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下之约
龙虎异丐魏晋虽未适时赶到崖边,然沈元通的失足尖叫和绳索中断的情景,却是耳闻目见。
如此惨然之事,就在目前发生,他那能够沉得住气,不由虎目热泪盈盈,全身功劲齐注双臂,暴吼一声道:“好一个回春手!人面兽心,老花子今天与你拚了!”
话到人到掌也到,一股强疾无比的劲力,向回春手杨泰击去。
回春手杨泰闻声惊醒,欲待转身让步已是不及,只有忙中运功双掌相抵,到底事出意外,提劲不足,怎当得龙虎异虎老花子怒极的全力一击,只把个回春手杨泰震出丈外,倒地吐血不止。
龙虎异丐魏晋,怒火高张,双目赤红,心急智昏,那里还管回春手杨泰是否已无还手之力,或是有违江湖道义。又是一掌推去,竞欲把回春手杨泰置于死地,以泄心头之恨。
在他心目之中,像这种见宝起意,暗计伤人的东西,如果不亲手将他置死,他那里有睑再见沈家之人。
这一掌如果再打实,回春手杨泰便将永远回不了春了。
玉拐婆婆和回春手同时到达崖头,看得最是清楚,回春手杨泰绝未暗下毒手,可是这种事情有口难辩,就是自己又何尝能够脱出嫌疑之外。
老花子一掌震飞了回春手杨泰,同时也震醒了玉拐婆婆的惊魂。
她眼看龙虎异丐魏晋第二掌又推了出来,连忙一声惊喝道:“魏兄,使不得!”
奋起全力挡了老花子一掌,双掌一接,玉拐婆婆也被震出老远。
龙虎异丐魏晋宿疾新愈,功力大增,两掌之下,连伤两人,形同疯狂,心头怒火,并未稍减,第三掌跟着又向回春手猛击而去。
“魏兄,请手下留情!”
紫虚道长适时赶来,道袍长袖一摆,“铁袖神功”挡去了老花子的第三掌。
老花子虎目圆睁有如巨铃,怒视紫虚道长道:“牛鼻子老道,你的好朋友!好门下!”
老花子怒火直贯脑门,自己竟也急昏了过去。
紫虚道长深知老花子血性中人,心情激动,不遑多问,救伤要紧,掏出一粒“玉雪丸”放入回春手杨泰口中,先止住他狂吐的鲜血,复又盘膝坐下,扶起回春手杨泰,一掌贴在他“背心穴”上,暗渡真力。
武当“玉雪丸”,也是武林中有名疗伤圣药,再加上紫虚道长,用玄门无上功力,代为通经活脉。不到一刻,回春手杨泰灰白的脸色渐渐转红,又少顷,他抬起了头,对着复苏后的龙虎异丐魏晋,口中只说了一句话:“沈小侠……”
就再也说不下去。
紫虚道长见回春手杨泰业已回复知觉,可以自行调息,这才收功起立,转向龙虎异丐问道:“他们两人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惹得老弟怒火大发,如果不是贫道施救得快,只怕杨老弟就完了。”
龙虎异丐魏晋心火难平,没好气的冷哼道:“回春手杨泰和你那没出息的宝贝门下,追不上沈元通,竟然暗施毒手,截断横空巨索,使沈元通坠落崖下。这笔帐,有你武当派算的!”
紫虚道长看了那根尚在微微颤抖的半截绳头,心头一麻,闪电似的双眼,射向尚未复原的玉拐婆婆不怒而威地道:“你说!”
玉拐婆婆羞涩地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她词情再是恳切,也无法叫人不相信各人自己亲目所睹之事。
少年侠士曾弼疾首痛心,冷笑道:“想不到武当派全是一批口是心非的小人集团,竟敢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暗使害人手段,结果,还推得一干二净,企图掩盖天下人耳目,真是可耻!可恨!”
他说话的神色刚毅中含有凄凉的成份。
随之,又有人粗声豪叫道:“请武当狗熊!给天下群雄一个明白交代!”
紫虚道长脸上神色一阵青白,横目瞪了玉拐婆婆一眼,忧心如炽,回视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咀唇一动,正想说话。
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却适时转过头去,轻轻唱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言不发竟展开肥大的僧袍,飘然引去。
一时,各大门派掌门人和长老们,也都默默的离开了武当山。
曾弼也是一跺脚,恨声道:“错开今天不说,以后本小侠便是你们武当派的生仇死敌!”一幌身形,火辣辣的冲走。
武当派上自紫虚道长,下至奔走小童,无不莫知所措的垂首自叹。
这时,回春手杨泰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他发话冲破沉静的气氛,呐呐地道:“魏兄,我不怪你下手狠辣,只是我不明白刚才沈小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的话?”
龙虎异丐魏晋仍然没有好气,冷冰冰的道:“谁又明白,你为什么要苦苦追逼于他?”
“我是想查问那紫色玉瓶的来源?”
“别人的东西,何劳杨大侠关怀!”
回春手杨泰苦笑道:“那只玉瓶,乃是我久别了五十年的恩师故物!”
老花子满肚子火越说越大,道:“你的恩师是谁?”
“姓卜讳敬成,人称妙手仁医。”
原来妙手仁医卜敬成早年收了二个医道傅人,一个就是回春手杨泰,另一个名叫王剑,也就是武当九老之一的静元道长。
那时他们两人年纪都轻,跟随妙手仁医十年之久,获得妙手仁医医学十之七八。只知道他们师父医道通神,却不知道他在武功方面的成就,更是一代宗师的身份。
后来由于机缘遇合,杨泰巧获“天心秘笈”,练得一身绝艺。王剑则投入武当门下,成了现在的静元道长。
他们师兄弟二人,长年怀念妙手仁医卜敬成传医恩德,只苦机缘不再,终未再见。
这次在沈元通手中看到恩师至为珍爱的紫玉瓶,那有不识得之理,是以想在这只玉瓶上追查出恩师的下落。
现在老花子也是大大的惊愕起来,-仍含疑地问道:“卜老前辈虽是医道神通,可也教不出像你这种武功高强的黑心人来。”
“魏兄,卜师傅只传我医道,至于我的武功却是另有因缘!”
龙虎异丐“啊”了一声,咬牙恨声道:“那你更是死有余辜了!”
回春手杨泰道:“魏兄这话怎说?”
“你知道沈元通的母亲是谁?”
“好像是慈航玉女卜秀兰,当年玉面书生沈大侠夫妻联剑江湖之日,我曾与他们见过几面……”
回春手杨泰忽觉老花子问得奇怪,想到沈元通之母卜秀兰舆恩师竟是同姓,猛的心头一颤,暗付:“其中必有古怪。”乃试探地慢慢道:“莫非沈大侠是我……妹……婿?”
龙虎异丐吼道:“算你还聪明!”
“天呀!”回春手杨泰一惊之下,竟又昏死了过去。
※※※※※※
沈元通在长达数十丈的横空巨索之上,突来一股厉劲,将巨索一截两断。他万万没有想到武当派会如此下流无耻,因事出意外。促不及防,重心陡失,静心吸气两皆万难,空有一身超凡绝俗的无上轻功,半点也施展不开,只有顺其自然加速下坠。
这千百丈的深壑,凌空下落的速度,偏是快得令人咋舌。
等到沈元通收拾起失措惶然的心情,全身渐渐布满真气真力,连连翻身腾挪,都无法稳住下落之势时,他的身体距离地面已是不足十丈左右。
这一跌落下去,怕不重逾千斤,任是沈元通一身钢筋铁骨,也难免要粉身碎骨。
毕竟沈元通非比常人,求生之念毫未稍减。他虽然止不住加速下落之势,但在这将死前的瞬间,却能心明生智。
他对准迎面飞压而来的大地,用尽全身真力,推出一掌,掌力挟着劲凤,涌向地面,一股反弹之力逆射而回,把他下落之势阻得一缓。
这一缓,落地的力量也就大为减低。
一声闷“哼”,沈元通当即震昏过去,受伤固是不轻,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同时,随见悬崖顶上,涌起一片乌云,临空飘落在他的身侧。
那是一位身穿古铜色宽袍的老人。
他伸手一摸沈元通心口,测出沈元通生命无虞,不由脱口轻“咦”一声,眉稍双扬,右手一掌便朝着沈元通心口印去。
掌力刚刚及体,他忽又一挫腕,将发出的劲力收回。
反手自怀中掏出一瓶白色粉药,倒入沈元通口中,旋又盘膝坐下,替沈元通疗起伤来。
沈元通的呼吸,随着怪老人的推拿掌势,渐渐加大。
怪老人不待沈元通完全清醒,迅又取出一粒寸大腊丸,捻碎外壳,里面微带辛辣恶臭,食指一弹,纳入沈元通口中。
约莫半盏热茶时间过去,沈元通脸上泛起一层青黑色的轻雾,怪老人又用掌力将沈元通脸上青黑之气吸去,诸事善妥,这才吐出一口舒畅之气。
他满足地站起身来,脸上神色又是一凝,似在用心思虑。
忽然,他纵身挟起沈元通,朝溪流上游疾驰而逝。
怪老人走后不久,又有一位蒙面之人疾赶而来,他停在沈元通落身之处,望着被沈元通掌力击开的深坑,失望地叹道:“我又迟了一步!”
※※※※※※
沈元通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静寂寂而略带霉味的小洞之内。
他不遑深思追忆,洞外已有脚步声传来。他想撑起身子可是微一用力,便觉周身疼痛欲裂。
他的医道本就高明,自己的伤势经这无意一试,已自了然他是再世为人了。
他无法起身,只有侧过头,面向洞口看去。
真想不到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美丽少女。
她的面相很熟,似在那里见过,一时却又想她不起。
她轻风似的飘近沈元通,银铃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天,现在怎样了?”
沈元通知道她的问话,仅是表示关心,无须正面作答,是以一点头,反问道:“是你救了我么?我好像认识你?”
“是我爷爷带你回来的!………我们当然认识,要不是你,我又怎能全身退出武当山!”
沈元通疑惑地重新把当面的女郎,从头至脚,又打量了一遍,恍然脱口道:“啊,你是覃兄弟!不,覃姑娘!”
覃英刁蛮地道:“谁是姑娘?”
沈元通心绪一畅,笑应道:“那你是要我叫你什么妹妹的?”
覃英娇笑一声,小嘴一翘道:“去你的!”
这时洞外又传进来一口苍老的声音道:“沈小铁醒过来了么?”
覃英闻声,飞迎出去。
沈元通又是一怔,又是一个熟捻的声音,奇念未止,老人已手扶覃英走进洞来。
清癯的面容和古铜色的大袖宽袍,他是-点未变,不是栖霞山达摩洞口所遇的奇人还有谁!
沈元通无限欣慰地呼道:“晚辈深自愧怍,有劳老前辈救我一命,大恩不敢言报,谨此致谢?”
覃老头面露慈祥的微笑道:“劣孙英儿,要不是小侠护卫卫,怎能逃出武当掌握,小侠如果不不是为了英儿又怎会遭人暗算,说来说去,我该谢你才是。”
覃英心直口快道:“我看谁也不用谢谁,彼此彼此算啦。”
“小妹妹如此说法,愚兄从命。”
覃英倏的柳眉倒竖,凤目含威,脸色一正道:“谁是小妹妹!”
沈元通连遭斥责不知该称她甚么才好,嚅嚅地道:“小生失礼,请姑娘原宥!”
覃英怒气更盛,含悲道:“爷爷,你看他,连妹妹也舍不得叫一声!”
沈元通见她反反覆覆,莞尔一笑,正要回话。
覃老头已哈哈笑骂道:“丫头过份淘气,岂不叫人笑话。”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怎会生英妹妹的气。”
这声“英妹妹”叫得覃英满面严霜顿时化为百花怒放,立即娇应一声:“元哥哥!”
覃老头又是一声豪迈朗朗的大笑,道:“好!好!你有了这个本领高强的元哥哥,将来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了!小兄弟,有劳你严加管束才是。”
沈元通心头一热,垂首不敢答腔,转换话题道:“老前辈神龙隐现,栖霞山一识尊慈,时在念中,晚辈识浅,却想不起老前辈早年尊讳为何。”
覃老头捋着几根山羊胡髯笑而不答。
覃英凤目生辉,兴冲冲的道:“你有一个武圣之称的爷爷,我有一个武林一怪的公公,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吧!”
武林一怪目注自己的孙女儿,又是一阵大笑。
覃英回过味来,臻首一垂,她再是调皮,也不由羞不可抑。
沈元通“哦”了一声,想起武林一怪覃寄愚来,早年威名之盛,与乃祖齐名并重,连忙谢罪道:“晚辈失敬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缓缓道:“老夫昔年行事,任性乖张,归隐以后,觉悟前非,回头己晚,本意终老山林,但又放心不下这个小淘气初出师门行道,不得不再入江湖。
前次栖霞山初见小兄弟,便觉小兄弟天纵奇才,应运而生,不由激起一股暗助之心,是以带同英儿蹑踪而来。”
沈元通诚恳地道:“老前辈维护之德,晚辈铭感五中。”
寄愚老人又道:“你伤势不轻,我的天一散药力虽宏,但仍难在短时内助你复原,所以累你昏迷数日不醒,今天你已说话太多,早早休息要紧。”
沈元通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回天再造丸”,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当时取服一粒,就地垂帘内视,运起功来。
药力催开,顷刻间便生奇效,一身痛苦爽然若失,气机活泼,运转轻灵,进入忘我浑然之境。
覃寄愚见沈元通小小年纪,功力这般深厚,神色似乎一凛,却对覃英笑道:“你元哥哥已经达到三花聚顶,五岳朝元的最高境界,小丫头再不努力,只怕门当户对也是空的!”
覃英一嗤鼻,没有答腔。
约莫一个时辰,沈元通收功跃起,容光焕发,神彩奕奕,那里像是重伤初愈之人。
只高兴得覃英无限情急的埋怨道:“元哥哥好坏,为什么舍不得服用自己的灵丹妙药,害得我们耽心!”
沈元通苦笑道:“是!是!是!”
沈元通落地震晕,那里还能自服药物,覃英之言,真是大痴,沈元通当然无词以对。
覃英话一出口,又觉失言,玉靥生辉,嗔骂一声:“你真坏!”
人已像一只小黄莺儿,逃出洞外。
沈元通站起揖道:“晚辈就此告辞!”
武林一怪覃寄愚讶道:“你生英儿的气了么!”
沈元通摇首道:“晚辈想起家中长辈,他们听到我堕崖恶耗定会悲痛欲绝,如今幸得不死,自应及早报告平安。”
覃寄愚道:“人子之道,本应如此,老夫不便强留,但不知你是亲返庐山?还是托人带信?”
沈元通黯然道:“晚辈恩仇未了,无颜回家,拜托丐帮魏帮主代为一行。”
武林一怪贾寄愚慈颜一展笑道:“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侠愿意帮忙否?”
沈元通正容道:“老前辈言重了,但请吩咐!”
覃寄愚道:“老夫无意间发现本山有几本绝世灵药,近日即将成熟,拟前往守护采撷,英儿顽劣不载羁,如果你能陪她几天,倒可省去老夫不少麻烦,此壑占地极广,形势奇绝复杂,你们尽可遨游逍遥。至于你的平安家报,老夫当即日通知花子帮,无须挂怀。”
寄愚老人设词在情在理,沈元通不便过份固执己见。只好暂息离去之念。
忽然,小丫头覃英又飞回道:“武当避尘道士又带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妖精,在元哥哥坠地之处,梭巡不去。”
沈元通神情一紧道:“什么?”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武当避尘道士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你坠落之处徘徊了数天。”
沈元通已经知道了她是谁,连忙幌身出洞,道:“我去看看!”
覃英薄怒道:“她是谁?”也急跟而出。
罗惜素怀着满腔的悲恸和幽怨。在沈元通坠地之处,来回逡巡,柳眉深锁。
凤目之中光彩尽失,原有的那份如仙风度,也完全消失了。
陪地同来的避尘道人担心于罗惜素反常的沉默,正色道:“师妹,你赶回山来,连掌门人都不叩见,就要愚兄陪你下壑,一连三天,闷声不响,愚兄实在担心!”
罗惜素抬起无神的目光,苦着睑道:“现在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哩?”
避尘道人关切地道:“你不能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罗惜素凄然道:“他一死,我也不能活了!”
隐身在暗处的沈元通鼻头一酸就要跃身出来,身形将动之际,覃英的玉手,却忽然按住了他的肩头。
避尘道人皱着眉头,心神一悸,惘迷地道:“沈小侠之死,是全武当派的不幸,并不是你个人之事,为什么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我们身为武当弟子,应该竭尽所能,洗刷这种奇耻大辱。”
罗惜素叹息道:“你们用那种手法逼死沉小侠,叫我如何向沈伯母分说啊!”
避尘道人变色道:“你也相信是本门中人害死了沈小侠的么!”
罗惜素反问道:“师兄,你是在场目睹之人,能否认这种事实么?”
避尘道人羞红着脸,无言置答。
罗惜素百感交集地道:“我和李师姊跑了一趟庐山,以为诸事妥善,谁知道又发生了这种意外。”
沈元通闻说想道:“你们去庐山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么?”
却听避尘道人惊道:“人家没有给你受到什么屈辱吗?”
罗惜素摇摇头道:“慈航玉女卜老前辈为人最是明理,对小妹极为礼遇。”
沈元通听罗惜素称赞自己慈母,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避尘道人道:“你们去庐山为了何事呢?”
罗惜素点头道:“年前我随李师姊回到金陵,在李府上得识沈小侠,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在望月坪生事的人,直到正月初八,他不辞而别,卧室中留下了许多白布碎屑,李师姊和我觉得那些碎屑甚是可疑,拾回房中,并合出来,才知道沈小侠就是邀斗家祖的人。”
沈元通一阵抖傈,颤着嘴皮默念道:“你原来就是恶贼孙女,怪不得对我言多闪铄。”
“李伯伯知道了之后,大为震怒,认为沈小侠必是私逃下山,年轻好事,招惹是非,遂带了李师姊和我同赴庐山,欲请沈伯伯亲自下山处理。”
避尘道人道:“李大侠难道不知沈大侠被害之事?”
罗惜素摇了一摇头道:“我们进入庐山五老峰腹地,尚未找到他们隐居之地,夜幕巳垂,于是便准备在一株状如华盖的虬松之下留住一宵。
那天晚上,天侯特别好得出奇,一轮冰蟾悄悄爬上峰巅,李伯怕豪兴大发,一声仰天长啸,拔起身形,飞向峰头,自去赏月。
我和李师姊则留在树下打坐调息。
蓦地有一丝蚊蚋细语,清晰无比的在我们耳际响起:‘对不起,委屈二位姑娘了!’我们两人同时只觉腰际一麻,便被人制住。
随着香风飘拂,转出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妇,在淡淡月色之下,显得更是高华端庄清丽脱俗之极。她对我们微微一笑,接着便动手把我们二人的身躯,摆成一付怪异姿势,旋又隐去。”
沈元通回过头来,在覃英耳边轻声道:“那是我妈!”
覃英报之钦羡地一笑,奇道:“她老人家只有二十几岁么?”
沈元通道:“不,家慈年已四十,只因功力深厚,又得外祖父灵药之助,所以青春常在。”
那位高华清丽的少妇,隐去不到半盏热茶时间,忽然山下又奔来二条人影,直达我们身前才倏然停止。
他们见了我们二人的坐像,脸上都现出惊容,故意在我们面前弄出一阵声响,希望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我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瞪眼看着他们。
其中一位瘦长个子的人,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而发地道:“这二位姑娘,竟然这样看不起我们梅山二友,幸好我们梅山二友并非邪恶之徒,否则,只……”
以下的话,虽未说出口来,其含义不难明白。
由他的报名,我想起了那个说话的瘦长个子,是梅山二友中的老二陆克礼,另外一位宽肩膀的矮个子,自然是老大王乙坤。幸好他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绝不会做出非礼的事来。
此时,梅山二友僵持了半天,不见他们有任何表示与动静。
老大王乙坤“噗哧”笑道:“这二位姑娘莫非不是人?”
老二陆克礼道:“难道是神?”
“你看这里风景如画,配上这二座少女塑像,更添美景风光。要不,我们二人当面而立,又说又笑,他们岂能纹风不动。”
老二陆克礼想了半天,伸出右手,道:“我且上前摸上一摸,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避尘道人道:“该死的东西!”
罗惜素摇头道:“此时,我已自行解开穴道,只是原姿未动,静以观变。”
避尘道人又道:“你整治了他们!”
罗惜素道:“陆克礼毕竟不是坏人,能够临崖勒马,忽然睑上泛起一股羞愧的容色,收手退了回去。”
老大王乙坤见了陆克礼那种轻率之举,本要喝声制止,倏又见他自行退了回来,心头一松,叫了一声:“兄弟!”
陆克礼回头讪讪的看了王乙坤一眼,没有答腔。
老大王乙坤又缓缓道:“兄弟!这个地方透着古怪,我们……。”
老二陆克礼道:“你怕了?”
“我怕?我们来干什么的?只是太过奇怪,我们应该特别小心一下!”
“那么我们且先在附近仔细搜查一遍再说好了。”
二条人影一分,在四周搜索了一番,又回到了原处,可是这时,他们二人身后,己暗跟着一男一女二位老人。他们自己竟未发觉。
直到那二位老人轻“喂”了一声,他二人始大吃一惊,纵身飘闪开去。
当他们回身看到那二位神情冷漠的老人时,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避尘道人插嘴问道:“那二位老人是谁?”
罗惜索道:“当时我也不知是谁,后来才晓得他们就是三十年前为恶江湖,人人发指的阴阳双煞阳煞李少臣和阴煞黄彩霞。”
避尘道人惊道:“想不到他们又出山为恶了。”
罗惜素道:“不,他们已经改邪归正,投在沈老前辈的府上效力。当时,梅山二友似巳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忍气吞声道:‘梅山二友,王乙坤陆克礼,叩见老前辈!’”
阴煞黄彩霞眸中射出如银冷芒,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记起什么似的,道:“有位自命风雅的梅山秀士陆繁藻是你们什么人?”
王乙坤道:“正是家师。”
阳煞李少臣道:“你们既是出身梅山秀士门下,总该知道庐山五老峰不是任人撒野之处。”
口气横蛮,毫不留人余地。
说完更横跨一步,白发随风一飘,道:“让我看看你们那酸丁师父,教了你们什么工夫,敢这般胆大妄为。”
梅山二友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当时二人四目一对,豪气重生,同声道:“敢不从命!”
二人左右一分,目注阴煞黄彩霞,并未先行出手。
阴煞黄彩霞冷声道:“你们的兵刃哩!”
梅山二友不敢多讨没趣,各自取出随身兵刃。
老大王乙坤用的是一根“紫藤软鞭”,长可一丈有二,鞭身油光发亮,右手微微一抖,鞭梢发出一声脆响。
老二陆克礼用的是一对精钢打造的子母乾坤圈。
二人兵刃一长一短,确是利于联手合击。
梅山二友取出兵刃,神色一整,更见精神。
阴煞黄彩霞又道:“你们先上。”
王乙坤对陆克礼道:“兄弟小心了!”大有悲凉意味。
老大王乙坤长鞭挥起,一道紫光挟着风雷之声,直向阴煞黄彩霞左肩倦去。
老二陆克礼也同时探身进袭,一对精钢子母乾坤圈,右圈护住前胸要穴,左圈运力平推,直袭阴煞右边腰际。
二人进袭方向,一左一右,位轩置是一高一低,王乙坤的长鞭先发后至,陆克礼的乾坤圈后发先到,配合得天衣无缝,就这起手一式,梅山二友真还不俗。
阴煞黄彩霞神色木然,视如不见,直待来袭鞭梢离开眉头一寸左右,和子母乾坤圈堪堪击到右腰穴道之际,始陡的身形半旋。王乙坤的鞭梢沿着背脊虚空击下,陆克礼的子母乾坤圈,也是陡劳无功。
第一招阴煞黄彩霞双手未动,就凭一个半旋身的简易动作,让过了梅山二友的鞭圈夹击,直镇得王陆二人手软心颤。
王乙坤紫藤鞭再卷,这次是拦腰击去,陆克礼双手子母乾坤圈交互推出,直切阴煞左胯。
阴煞叫了一声“好”!平拔三尺,让过对方第二度夹击。
王陆二人心神皆凛,展开身形,使出全身工夫。
王乙坤一手九九八十一式腾龙鞭法,紫光漫空里,隐有风雷之声,活似一条飞舞的怒龙。
陆克礼一手六六三十六式无极圈法,精钢映着银月,泛起二股青茫茫的光圈,滚来滚去,不见半点人影。
他们二人,严密的围住了阴煞黄彩霞,着着抢攻。
突然,那位满脸凝霜的阳煞李少臣冷冷道:“老婆子,难道真要在晚辈面前,争个长短不成!”
阴煞黄彩霞哈哈一笑,掌力一挥把王陆二人震开,正容道:“二位可相信,如果要宰了你们,该不是自吹之言吧!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原来,阴煞黄彩霞的用意,是要一抖神威,以逼问梅山二友来五老峰的目的。
梅山二友看出了阴阳双煞的用心,虽是气忿,但情势所逼不由他们不说,乃道:“晚辈二人,是奉南明一剑罗老前辈之命,来此叩见沈老前辈,有话面禀。”
罗惜素叙述至此,隐藏暗处的沈元通更加竖起了双耳。
只听避尘道人道:“罗老前辈已经出山了?”
罗惜素迳自说道:“阴阳双煞听了我爷爷之名,不但毫无尊敬之色,反而极其轻蔑地道:‘什么罗拱北!沈老前辈岂会接见你们这两个小辈,有话向我们蓑二人说好了。’”
避尘道人气道:“阴阳双煞怎敢如此无礼!”
罗惜素淡淡一笑,继续道:“梅山二友二人,同时双眉扬了一扬,却忍气道:‘罗老前辈再三吩咐,必须见到庐山三老或卜姑娘,方可禀告。’阳煞李少臣道:‘如果不让你们二人晋见呢?’‘晚辈兄弟二人,只好原信带回。’
阴煞黄彩霞怒道:‘你们敢!’
老婆子敢字出口,单手一举,五指由屈而张,几丝劲风透指发出,直向梅山二友当胸五大重穴射去。
眼看梅山二友,就得伤在阴煞黄彩霞五煞劲气之下。
猛然,林中飘来一声轻喝道:‘李大嫂,对远道来客,不得无礼。’阴煞黄彩霞闻言凶威顿息,低头垂手退到一边,显得极其恭顺。
此时只见捉弄我们的那位少妇,分枝拂叶地从矮树丛中走了出来。
她的身形美到了极点,可是迅速至极,一抬步,就到了梅山二友身前。
阴阳双煞李氏夫妇二人启口欲言,却被她摇手止住。
她对梅山二友和颜悦色道:‘我就是卜秀兰,二位大侠有什么话,请直说无妨!’王陆二人闻言,立时肃然道:‘既是卜老前辈在此,晚辈们算是不虚此行了。’梅山二友又一看阴阳双煞二人,似是不敢放胆而言。
沈伯母会意过来,道:‘李大哥夫妇,乃是我沈家至交好友,二位无须顾虑!’梅山二友戒心一去,老大王乙坤朗声道:‘晚辈兄弟二人,目前在金陵栖霞山,巧遇南明一剑罗老前辈……。’不待梅山二友话完,沈伯母急口插言道:‘你们是受罗拱北之命而来!’语音急促,辞色含愠。
我当时心中一惊,想不出沈伯母为什么会疾言对人。
王乙坤又道:‘罗老前辈并未托付书信,只教晚辈们带上一句口讯。’沈伯母玉面含霜,极是不悦,但未插言打岔,仍然静心听着。
王乙坤继续道:‘罗老前辈请沈老前辈,在今年中秋之日,前往黄山紫金崖,缴回离火令牌,了断两家恩仇。’”
沈元通隐身暗处,极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决心要从罗惜素口中,弄清慈母接见李伯伯和他们二姊妹的情形。
这时一听到梅山二友为南明一剑罗拱北所带的口讯,不由一阵颤抖,脸色变得煞白,忘形地一声怒吼道:“好大胆的罗老贼!”
接着是覃英的一声惊呼:“元哥哥!”
她一把拉住沈元通,运力一带,就欲拉他遁走。
可是这时沈元通心急失神,动也不动。
就在此时,罗惜素和避尘道人二人,已闻声赶了过来。
罗惜素见了沈元通,心头一阵狂喜,叫了一声:“元哥哥!”奋身扑到。
沈元通见罗惜素过来,脸上现出一片凄然之色,双掌一推,把罗惜素挡出丈外,口中吼道:“你不要过来!”
罗惜素娇躯一拧,贴地飞回,同时娇呼道:“元哥哥,你听我说一句话好么!”
沈元通心头一阵剧痛,罗拱北带信约斗之事,既是从他自己孙女儿口中说出,自是千真万确之事,不由心头火起,冷冷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罗惜素哀哀道:“那托梅山二友送信之人,并非家祖。”
沈元通愤然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巧辩!”
双足一点,带着覃英,如飞而去。
罗惜素哭唤道:“你怎能断章取意啊!”起步就要追赶。
避尘道人阻住罗惜素道:“沈小侠正在气头上,只有越说越僵,我们另找机缘,慢慢开导他吧!”
罗惜素也暂抑悲怀仰首道:“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死!”
“你们是说元通没有死么?”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原来是龙虎异丐魏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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