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中的诱导

    1
    5日的夜里格外寒冷。6日的早晨是新年以来的第一个晴天。清澈蔚蓝的天空阳光普照,照在洁白的雪上反射着金色的光泽。别墅的院子里,难在机树、白烨树的树枝上的雪开始静静地溶化,冰水不时地滴下来,使整个世界冰清玉洁一般。
    上午8点一过,实子、阿繁、钟平和春生就在餐厅里聚齐了,昨天夜里摩子被带到了富土五湖警察署里。和摩子一道去的淑枝也于凌晨2点被警察护送回来。但似乎她一点儿想说话的样子都没有,被道彦搀扶着进了卧室后,就再也没有出来。道彦在摩子被带走后也给东京的一位律师朋友打了电话,由于对方在外旅行未能联系上,所以他显得十分不悦。今天早上肯定还在屋里打电话呢。
    卓夫刚才好像在起居室里,这会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春生是今天早晨6点钟之前就醒了,于是她便早早地起了床,为大家准备早餐。她做完了煎鸡蛋、烤面包片,又冲好了咖啡,并端到了餐桌上。在她做早餐的整个过程中,始终没有听到有人起床的声音。
    第一个来餐厅喝咖啡的人是阿繁,他好像是刚刚起床。他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真可怜呀!也不知道摩子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同情。他面对庭院而坐,在他那张恍恍惚惚的脸上,一副倦容,眼角的皱纹也明显地加深了。也许是他年轻的时候过于“放荡”了吧,他比同年龄的人显得过于憔悴和落泪一些。
    “昨天夜里挺冷的,她可千万别感冒了……”
    春生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真不敢想象弱不经风的摩子在拘留所里呆上一夜,会是什么样子。春生想到这里心中就无比悲伤。
    “今天再找些毛衣、毛毯什么的让人送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
    “看没看7点的电视新闻?”阿繁盯着春生问道。
    “没有。”
    “刚才我打开电视看了一眼……我觉得这儿的人谁都知道了。报纸上讲得更详细……说办事一贯认真的会长,没想到结果竟是这么一个下场。不久可能还会成为大众传媒的议论话题,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话是实子讲的。实子长了一副非常匀称的圆脸。她来到了餐厅,但并不吃早餐,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在她那刻满了无数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了忧郁的铅灰色,表面上看脸部毫无表情,但她内心深处的绝望和痛苦今春生感到极度的恐怖。与兵卫的不轨行迹公布于众之后,她应当是比任何人都悲伤的。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会长死于非命许是他命中注定的。谁让和让家的人都流淌着好色的血液呢?而且人总是要死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下场。”
    实子说到这里时,脸上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这时,餐厅的门被人打开了,系了一条深藏青色领带的卓夫走了进来,拉出一把椅子就坐在了春生的身边,并把一本厚厚的书放在了餐桌上。
    “给我来杯咖啡行吗?”
    春生点点头站了起来,把一只餐车推了过来,给卓夫倒了一杯咖啡。在这期间,卓夫打开他带进来的那本书飞快地翻动着,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果然!太遗憾了,这里写着哪!”卓夫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昨天中里警部讲的,‘包庇罪犯者将失去继承权’。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威胁吓唬我们呢,可这部民法上的确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他又向在座的人摇了摇他手中的那本书,书脊上印着(六法全书)四个烫金的大字。春生记起来了在那间小会客室里的摆着公司史志的书架上见过这本书。
    “读一下吧,因为它与各位有切身的关系——在民法第8条,适应这一条者无继承权。请看这第二款——二、知道被继承人被害而又不报案或不起诉杀人凶手者。但无法识别凶手,或凶手为自己的配偶或直系亲属者除外——我们正符合这条。我们知道会长死了,而又没有告发凶手摩子。”
    “报案和起诉有什么不同?”
    “作案者和被害人的关系不同。我认为是指这个意思。配偶、直系亲属和兄弟姐妹为起诉权人,应当举报除此之外的犯罪人的犯罪事实。”
    “还是你懂法呀!”阿繁伤心地说道。
    “看来还真是这个结果了……晦,都是因为摩子杀了人后我们……”阿繁接着又情绪沮丧地说了一句。
    他那只待着胡子的手放在脑门上,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副不甘心一笔巨额遗产落入他人之手的样子。
    这种悔恨和失望落泪也肯定冲击了实子的心境。不,不仅仅是‘冲击’,她的继承份额是四分之三,因此这种打击比任何人的都要强烈和痛楚。但此时此刻,她只是紧紧地绷了一下嘴角,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阿繁,似乎对他刚才那种不负责的表态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过了一会儿,她冷冷地向这4个人问道:
    “那么,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阿繁和我一会儿9点钟要坐车走了……”
    按照计划,今天上午要去接回在富士五湖医院解剖的与兵卫的尸体。因此实子和阿繁要去医院,用灵车将尸体送回东京。除了摩子之外的另外7个人,还要接受调查取证,但考虑到和江家的地位和实际情况,警方只好暂时听任他们的活动安排了。
    “我也去。”卓夫插了一句。
    “我不但是会长的侄子,而且还是公司秘书室的秘书。我当然应当一同护送会长的遗体回去,并且要守灵堂的!”
    大概他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他已经穿好了一身黑色的西服。他平时总是表明自己是与兵卫生前定下的摩子的未婚夫;而摩子被警方确认是杀人凶手之后,为了保住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他正在极力远离摩子。
    ‘昨天夜里我给住院的部长打了电话,因为我休息好了,所以如果不麻烦的话……”钟子说道,“如果可能,我也不在这里打搅各位了。摩子现在是这个情况,我一下人呆下去的话……”
    “那就这样吧,道彦先生和淑枝务必留下来陪摩子,有什么问题你们全力解决。”
    实子又恢复了她现在作为一家之主的神气,郑重地向4个人表明了自己的决定。
    “无论我们到了什么地方,都要接受警方的调查。恐怕新闻界也少不了常来打探消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请大家别忘了我的请求,决不要相互攻击、陷害,决不要干贬低会长名誉的事情。任何时候向社会隐瞒和江家的耻辱都是必要的。我相信各位。这次事件,对会长来说是一件蒙受耻辱的事件,对公司来说也是个灾难性的事件。但是,由于这是他不端行为的必然报应,也没有办法挽回了。但我还是希望各位尽可能地维护我们夫妻的名誉。”
    当实子说到“我们夫妻”4个字时,向这4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她那对圆圆的眼睛中.又开始充满了慈祥的光泽;她那金属般的嗓音未禁又使春生回忆起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时的情景来。
    “那么我还有件事想说明一下。”卓夫探出身说道,“昨天夜里,就是摩子准备东西的时候,我问了一下中里警部,为什么你们那么快地就找到了那双运动鞋。警部详细地对我说,4日傍晚在餐厅里举行案情发布会时,他一个人又去了一趟后院,发现有一处的脚印是出去的压在了进来的脚印上。而且在台阶上的脚印里发现了一缕塔灰。于是他联想到一般在厨房的仓库里灰尘最多,便一个人去了地下室的仓库里。后来他看到地上有少量的白色面粉,于是他便顺着面粉的痕迹找到了面粉桶——这一点我是相信的。可我绝不承认我的脚印是他最终破解了我们的计划的开端介
    卓夫一边用拳头在桌子上敲打着一边一连说了好几个“绝不”。
    “先生记得吗?”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钟平,“我在雪上踩那些脚印时,先生还说‘当心点’…‘最好别重叠上’;我说“不要紧,我明白的…”
    “啊”
    钟平一副茫然的样子看着半空中,机械地点了点头。
    “后来你又说了好几次,但我没有把面粉撒在地上。这一点春生老师也可以作证。”
    “嗯……我也没有看到,不过……”
    “可是现实是由于运动鞋的被发现,导致了警方把目标转向了内部作案这条线索上来了。”
    钟平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道。
    “不,也许那个警部在说谎,也许是有人故意暴露出来的……但是,我希望大家要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我的责任,大家还是要相信摩子……”
    卓夫愤愤地紧紧咬着嘴唇。
    有人故意……
    春生下意识地在头脑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她认为这句话里似乎暗示了什么。
    但这个人是谁呢?
    院子里的雪一下子晃得春生睁不开眼睛。
    2
    富士五湖警察署位于山中湖和河口湖之间的国道处,它那面向西南的窗户正好面对着富士山的正面。今天早上,在湛蓝的天空中,雪白的富士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示着典雅的光泽。山腰中生长着的落叶松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反射着耀眼的翠绿光泽。
    中里有京站在二楼的窗边,终于把目光从窗外风景中收了回来。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打火机,又取出了和烟袋在一起的烟斗来。但他看了看,又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同时用粗大的手指从烟缸里取出了一支烟卷放进了嘴里。在他集中思考时,他常常下意识地不用烟斗而抽烟卷。
    今天早晨,伦比平时早一些到达了署里,然后就先去了拘留所。
    在拘留所的一间号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从高高的窗户上照射进来一束阳光,摩子躺在这张单人床上她盖着毛毯,似乎还在睡着。在这个拘留所里没有第二名犯罪嫌疑人,只有摩子一个人,但却听不到一点睡眠时的呼吸声。在那张单人床上,只能看到毛毯下面凸出来的人形,中里的心里不禁突然一阵紧张。他连忙问了一下看守。值班的看守对中里说,昨天夜里摩子看上去非常疲惫不堪,进了这间屋子后马上倒在床上入睡了。他看过几次,摩子都是不同的姿势,因此他便认为摩子总在翻身,肯定是睡着了。今天早晨7点钟叫她吃早饭,她应了一声,但她什么也没有吃,还是一直躺在那里。
    昨天午夜12点停止调查取证后让她休息的,在被问及各种事情对,摩子也是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没有一点儿想要隐瞒的样子,非常配合。
    “大家都是为了保护我才那样做的,但我却不争气,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无论对我有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心甘情愿。”
    摩子当时那声泪俱下、无望无奈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中里的脑海中。
    但是一摩子不知道。那7个人的心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是的,让外人看起来,全体人员都众口一词,绞尽脑汁地掩护着摩子,然而实际上在这7个人当中,却有一个人在暗中向警方提供了线索,把警方的视线引向了摩子身上。
    中里无意识地掐灭了烟,将手托在下巴上,再次向富士山望去。
    有意识地向警方提供的线索有好几处。首先就是在后院的雪地上往返的脚印中有错误的重叠处。昨天夜里卓夫说明自己并不记得有弄错了的地方,虽然他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他的口气是十分认真的,应当是可信的。当然了,就算是信不信卓夫的话可以另当别论,那么如果第一次搜查时就发现有重叠的雪地足迹的话,在第二次搜查时也不会漏掉的。当时署里在接到了报案之后马上派人去了现场,是搜查一股股长鸣海警部补和鉴别股的一名警官一同去的。他们搜查过后院的脚印。大约1小时后,甲府的县警总部又派来了特别搜查组,与富士五湖的警官对现场再次进行了彻底搜查。鸣海警部补是一名性格内向而办事谨慎的人,而特别搜查组组长鹤见警部,也可以说是对工作相当精通的人。
    如此说来,也可能就是这么一种情况:现场搜查结束,警方人员会调查旭日丘周围的情况。离开别墅之后,相浦署长召开第一次案情发布会,有关人员和和江家的人、记者们都集中在餐厅里时,他利用这个空隙又将那双运动鞋拿至雪地上“制造”了一个引起警方怀疑的“错误”的脚印;由于那个脚印的位置就在石阶旁,高大门很近,所以从走廊开开门“印”上脚印费不了很长的时间。
    如果事件发生在繁华的大街上,由于有看热闹的人,脚印纷杂还情有可原;但这幢别墅冬季一般没有人来,而且中里记得在案情发布会召开时,他曾悄悄地溜出来过,后院当时静悄悄的…个人影都没有。但当他又一次在后院观察脚印时,便发现了这一蹊跷之处。
    当然了,自己并没有注意到,那个隐藏在阴暗处的人正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制造”了这个脚印。
    在那个脚印旁边还有一缕塔灰。大概这也是为了引起自己对仓库的联想而作的手脚吧。如果自己找到了仓库,那么一切就都成功了。从地上的面粉痕迹找到了面粉桶,从面粉桶里找到了那双运动鞋。
    中里凝视着富士山,直至眼睛有些酸痛,他才轻轻地揉了揉眼眶,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装有茶褐色胶皮管的塑料袋。这是昨天早上在与兵卫卧室的阳台上发现的,是胃管的一部分。他把从钟平的出诊包里找到的另一段雷管作为证据送到了鉴别室,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钟平已经肯定了那段胃管里沾着的白色东西,是和与兵卫胃里的内容是一样的。
    他是专业人员。因此,他的这个伪装完全可以推迟与兵卫的死亡时间;如果不是在阳台上发现了那段被剪下的胃管,也许自己还是不会识破他们的伪装吧。而且,只要攻不破与兵卫“吃’了奶汁烤菜这一秘密,无论如何摩子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是不能否认的。
    由此可以看出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的良苦用心。他以一段“掉”在阳台上的胃管,就一下子击破了冷静沉着的外科大夫间崎钟平煞费苦心、精心布置的这个谜局。而钟平在后来的供词中说,他的确记得将那段剪下的胃管带到了起居室里,但那个隐藏的人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又偷走了那段胃管,在5日再次搜查时扔在了阳台上,使得陷入困境的搜查峰回路转。
    “可是”
    中里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只是如果那个隐藏的人是卓夫,或是钟平,才会懂得如何“漏”出破绽,引起警方的怀疑。
    又是谁后悔保护摩子,从而陷罪于她呢?
    “和江淑枝”
    这个名字让中里心中一惊;但经过几个判断后,中里又否定了这一点。
    不过,的确不能将那个隐藏的人只限定于男人之中……
    鸣海警部补来了,他的皮肤较一般刑警白了一些,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样子,他呆呆地盯着中里的神情。
    “和江淑枝来了,在楼下。她说想见一下摩子,给她送一些东西…-”
    “告诉她暂时还不准许见面,因为目前的调查取证还没有完。如果她要送饭,请她去指定的餐馆订盒饭。其他的东西要经过检查后才能交给本人。”
    鸣海点点头后刚要离开,突然中里又叫住了他:“鸣海君,你认为别墅里的那7个人当中,有谁希望摩子被我们抓起来?”
    鸣海听到这话,吃惊地舔着嘴唇想了想,“看上去谁对摩子都挺好的,而且凡是有继承权的人都不愿意失去继承财产的权力,所以大家都竭力保护她。即使不是继承人,就攻守同盟这件事而言,一旦败露了,大家都要受到牵连,所以……”
    “那有没有即使蒙受经济上的损失也希望摩子陷入丑闻当中的人呢?”
    “啊……要是最……我看实子吧?”
    “实子?”中里反问了一句。
    “对呀。比方说,实子和摩子没有血缘上的关系,而她是死者四十多年的妻子嘛!可以说与兵卫是因为他好色才丧命的,但也许这正是他们夫妻间能40年不散的原因,所以一开始实子在大环境的压力下不得已要服从大家的意见,为了家族的名誉保护摩子;但后来她越想越生气,便憎恨起摩子来。加之她对丈夫的仇恨,也可以因逮捕摩子而一解心头之恨。”
    “这倒也是…也有道理。”
    中里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实子那张与常人不同的不可思议的脸来。
    3
    从位于旭日丘的和江家别墅的二楼窗户里,也可以看到富士山和落叶松树林那清爽洁净的雪景来。由于别墅是建在一个半山坡上,因此别墅的视野非常宽阔。
    “旭日丘别墅基本上是须向西南而建的,因此正好具有观察富士山的最佳视线。”
    摩子的话音突然在春生的耳边响起,同时一股刺痛深深地敲打在她的心头。3日的傍晚,摩子来公共汽车站接春生时,介绍这一带的情形时就是这样说的。那天到达这个漂亮的别墅门前时的新鲜感和冲动,那美丽的夜景仿佛离自己竟然那么遥远。本来应当是平安无事的3天,谁料想意发生这样的事,像瞬间的错觉一样转眼即逝……
    春生想到这里不觉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视线又回到了写字台上来。自己呆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做,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摩子身上。那么为了她,自己还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吗?
    9点钟,预定的出租车来了。实子、阿繁和卓夫乘车离开了别墅。然后他们将从富士五湖的医院拉回与兵卫的遗体,再和从公司来的员工一起将遗体护送到东京荻容的家,今天夜里就开始守灵。
    道彦和钟平将他们三人送走后,春生想去给摩子送一些衣服和日用品什么的。昨天夜里她走得太匆忙,自己一时也没有想到应该再带些什么。
    但是,在春生着手准备之前,淑枝便早早地起了床,准备了一些东西,求钟平开车带她去了富士五湖警察署。淑枝满脸憔悴,也没有化妆,平时梳得很好的头形今天也是随便往后那么一扎,两眼带着异常急切的光泽。看来摩子对她来说是第一重要的事情了。
    如果可能,春生也想和淑枝一块儿去,起码可以见上摩子一面。但还没等她说出口,钟平的汽车就开走了。
    这时,道彦来到了起居室。他拿起电话,又和东京的一位律师联系。那位律师答应今天下午赶到,道彦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给另一位大学学法律的同学打了电话。
    春生只好自己回到了二楼。
    她想再修改一下毕业论文,便坐在了写字台前。摩子的英语论文草稿基本上写完了,只是在春生通读一遍时发生了这个事件。
    昨天晚饭后,春生因催促摩子修改论文而听到了卓夫和摩子的争执,后来论文就一直担搁下来了。
    事到如今,也许即使写好这篇论文也没有什么用了。论文上交的截止日期还有4天,而摩子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尽管这样,春生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摊开在写字台上的论文草稿上,细心地看了起来——不,虽然说是想看下去,但她只是目光在文字上扫来扫去,意识在自己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她一看到摩子写的英文,就一下子转到了她的事情上。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她的脑子里又响起了摩子的话:
    “老师,不要责怪我的舅姥爷……对摩子来说他是最好最好的人。拜托了,请不要恨他……”
    昨天夜里,当摩子被警察带走时,她用目光向居室里的人一个一个地致意、告别。当她看到春生时,摩子突然喃喃低语。春生感到这是她要把什么秘密封锁在心底时的低声私语。
    刚才摩子的话,使得春生和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昨天夜里,在中里警部来到别墅之前,自己正要逃出充满压抑气氛的别墅,到铺满白雪的院子里时,她看见与兵卫卧室的阳台下站着钟平,她正要上前去打招呼,突然看见摩子那纤细的身影向钟平走了过去。
    “舅姥爷其实是一位特别温和的人,他把摩子视为亲生孙女一样。他比任何人都爱着摩子。对摩子来说他是最亲的人……摩子从内心里敬重他老人家。”
    岭子率也摩子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为什么?
    难道可以对在醉酒状态下企图用暴力强xx自己外孙女的与兵卫说“对不起”、“从内心里敬重他老人家’?
    在当时摩子的语气完全是要让听她讲话的人明白她的话的含意。
    难道与兵卫对摩子的不轨企图真的是偶然的一次吗?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一步摩子仍然认为与兵卫是她最好最好的舅姥爷吗?
    但是,春生突然闪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来。
    要强xx摩子的不是与兵卫,而且杀死与兵卫的也不是摩子,她在代人受过?
    不,也许导致与兵卫死亡的原因并不是他要强xx摩子,是不是有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杀死了与兵卫,然后让摩子背上了这个罪名;如果说服了摩子的话?
    也许,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与兵卫把摩子叫到自己的卧室里,欲强xx摩子,难道这些都是假的?摩子为这个真正的凶手背上了“凶手”的罪名,同时也为自己所敬重的舅姥爷蒙受毫无人伦廉耻的不白之冤而感到心痛,因而打算婉转地向钟平和自己吐露心声?
    但是,真的……真的是这么复杂的阴谋?
    春生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她下意识她向远处的空中望去。她正好在这栋“L”型的建筑的二楼,可以看到东侧的没有二层的那一段建筑。在积雪开始融化的屋檐下,是隔着餐厅和走廊的与兵卫的卧室。
    那个声音,肯定是那个声音!
    她想到从东侧那栋房子的方向传来的声音。是金属生锈后的嘶哑摩擦声。非常刺耳。
    春生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来自与兵卫的卧室、五月4日的夜里12点多钟。那时正是给与兵卫的胃里注入奶汁烤菜后要把他抬到阳台上、道彦和卓夫打开门的时间。由于门好久不开了,都生了锈,因此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们把与兵卫的尸体放在铺了塑料台布的阳台上,再次关上门时,可能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所以也顾不上防止发出噪音了。
    打完扑克,实子和阿繁先休息去后,其余的5个人再次来到了与兵卫的卧室;近凌晨4点左右,又将与兵卫那具如同石雕一样的尸体从阳台上搬回到床上。那时也同样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因此春生一共听了4次这嘶哑的金属摩擦噪音,从此这个声音牢牢地“粘”在了春生的记忆之中。
    但是,暂且可以说终于结束了。接下来的4日上午,从10点钟左右开始的警察在现场的取证、采样,阳台上的门应当是一直关着的,所以警察们没有打开,那么春生也就再没有听到。
    然而,春生又第5次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4日凌晨5点或5点半的样子吧。如果推算的话:是大家完成了伪装工作、5个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的时间,大致是4日凌晨4点15分。当时春生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手脚感到非常麻木,于是她只洗了一把脸,没换睡衣就倒在床上睡了。她不大工夫就睡着了。大概是在橡航中吧,在春生的浅意识中又一次地听到了那个声音。也许是她过于疲劳。睡得反而不那么深沉的缘故。当时那生了锈的金属摩擦特有的声音曾几乎使她一度睁开了眼睛。
    一定要弄清是什么原因使门又响了。这个奇异的念头紧紧地抓住了春生的意识,但无奈她太疲倦了,随后又深深地睡了过去…
    现在她在恐怖中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有个人在大家熟睡之后,再一次打开了阳台的门。他是什么目的?是为了让与兵卫卧室的气温和室外一样,便于让尸体延迟出现尸斑、造成死亡时间后移的假象吗?
    设想一个阴暗的人吧。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杀死了与兵卫,又求摩子为他顶罪。摩子同意了。于是她便以凶手自居,承认自己在3日夜里9点左右杀死了与兵卫。(当然,在这个时候,真正的杀人凶手也像刚刚听说一样作出了吃惊的样子吧?)
    7个人在惊慌中商量的结果,是让摩子马上返回东京,并制造成她是在案发之前就走了的事实。也就是说,这个阴暗的人、摩子,以及大家,都在为了使与兵卫的死亡发生在比实际时间晚3个小时,即4日午夜零点左右而努力“工作”着。
    当然春生也相信了摩子的话。那天晚上她到起居室里喝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东走廊方向传来了呼叫声,接着淑枝马上跑过去,摩子随即就惊恐万状地来到了大厅。当时春生清楚地看到了摩子的手腕处流着鲜血,连白色衣服的袖口和胸口处也是点点鲜血……
    这个事件的开头春生都看到了,因此她坚信不疑。那一瞬间的情景,拉开了一场悲剧的大幕。
    实际上,在这之前,真正的杀人凶手、摩子,还有与兵卫3个人,已经上演了一场无人“上场”的幕后剧,难道不能算是一场“序幕”吗?
    是否可以认为与兵卫是在摩子“坦白”的“行凶时刻”。即3日晚上9点之前就被人杀死了呢?从真正的凶手来看,如果大家在做伪装之前就出现了死亡体征,那就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让他“死于”4日的凌晨时分了。况且他还在大家入睡之后,曾再次偷偷地潜入到与兵卫的卧室,打开了门,让室温再降下一些来。春生在梦中听到的这个声音,大概正是这个声音吧。
    4日上午9点左右实子起床的时候,阳台上的门是关着的,所以真正的凶手肯定是在这个时间关上的。当然,那个声音按说春生也应当听得见,但在那个时间里她正处于深睡状态,而且其他人也都没有听到。
    想到这里,春生轻轻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了。
    那么,这个阴暗中的人是谁呢?
    这个人说了什么让摩子心甘情愿地代他受过呢?
    当春生发觉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自己身边时,不禁愤怒和焦躁得使周身燥热起来。
    是谁呢?
    大概这个人使摩子深深地爱着他吧?因此摩子才心甘情愿地去替他坐牢……
    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地浮现在春生的脑子里,终于有一对男女渐渐地定格在她的脑子里。
    4
    6日上午11点多钟,沉闷了一个时间的电话又在搜查总部里响个不停了。去东京的3个小组都打来了电话,对搜查情况进行了第二次报告。他们为了弄清和让药品公司内部和和江家族的人际关系,从4日夜里奔赴了东京。这6名搜查人员当然也知道了摩子被捕的消息。但县警总部特别搜查组组长鹤见三郎仍然要求他们继续对此案进行调查。摩子的犯罪行为当然是属于家族内部的范畴,但她是不是单独作案呢?——实际上中里已经开始怀疑,这是一起比较复杂和计划巧妙的案件,鹤见也开始同意中里的这个看法了。
    以荻蓉与兵卫的家为中心,秘密侦查他的私生活的刑事部长,昨天就有了新的进展。
    “果然与兵卫身边有3个女人呀!其中两个人是干酒吧的女人,另一个是年轻轻死了丈夫的公司职工。都是与兵卫出钱给买的房子或公寓——不,我没费多大劲儿,因为这3个人都在争着要把住宅权改在自己的名下,因此闹得不可开交。虽然这些房产是以她们的名义买下的,但继承权不在她们手里,另外她们还想再分得与兵卫现在的财产的继承权。”
    不愧是侦察高手的刑事部长用得意的口吻说道。
    “但是这3个人都没有孩子。大概是没有来得及生吧。但是,我从那个在他家干了快40年的女佣人那里听来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据说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前任社长还健在,与兵卫还没有当上社长,这会儿叫会长的职务。有一个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女人曾找上门来……
    “一看那个女人就是个艺妓或女招待什么的,年龄在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而且不像是城里人。她来了之后对女佣人说要见与兵卫。当时是夜里9点左右,刚刚回家的与兵卫说不见,并让女佣人赶走。但那个女人一步闯进大门,并大哭大闹,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去对付。他们谈了有一个小时的话吧,那个女人还是哭着走了。
    “当然实子后来也听说了这件事,好像她并没有深究这个女人和那个孩子的事情。”
    “噢……那么,后来又怎么样了?”鹤见反问道。
    “晦,后来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了。好像那个女人也只来了那么一次。
    “三十多年了……”
    如果那时1岁,到这会儿也应当有三十多岁了。鹤见陷入了沉思之中。
    据调查,一直独身的阿繁在外面也与两个女人关系甚密。
    调查道彦夫妇和摩子的家庭的那组人员,虽然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今天也总算得到了一些情况。
    “大家对他们家庭生活比较圆满这一点上基本上没有异议,但也有人认为,与兵卫和道彦之间的关系并不太融洽。”一名中年刑警报告说道。
    “这是道彦和淑枝的媒人——一对教授夫妻讲的……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道彦是医学系分子生物教研室的教授。要说这‘分子生物’具体的是什么,我……”
    从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翻纸的声音。
    “道彦研究的课题嘛,是‘生理活性物质的遗传操作生产化’,也就是说,根据人体内分泌的微量生理活性物质,重新组合遗传因子的原理,进行批量生产。如果一旦弄清了这个机理,就可以生产出有效的抗癌药……”
    “用现在的话说是‘遗传工程学’吧?”
    “对、对、是啊!您还真知道呀!目前遗传工程学还得使用相当贵重的原料进行生产。一旦成功,即可达到取代石油的开发、不使用肥料就可以增产粮食等等目的。由于第四次产业革命带来的‘克隆人’的诞生,自然界里不存在的、由人类制造的‘人工’生物,以及目前无法医治的病菌大肆蔓延等等问题,也包括专门从事导致人类面临重大灾难的反动科学家,都对这项研究给予了重大关注。”
    好像他在一边看着谈话记录一边讲道。
    “可这些事和道彦与与兵卫之间有什么关系?”
    “啊,是的。好像与兵卫反对道彦的这项研究,在日本,企业都有独立的研究机构,以便将来一有了研究成果,便可投入商业运营。由于和江药品公司坚决反对这项研究,因此他们就一分钱也不出……”
    “钱?”
    “是的。据说道彦的研究课题需要巨额投入。就像我刚才讲的那样,由于遗传因子的重新组合实验具有很大的危险,所以为了防止细菌外溢等事故的发生,在美国有严密的规定,在日本也必须得到总理大臣的批准才能进行。在研究的内容上分为PI一P4o道彦的课题小组研究的是P3,需要特别的设备及巨额资金。由于大学里没有这笔预算,那就只能找企业或私人投资……”
    “道彦求过与兵卫,请他出这笔经费,但被拒绝了?”
    “啊,这位理工系的教授也不太清楚,但从他的口气中可以看出,他们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弄得很不愉快。而且淑枝也搀和进来进行了调解吧——啊,另外还有一件事,道彦和六本木一家酒吧的老板娘关系不一般,她好像说过,要用挣的钱帮助道彦。那是因为道彦经常和他的助手或学生去那里吃饭、谈论工作,这是老板娘说的。当然,这一点他不敢让淑枝知道……”
    给人诚恳老实印象的道彦,居然也是有这么大抱负的学者,而且在学术上走在世界的前沿。鹤见说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道彦了。他和那个女老板的事情,也许证明了他和和让家族的一致性:鹤见的耳边又回响起关于和江家族、包括和和让家联姻了的人,都在女人问题上具有共同“嗜好”的特点。
    昨天鹌见下达了对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进行调查的指示,这是另一个小组要进行的工作。
    过了20分钟后,这个小组的人员才打来了电话。这是由两名年轻的刑警组成的小组,他们汇报了昨天和与兵卫的律师顾问见面的情况。
    “关于间崎钟平年纪轻轻地就成了与兵卫的私人保健医一事有无疑点,实际上的确有。”
    年轻的刑警快人快语地讲道。
    “钟平生于福岛县的温泉地区,一直由没有结婚的母亲带大。他的母亲是温泉艺妓,据说在钟平上中学时她就病逝了,后来一直由他母亲的姐姐抚养。有一年他的这位姨说要去东京找一直未归的丈夫,便带着另外两个孩子和钟平一起去了东京。可她没有找到丈夫,带着3.个孩子,生活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她也于6年前病故了……”
    这些事是刑警拜访钟平姨姨的长子后知道的。他比钟平大两岁,现年36岁,是公司职员。
    “他从姨妈那里得知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因此他非常仇恨自己的父亲。”
    “钟平的父亲是谁?”
    “和江与兵卫!——他与常去旅游的那个地方的一个艺妓发生了肉体关系,并使她怀了孕。但艺妓相信了与兵卫的花言巧语,认为他是爱自己才这样做的。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与兵卫得知了这件事后,突然出尔反尔,对艺妓冷淡下来。由于当时与兵卫的父亲还健在,时任社长,一旦让他父亲得知这种丑闻,他不仅当不上公司的继承人,还有可能被赶出家门。那名艺妓曾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但与兵卫责怪她为什么要怀孕,还要生下这个孩子,完全用一种羞辱的口气把她骂了回去。后来这名艺妓决心自己一手带大钟平。但她总也咽不下这口气,经常挂在嘴边,因此在钟平幼小的心灵里便结下了对与兵卫的鄙视和仇恨……”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婴儿就是钟平!鹤见终于证实自己当时的预感。
    “也就是说,在钟平的心底,一直埋藏着要向与兵卫讨回公道的念头。从小学时起,他的成绩就非常优秀,后来考进了东京医大,成了医生。6年前他的姨妈因病去世,这个机会也终于来了……”
    钟平的姨妈在钟平上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就想让他上医科大学。但由于她的长子上了大学,她实在拿不出钱,便写信和与兵卫商量,她在信中说,“虽然过去你疏远了我妹妹,但现在钟平越长越像你,我希望你们父子能见上一面。鉴于钟平知道他母亲的艰难生活是你造成的,非常痛恨你,最好还是不要一下让他知道。最好有一个适当的机会让他在能够接受的情况下见面。”
    与兵卫马上回了信,说他同意见一下儿子。这个时候,与兵卫已经当上了和江药品公司的社长、现在叫会长。又一直没有儿子。如果他得知自己的儿子都上了高中,长大成人了,不知道会多么高兴呢!
    于是他们商定,由姨妈带着钟平,找了一个借口去了指定的饭店,在大厅里和与兵卫“偶然”相遇。他一眼就确认了,钟平果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后来,钟平的学费和生活费便都悄悄地通过钟平的姨妈支付给了钟平……
    “这些事情在她临死前对钟平讲了吗?”
    “是的,当时这位公司职员就站在旁边,钟平听说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从年幼时就受到了憎恨与兵卫的‘教育’,他为了‘报复’父亲的无情而发愤读书。但从姨妈来看,父亲事业有成,儿子学业甚佳,父子相见后应当是一个圆满的大团圆结局……”
    姨妈死的时候,钟平28岁,已经在一所大学的附属医院里工作了。第二年与兵卫患胆石症接受手术,钟平正好是他的经治大夫。与兵卫出院后便将钟平叫到了自己家里,于是钟平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私人保健医生。
    “这么说,他们两个人虽然知道了父子关系,却又没有亲情接触,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也许相互之间各怀‘鬼胎’而已。”
    “原来是这样……”
    对于与兵卫来说,他没有亲生子女,而他又看中了钟平的人品和学识能力,也许想让他入到自己的户籍里;但钟平对与兵卫到底抱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与兵卫曾经抛弃了钟平的母亲和钟子,从此他们再无来往,如果钟平“不计前嫌”的话……
    但鹤见一想到钟平那张充满了阳刚之气、坚毅而富有棱角的脸,和他那任何时候都不苟言笑、冷静和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也猜不透钟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鹤见警部在听取来自东京的汇报时,中里也在打着长途电话,他在和甲府地方检察院负责此案件的检察官交换着意见。中里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六法全书》,他在民法第891条关于继承人资格认定的规定中,详细地了解到案件所涉及人员的继承权的可能性。
    他俩先后打完了电话,鹤见便向中里转达了东京的几项调查结果。
    “这么说,间崎钟平是与兵卫的私生子了?”
    “啊,和一般社会上所说的私生子还大不一样啊!”
    中里也不禁想起了他偶然见到过的钟平的样子,那时他就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会不会是他那对三角眼和与兵卫十分相似?
    “这些报告与我们的调查相符。这样的话,大多数人都有杀死与兵卫的动机。”
    鹤见看着写明1月3日住在别墅的9个人的姓名,以及相互关系的名单。只是与兵卫的姓名用黑框框住了。
    “实子作为妻子对与兵卫有多年的积怨;阿繁因为滥用职权弄钱受到了排斥;卓夫和一名比他年龄大的女人有不轨的两性关系,希望在与兵卫知道此事之前干掉他,而且他也许认为将摩子早一天弄到手是上策;另外道彦在自己的研究课题经费上与与兵卫关系不和;钟平又是这么一种情况。目前还没有明显作案动机的只有淑枝、摩子和一条春卫被杀的事实就是‘谁’。但是这一次他们主要的是捏造了一个外来歹徒作案的现场,导致搜查有误,妨碍了犯罪的发现,其性质极其恶劣。检察官的意见认为非常适用这两条,因此他们绝对失去了继承权。”
    “与被害人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者除外吧?”
    “是的。如是从一般的人情上来讲,就是不告发也没有什么关系——尤其是这个条款是基于报复精神,由于还没有新法,因此这两项虽然感情色彩重了一些,但也算是合法的。但可以根据法官的决定,或是采取某些豁免法律来否定这两项了。”
    “如果一旦适用……”
    “比方说,大家全都作了伪证掩护摩子;但由于在调查中被识破,摩子不得不全部坦白。那么,如果事件朝这个方向发展下去的话,最大的获利者是什么人呢?要是这么分析一下怎么样……”
    鹤见听到这里,又看了一下自己列的那份名单。
    “要是这样的话,第一个就是这个人。”
    说着鹤见指了一个名字。
    “不过,仅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凶手的线索引向摩子,这有些矛盾了吧?”
    “但是,如果假定有那个阴暗的人对她有比较强大的影响力呢?”
    “嗯。”中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件事儿,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考虑来着。如果这个阴暗中的人,最终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而进行这样的计划的话,那我们不是可以认为他的计划是非常周密的吗?因为我真不相信,摩子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死了与兵卫后,又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一系列的安报…”
    鹤见听到这里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这是一起预谋犯罪了?”
    两个人无言地相互凝视着对方,分别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以致相辅署长来到了他们身边,他们都没有察觉。
    5
    “或者……不,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性是百分之百的。”
    中里一边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
    “这个人按计划杀死了与兵卫,然后让摩子顶替了自己,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会站在保护摩子一边。因为只有是摩子大家才会这样做。但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又若无其事。不露声色地将我们的搜查视线引到摩子身上,使我们逮捕了摩子。如果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周密的计划的话…”
    “那当然前提是摩子同意顶替凶手了。”
    “那这个人只能是她的母亲淑枝吧?”
    ‘卓夫呢?听说他和摩子定了婚……”
    ‘可是看上去摩子对卓夫并不那么热情嘛。而且我认为她在暗恋着钟平……可也不排除她对卓夫的态度是作给人们看的假象呀……”
    也许是看着鹤见和中里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吧,相浦有些着急,他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一下。他看着两个人说道:“快到12点半了。晚报快要截稿了,他们都等着案情发布会呢……我看就先把今天上午得到的消息又公布一下吧。”
    昨天晚上,由于摩子被捕后马上就召开了案情发布会,所以只是简单地公布了一下事实。因为后来摩子又承认。并坦白了犯罪过程,所以署长打算再详细地说明一下情况。但他听到了中里和鹤见的分析后,也认为有道理,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鹤见再一次和中里对视了一下。
    他们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对相浦说道:“至少在单独作案这一点上留有余地地讲,也许要好一些。”
    “为什么…”
    “因为署长在昨天夜里讲了,摩于是单独作案,其他的人只是在事后协助摩子伪造了现场,但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的。”
    “可、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又要撤回我昨天说的话了吗?”
    相浦情不自禁地把他那两道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有些气愤地冲着中里说道。但在他那恍然的样子里还有一点儿悲伤和无奈的神色。
    “如果这次又修改了,那么还会有第三次,以后让我的面子怎么办?那我还能不能肯定案子是摩子干的?”
    “不……除非这个案子必须推翻了从头来。为了缓和这个矛盾,我觉得今后我们不定期地召开案情发布会为宜。”
    中里又是一边抚摸着那微微发福了的“啤酒肚”,一边将目光盯向相浦道。
    大约10分钟后,出现在记者面前的相浦克平,脸上再没有了逮捕了凶手的第二天应有的畅快淋漓的精气神儿。也许他更明白这个原因,他的嘴才比平时绷得更厉害,皱着眉,脸上显示出深深的苦恼,给人一种尴尬的窘态。
    ‘本次案件,随着调查的进展,越发出现了许多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情况。”
    相浦的声音比以前也更沉重了一些。
    “昨天夜里,搜查总部详细地对摩子进行了取证,但我们认为在她背后还有一个操纵着她的、谜一样的人物没有露头。”
    “‘操纵着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应当有一个被她顶替代罪的人吧……”
    于是,如同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了一粒石子,记者们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了。对记者们来说,今天警方的话有了太大的变化,因此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讶。
    “那么,摩子是单独作案呢,还是另有凶手?”一名资深的记者尖锐地问道。
    “啊,这个…或者说,由于情况不同……”
    “知道那个凶手是谁了吗?”
    “嗯……这个……不……”
    “是和江家族的人吗?”
    “叫什么名字?”
    “是男的,还是女的?”
    记者连珠炮似地问道,相浦招架不住似地十分尴尬地眨着眼睛,但不久他就又恢复了常态。大概他意识到,如果这样窘迫的局面不马上改变过来,他竞选市长一事难得泡汤。
    于是他挺直了腰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坚定地说道:“最有嫌疑的是一名女性!而且如果搜查总部的判断正确的话,这个案子是一件非常无情的、代人受过的韬晦之作!”
    相浦又虚张声势地说了一句,才结束了讲话。
    “当前我们必须竭尽全力,进行锐意搜查!”

《W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