拿错的。藤波这样想着,作了另一番解释。
    若是那样,要是将钱归还给失主,主人也许会感到难堪的。但是,这钱对失主来说即使很危险,藤波也不一定就承担了它的危险性。
    藤波假如将这些钱收为己有,那又会怎么样呢?藤波始终在“假设”的基础上推算着。
    如果失主不是故意拿错,那么一定会拼命寻找的,首先会报告警署。不!先要对自己拿错的那只包进行检查,同包的主人藤波联络。
    对了!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失主为何没有向藤波联络?藤波立即去妻子的卧室,将已经躺下的妻子摇醒。
    “你干什么呀!好像突然想起似的。我很困啊!我没有那份心思。”
    妻子好像误解了,困倦地说道。
    “我不是要你!今天晚上我回到家之前,有人打电话来过吗?”
    “没有什么电话呀!”
    “也没有人来家里找过我?”
    “没有人来呀!如果有人来,我会告诉你的。你约好谁来啦?”
    “没有。没有约过人。”
    “那就让我睡吧。”
    妻子翻过身,将后背对着藤波,马上就打起了呼噜。
    失主果然没有来联络。为什么?丢失了三千万元,不会不来寻找的——
    果然这是烫手的钱,所以才换了只包?倘若真是那样——藤波苦思冥想着。突然,他“啪”地拍了一下膝盖。
    对了!失主即便想找藤波也联络不上。藤波回想着自己包内的东西,几本刚在书店里买的书,一本刚开始读的书,其他还有手帕、折叠伞、口罩等杂物,没有名片、身份证、月票、笔记本等表示身份的任何东西。
    书是在公司附近的书店里买的,那家书店是一家大书店的分店之一,那家大书店在全国都有分店网络,包装纸上没有印分店的店名。因此,无法知道那本书是在哪家分店里购买的。假如即使在东京都内的分店中找到了那家书店,他购买时正是午休时间,那时顾客非常拥挤,收款员也不可能记住他。
    就是说,失主与藤波之间是完全隔离的。藤波即使吞没了这三千万元,失主也无计可施。即使这钱是“烫手”的,他与失主也无法联系,所以那种危险性也被割断了。
    三千万元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在自己的手中,千代那妖冶的肉体突然变得具体,成为特写映现在藤波的视野里。这些钱在藤波那一直受到压抑的人生中,成为能满足一切欲望的阿拉丁(《一千零一夜》中的人物——译者注)的灯,是上帝赐给他的。
    兴奋从胸膛深处往上涌。这是一种不能与人分享的兴奋,是乐于独享的兴奋。
    结婚以后不久,妻子便另设卧室了。这对藤波来说,不和妻子同住一室,真是值得感谢的。这天晚上,他将三千万元垫在枕头底下睡了。
    3
    翌晨,藤波将钱放在另一只包里,将包寄放在车站的小件行李寄存处。藏在家里也许会被妻子发现的。他打算先放在车站的行李寄存处,以后再转存到银行里。
    得到三千万元以后,藤波感到世界都变了。如今他已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以前在欲望的面前有着一道绝对不能逾越的无形的障碍,但现在只要他伸手,一切都能手到擒来。
    这时,藤波才第一次真正地领悟到,欲望,只要具有能得到它的可能性,就如同已经得到了一样。有钱的人不想要,是因为他们随时都能够满足自己的需求。穷人贪欲膨胀,是因为他们无论怎么渴求,也不可能得到满足。要成为打开梦想和欲望的钥匙,与实现它相比,更重要的是有无实现的可能性。只要有实现它可能性,梦想和欲望就已经能够达到了。
    藤波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富有者的心态。如今他已成为拥有三千万元的富有者,相比之下,他的前半生是多么地凄凉。
    即使面对比自己更得志的一起进公司的职员,即使看着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即使瞻望着陈列在高级商店橱窗里的豪华商品,他都不会再感到羡慕了。只要想到我有三千万元,他就会感到自己无比地优越。
    不过,藤波还有些牵肠挂肚。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包里没有任何与他的身份或住处有关的东西。但是,如果包里留有已经被藤波遗忘了的线索呢?失主也许会抓住那种线索追查过来。
    还不能飘飘然地去花钱。失主找上门来时,如果还不出就无法为自己争辩了。否则还能找一些借口推说是自己暂时保管着。
    要观察一段时间,确认失主不会追来之后,钱才能花。
    过了一个星期,估计失主没有追来。藤波终于释然,放松了警惕。已经不要紧了,在藤波遗失的那只包里,没有任何表示他身份的东西。失主肯定是死心了。
    从那以后,藤波还非常注意新闻报道。如果是接受贿赂或不正当交易得来的钱,想报案也不能报,那么这钱对失主来说是烫手的,对藤波来说则是安全的。
    藤波终于放下心来。这时他已经将钱存入了银行。他从银行里取出五万元,购买了一条项链,背地里喊出千代,将项链交给她。
    千代一瞬间得住了,惊得讲不出话来。而且,当她知道这项链是送给自己的礼物时,她便脸上发出光来,一把搂住了藤波。
    “我真高兴呀。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生出来还是头一次呀!藤波先生,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仅用五万元,年轻女人就用了一连串的“非常”,将鲜嫩的肉体拥入藤波的手臂内任凭藤波抚摸。
    “千代君,这次休息时一起去旅行好吗?”
    藤波趁着千代正在为项链而欢欣雀跃着时,在她的耳边轻声喃语道。
    “好啊!旅行,我最喜欢了。真的要带我去?”对千代来说,像是双重的喜悦。
    “当然罗。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带你去。不过,我很难请出假来,所以暂时先找一个能住一宿的地方。”
    藤波说到“住一宿”时,故意将语气表现得很慎重。
    “加果住一宿的话,我也正合适。不过……有一点不好办呀。”
    千代的表情上掠过一层阴影,好像感到很为难。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藤波感到一阵不安,仿佛好不容易抓到网里的猎物眼看就要逃走似的。
    “也说不上不方便,我从来没有出去旅行过,所以没有出门旅行的衣服。”
    “是这事?衣服,不管花多少钱,我来替你买。”
    “真的?有件衣服,我早就看中了!”
    千代巧妙地利用了这次机会。
    无论千代看中什么样的衣服,因为有着三千万元,所以藤波的底气也足了。只是五万元的项链,她就如此眉飞色舞,所以即使加上一件衣服,价钱也不会贵到哪里去。
    藤波品尝到了钱的威力。如果没有那意外飞来的三千万元,他也不敢动千代的脑筋。面对千代的好意,他缺乏相应的经济实力,但他更缺乏勇气。金钱竟然给了藤波勇气。他仿佛感到,以前一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社会,如今已经向他敞开了门户,朝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他不可能将三千万元全都交给千代,只是将其中极小的一部分作为礼物,千代便答应做他的情人。
    藤波信心倍增。得到千代的承诺,他仿佛感到自己得到了一本护照。这本护照将引导他通往世间那些漂亮女人们的身边,而在以前,他对那些女人们是高不可攀不敢奢望的。
    藤波对妻子说,下一个周末连同休息日都要出差。平时他就常常在休息日里出差的。
    “你自己要当心点。”
    妻子没有任何怀疑,敷衍地说道。那副表情好像是将他当作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宁可让他在休息天里出差,落个清静,求之不得。
    他在百货店里替千代买了一套五万元的超薄型西服。千代兴高采烈。虽然服装稍稍有些过时,但穿在千代身上,透出千代那性感的身影,成熟的气韵得到了强调,走在路上会增加回头率。
    藤波的满足比千代更大,只要想象出千代脱去那套衣服时的场面,他便会心花怒放。
    约定出发旅行的前一天早晨,藤波一边胡乱地吃着早饭,一边似听非听地听着电视新闻。不料,电视主持人报出的一个人名,让藤波惊得将饭碗都翻落了。
    “18日11点左右,在东京都新宿区大久保二丁目二十X番地万寿庄住宅105号室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名房主的朋友来访时才发现,31岁的房主下城保先生已经死去,因此他便打了110电话报警。
    “经新宿警署调查,下城先生的后脑部有被钝器殴打的痕迹。推断死后已有一个星期至十天,警方断定是杀人事件,要求警视厅搜查一课增援,同时在新宿警署里设置了搜查本部。
    “据调查,下城先生的衣着没有凌乱和争斗的痕迹,但屋内有被人翻过的形迹,估计是熟人杀害下城先生以后,伪装现场,装作是遭到了抢劫。目前警方开始调查下城先生的社会关系。”
    主持人后面的话,藤波确实听着,但已经听不过去了。下城保、新宿区大久保二丁目二十X番地、万寿庄,主持人广播的姓氏、住所等,都极大地震动着藤波的听觉,久久不愿离去。
    可能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但“下城”的姓很少见,住处也一致,肯定是三千万元的失主。
    失主被杀。就是说,三千万元已经永远不能归还了。不知道是谁杀了下城,但藤波感到自己真想感谢那个凶手了。电视广播说,警方认定是熟人作案,调查他的社会关系。被害者和藤波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那天夜里,在拥挤的电气列车里,下城只是错拿了藤波的包。无论怎样清查下城的社会关系,藤波也不会出现在警方的视线内。就是说,藤波处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俗称湿手沾干面粉,但藤波完全不用弄脏手就得到了三千万元。他感到自己简直想高呼“万岁”了。
    “你在干什么呀?上班要迟到了!”
    被妻子一提醒,藤波才回过神来。他端着饭碗茫然地看着电视机。新闻终于结束,广播员在报告着天气预报。
    藤波慌忙站起身来,不料将饭碗又碰落在地。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慌慌张张的!简直像是受到警察追捕的凶手。”
    妻子一副讽刺的口气说道。
    妻子也在看电视。因此她是无意说的,但藤波却大吃一惊。妻子那句“像是受到警察追捕的凶手”的话,使藤波想起了某种可能。
    下城和藤波之间虽然没有任何关联,但下城死去,最得益的是藤波。就是说,从警察的角度来看,藤波具有杀害下城的动机。
    假如警察发现有一个藤波存在,就准会将他设在头号嫌疑人的位置——
    嗨!别开玩笑呀!
    藤波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正在变得苍白。虽然信口开河说什么想感谢那个凶手,但自己就是应该受到警察追捕的头号人物。
    藤波当着妻子的面离开了家,但他已经无意再去上班,即使到了公司里也没有心思工作,那样也许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在路上向公司打了一个电话,推说自己身体不好请假了。
    但是,他也不想回家。他在上班路线的半途中下车,走进旅馆里,不知所措地浪费着时间。
    约好明天与千代一起出去的旅行,他也已失去了愉悦。第一次斗胆偷情寻欢的旅行,只会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边听着背后警察追来的脚步声,一边却在与年轻女人寻欢,他怎么也没有那份心思。
    千代一定会不高兴的。而且,他知道这是在他的人生中放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他不想那样。他也不想和千代联络,说放弃这次旅行。
    这天,他在旅馆的房间里茫然地一直待到晚上,很晚以后,他才终于走出旅馆向家里走去。妻子还以为他是下班回来。
    “明天出差取消了。”
    藤波告诉妻子道。
    她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
    “哎,你身体不好?”
    “不,是工作另有安排。”
    “是吗?”
    妻子没有深究。丈夫出不出差,对她来说,好像都无关紧要。
    “你饭吃了吗?”
    妻子将话压缩在最小限度内问道。
    “我吃过后回来的。”
    “是吗?洗澡水已经开了。”
    妻子嘴里这么说着,又将目光对着电视机。
    藤波没有一点儿食欲,也不想洗澡。
    他早早地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重新取出下城保的包。钱已存在银行里,包和包内其他的东西都放在身边。
    藤波重新审视着名片上的名字和住址。下城保,新宿区大久保二丁目二十X番地,万寿庄,业余作家,没有错。这样看来,不可能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了。
    藤波再次检查了包内的东西,避孕套和旅馆住宿卡引起了他的注意。旅馆住宿卡的发行日期是3月7日。是拿错包那天夜里的三天前。在旅馆住宿卡里,除了“下城先生”之外,就是别名。
    避孕套盒子内用过两枚避孕套。他使用过避孕套,说明他有相好。那个相好也许就是旅馆住宿卡里记录着的同伴。女人是导致犯罪的根源。
    某种想法在藤波的意识中渐渐地膨胀起来。下城保与同伴有一种能在旅馆里共度美好时光的关系。男女之间常有的那种痴情或怨恨发展为杀人。
    放在下城保包里的三千万元,也许就是出自凶手之手。凶手受到下城保的敲诈将钱给了下城保,但后来一怒之下却杀害了下城保。
    如果钱在下城保的身边,凶手就会取回去的。说在作案现场发现翻找过的痕迹,说明那个凶手在寻找这三千万元。
    藤波从包里取出微型录音机倒带播放。磁带只录了极小一段,其中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杂音。
    首先是录着藤波乘坐的私营铁道沿线K车站站名的广播,夹着一段杂音,传来“过马路”的儿歌。汽车的喇叭声断断续续,接着是广播员说“是XX车站”的声音。好像是在汽车里。广播了几个停靠站名,又广播了绿丘四丁目这个停靠车站的站名以后,声音的性质变了。已经不是停靠站名的广播,传出有规则的脚步声。接着,第一次传出说话声:“哎!多田君,你刚回来!”估计这是最后,传来开关声,录音中断。
    藤波又将它重新播放一遍,剩下的磁带里什么也没有录。
    外出时将录音机放在包里的时候,有时不注意会将开关打开着。看来这盘磁带不是有意在录音,而是碰巧撞开了开关。是有人打招呼时偶尔关掉了开关,还是主人发现录音机空转着才关掉的?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总之,那时持有录音机的人,据推测好像是一个叫“多田”的人。
    录音机在下城保的包里。录音机里录着那个叫“多田”的名字,他不可能与下城保无关,但估计关系也不可能太密切。
    藤波向旅馆住宿卡的发行方、新宿的旅馆打电话,确认登记的房间号码是双人房间。因此,下城只要不是同性恋者,同伴就很可能是女性。
    藤波不懂侦查,但警察手上没有这旅馆住宿卡和刚开始使用的避孕套、微型录音机等,因此藤波比警察抢先了一步。藤波希望自己抢在警察的前面找到凶手。不找到凶手,他无法安下心来。如果警察在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发现了藤波,就一定会将他当作凶手。警方即使已经怀疑上了真正的凶手,在发现藤波时也会放走那个凶手。三千万元是无法抵赖的证据。
    但是,藤波不想放弃这难得的三千万元。那是上帝赐于藤波的钱。要保住这份上帝的恩赐,就必须在警察找到藤波之前找到真正的凶手,并设法将凶手引渡给警察。
    藤波决定自己去寻找凶手。线索就是录在磁带上的声音。如果沿着这声音查找,就能找到凶手。
    藤波决定放弃与千代的旅行,去查找凶手。
    录进磁带中的K车站,在藤波下车站朝东京方向再过去第三个车站。沿着磁带里的声音下车,站台上只有一个检票口,出口却分成南口与北口两处。
    看来磁带主要是在汽车上录下的。藤波先走出热闹的北口,外面是交叉路口,银行、书店,各种商店鳞次林比。正在那时,横道线上的信号灯变成了蓝色,行人们在“过马路”的儿歌声中开始穿过横道线。
    跟随行人们过完马路,有个公共汽车终点站。几辆汽车停靠在各停车点里。不知道磁带里录着的,是在哪一辆汽车上。藤波先向停靠在最近一个停车点上的汽车司机讯问绿丘四丁目坐哪辆公共汽车可以到达,司机告诉他坐第三个停车点上的汽车。第三个停车点上,公共汽车还没有到达,乘客们都排成一队等待着。
    以车站为中心,四周是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但靠着机械开山填谷,建起了东京都城郊结合部住宅区,大规模的新村区划以车站为中心分散在四周。
    和藤波下班回家的那个下车车站一样,早晚高峰时非常拥挤。道路狭窄,好像赶不上人口的急剧增加,公共汽车在狭窄的街道中慢吞吞地行走着。
    终于到了郊外,但乘客仍不见减少。藤波留意着汽车里的录音广播。汽车开出平坦的街区,来到了此起彼伏的丘陵地带。在丘陵的斜坡到山顶之间,在稀疏的杂木林里,簇拥着新建的房幢。
    东京极度膨胀,它的触度吞噬和逐赶着大自然,绿荫充溢的丘陵地带,以前是树种和野兔的天堂,如今被人类的小兔屋似的居所埋没了。
    不久,前面豁然开朗,汽车开进了建造在新开发土地上的高层住宅群里。乘客们在这新住宅区里最早设立的车站上涌下汽车。汽车里的广播报告说是“绿丘四丁目”。
    随着四丁目的广播下车,眼前有一个小小的儿童公园,四周围着外观统一的新村楼房。呈三角形的儿童公园里设有滑梯、丛林游戏场、荡秋千、操场等,在现在这个时间里,公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磁带的主人是在四丁目车站下车,遇见附近的熟人,熟人才向他打招呼,喊他“多田君”的。“多田”这个姓不多见。这一带一定会有叫“多田”的住户。
    但是,新村楼房磨灭了居民的个性,从它的外现很难分辨出不同住户的特点。
    白天从挂在阳台上的衣物,才勉勉强强地表现着各户人家的个性,但一到晚上,规格统一的窗内都点起同样颜色的灯,说是私人住宅,还不如说更显得是被规格化的人生的缩影。也许在那些窗内的灯光下,同样结构的家庭都围着相似菜单的餐桌,看着同样的电视节目。
    藤波打量着公园的周围。在整齐的新村房幢之间,他发现一家仿佛被人遗忘了的点心辅。
    那家店铺小得令人不敢相信,简直使人怀疑它竟会在这样的地方做买卖,经营着袋装的点心和冷饮。商店的顾客肯定是来公园里玩的儿童们。
    藤波心想这一定是某位隐居的老妇人当作消遣开的店,并非为了赚钱。他一边探头探脑地向店内张望,不料一位年轻主妇似的女人向他招呼道:“欢迎光临!”
    藤波马上感觉到不买些什么便有些失礼了。他买了两三袋中意的点心,一边问:
    “这附近有没有一户叫多田先生的家?”
    “嘿!若是多田先生,他的房间是在那里4301幢的四楼呀!”
    她指着那个角给他看。
    “瞧,正好是写着房幢号码的那一边。”
    4301幢,雨水在楼房外墙上描着黑黑的花纹,房幢缺去一角,令人感到阴森森的。四周楼房的外墙都被统一成明快的颜色,与此相反,只有4301幢整个儿黑糊糊的。在这新村中,一定是最老的楼房了。居民也许都已经换了几代。
    “朋友介绍我来劝多田先生投一份保险,多田先生在做什么工作?”
    藤波问道。
    “哎,来找他投保,却不知道那些事?”
    店铺主妇露出怀疑的神色。
    “听说以前是学校的老师,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所以朋友也没有听说他现在在做什么。”
    藤波立即随口说了个谎。
    “要说多田先生嘛!现在他在车站附近的大楼里借房子开了一家私塾。我们家的孩子也由多田先生在教。”
    本来是随便问问,不料却碰了个正着。
    “多田先生还有个夫人吧。我不认识他的夫人,不过想趁此机会,劝他们一起投保。”
    “当然罗!他的夫人很年轻,又非常漂亮。”
    想再多打听一些,但生怕问得太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藤波按点心铺主妇的指点,找到了那幢房子。在楼房的楼梯口,设有整幢房子的信箱,在4301幢141号室的信箱上设有“多田郁夫”的姓氏牌。
    多田郁夫的妻子也许正是下城保的相好。
    在多田的信箱上插着一封像是邮送广告的信封。藤波打量了四周,见没人,便偷取了那封信。这时,从楼梯上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藤波慌忙离开了那里。
    藤波回到车站附近的公园里,找了一条长凳坐下,取出偷来的信。打开信封一看,那是银座有名的宝饰商店的商品介绍。收信人的名字是多田千鸟。
    “终于找到了。”藤波体验到一种胜利者的情怀。
    住房初看很简陋,但看银座的宝饰商店给他的夫人寄商品介绍来,看样子生活过得非常宽裕。也许是经营私塾赚的钱,难怪他能拿出三千万元来。
    这时,藤波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将下城保的旅馆住宿卡上记载着的相好认作嫌疑人,就不难猜测那个相好就是多田千乌,她的丈夫也有杀害下城保的动机。
    多田千鸟因与下城保的婚外恋关系,被人敲诈三千万元。如若多田郁夫知道那些事,他不仅妻子被人睡了,还要被人敲诈三千万元。可以说,他完全有着杀害下城保的动机。
    但是,眼下还没有出现警察追查多田夫妇的报道。警察没有弄到旅馆住宿卡,也许还没有在下城保生前众多的朋友中发现多田夫妇。
    在回家途中,他顺便去了开办在K站附近大楼里的多田私塾。那家私塾在六层楼的出租大楼里借了三层楼面,学生众多,显得很兴旺。教室也被分成几间,雇有教师,是一家有着相当规模的私塾。看来正好有一个班级放学,许多中学生从大楼里走出来。
    对这天的调查,藤波满意而归。
    他想接着雇私立侦探对多田夫妇进行调查,但又没有这么做。如果让警察察觉他对多田夫妇有着出乎异常的关注,就会招人怀疑。
    只要确认下城保和多田夫妇的关系就足够了。他感到怀疑的是,录有多田千鸟房间里声音的磁带,为何会在下城保的包里。这只能解释为多田千鸟在与下城保幽会以后,忘记在下城保那里了。
    案发以后,有关下城保被杀,还没有凶手被抓获的报道。警方的侦查工作好像还在秘密地进行着。
    确认了下城保的相好以后暂时放下心来的藤波,一个冲动,便又为千代买了一只十万元的手表,今千代大为感动。
    “上次真对不起了,单位里有一件事脱不开身呀。想和你联络也联络不上。”
    在十万元的手表面前,千代马上绽出了笑脸。
    “上次约好的,我在车站上等了你很久呀!不过,若是工作忙也没有办法的。我原谅你。”
    千代拿着藤波赠送的手表,对藤波失约的忿恨烟消云散。
    加上上次送给她的项链,还只是用了二十万元。确认了下城保相好的真实身份后,藤波变得胆大起来。警察如果察觉多田夫妇,藤波就绝对安全了。
    藤波写了一封信。
    “请调查居住在K市绿丘四丁目4301号房幢141号室的多田夫妇。多田千岛和上次在家里被害的下城保先生处于不正当关系里。丈夫多田郁夫知道这一事实后为泄愤而杀害下城保先生的嫌疑很大。作为表示下城保先生和多田千岛的婚外恋情的证据,如果调查新宿王子旅馆的住宿登记,两人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了。下城保先生和多田千鸟于3月7日留宿在该旅馆的2015号室。”
    藤波用电脑打好上面这段文字,向设有搜查本部的新宿警署寄去。
    他想,搜查本部也许会因此而逮捕多田夫妇。于是,三千万元就完完全全地成了他的东西。
    现在才能放下心来,与千代一起去温泉旅行并住上一宿了。千代也翘首待望着。根据藤波的告发,警方一定会对多田夫妇有所行动的。
    三千万元的主人被杀,凶手被捕。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拦藤波了。藤波的心情是极其快乐的。
    有了这三千万元钱,他仿佛感到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他可以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光这一点,他就已经称心如意了。
    4
    与千代约好出去旅行的前一天,两位陌生男人来公司里拜访藤波。两位来访者自称叫“牛尾”和“青柳”。藤波对来人没有丝毫的记忆。
    传达室问他们有何贵干,他们说见到人就明白了。看上去又不像推销员,对来访者的强硬态度,门卫感到有些不快。他们说不见到人不回去,门卫感到很为难,只好将他们带进会客室。
    藤波一走进会客室,两名陌生男子便站起身来,轻轻鞠了一躬。一个是上了年纪颇显稳重的男子,另一人是30岁左右。目光敏锐的单臂男子。这两个人,藤波都是第一次看见。
    “突然来打搅您,实在很抱歉。”
    年长的男子很客气地低了一下头,自称是新宿警署的牛尾。年轻的单臂男子自我介绍,说是叫“青柳”。
    知道他们的身份,藤波的脸变得很呆板。他叮嘱着自己要沉住气,虽说警察来了,但用不着慌张。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破绽。但是他的脸庞却无法舒展开来。
    自称牛尾的年长刑警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非常慎重地说道:
    “在我们的管辖内发生了一起事件,有些事情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打搅你了。我们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是什么事件呀?如果我能对你们有帮助,你们尽管问。”
    藤波拼命地使自己镇静着。
    “你认识下城保这个人吗?”
    牛尾单刀直入地问。青柳在一边将锐利的目光对着他,审视着他的表情。
    藤波心想终于来了。负责侦破下城保凶杀案的新宿警署刑警既然来了,这样的提问是理所当然的。
    “不认识。他是谁?”
    藤波按原先准备好的话作了回答。
    “你也许已经听过报道,就是3月18日发现在我们管辖内的住宅里被人杀害的被害人。”
    “嘿!这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对那些带有血腥味的新闻不感兴趣。”
    藤波掩饰道。
    “是吗?每天都有犯罪事件发生,你对那些报道丝毫不感兴趣,这不是太冷酷了吗?”
    “不!不是冷酷,是有意识地回避,不去听那样的新闻。”藤波修正了刑警的话。
    “你会说不认识下城保,……不出我们所料。”牛尾说道。
    牛尾那句“不出我们所料”的话牵动了藤波的神经。
    牛尾向青柳使了个眼色。看着青柳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藤波暗暗吃惊。那是藤波在电气列车里被人错拿去的包。
    “这只包,你还记得吧。”
    牛尾注视着藤波的脸,口气显得非常肯定。
    确认那是藤波的包,便等于确认藤波从中侵占了三千万元。
    藤波叮嘱着自己,这是关键时刻,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是我的包。警察是在蒙我!
    “我也有一只同样的包……是商店里买的,所以我想同样的包多得是。”
    藤波随口答道。
    “我们调查了生产厂家,说这种类型的包现在已经不生产了。投放市场销售的数量大约是五千只。”
    “市场上既然有五千只包?这么说来,有同样的包也是很正常的呀!”
    “麻烦你了,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的包?”
    牛尾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没有带着,放在家里。”
    “我们已经向你的同事调查过了,听说你以前上班时带的包,和这个一模一样。你喜欢看书,包里总是放着好几本书。”牛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藤波很震动,他没有想到警察连这些事都已经调查过了。
    “为什么平时用惯的包,最近不用了?”
    牛尾仍不放松。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长时间使用的东西用腻了,这也很常见。”
    藤波回答道。
    “是吗?这很正常。只是我们发现,你平时用惯的包不用时,正好是在下城保被杀之前。”
    “那是偶然的,没有任何联系!”
    藤波不由抬高了嗓音。
    “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件不能说毫无关联的东西。”
    牛尾不仅是语气,就连一直逼视着藤波的目光都明显带着一股威严。牛尾又向青柳使了一个眼色。青柳将一张纸放在藤波的面前。这是藤波寄给搜查本部的信。
    “前几天,我们收到了这样的信……”
    牛尾和青柳都将目光盯视着他的脸。
    藤波在心里再次叮嘱着自己,……绝对不会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封信是自己写的。
    “这封信怎么啦?”
    他故意反问道。
    “这封信的主人作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这个错误的判断非常重要。据来信说,多田千鸟的丈夫是因为怨恨妻子与下城保的不正当关系,而杀害了下城保。但是,据我们调查,多田千鸟的相好不是下城保。因此,多田郁夫先生没有杀害下城保的动机。”
    藤波仿佛感到当头被打了一棍。其实他的脑袋真的在痛。
    “可……可是,下城保也许知道多田千鸟的婚外恋,才敲诈了她。丈夫恨透了才杀了他。难道不会有这样的事?”
    “嘿!你怎么知道她受到了敲诈?你知道得很清楚嘛!”牛尾的嗓音和神色都带着嘲笑似的。
    “这样的事,人人都能猜想得到的!”
    “你的推理很准确。下城保知道多田千鸟在偷汉子,便敲诈了她。对她说,要想不让丈夫知道,就交三千万元出来。千鸟屈服于下城保的恐吓,就准备了三千万元。
    “但是,据她供述,她将准备好的三千万元放在包里,于3月7日晚上去了下城保指定的新宿王子旅馆2015号房子时,下城保强行与她发生了关系。那时,据多田千鸟说,她将当作笔记本使用的微型录音机遗忘在旅馆房间里了。听说多田千鸟被敲诈了钱财,还遭到了强xx,千鸟的相好……叫汤本隆夫,他是多田郁夫私塾里受雇的老师,据他招供,他听说后非常气愤,便于3月10日晚上赶到下城保的住宅将他杀害,将装着三千万元的包夺了回来。
    “据汤本招供,作案以后,他心想坐出租汽车回去会留下形踪,便坐电气列车回家,将包放在网架上,不料下车时错拿了一个完全一样的别人的包。他说,将放着巨款的包放在网架上后,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作案的杀人事件上。在汤本错车走的包里,放着几本新发行的书和一些杂物。于是,被汤本错拿走的那只包的主人,便得到了汤本装着三千万元的那只包。但是,那人还没有出来承认。”
    “那是当然的。汤本错拿走的那只包的主人,即使联络也不会知道有个汤本。错拿的包里,即使有下城保的线索,也不会有汤本的线索。”
    “正是如此。听说下城保的包里放着三千万元和下城保的名片、旅馆住宿卡、刚拆封使用的避孕套、多田千岛的微型录音机等。因此,拿到下城保包的人,不会与汤本联络。假如将场本错拿走的包设为A,将下城保的包设为B,B包里放着大量能查找到主人的线索,相反A包里没有任何表示主人身份的东西。但是,纵然A包里有线索,汤本也不会与A包的主人联络。如果联络,就等于自己承认是杀害下城保的凶手。
    “同时,得到B包的A包主人,假如即使与下城保联系,下城保已经被杀,根本联络不上。那时,正遇上报道说,下城保的尸体被人发现,获得B包的人就起了歹念。如果B包的主人已经死了,B包内的巨款就没有人招领。可是,获得B包的人猜想得到,另有一人知道B包内装有巨款。那就是杀害下城保的凶手。凶手如果这时被捕,三千万元就完全成了A包主人的了。因此,他就要根据B包内的磁带录音寻找多田千鸟,将她误认为是凶手,向搜查本部告发。能将多田千岛错以为是嫌疑人而找到她的人,只有获得B包的人。而且,我们认为,你就是B包的获得者,从B包内的资料中找出多田千鸟,将这封信寄给了搜查本部。”
    牛尾滴水不漏地推理道。
    “你……你们怎么能如此断定?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得到了B包?”
    藤波被逼到了死角,他殊死地反抗道。
    “那是因为A包内留有包的主人自己所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藤波的胸膛内突然涌出一阵慌乱。尽管他认为绝对不可能,但警察追查到这里,这一事实本身明白无疑地证明着自己的疏忽。
    “就是这个!”
    青柳好像等待着时机似地,将一张纸片放到藤波的面前。
    那张纸片上印着“受理号码172”的数字,和“3月10日”的日期,以及“赤坂东邮局”的文字。藤波一下子还没有领悟这张纸片的含义。
    “这张纸片是赤坂东邮局在受理窗口发出来的。到窗口接受服务的顾客要从自动窗口受理机里吐出来的纸条上撕下这张纸片,等着窗口服务员喊自己的名字。你是3月10回去赤坂东邮局的。
    “我们去邮局调查,才知道这张纸片的号码就是你。你那天从该邮局的XX窗口存入了七千八百五十元。这张纸片留在了A包里。没有人会将这张没有价值的纸片特地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包里。
    “服务窗口本来在喊到纸片上的号码时,顾客要将纸片交给服务窗口,但窗口服务员并没有特地要求顾客归还。你将忘了交给窗口服务员的纸片顺手放进了A包里忘记了。这张纸片的主人就是A包的主人。因此,你就是寄信人,是三千万元的获得者,也可以说是侵吞者吧。你将那些钱怎么处理了?”
    牛尾和青柳的目光严厉地直刺着藤波。
    藤波一下子泄下气来。
    青柳对他说道:
    “你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呀!如果没有你寄来的信,多田千鸟就不会进入我们侦查的视线。我们从多田千鸟的身上查出了汤本隆夫,才知道他拿错了包。你真是咎由自取,这三千万元误了你的后半生呀!”
    青柳最后说的话,给了藤波重重的一击。

《森村诚一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