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旸洞三窍

  老婆婆摇摇头,长叹道:“我在圣剑门扮做仆人一年有余,暗自观察这个灵石回风到底会是谁,却是半点头绪也无。”
  林慕寒暗暗吃惊,问道:“灵石回风如此隐秘么?”
  老婆婆点了点头,道:“这次利用你和郭旌阳的私人恩怨大做文章,试图挑起两派纷争杀戮,正是灵石回风得意的大手笔。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
  林慕寒又惊又怒,骂道:“我一定把那个王八蛋揪出来,决不能让他毁了圣剑门!”
  老婆婆哈哈大笑道:“你个傻小子,小小圣剑门算个狗屁!今后你在江湖上行走,什么事情弄清楚了再讲话,别轻易相信那些所谓的朋友,对任何人都要警惕三分。”
  “前辈缘何连圣剑门也骂?”
  “哼哼,只要我高兴,少林也不放在眼里。圣剑门怎么骂不得?一提公孙叹那个老鬼我便生气!”
  “哦?前辈和我师父曾有渊源?”
  “当年……咳,休要提那个老不死的,他剑术博得今世无双的虚名又怎样?在我眼里算个狗屁!”
  林慕寒见婆婆污言秽语不断辱骂圣剑门和公孙叹,心中颇为不快,那妇人不提她与师父往日过节,自己也不好再问,喃喃道:“我师父,在江湖上算个大英雄的。”
  “放屁,你小子放屁!他会耍几下剑,还不都是我爹爹教的?这个没良心的,他武功再高,也是个大糊涂蛋!”
  林慕寒没想到这老妇竟和师父谊属同门,既然如此恨师父又为什么到圣剑门当个扫地的仆佣?师父又为何同意她在圣剑门扫地?一时之间却也猜不透其中因由。想到适才师父不问青红皂白便将自己赶出门来,心下不由对师父生出些许憎恶来,他试探问道:“那……我师父知道灵石回风在暗中破坏么?”
  “实不相瞒,我本是仙都‘紫芝坞’的女主人,坐下弟子也有上千人……”
  林慕寒心中一凛,跳了起来,叫道:“原来是紫芝坞女主,失敬失敬。”原来那紫芝坞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帮派,八大门派以降,紫芝坞称尊,这紫芝坞一派颇为江湖称颂,只是两年以前不知何故风流云散了。
  老妇人见他打断自己说话,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怪我当初大意了,对灵石回风毫无提防,是而让小贼阴谋得逞。”
  林慕寒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堂堂紫芝坞是遭人暗算,才从江湖中消失的!
  “我派虽亡,却也让我查找到了灵石回风的蛛丝马迹,一年前,他们又颠覆了黄山派,随后潜伏到圣剑门来……”
  林慕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道:“黄山派也是给他们暗中使坏搞垮的?”
  “正是,我在圣剑门乔装匿形,居然没能打探出那个灵石回风到底是谁,咳,人心难测,恶人太也狡猾。”那婆婆不由叹了口气。
  林慕寒急道:“那这一年来,婆婆到底有没有告诉过我师父这些?他老人家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那婆婆一阵冷笑,道:“怕不是关心你师父吧,你担心你的书宁妹妹是不是?哈哈,很好,你很好,你比那个老鬼有良心。”
  林慕寒心头一震,暗忖自己在圣剑门到底最关心谁?难道真的挂怀义妹多些?自己也不知眼前的婆婆说得对不对,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
  那老妇看他窘在那里,笑笑道:“我一年前就告诉那个糊涂虫提防朝廷派出的灵石回风,可他根本不听我说话。他心中有的,只是当年的恩怨,全然不顾忌眼前的灾难,我又暗暗示警几次,他依旧全不理会……”
  那婆婆不免有些哀伤,幽幽叹了口气,骂道:“那个挨千刀的老顽固,将我的好言规劝置若罔闻,如此下去,圣剑门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林慕寒道:“师父智勇双全,鼎鼎有名,江湖中人无不钦服,师父对于灵石回风的暗中破坏,心里一定有数。”
  “呸,他也配称智勇双全?我劝他几次他不理会,我也恼了,我倒要亲眼看看圣剑门是怎么在他手里败亡的!哈哈哈……”笑到最后,听不出是喜是悲。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师父和义妹被贼子所害,前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林慕寒长身而起,大声说道。
  老婆婆嘿嘿笑道:“刚才我不拦你,你便这样走了,既代人受过,又叫恶人欢喜。”
  林慕寒惭愧道:“前辈不必说了,晚辈已经明白,我这就回圣剑门去,把那个灵石回风挖出来!”
  “你也和你师父一样蠢,你知道是谁?又怎么去挖?想好了吗?你先不忙回去,仔细回想一下那日你和郭旌阳比斗经过,觉得有谁最是可疑么?我开始怀疑是你故意挑起事端,不曾注意其他人,既然你不是灵石回风的人,那一定另有其人!”
  “难道是……燕驭轲?!当日他极力怂恿我跟郭旌阳打斗,故意把这事扯到圣剑门上,并不断侮辱铁衣教和郭旌阳,还扬言圣剑门将派人去灭铁衣教,当时还不觉得,现在想想,燕驭轲当时的言行实在过火!”林慕寒回忆当日情景,心中反复推断,越发觉得就是他,心中恨极,咬牙道:“肯定是燕驭轲!我这便找他去!”
  那婆婆笑道:“算你还不笨!分析得有点道理,但目前尚不能肯定。你先慢走,凭你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找到灵石回风的人,也是白白送死!我有三招剑法传授给你。”
  林慕寒一呆,转而欣喜道:“你要教我武功?”
  “哼,公孙叹那老匹夫都可以教你,我为什么不能?我这‘旸谷三剑’可是更上乘的绝技!”老婆婆说着踱进初旸谷,那石洞三洞相连,玲珑剔透,倒是天然仙境,老妇转进去不久,取出一柄荧光凛凛的利剑来,神态颇为意满自得,开口道:“我闲时在此坐观红日出谷,静思旸洞三窍,创出三招剑法来,今日就传授与你。”
  夕阳敛起最后一缕余晖,转眼便要隐没山峦之后。
  经过大半天的潜心揣摩,林慕寒已将三招剑式习得颇为纯熟,大有心得,便与那老妇人一起离洞下山,重返圣剑门。
  二人回到圣剑门外,老妇人悄声道:“你不妨去试探一下那个燕驭轲,以他为突破。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眼看跛脚老婆婆回屋去了,林慕寒没敢惊动人,偷偷回到自己房里,躺在床上反复斟酌,越想越觉得燕驭轲可疑可恨,心中烦躁不安,不觉间喝了半坛闷酒,抬眼见天色全黑了,便摸了柄宝剑缚在身后,大步奔燕驭轲房间而来。
  林慕寒推门一看,燕驭轲和三个人正在饮酒行令,好不热闹。定睛看时,却是大师兄杨铁崖、“大路”路不平、“小路”路难行两兄弟。
  四人看林慕寒突然回来,心下很是诧异,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大路道:“林兄弟到哪里去了,来来来,坐下一起喝酒!”边说边拉林慕寒。林慕寒纹丝不动,死死盯着燕驭轲,脸色阴森,一言不发。
  燕驭轲喝得也醉醺醺的,看他眼色不善,分明是来找自己晦气,酒醒了一半,心思千转,脸上笑容却不收敛,赔笑道:“林师弟有什么事么?坐下边吃边谈。”
  林慕寒见他皮笑肉不笑,惺惺作态,趁着酒性来拉自己,假装亲热,心中无比恼恶,咬牙道:“你为什么害我?”
  他此言一出,不等燕驭轲开口,杨铁崖翻手抓住他的右腕,低声喝道:“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便回来撒泼耍横!”
  燕驭轲似笑非笑道:“我什么时候害你了?是你自己要离开圣剑门的,现在后悔了,想回来了,便想拿我借坡下驴么?我燕驭轲怕过谁来着?你想触我霉头?嘿嘿,就凭你?当真可笑!”
  林慕寒适才还在用言语诈他,此时见他出言讥讽,越发觉得以自己的名义向铁衣教下战书的人,笃定便是他了,早将适才婆婆的规劝忘到脑后,大声吼了一句:“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你为什么害我!”
  大路、小路在一旁劝道:“林师弟,这夜深人静的,你乱喊什么!有话好好说嘛,燕师弟怎会害你?休听旁人胡说。”
  燕驭轲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害你了?证据何在?”
  林慕寒火往上撞,叫道:“冒我之名向铁衣教下战书,挑唆两派争斗的,是你不是!”
  大路一震,忙阻拦道:“林师弟,此等大事,没有真凭实据,切莫要胡说,一则容易伤了兄弟感情,二来师父知道决不会善罢甘休。”
  燕驭轲脸色变了变,倒也并不生气,反而挑衅道:“战书是我写的又怎么样?你不是挺恨铁衣教的人么?”
  他如此坦然承认,林慕寒倒没有想到,强压着怒气问道:“这么说真的是你了?你到底是谁?你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你背后是不是还有龙头大哥指使?”
  燕驭轲“哧”了一声,轻蔑地笑道:“圣剑门里,我就看着你不顺眼,想让你滚,怎么着?”
  林慕寒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喝道:“你跟我去见师父!”
  燕驭轲双手一扣他手腕,向下一压,卸开他一抓之势,二人你擒我拿、来来往往就斗了起来。那房间本不甚大,叮叮当当,转眼打翻物什无数。
  杨铁崖、大路、小路眼见两人大打出手?都过来劝说阻拦。他们四人常常在一起习武吃酒,十分要好,林慕寒毕竟初来乍到,平时又少与他们接近,那几位劝架劝的难免便有偏向了。
  林慕寒不知吃谁几拳,心下又急又怒,暗忖:事情既已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将燕驭轲擒住再说!心下打定主意,猛然抽身后退,跃出一丈开外,伸手在背后一搭,握住剑柄,使力一绷,腰际系剑丝绦煞时化做万千彩碟,纷纷飘落。布屑尚未落地,一道青芒激射而出,直指燕驭轲左肋“期门”穴。
  小路大惊失色,大叫道:“林师弟住手!”飞身拦到燕驭轲身前。
  林慕寒被他一叫,心念一动,刀剑无眼,这一剑刺去,便不再是兄弟打架那么简单,脑子里一清醒,这一剑刺了一半,旋即收回,当胸一横,道:“你跟我去见师父,咱们当着师父的面把话说清楚!”
  燕驭轲见小路很是义气,奋不顾身相护自己,胸口一热,朝他点点头,随即怒视林慕寒:“我与兄弟还要吃酒快活,为何跟你去?看来你这厮今日不能善罢,有本事便将我擒去!”说毕,把小路推向一边,飞身而起,顺势将墙上宝剑摘下来,身在半空,拔剑下劈,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那剑锋直削林慕寒面门。
  林慕寒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眼前几人似乎都跟自己过不去,心下愈发愤愤不平,挥动手中长剑,去格利刃,二人你来我往,又缠斗在一处。
  杨铁崖、大路、小路贴墙而立,惊悚之余纷纷喝叫二人住手罢斗。那二人正自酣战,哪里听得入耳?两人剑术造诣自有高下,林慕寒虽晚入门一年,然与燕驭轲俱是修习公孙叹之“至尊剑法”,此番对战起来,彼此自然熟之又熟,拚斗直似平日拆招喂招,并不十分凶险。
  转瞬对拆了十余招,一时难分伯仲,林慕寒心下正自焦躁,忽而心念一动:适才婆婆传授自己的“旸谷三剑”,正可使来试试!手随心意,第一式“红日初旸”已然使出,这一式,剑身自下而上,不急不徐,首先护住胸口以下,及至当胸,剑势活脱一动,恰如红日喷薄而出,剑尖一转,激射燕驭轲颈项“天突穴”,端的劲急。
  燕驭轲功夫本来在他之上,正自从容出招,陡然见他剑招如风云突变,怪异凌厉,心下一骇,抽身后跃,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剑锋,罡风袭人,面皮被剑气一激,火辣辣地炙痛。燕驭轲一时势窘,败中求胜,暗施辣手,翻腕一式“菰雨生凉”,剑尖上挑,直撩林慕寒下阴。
  林慕寒心头愤恨,全不避让,手腕一抖,那剑立时化做千条万条金色阳光,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正是“旸谷三剑”第二式“天下闹红”。这一剑气势非凡,燕驭轲顿觉眼前红光耀眼,手中单剑早被粘住,绞飞了去,霎时胸口、右臂多处中剑,血流如注,仰面跌倒在地。
《东邪大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