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静静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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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4日上午9点半。
    天空中被乌云遮盖着阴沉沉的。但由于乌云的上方放射下来阳光,所以感觉不到要下雨的样子。
    富士五湖警察署位于山中湖与河口湖之间的国道边上,它冲着西南方向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正面。富士山的山麓是一片片的落叶松林,雪白的富士山庄重屹立,而此时的山顶却掩藏在乌云之中。昨天晚上寒冷的风雪已经停了下来,这一带充满了宁静和安详。
    多么好的一个清晨啊……
    由于今天是1月4日星期日,因此署里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员上班。今天正好是刑事科长中里有京警部值班。他站在二楼的窗户边,远眺着富士山,心中充满了愉快的通想。新年里只发生了几起交通事故,还没有可以称得起“案件”的事情发生,因此他觉得今天的值班也和休息一样轻松。从昨天夜里起,为了防备处理案件,他几乎一口酒都没有沾,胃中感到清爽痛快。每年的1月4日署长都要对全署人员进行一次“新年致辞”,而今天因为是星期日而被顺延。他心里想,总算过了一个耳根清静的新年了……
    中里的腰围很大,为了减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没事儿的时候用手掌按摩腹部。今天,他闲来无事,一边按揉着肚子,一边来到办公桌旁。他拉开抽屉,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他已经答应了妻子要他戒烟的要求,于是在抽每只烟时要使用具有过滤作用的塑料烟嘴。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总也找不到那只烟嘴了。
    这时,他听到一辆车在署门口刹车停了下来。他又来到窗边向外一看,大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轻型客货两用车。在助手席和后排座上下来了两名男子。汽车的腰部写着“湖南亭”的字样。
    正当中里找不到那只烟嘴只好“干”抽烟的时候,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快步登上了二楼,来到了他的房间。
    “刚才旭日丘别墅的人来了,报案说昨天夜里有歹徒闯入民宅,杀死了别墅里的一名老人。”
    年轻警官的报告一下子吸引过来其他警官的目光。
    “是直接从旭日丘来的吗?”中里问道。
    “好像是电话吧。电话线被切断了。没有讲完。正好‘湖南亭’的车去取外卖的餐具,就搭他们的车来报案了。”
    “报告当地派出所了吗?”
    “好像还没有。”
    中里听完,马上快步离开办公桌朝楼下走去。他今年40岁,3年前升至警部,身高1米65,体重78公斤,是典型的日本人体型。虽然他行J腿不长,但行动非常敏捷,步速也很快。
    今天终于又不得安宁了……
    他下到了一楼,马上来到正在和其他警官说话的这两名男子身旁。
    “这位是刑事科长。”别的警官介绍了一下中里。
    “啊,对不起,”其中一名男子略微顿了顿,又向中里讲了起来,“我们是旭日丘别墅和江家的人。全体亲戚利用新年休假都聚在了一起,可今天早上,会长……也就是和让药品公司的会长和江与兵卫在他的卧室里被人杀了……啊,对不起,忘了说了,我是和江与兵卫的外甥女的丈夫,叫道彦;在神奈心大学……”
    他边说边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他长了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子,一副长脸,两鬓已经花白,给人一种认真、稳重的感觉,但这会儿看上去相当慌乱。
    “被杀了…肯定死了吗?”
    “可不是,太遗憾了……”旁边那名三十多岁、高个子的男人答道,“他的胸部被刺了一刀,今天早上看到时,好像时间很长了。啊,我是外科大夫,大体上可以判断出来……”
    中里问清了他们没有向辖区的派出所报案,而是直接来警署时,便立刻让身边的警官通知派出所,马上赶到现场。他也同时命令本署派出两名警官赶赴现场。由于辖区;的派出所距离和江家只有5分钟的车程,所以还要求他们在勘察现场后马上用电话报告。
    然后中里又把他们让到里面,请一名警官对这两名报案人做笔录。
    “昨天夜里,我们一共有9个人,吃完了晚饭后打扑克…邓阿,准确地讲是7个人,我的女儿摩子和家庭教师一条春生老师在二楼写毕业论文,一直到11点……”
    中里问,主要是道彦回答。但问话一直进不了问题的核心,道彦讲得非常琐碎,中里要他不要拘泥细节,讲述主要问题。
    “摩子发现自己有几本重要的参考书没有带来,便在11点要了一辆出租汽车返回了东京,所以春生老师也加入了我们打扑克的行列,一直玩到凌晨1点左右……
    “对。后来会长吃了一点儿夜宵后,大体上是11点45分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同道彦一起来的、叫间崎钟平的人补充道。
    “啊,是的。当然了……后来大家都光顾了打扑克,没有注意,这才……”
    说到这里,道彦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会长睡觉去以后,剩下的7个人一直玩到凌晨1点左右,打扑克结束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时快1点半了。今天早上大家都没有早起;快9点时,会长的夫人实子和我妻子淑枝才起了床……”
    “是谁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中里问道。
    “是实子夫人。因为会长平时再晚也是8点钟起床,她觉得这会儿比平时安静就有些奇怪,进去看了看……啊,实子夫人的卧室在会长卧室的旁边……”
    “听到实子夫人的惊叫后,其余6个人都赶到与兵卫的卧室,看到会长已经死在了他的床上。那会儿刚好是9点钟。”道彦说道。
    “我们当然要马上报警了,但电话不通。也许是歹徒掐断了电话线,正好‘湖南亭’来收拾昨天送餐的餐具,于是我们马上搭他们的车匆匆赶来了。”
    为了慎重起见,警官又问了一下同来的“湖南亭”的伙计,情况大致如此。
    9点50分派出所的报告也到了,与报案人所说无异,勘察结果和尸检也证明了这些事实。
    于是中里马上召集在署内的全体警官,并马上向甲府的县警总部联系,申请派来调查小组。同时中里派出了8名侦察员和两名法医立即赶赴现场。
    住在警署后面宿舍的署长相浦克平警视,5分钟之内也赶到了。今年2月他就54岁了,一年后便要退休,但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要小,平时也注意形象仪表。这会儿也是一身合体的制服,给人一种精明干练高级职员的风貌。平时他极富口才,并传说他是打算退出公职后意选市长呢!
    “那就随时报告一下调查的情况吧!”他冲着急匆匆赶赴现场的中里大声叮嘱道,“如果设立调查总部的话,那就是自去年以来的第二次了。”
    去年春季,管界内发生了一起河口湖的中年男子溺死事件,开始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殉情事件。但刑警们从一些细节中看出了蹊跷,全力进行侦破,结果查明那是一起伪装殉情的杀人案,并很快将凶手抓捕归案。也就因为那个事件,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名声大振。面对记者,相浦署长的三寸不烂之舌有了用武之地,给警方挣足了面子。
    “你们的努力,可是你们日后增加政绩的机会呀!”
    从相浦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十分信任部下的才干。同时他也是希望通过部下的努力使自己的业绩再添光辉。
    中里耸了耸肩,一边穿着现场作业服一边大步朝停车的后院走去。
    2
    位于旭日丘别墅地区西侧的和江家周围,先期到达的警察们已经拉起了保护现场的警示绳带。
    中里一行人从大门来到别墅内后便直奔与兵卫的卧室。回到了别墅的道彦陪着他们,打开了客厅右侧的门,顿时看到东侧走廊的地毯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几处污迹,警方认为也许是凶手的脚印,但没有进行法医学鉴别就不可贸然下结论。中里的部下们只是忙不迭地拍照、取证。中里同时命令其他刑警:为了不破坏现场,先在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痕迹上铺上草席,小心地进到走廊里。
    “发现尸体后,我们就特别注意不要破坏了现场。”
    打开与兵卫卧室的门之前,道彦对中里解释道。
    这间10张草席大小的正方形房间里还拉着窗帘。床边的床头柜的下面亮着淡淡的床头灯的灯光。走廊方向的亮光和从窗帘间隙照射进来的光线,足以看清室内的陈设和现场的景象。
    紧靠墙的床上躺着老人的尸体,毛毯一直拉到了他的下巴处,在床头柜的下边,有被弄倒的小型台灯、高脚银制的水果盘、梨、桔子、水果刀、餐叉,以及有关医药方面的杂志,地毯上还有几处血迹。
    位于床脚的柜橱的抽屉全都被拉开了,而且里面被翻得十分凌乱。
    室内很热。有25度以上的样子。中里看了一眼电暖器,现在还在送着热风。
    “会长有夜里开电暖器、盖毛毯睡觉的习惯。”道彦向中里解释道。
    中里来到别墅里时,起居室里就有两名男子和3名女土了。当警方的人员进来后,只有道彦和钟手忙前忙后地向警官作着说明,而那几个人则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观察着刑警们的工作。
    中里记住了现场的第一印象之后,便让股长鸣海警部补拉开窗帘。
    打开了这个面冲着阳台的窗户上的窗帘后,中里朝床边走过去。
    他对着那张细长而平整的老人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拉开了盖在与兵卫身上的毛毯。与兵卫薄薄的长袍里面穿着一件绸缎的衬衣,在他的胸部中央稍稍靠左一点,看得出是一把匕首刺过的痕迹。伤口的周围几乎不再出血了,因为已经全都凝固住了。在他的双手上还有几处锐器的划伤。
    “歹徒行凶时,会长应当还在入睡中嘛。”
    中里有些意外地轻轻唠叨了一句,道彦吃惊地看了中里一眼。
    “不过他没有穿睡衣,却穿着长袍和衬衣呀!”
    刹那间,道彦的脸上闪过一丝十分狼狈的神色。
    “啊,关于这一点,一会儿会长的夫人会解释是为什么的……”钟平见状连忙掩遮地添了一句。他的口吻安详而冷静。他那张显示着男性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中里感到从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非常沉着,胸有成竹。
    “听说会长有穿长袍睡在床上看杂志入睡的习惯。看来在歹徒攻击他时也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如果他及时发觉,大声呼救,也许不会被害的。”钟平又补充了一句。
    “凶手在这儿刺死会长后就让尸体这样呆在床上了吧?”
    鸣海圭二警部补像询问似地看了一眼中里。他是一名三十多岁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但看上多少有些内向,平时他去过不少杀人现场,但今天显得大声儿不敢出的样子。
    “可能是为了不让家人发现或晚发现异常才这样的吧,比方说摆成睡觉的样子、关上大灯、拉好毛毯。”中里像是判断样地说道。
    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但只有一点,在现场中有些费解:那就是凶器。但是杀死与兵卫的匕首却没有找到。床下倒是有一把,但那上面没有血迹,而且刀尖呈圆形,中里看着认为这只是一把用来削水果的刀,用它似乎很难一刀致命。
    有关验尸的事情就交给法医了,中里走了出来。他要认真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这扇门被弄坏了,门外还有脚印,我认为这些都是凶手干的……”
    道彦随中里走出了与兵卫的卧室。他指着冲着庭院的走廊东侧的门对中里说道。在这扇坚硬的桂树门的把手下方,有一个可以左右活动的插销。这个锈了的插销已经被拆坏了。
    “很长时间了,也记不得是谁弄坏的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坏的。”
    中里取出手套戴在手上,防止擦去上面的指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扇门。
    正当他仔细观察院子里的情形时,身后的刑警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叹声。原来庭院里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上面有两行鲜明的脚印。
    这两行脚印当然有去和来的不同印迹,一直联到立在院子一个角落外面的路灯灯杆,后又与公路联在了一起。
    “原来这样。”
    中里也产生了一种感慨,口中念叨了一句。他马上来到院子里,仔细观察那两行脚印。但积雪足有50厘米深,从脚印的深度来看似乎也是足有80公斤的人踩过的,而且这个人行走得非常急切。当然,这个人的脚肯定是被雪漫过了脚面,从现场来看一点儿没有被破坏。中里看着这雪白的积雪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是一大块奶油蛋糕,被人踩上了脚印。
    中里回过头看了一眼鸣海股长,让他叫有关人员勘察一下这些脚印的特征,并拍一下照片。
    然后他和鸣海来到了院子里。鸣海有六十二三公斤的体重,但积雪也埋到了膝以下的地方。他们沿着这两行脚印一直转到院子的边缘那里才停了下来。这时他们看见了从那根水泥电线杆上垂下的一条粗粗的黑色电线。
    “我想这是那个凶手爬上电线杆剪断了电话线。”
    由于屋外的寒冷和紧张,鸣海的声音有些僵硬和颤抖。
    “切断面上有没有血迹?”
    “没有。”
    ‘雪上呢?”
    “也看不见……好像什么都没有嘛!”
    那就是说,这是凶手在作案之前干的了。当然也可以认为是刺死与兵卫的同一把匕首。也就是说,凶手在潜入与兵卫家之前先割断了电话线。难道说这名凶手坚信自己肯定能潜入与兵卫的家吗?难道凶手知道那扇门的销早已经坏了,而且这天别墅的主人带了大量宝石和金钱住在了这里?
    中里那颗比例大于身材的脑袋里在迅速地分析着、转动着。
    从凶手潜入别墅后直奔与兵卫的卧室来看,应当认为这是一名熟知内情者干的。
    而且这些血迹一直滴到了连接房门的走廊一带,可雪上却一点儿都没有,是不是偶然呢?
    “足迹的特征?”中里又问道。
    正在院子里拍摄脚印的鉴定人员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卷尺,横竖把脚印量了一下。
    “26厘米长,是一双橡胶底的运动鞋。”
    “步幅正符合脚的尺寸大小。”鸣海看了看后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大概是一名1米7以上的男子。”
    从目前看来,这个身高是大多数男子的高度。
    中里回头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后的道彦和钟平问道:“这个别墅经常都有什么人来?”
    “啊,几乎没有外人来。连我们也只是在夏季的旅游季度来那么两三次呢!每年的新年所有的亲戚都要来这儿聚一聚,不过也有选择其他的别墅的时候,所以一到冬天这儿就没人来了。”道彦答道。
    “在这次你们聚会之前谁来过?什么时间?”
    “啊……是实子夫人还是我太太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去年的夏天吧?”
    这样说来,这里已有四五个月没有人来过了。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时候发现门锁坏了的,也许这家伙(目前认为是男性凶手的可能性极大)已经窥测这儿有很长时间,一直在寻找着作案时机吧?而且他特意选择了这么一个大雪之夜,从积雪的后院潜入作案,不这样不会留下鲜明的脚印。
    中里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描绘出了这个凶手的图像。
    “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线索,有人一直注意这栋别墅?”
    道彦认真地想了想后摇了摇头,“至少在1月2日以后如果有可疑的人我应当注意到了。”
    钟平也否定了这个线索。
    大约1小时后,也就是上午11点前,从甲州县警察总部又派来了搜查一科的特别搜查组、机动搜查队、勘察小组等10多名刑警。
    他们会同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刑警,再次从头至尾将现场搜查了一遍。
    负责现场勘察的县警总部的刑事调查官也来了,他一边指挥着部下四处调查,一边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了尸检。然后他将现场的主要负责人叫到一起,说明了他的大致看法。
    “凶器是一把像水果刀那样的细长匕首,直刺胸骨稍左,第三与第四胁骨之间,而且是一刀就刺中心脏导致死者致命的。”
    他的警阶是警视,一头的银发显示出很绅士的样子。他口齿清晰地说道:“心脏及心脏外侧的冠状动脉均被刺及,出血后瘀积于心包之中,造成心脏压迫,心脏无法跳动导致死亡。也就是说,心脏的血液输出障碍,一般情况下1分钟就可使人致命。再一个就是死亡时间……”
    中里警部和县警特别搜查组的组长鹤见警部神情紧张地竖耳恭听。
    “由于死亡后全身几乎全都僵直,我认为极有可能超过了12小时以上。尸斑是否有移动,已经辨别不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躺在床上的与兵卫的尸体。与兵卫的颈后、耳后和小腿肚子处都在灰白的皮肤上呈现出了紫红色的斑点。
    “如各位所知道的那样,尸斑是血液由于重力学的原理积存于尸体下面而出现的特有斑痕。如果在死后四五个小时内挪动尸体,尸斑就会发生移位。也就是说,旧的尸斑会因此消失,新的部位又会出现尸斑;而如果在死后八九个小时再改变尸体的体位,尸斑就会发生部分的移动,旧的尸斑还会存在,同时还会出现新的尸斑。而经过了10个小时以上,无论怎样变化尸体的体位旧的尸斑不会消失,而新的尸斑也不会出现。”
    “再有一点,尸斑在指压之下可以褪色,但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尸斑的固定,指压也不会发生变化了。一般说来,死后6一12个小时指压时会有一定的褪色,但如果超过了12小时,就基本上不会褪色了。主要的是第三点,死后24小时之内还可看到这些显著的尸体现象,但千万不要忘记由于死者的年龄、体格、死因以及尸体放置的环境因素等等,上述的特征会有极大的不同。”
    “比方说在室内……”
    鹤见警部插了一句,但立即被刑事调查官用眼睛制止住了。
    “一般说来夏季比冬季、高温多湿比低温干燥的场所,上述尸体现象要进展得快一些,特别是尸体开始腐败的时间也有很大的差别。另一方面,失血死亡者因其死亡原因,尸斑现象不太明显;还有尸斑特别容易受气温的影响;也就是说,温暖的环境中指压时褪色要快一些。比方说现在,虽然指压也不褪色,这是因为肯定是死亡了12小时以上,死亡了10小时以上室温再高也不会发生褪色了。因此至少可以判断,这名死者已经死亡半日以上了……”
    “那您认为准确地讲他死亡了多少小时?”
    鹤见看上去有些性急,他急切地问道。
    “是啊,他的尸体现象与肛门内的温度不太一致。这是为什么,目前我也说不清楚……啊,可不可以反着推算:从我验尸的11点半开始算起,是死亡了11一14个小时?”
    “也就是说是昨天1月3日晚9点至12点之间死亡的了?”
    “嗯。从解剖来看,大体上是这样的。”
    这时中里记起来道彦曾经说过,昨天夜里11点半左右与兵卫吃过夜宵。
    3
    从中里警部一行人开始现场勘察之时起,富士五湖及县警总部,就沿山中湖周边和通向富士吉田和御殿场国道布置了调查站。在交通路口和公共汽车站也布置了刑警,对可疑的车辆和行人进行盘查。
    旭日丘得的核查扣织生相浦署长的指挥下全力以赴进行的。幸好后来没有再下雪,天气渐渐放晴,搜查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同时也请电话局修复了和江家被剪断的电话线。
    另一方面,中里和鹤见两名警部在别墅的餐厅里,对和江的家人-一进行了详细取证。
    开始叫来了实子。和江实子,62岁。出身贵族家庭。与被害者结婚达41年之久,是此事件的第一发现人。
    “昨天夜里我丈夫也和大家一起在起居室里吃了奶汁烤菜。是‘湖南亭’送的外卖。啊,临睡前我丈夫还喝了些肉汤、白色酱汁和通心粉,后来就去睡觉了。那会儿大概是11点40分或45分吧?”
    实子夫人依旧用她那宛如金属般的声调、唱歌般地说道。她那圆圆的如同孩童般的脸庞,此时几乎呈灰白色,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看上去她在强打精神回答警方的提问。中里非常惊讶这位性格坚强的老人。
    “我上床睡觉时,大概是1点钟多一点儿。当时,他们在打着扑克呢。我说最后让年轻人收拾,就先去睡觉了。”
    “夫人的卧室是在会长的卧室隔壁吧?”鹤见警部问道。
    “啊,自从我们搬进这座别墅以后就各自睡各自的了……”实子答道,她收了收嘴角。
    “那么,您在1点多钟睡觉之前没有去看一下会长吗?”
    “嗯,去过了。我只是轻轻地看了一下我丈夫的卧室,屋里只开着床头灯,静悄悄的,我觉得他睡得很沉,就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那么暗的房间里也没能看清里面的情形。不过,我即使走到床边也不一定会发现异常情况呢!也许那会儿我丈夫早就死了呢?”
    实子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您是否注意到从客厅到卧室、走廊的地上的血迹?”
    实子顿了顿答道:“没有,因为走廊上也比较暗。”
    鹤见沉默了,中里又接着问起来。
    “现在能够查出有凶手作案痕迹的地方还有您丈夫卧室里的橱柜。据说放在里面的钻石、祖母绿宝石的领带夹和纯金袖扣一对,以及文件包丢失了?”
    这是在县警总部的大队人马来到之前中里打听到的。
    “是的。”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文件包里都有什么吗?”
    ‘详细的我也记不住了,但我只知道有百万日元的现金、以我丈夫名义购买的电力公司的股票;其中干股的50张,大致是5万元的股票吧。那是年底送到公司的新股,打算过了年存到银行的,所以暂时拿到家里来了。”
    和与兵卫被害一事已经由富士五湖警察署和和江药品公司的东京总社进行了联系,关于被盗的股票一事也问了秘书室主任,他也承认是有这么回事。
    “虽然凶手不会立即将股票出手换成现金,可其他的钻石、宝石价值也不菲呀!”
    “是的……领带夹上的宝石至少有1克拉,钻石也非常值钱,全部加起来怎么也得在1000万日元以上呢!”
    这样算起来,被盗走的实物折合和现金,要有1100万日元哪!
    “对不起,我再问一下,在您的这座别墅里还有绘画、版画和陶瓷艺术品。这些也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吧?”
    “嗯,啊……我丈夫从不允许家里摆放不值钱的低档货。”
    “很是失礼,全部的价值有多少?”
    “这可让我为难了……”
    实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数着数儿。
    “如果说全部的话,有2000万日元,或者3000万日元哪!”
    “原来这样…邓阿,还要冒昧地问一下……”
    这次中里满脸笑容地看着半空。这名知道东走廊的门锁坏了的凶手,应当在这座别墅没有人的时候偷偷进来过,他应当偷走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但他为什么却要在有人的时候冒这个风险打劫呢?要不就是他认准了这家主人在时手中带有大量值钱的东西?
    “您有没有恨和江会长的人的线索?”中里直截了当地问道。
    于是实子再次抬起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两名警官,然后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不认为有人恨我丈夫。和江药品公司是创建于明治时期的药品销售商店,是一家马上就迎来创店100周年的老字号了。我丈夫是第四代社长,第二任和第三任都是养子,就算是亲生儿子,也都没有什么才干。从我丈夫就任社长以来,素以家风严谨著称。我丈夫是在40岁之前年富力强的时期担任社长的,所以他工作勤奋、热心,而且近年来又积极开拓了海外市场,不断研制新的药品。可以这么说,和江药品公司有了今天的规模,全都是我丈夫的功劳。周围的人对我丈夫尊敬还来不及呢!所以不可能有一个恨我丈夫的人!”
    “那么,他对继承人有什么想法?”
    “我们命不好,没有亲生儿子,年轻时我们收养过一个养子,但也因病去世了。我们只是认为下一任的社长要从最优秀的人中选拔出来。而且由于我丈夫一直认为他自己还很能干…谁知道他突然这样死于非命,我想他本人也会非常遗憾的……”
    实子说到最后渐渐地含混不清了,她低下了头。中里认为这个现实对她来说的确太残酷了。
    但是,实子在低着头的时候,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与实子形成鲜明对照、陷入极度悲伤的是与兵卫的外甥女和江淑枝。她今年45岁。在中里看上去,她那端庄秀丽的脸庞、丰满的肌体,完美地体现了当今日本标准女性的勉力。
    “我的母亲是与兵卫的妹妹,父亲是他的妹夫,所以一直姓和江。我父母都早于我的舅舅去世了——我和道彦是第三次婚姻。我的第二个丈夫在国外死于飞机空难。从那以后我又恢复了和江的户籍,又改名叫和江淑枝。”
    淑枝大大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她不时地掏出手绢擦擦眼睛,断断续续地回答着问题。
    “那么,您丈夫道彦先生的户籍是怎么样的?”
    “我丈夫是倒插门进到和江家的。但他是大学生,不希望因为进到我家而改姓,为了摩子的今后,我也同意了…
    这一点,淑枝是用感谢的口吻讲的。
    ‘原来这样。昨天夜里,摩子小姐也在这里吗?”
    “是的,在。”
    像被突然击中了似地,淑枝的身子立即变得僵直起来。警察不过只是问了一下女儿的名字,而淑枝则像要堵住他们继续问下去一样,不愿再回答。
    “但在发生事件之前她已经回东京了。”
    “那么她知道这个事件了吧?”
    “大概,公司会通知她的……也许她会非常震惊,也非常悲痛的。她舅姥爷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孙女一样关怀着她;摩子也比任何人都尊重她的舅姥爷……”
    淑枝说到这里,又呜咽地低下了头。
    “摩子小姐还要回来吗?”中里问道。
    “是的。因为一条老师在这里等她,应当是今天赶回来……也许还有公司的人也要一块儿赶来的。”
    “那么,等小姐来后我们再问问她吧!”中里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认为,凡是和和江与兵卫关系亲密者都必须听取证词。但是,这时淑枝突然抬起她那沾满了泪水的脸用乞求的目光盯着中里:
    “不,请不要打扰摩子了吧。她是个特别容易受到伤害的姑娘。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件后,无论你们问她什么她都会受不了的。”
    于是,警方又分别听取了和江繁和和江卓夫的证词。
    和江繁今年60岁,是与兵卫的小弟弟。年轻时他和一名法国人结婚,生有一子,但不久就离婚了,妻子带着儿子回了法国。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过着独身生活。现在是和江药品公司的一名普通董事。大概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喜欢投靠在大哥与兵卫手下过着优越生活的人吧?——中里看着他那留着小胡子、文雅而不造作的样子心中暗想: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昨天夜里9点左右到凌晨1点,我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打扑克。成绩嘛,我不赔不赚,卓夫君赢得最多,实子也赢了不少,我们的记分纸可能都扔了。”
    阿繁用疲惫的神色看着中里,有气无力地答道。
    “会长还和我们在一起,然后他去洗澡;我们又叫他来吃了夜宵,是奶汁烤菜。吃完后他就去睡觉了。”
    “会长洗过澡了?”
    中里的话特别意外,阿繁似乎没有思想准备,他狼狈地用手持了持胡子。
    “嗯……不……准确地讲……”
    “要是睡前洗了澡,平时都是换上睡衣的吧?可会长身上还穿着运动衫呢!”
    “啊,要是那么说……大概,实于夫人忘记把睡衣放到浴室里去了吧。因为她可不是那种相夫教子型的女人呢?”
    阿繁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但让人听起来他的这个笑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的干笑。
    “从现场看来,极有可能是凶手潜入会长的卧室杀死了会长。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声响?”鹤见问道。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光顾了打扑克了,我忙着记分。太遗憾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阿繁说着摇了好几次头,心情沉重地倒在椅子里,还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中里看出来他已经十分疲倦,在强打精神,希望早点儿结束问话,躺到床上去。
    和江卓夫比较年轻,他倒是挺有精神地回答着提问。他是与兵卫死去的弟弟的儿子,今年28岁,在和江药品公司的秘书室里工作。
    “对不起,还独身哪!”
    鹤见一问,卓夫便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镜,轻轻地点了点头,“会长有这个意思,想让我和摩子成亲,我和大家也都同意,可谁知在这之前会长先去世了……现在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想早点儿抓住杀人凶手。”
    卓夫的两个眼球迅速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判断什么似地看了看中里和鹤见。因为昨天夜里点长至凌晨1点他也在打扑克,所以鹤见问了他一下输赢的情况。但他讲的和刚才阿繁说的都差不多。
    “反正我印象最深的是结束时大家都冲我来了,最后剩下我和三叔阿繁输得最厉害。但是最后我连赢了4把…”
    他讲的打扑克的过程活灵活现,看不出有什么破绽。由于大家都说打扑克最后到了‘名热化”的程度,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声响也在所难免吧。
    “你既作为会长的亲属,又是公司的员工,自然接近会长的机会是很多的。那么你认为有什么人会恨会长吗?”
    听到鹤见的提问,卓夫像是习惯似地又推了推镜框,肯定地答道:“这样的人,或是这样的理由,我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这时,中里突然发现卓夫在推眼镜框时他的手指指甲中似乎粘着什么白粉样的东西。
    由于刚才和汪道彦和间崎钟平去报案时就向他们了解过一些情况,所以中里决定先问一下一条春生。在昨天留在了别墅里的人当中,只有间崎和她不是和江家族的人。
    上身穿深蓝色毛衣、下身穿了一条牛仔裤的春生,身高有1米65的样子,梳了一种自然卷发的短式发型。
    “今年我25岁,因为我在休学一年中去了一超美国,前年才毕业。后来我又去电影文学剧本写作培训班学习。原来打算学习创作剧本的,但后来实在写不出像样的东西,所以现在只好等有机会再写电视剧本,暂时先当一名英语家庭教师了。”
    春生用她那女性独特的低音淡淡地答道。她的双阳清澈明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圆圆的鼻子和整齐的皓齿,给人一种随和近人的明快印象。另外在她身上还流露出比她年龄更为成熟、稳重的气质,中里对她极富好感。
    “我是为了帮摩子完成毕业论文于昨天下午赶到这里的。但到了这儿才发现摩子小姐有好几本重要的学习参考书忘在了东京,没有带来……”
    夜里11点钟,出租车到了别墅门口,拉上摩子又赶回了东京,后来她也被人劝着参加了大家的打扑克行列中来。一直打到凌晨1点。关于摩子以后的事情,她与大家陈述的内容相差无几。
    “您是从什么时候担任摩子小姐的私人英语家庭教师的?”鹤见问道。
    “一年前的年底。每周两次……”“在摩子小姐的家?”“是的。”
    “那也就是有机会观察到和江家的一些内部情况了?”
    “不,我不太注意。”
    “坦率地讲,您对与兵卫这个人印象怎么样?也就是说,他那个人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有什么人会非常恨他…”
    一条春生一边盯着鹌见那双敏锐的目光一边平静地回答:“实际上昨天夜里我是第一次才见到和处会长的。在这之前只是听说过,听说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
    “和江的家族内部有什么问题没有?”
    “到昨天为止,我所见到的摩子小姐及她的父母,都非常和善,家庭美满;摩子小姐也非常爱她的父母;当然,许多人也都非常喜欢摩子小姐……”
    春生仿佛看着远方似地喃喃说道,说到半截时一下子停顿了下来。在和中里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间,中里从春生那眼睛的深处悟出一种悲伤的神色。
    4
    下午3点多钟,署长相浦警视出现在了别墅。目前为止,虽然警察署的全部兵力都投入进来,并直接由署长亲自指挥,但毫无收获。不仅没有查获到可疑的人和车辆,连别墅周围看到可疑凶手的目击者也没有。说起来现在是新年,山中湖正是来休假、旅行的人少的时候,所以不但别的别墅基本上都没有人,加之由于昨天下了大雪,即使有住在饭店或别墅的人也都没有出来。而且据推测,案件发生在凌晨,找到目击者更是侥幸的等待了。
    与兵卫的遗体,暂时被运回富士五湖警察署。
    现场取证和对有关人员录口供的工作一结束,相浦署长、中里刑事科长、县警总部的鹤见特别搜查组组长等几名主要负责人,开始研究这个阶段的调查结果。
    研究结束于4点钟,警方在餐厅里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关于和处药品公司会长在山中湖畔的别墅被杀的消息,今天早晨已被一些警察告知了记者,后来一些新闻媒介陆陆续续赶到了这里。他们一到就缠着在场的调查人员,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正式的发布会这是第一次。
    从山中湖周边,以及各中央报纸驻甲府的分社,一共赶来了二十多名记者和摄影师,出面回答记者提问的当然是相浦克平署长。他身穿黑色西服、黑色衬衣,打了一条银色领带,腰板笔直,表情严肃。他首先环视了一下周围。
    餐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他稍稍顿了顿,才缓慢地开口讲道:“关于这次事件的大致情况,我认为各位都已经知道了。为了慎重,我有必要再陈述一遍案发的过程……”
    相浦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口音,从报案人向警察署报案时开始详细地讲了起来。他的表情丰富,口齿清晰,陈述简明。记者们都飞快地作着记录,没有任务的警察们也都集中过来听取介绍。和江家族的人,即道彦、卓夫以及钟平也都来到了餐厅,淑枝和春生则在起居室,实子和阿繁则在二楼休息。
    “…那么,到目前为止,县警总部特别搜查组及本署刑事科长对现场进行了严密调查,其结果初步进行了判定:被害者和社与兵卫于该别墅卧室中被杀,这一点已由连接卧室的东走廊地面的散在的血迹所证实。而从那儿到通向后院的门锁在发现时已被卸下,尤其是雪地上的脚印和被剪断的电话线等等现场勘察结果,我们都认为这是外来歹徒的单独作案。我们认为凶手作案时间是昨天夜里9点至12点,最有可能的是12点前后。凶手进入到和江氏卧室,被其发现后将其杀害,接着抢劫了橱柜内的装有股票、现金的文件包,并劫走了宝石等,然后仓惶出逃。我们认为有待进一步进行调查的是关于凶手的犯罪动机……”
    说到这里,相浦端了端架子,细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必胜的神色。
    “当然我们也不排除凶手系对和江氏怀有深仇,或与其有利害关系的人。他了解和社氏卧室的内情,伪装成图财害命。如果是单纯入室抢劫的凶手,他应当注意东走廊通向后院的门锁已坏,于是便有可能在和江家人不在期间偷走别墅中价值2000万日元的艺术品;同时,如果凶手知道那锁已坏,伺机在和让家有人的1月2日以后动手,那就不单单是谋财了。但我们认为凶手主要还是为钱而来。因为艺术品很难变成钱,并会因此暴露自己。五月2日以后,和江家人员增多,所以我们认为凶手的目的是钱——也就是说,凶手没有等到家中无人时下手的时间,对开着灯的和江氏卧室下手,我们就不能不考虑凶手的目的还是要害命。因为当时和江氏的卧室亮着灯,他还身穿长袍和丝绸的衬衣,床下扔着杂志,家人证明他有在睡觉前在光线明亮处看书的习惯,所以此案疑点尚属多多……”
    第一次听到相浦署长讲话的记者们对他的清晰的吐字、严密的逻辑、严谨的思维和推理,都表示了敬佩之意。但对于具体内容,记者们又更多地希望他身边的鹤见和中里进行介绍。
    但中里此时已经悄悄地离开了餐厅,朝东走廊走去。他打开客厅右边的大门再关上后,餐厅里的讲话声音小得多了。
    他推开了面向后院的这扇门。在县警总部的特别搜查组到达之后,许多人进行了雪地脚印的勘察,除了凶手留下的几处泥脚印外,到处也都是泥脚印。这时太阳光还不强烈,还不必担心雪会化了,所以那些雪中的脚印都如同雕塑的一样印在地面上。冬季的傍晚来得早,在这后院里还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中里穿上长筒靴下到院子里。他沿着凶手的足迹转了一圈。积雪化了一些后,有一部分冻住了,几乎没不过小腿了。
    电话线已经被修复了,工人走后,外面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了。这儿和城里的现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需要去维持秩序。
    中里的脑子里又开始了对这次事件的思考。
    为了确认与兵卫吃夜宵的时间,他让刑警特意去了一下位于旭日交叉路口的“湖南亭”饭庄。的确是要了8人份的奶汁烤菜,于11点半送到了别墅,这一证词和和江家的证词是一致的。那时大家打扑克正在兴头上,店员听说与兵卫在洗澡。
    “当时说这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说完就进里边去了。”
    看来和阿繁说的差不多,与兵卫是那个时间去洗澡了。但他为什么又穿上了长袍和丝绸衬衣呢?
    再有,和江家族和一条春生7个人毫无例外的一脸倦容又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是凌晨1点半去睡的觉,到今天早上9点应当是实实在在的7个半小时嘛!就算是有的人还缓不过来,也不至于个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听取证词时哈欠连天嘛……
    中里认为这里面一定还有名堂,于是他又回到这后门前,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雪中凶手的脚印。
    房门下方的脚踏石旁有凶手的运动鞋的脚印,但是仔细一看,有些脚印是去和来的重叠,而有些则是“来”的脚印压在了“去”的脚印之上……不管怎么着,都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来’和“去”的顺序正好是相反的!
    仔细观察橡胶底儿的运动鞋的脚印,并不那么凌乱。
    这是为什么?从夕路八时的脚印当然应当是自然的步幅了,但返回的脚印绝对不会是迈着四方步走的……
    不仅如此。中里又情不自禁地闪过了两三个念头,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凶手的脚印旁边捧起了一些东西。那是灰色的棉丝样的东西一一一灰。
    中里将它捧在手里,在门口脱去了长筒靴,送到了客厅。餐厅里记者们正在团团围着发问呢。
    中里推开了对面的厨房的门,宽敞的操作间里,中央是一座宽大的操作台。上面歪歪斜斜地铺着一块塑料台市。中里找出一只塑料袋,把手中塔灰上的积雪弄掉,然后把这点塔灰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然后中里又打开全部的灯,仔细观察厨房,并穿过了这间长方形的厨房。里面有一间仓库,里面堆积着许多杂物,而且在仓库的架子上面,还放着许多破旧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塔灰。
    在仓库的一角,是一个通向地下室的台阶。在这个人口处的地面上,有少许像面粉样的东西。
    中里认真检查了仓库后,便下了台阶。下到地下室后,他打开了电灯。这里让人觉得像是贮存食品的地方,空间里漂浮着阴冷的空气。
    中里站在那里,慢慢地环视周围。
    地下室里堆放着各种罐头、罐子、茶叶盒、米袋子,还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玻璃缸和盖着木盖的坛子,架子上也有不少东西。中里的目光从架子上移到地面……
    他的目光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斜对面的地上,堆积着少许白粉,在那堆白粉的旁边,是一只圆形的大白铁皮桶。
    中里戴上手套,打开了这个桶盖,里面有大半桶面粉。
    然后他又摘去了手套,挽起袖子,把手伸进面粉里,他的手指首先碰上一条鞋带样的东西,然后他顺着这根鞋带拉出了一只白色的运动鞋来。后来又发现了另外一只。尺寸是26厘米的,而且是一双男式运动鞋。如果要是和院子里的脚印大小一致,也许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中里盖上桶盖,提着那双运动鞋走进了操作间。他又找了一只更大一些的塑料袋,把鞋装了进去。然后他洗了洗手,但手上的白粉无论如何也洗不下去。
    中里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又听到了相浦署长那威严的声音。
    “是的。肯定是外部歹徒作案,我们将全力搜查,找到目击者,抓捕凶手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这里,中里警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凶手的鞋在这座别墅里隐藏着,那么肯定是内部人作案了……
    正在这时,从大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呆在起居室里的淑枝迅速走了出去,打开了大门,一名身材窈窕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两名打着黑领带的员工模样的男子。
    这两个女人都瞪大了眼睛相互凝视了一下。
    “摩子!”
    “妈妈!”
    她们一下子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脸贴脸地痛哭起来。
    “摩子……摩子……”
    淑枝一个劲儿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的确,无论谁都爱着摩子……
    一条春生那似乎暗示着什么的话,又回响在中里的脑海中。

《W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