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不速之客

  黄药师径自出了寒梅山庄,折腾了一夜,这时天色已渐明,忽然间听得身后有人喝道:
  “姓黄的,站住!”黄药师一怔,回头一看,却见是欧阳龙和欧阳锋兄弟俩赶到,哼声道:“干什么?”欧阳龙道:“你想走也成,只要你将经书交给我们兄弟,什么都好说。”黄药师道:“你们凭什么要我将经书交给你们?”欧阳锋道:“哼,凭什么?你打得过我们兄弟俩么?”黄药师道:“我未必打得过你们,可你们也未打得过我。”欧阳龙道:“不错,大伙儿最多是打个平手,不如这样罢,这部经书共有两卷,我们兄弟得一卷,另一卷归你,这样一来,咱们便不必打了,说不定还能做个好朋友,岂不是好?”
  黄药师道:“你们也配来跟我做朋友?趁早滚你妈的臭鸭蛋罢!”
  欧阳锋大怒,道:“黄药师,你这小子太也不知好歹啦!”向欧阳龙道:“哥哥,咱们不要跟他客气了!”欧阳龙道:“好,他既然不给咱们面子,咱们也不须跟他客气了。”当下兄弟俩一前一后,向黄药师挟击。
  黄药师挥动玉箫,前扫后点,招数凌厉,斗到紧处,欧阳锋突然卖了个破绽,拼着被黄药师的玉箫扫中,两拳则向他左右两肋击到,满拟先打断这小子几根肋骨再说,那知黄药师并不上当,玉箫一招“清风徐来”,击向欧阳锋前胸,一招“大漠飞沙”,攻向欧阳龙后心,他这两招连环施出,一气呵成,又是迅捷无伦,欧阳龙反应迅捷,登时让开敌招,欧阳锋却是避让不及,被玉箫击中前胸,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踉跄倒退。
  欧阳龙使出“灵蛇拳法”,身形晃动,势如灵蛇,“白蛇吐信”,“灵蛇翻身”,“青蛇窜竹”,拳招绵绵而出,忽快忽缓,端的是精妙异常。黄药师时而挥舞玉箫还击,时而使开“落英神剑掌”御敌,时而以“兰花拂穴手”拂对方周身穴道。三人拆到五十余招上,仍是难分胜负,黄药师心中寻思:“这般跟他们斗下去,我未必讨得了好去,反正《九阴真经》已落我手,那也不必跟他们多费心思了。”想到这里,玉箫“平沙落雁”一招两式,向欧阳龙和欧阳锋虚点过去,剩他们闪开之时,兀自展开轻功,向东北角飘身离去,欧阳龙兄弟立即追了上去。
  黄药师飘行了一阵,待得见不到欧阳龙和欧阳锋,这才缓下步来,径自回到客栈,过不多时,便听得客栈外面有人破口大骂:“黄药师,你有种的便滚出来!”另一人道:
  “你这小子躲了起来,以为我们便找你不到么?他妈的,你这缩头乌龟!”黄药师听出是欧阳龙和欧阳锋的声音,心道:“这两个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嘿嘿,你们骂我是缩头乌龟,我便做缩头乌龟好了。”当下也不理会任由他们兄弟俩骂个够,过了一阵,只骂声自近而远,到得后来,已听不到他们的声息,显是去得远了。
  忽然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黄药师道:“什么人?”门外那人说道:“黄公子,你在这里么?”黄药师心中怦然:
  “是冯姑娘!”外面说话的正是冯阿衡的声音。
  黄药师更不多想,立即走过去开门,只见一人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却不是冯阿衡是谁?
  黄药师道:“冯姑娘,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冯阿衡道:“我跟这里的掌柜打听过了他说你住在这里。”黄药师道:“你有事么?”冯阿衡道:“我没什么。
  黄公子,你不请我进来么?”黄药师一怔,忙道:“是,是。冯姑娘请进。”冯阿衡缓缓走入房中。
  冯阿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黄公子,适才在寒梅山庄,谢谢你救了我!”黄药师微微一笑,道:“你先前不是谢过了么?”冯阿衡道:“唉,你干么待我这般好?倘若表哥对我如你待我这般好,那就好了。”黄药师道:“冯姑娘,难道你表哥欺侮你了?”冯阿衡道:“那倒没有。表哥他又怎么会欺侮我?不过”黄药师问道:“什么?”冯阿衡道:“表哥说有紧要事要办,他叫我来找你,说要请你照顾我一阵子,不知你肯不肯?”黄药师道:“为什么不肯?”冯阿衡道:“这么说黄公子是答应了?”黄药师点头道:“正是。”冯阿衡道:“谢谢你!”
  她想了一想,又道:“黄公子,倘若我做了什么对你不住的事,你会不会怪我?你便是怪我,那也是应该的。”黄药师笑道:“我怎么会怪你?你又会做什么对我不住的事了?”冯阿衡又轻轻叹了口气,黄药师只道她因先前在寒梅庄的事伤心,也不以为怪。
  当下黄药师唤来店家,命他再准备一间客房给冯阿衡。
  这时外面有人大声道:“那一个叫黄药师?快快滚了出来。”黄药师初时只道是欧阳龙兄弟又转了回来,但他细听之下,发觉并非那两兄弟的声音,心中一奇,寻思:“又是谁来找我了?”只听那声音又道:“黄药师,你爷爷来啦,干么不出来见我?”黄药师心道:“这人好大胆,居然自称是我爷爷!”他哼了一声,当即从房中走出。
  他走出十余步,便见一人正自大呼小叫,那人身形略显肥胖,二十五六岁年纪,他口中吆喝,脸上却尽是笑嘻嘻的表情。黄药师厉声道:“你是谁?找黄药师做什么?”那人道:“我是黄药师的爷爷周药师,爷爷找孙子难道不成么?”黄药师大怒,喝道:“你也配做黄药师的爷爷?”反手一掌,便朝那人拍去。
  那人嘻嘻一笑,闪了开去,身法甚是巧妙。
  黄药师道:“你究竟是谁?”那人道:“我跟你说过啦,你不相信,那也无法可想。”
  他向黄药师打量了几眼,说道:“你便是黄药师了?”黄药师道:“是又怎样?”那人道:“那好极了!乖孙儿,快将《九阴真经》交给我罢。”黄药师心中一凛:“原来这人是为了那本经书而来,他的消息倒也灵通,居然知道经书在我身上。”说道:“你有本事便将经书抢了去!”那人道:“这个自然,我师哥说了,这本经书害人不浅,要我将它抢来毁了,免得祸害世人。”黄药师道:“胡说八道!”玉箫一挥,往那人面门扫到,那人道:“你一定要跟我打架么?好极了,我几天没跟人家打架,手都发痒啦!”
  他口中说话,右掌已然递出,向玉箫拍去。
  黄药师见他掌风凌厉,心知此人大是劲敌,不敢待慢,玉箫一引,左手肘撞击那人前胸,跟着右足一提,踢向对方膝盖,那人叫道:“妙极,妙极!”右手一拳,朝黄药师手肘打将过去,同时左足向黄药师右足反踢过去,砰砰砰,两人腿对妥地猛踢了三下,黄药师不由得向的后退出两步。
  那人叫道:“你是黄药师,我是周药师,这两个药师究竟那一个厉害些?”黄药师凝住心神,哼的一声,欺了上去,玉箫猛力扫出,势道凌厉,一股劲风向那人逼去,那人大声道:“来得好!”右臂一拦,玉箫登时击在他臂上,黄药师估不到玉箫这一击,居然伤他不到,心道:“果然厉害!”他心神略分,那人已然趁机抢将过来,双臂直扫而至,黄药师不及挥箫抵挡,只得出手招架,岂知此人双臂扫到,劲力浑雄之极,黄药师双手一挡之下,只觉两股大力压将下来,心中一惊,提起一口真气,奋力推出,那人哈哈一笑,倏地向后倒跃而出,黄药师全力前推之际,倒没防到对方这一着,当下身前没了着力之处,身子一晃,便要向前扑倒,总算他情急智生,使出“千斤坠”功夫,双足牢牢定在地下,这才不致跌倒。
  那人跟着又跃了上来,双手施招进击,竟是一招快似一招,黄药师更不打话,当下见招拆招,但那人的招数精妙异常,变幻莫测,黄药师跟他拆解之间,非但占不到半分便宜,反而落了下风,只是那人似乎意在跟他拆招,是以并不施下杀手。
  斗到紧处,黄药师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是谁?”那人笑道:“你想知道我是谁,那也不难,先叫我一声爷爷再说。”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黄公子,这人是全真教的。”正是冯阿衡。那人噫了一声,向冯阿衡看了一眼,说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全真教的?”冯阿衡道:“你使的难道不是全真教的功夫?倒不知你是全真七子中的那一位?”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小姑娘很是聪明,知道我是全真教的,不过你说我是全真七子中的那一位,那可就猜错啦!”冯阿衡一怔,问道:“怎么?”那人道:“我是全真七子的师叔,你倒猜猜我是那一位。”冯阿衡道:“原来你是王教主的师弟周伯通。”那人道:“正是。”
  冯阿衡道:“我常听人说全真教王重阳教主为人侠义,估不到他师弟却是个坏人。”
  周伯通道:“喂,小姑娘,你可别胡说八道,似我周伯通这等大大的好人,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怎么会是坏人了?”冯阿衡道:“你若是好人,又怎么会来这里欺侮黄公子?”周伯通道:“是他先来欺侮我的,怎么说是我去欺侮他?天下那有这个道理?”冯阿衡道:“黄公子先动手打你,那不错,不过却是你先来逼他交出什么经书的,那便是你先欺侮他了。”
  周伯通道:“那也不见得是我欺侮他。”
  冯阿衡奇道:“怎么?”周伯通道:“是我师哥叫我来要经书的,当真有人欺侮你这位黄公子,那也是我师哥,可不是我。”冯阿衡道:“王教主是出家之人,又怎么叫你来抢经书?你是骗我的罢?”周伯通道:“我骗你干么?我师哥说了,当今世上,许多人为了这本经书你争我夺,当真害人不浅!他要我夺到经书,立时将它毁了,那便免去许多祸患。”冯阿衡听到“你争我夺”四字,心中一酸,说道:“这话倒也有理。”
  周伯通向黄药师道:“喂,黄药师,快将经书交给我罢!”黄药师道:“那有这等便宜?”周伯通道:“好,你不交出来,我可又要得罪啦!”黄药师道:“你要打架,我奉陪便是,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周伯通右手探出,向他怀中抓去。
  黄药师身子向后一缩,周伯通登时抓了个空,但他跟着一个箭步,冲近身去,探手又向黄药师抓到,眼看便要被他抓个正着,忽听得冯阿衡道:“黄公子,他这一招是‘黑虎掏心’,你向右边让开,他便抓你不到,再点他后心‘神道穴’。”黄药师心中一震,应声:“好。”依言向右边一闪,果然让过了周伯通这一抓,跟着向他的“神道穴”点去,周伯通急忙挥掌掠开。
  冯阿衡又道:“黄公子,你使‘江城飞花’这一招攻他上盘。”黄药师知她说的这一招是落英神剑掌中的招数,当下更不细想,依照她的言语,将掌法施展开来,果然又将周伯通逼退了开去。
  此后黄药师每跟周伯通拆一招,冯阿衡便从旁指点,黄药师竟是大占上风,周伯通忍不住叫道:“小姑娘,你别来这儿多嘴成不成?搞得我都晕头转向啦!”冯阿衡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跟黄公子打架,我就不说。”周伯通道:“只要他交出《九阴真经》,我就不跟他打架。”冯阿衡道:“既然这样,我还是要说的。”
  周伯通大急,道:“好罢,我不跟他打便是。”说着转向便走。
  黄药师向冯阿衡道:“冯姑娘,多谢你啦!”冯阿衡微笑道:“怎么用谢?你救过我,现下便当是我报答你好啦!”
  这日晚间,黄药师翻来复去总是睡不着,他心里想到冯阿衡日间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思潮起伏,哪里还睡得着?突然间外面传来格的一声,黄药师一凛,暗道:“不知外面有什么古怪?啊,不好,难道有人想对冯姑娘不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冯阿衡,一发觉外面有什么动静,首先想到的自然而然便是冯阿衡的安危了。
  黄药师一跃而起,出得客房,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向客栈外面掠出,黄药师喝道:
  “是谁?”当即追了出去。
  奔出数十丈,那人突然停住脚步,黄药师也跟着站住,月光照耀下,认出那人是周伯通,说道:“怎么又是你?”周伯通哈哈一笑,道:“不错,就是我周伯通了。”黄药师道:“你究竟要待怎样?”周伯通道:“你将经书交给我,我便不来找你,否则
  嘻嘻!”黄药师问道:“怎样?”周伯通道:“我便阴魂不散地缠着你,瞧你能将我怎样?”黄药师道:“好,好我给你经书!”周伯通大喜,道:“好极啦!黄药师,你这人很好,快把经书交出来。”黄药师走到他身旁,突然右掌拍出,砰的一声,一掌已然拍中周伯通前胸。
  周伯对他全无防备,这才着了他的道儿,他退出两步,骂道:“你这家伙怎么趁人不备?算什么英雄好汉?”黄药师道:“我黄药师自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要打你那便打你,难道还要先跟你说么?”周伯通怒道:“你奶奶的,我也打你一掌!”说罢向黄药师欺了上来,呼的一掌,也向他前胸拍来。
  黄药师心中有备,当下向左首一跃,避开来掌。
  周伯通跟着又是一掌,这一次黄药师看准他的掌心,玉箫点了出去,周伯通手掌倏地一缩,抓住玉箫,顺势运劲推了出去,黄药师只觉一股大力推到,急忙向后跃出,那知周伯通这一推力道奇大,黄药师虽然向后跃,但仍消解不了这股力道,身子向后便倒。
  周伯通哈哈大笑,拍手道:“黄药师,你打我不过,还是投降认输为妙!”黄药师挺身跃起,挥起玉箫,又向周伯通扫到,周伯通身影如风,堪堪让过,叫道:“哈哈,你打我不到!”说话之间,又发掌反拍过去。
  忽然间有个声音传入黄药师耳中:“扫叶腿法!”黄药师心中一凛,不及细想,右腿绕着身子横扫三圈,使的正是“扫叶腿法”,登时将周伯通逼退三步。
  周伯通叫道:“小姑娘,怎么又是你?”适才说话的正是冯阿衡,只听她说道:“你能阴魂不散地跟着黄公子,我便能阴魂不散地跟着来。”周伯通故意将黄药师引出客栈,便是为了避开冯阿衡,那知她始终还是跟了出来,心想:“有这小姑娘在这里,这可不大好办了。”大声道:“小姑娘,我跟姓黄的打架,你不要来多管闲事!”冯阿衡笑道:“我一定要管,那又如何?”周伯通急道:“他又不是你老公,你干么处处帮着他?”冯阿衡粉脸一红,道:“你胡说什么?我黄公子救我过,我来帮他,那有什么不对了?”
  周伯通道:“你走不走?”
  冯阿衡道:“我不走。”周伯通怒道:“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气啦!”冯阿衡道:“怎么?我若是不走,你便要打我了,是不是?”周伯通道:“我周伯通本事是有的,可从来没欺侮过小姑娘。”冯阿衡道:“那么你要将我怎样?”周伯通叫道:“乖乖不得了!
  我要尿尿啦!”他说得出做得到,当真解开裤子撒起尿来。
《华山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