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斗结伙

  “把你的真实身份合盘托出!”严子钰气势汹汹地指着陈野。
  “快说!你想干什么?”刘子敬吼道。
  “你瞒得了大爷们的法眼?真是笑话!”钱士杰横眉瞪眼。
  “喂,我说你呆小子,快快招认了吧!”钱彩云象只雀叫。
  陈野被突如其来的事变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牛三来这么一手,扔下他自顾逃走。
  他为什么要逃走,这些人想干什么他一点也不明白。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牛三这小子外号八臂神偷,莫非他想偷钱家这伙人的东西么?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糟透了!
  他不禁垂头丧气,也不知对人家说什么好,可老不出声也不行,人家逼着呢。
  把头一抬,一句佛号顺口溜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各位施主且听在下一育……”
  彩云小丫头“噗嗤”一声笑出来:“喂,你这人是和尚么?”
  彩霞道:“他这是装的,哄不了人!”
  汤四姑见他那份惶恐、尴尬,以她在江湖中的阅历,此人似乎不是做作出来的,不如问问他看,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她走上几步,柔声说道:“这位兄弟有话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和牛三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惶急中的陈野,见有人和悦颜色对自己说话,心下顿觉一宽,便道:“我叫陈野,这牛三不过相识几天他让我充什么陈公子,说家在幽州是富商。我本不愿意,但答应过帮他的忙,还他的人情债,就……”
  “他让你帮什么忙呢?”
  “就是充陈公子呀!”
  “充陈公子干什么?”
  “他没说。”
  严子钰冷笑一声:“这话编得太拙劣,实在太不高明!”
  陈野道:“你怎知道是编的?说话那么不客气!”
  “哟!你还嘴硬呢!”彩云叫道。
  陈野此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对众人的侮慢生起气来:“姑娘,在下坐马车行路,哪一点冒犯了你们,你们一个个凶霸霸的,是何道理?莫非这条路是你们开的,不准人过么?”
  他这一说,还叫人开不得口。
  对啊,他确实没惹人呀!
  钱家三位姑娘也无江湖阅历,作不得声了,但对于老江湖来说,这算什么理?
  孔庆广冷笑一声:“朋友,你何必不敢承认,牛三跑了,心中无鬼么?爽快些,说出来吧,又何必吞吞吐吐!”
  陈野火道:“牛三干什么跑,在下不知道,在下并未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承认不承认的,真是岂有此理!”
  严子钰怒道:“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你这人真是无可理喻,在下有什么把柄让你抓住了?数出来听听!”
  “你!”严子钰举起一只手。
  汤四姑忙道:“慢,严大侠,待我再问他一问”
  严子钰冷哼一声:“汤女侠,还要赶路!”
  汤四姑不理他,对陈野道:“小兄弟,你欠牛三什么情呀!”
  陈野脸一红:“这……好,告诉你也无妨,在下到忻州时,身无分文,他请在下吃喝,故此欠了他的情。”
  众人听了,并不相信。
  “小兄弟,以你的穿着,怎么会弄到分文未有了呢?”
  “这衣服是他牛三买给我的呀!”
  这话出乎大家意外,回答得够坦率的。
  “小兄弟,你在家种田么?”
  “种什么田,我本是大兴寺的行童。”
  “哦,明白啦,牛三让小兄弟换掉了僧衣?”
  “不错。”
  汤四姑回头对大家说:“各位听见了么?”
  她的意思很清楚,这年青人无辜。
  钱家三姊妹毕竟是女流,心肠也软,见他是个无依靠的行童,先就可怜了他,哪里还会不相信?
  但男人就不同了,他们可不相信这一套。
  严子钰冷声道:“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倒让人一把同情泪。”
  陈野大怒:“在下说的实情谁要你洒什么泪了?你这胡搅蛮缠,说话霸道,凭什么凶霸霸的?”
  严子钰更不答话,双肩一晃,人已到了陈野跟前,手就是一耳光。
  汤四姑因他身手太快,来不及阻止,只叫了声:“手留情!”
  陈野见他打人,一惊之下,慌不迭一个错步,恰到好处地躲开了。
  众人只见他十分笨拙地一闪,严子钰巴掌走空。
  他虽然未尽全力,但这一巴掌也够快的,居然打不着这呆头傻愣的小子。
  这就够了,他不但不继续进击,反而退后两步,对大家说:“各位,看见了么?这人身怀武功,能是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行童么?”
  众人这才明白,他这一掌为的是试试对方有没有武功,以证明他的判断给汤四姑瞧。
  果然,这一手很有效,大家本已相信陈野的话,这一来又引起了疑心,纷纷喝叫起来。
  钱家三姐妹急忙把他围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彩云问。
  陈野懒得答理,他自顾退开,朝空处走去,嘴里道:“在下要走了,告辞!”
  钱达仁看了半天,说话了:“陈公子,且听老夫一言,如何?”
  还没答话,汤四姑惊叫起来:“咦,车夫呢?车夫怎么不见了?”
  这一嚷,众人四下里张望,果然没有了车夫的影子。
  严子钰道:“又溜走一个,只剩一个了!”
  车夫竟然溜了。能当着这许多高手的面走得无影无踪,这可不是庸手!大家都看走了眼了。
  对陈野,的确不能再放过。
  钱达仁道:“陈公子,依老夫之见……”
  “得得得得……”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传来,前面尘头大起。
  钱达仁未把话讲下去,坡头已冲下来好几个骑士,吸引了全部人员注意力。
  当先一马跑到的就是牛三。
  “喂,陈老弟,快过来!”他一见陈野就喊。
  跟着来到的,是三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而坡头上还继续有人下来。
  陈野还没动身,已被严子钰点了穴道。
  陈野并不在乎人家点他的穴道,他只要运功一冲,穴道自开。这一点,师傅再懒,也还是告诉了他。
  师傅说:“听好,若有人在你穴位上点呀戳的,你不必惊慌,运功一冲就了结。”
  对穴位的认识,师傅可没那份心思—一教他。只拿出一个陶制的小人儿来,再参照一幅图,让他自己辨认,直到记熟了为止。然后师傅躺在云床上,让他用一个指头在身上戳穴位,戳不准的,便往他脑袋上以食指骨节敲一下,然后在他身上同时戳那个穴位。
  有一次,他戳师傅的笑腰穴下手重了些,戳得师傅咕咕咕大笑起来,然后师傅敲了他一记脑袋,也戳了他的笑腰穴,他不禁吃吃吃大笑起来。他随师傅学艺,最快乐的怕就是这一次。
  所以,他认穴极准,也不在乎人家点穴。
  他等严子钰一走开,就运功把穴位冲开了,然而他并没有动,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把他惊呆了。
  牛三叫他过去,他只当没听见,一门心思只想看看牛三要干什么。
  此刻,跟随牛三来的三个老者已经并排站在一起,三老后面黑压压不下十四五个人。
  首先说话的是汤四姑。
  “哟,原来是太行三友三位前辈,幸会幸会,不知各位要往哪里去呀?”
  三友之首张积功道:“汤四姑,没想到你也在场。”
  听说是太行三友,钱达仁与刘师爷迅速交换了个眼色,心也放了下来。
  太行三友乃白道成名多年的英雄,并非恶徒强人,有什么误会,三言两语便可释清。
  只听张积功继续道:“今日不仅老夫三人到场,还有几位,让老夫引见引见。”
  他转过身,指着身后文外的一个头陀道:“这位是飞叉头陀福敬大师”
  接着,指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头:“这位是铁扇先生陶荣。”
  光这两人的名号一出,就使在场诸人受到震动,这两位可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名宿。
  接下来报出的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让人发怵。
  一指神龙剑何剑雄,无极叟皇甫敬,乾坤掌黄一鹤。
  够了,这五位加上太行三友,足令江湖黑白两道侧目而视。至于站在他们后面的男男女女,当然也不是一般庸手,都是江湖上叫字号的人物。
  钱达仁抱拳连连致礼,大声道:“久仰久仰,在晋豫道上竞然会见了这许多老英雄,幸甚幸甚!”
  除了严子钰冷眼相看,其余诸人均感吃惊,不知道何以会招来了这几位久负盛名的江湖名宿。
  张积功道:“我等天南地北,聚在一起自是不易,这原因足下想必知道。”
  刘师爷抱拳道:“老夫与敝东家因商务出门,所以各位的意思……”
  铁扇先生“哗”一声抖开了二尺长的铁扇,摇头晃脑地接嘴道:“你想说我们这班老东西为何到此你不知道原因,对么?”
  钱达仁道:“的确如此,望先生海涵。”
  一指神龙何剑雄哈哈一笑:“钱老板,打开窗子说亮话,不必藏头露尾,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在下到洛阳处理商务。”
  无极叟皇甫敬冷笑一声:“太不聪明,事已至此,仍然谎话连篇!”
  乾坤掌黄一鹤喝道:“如果行商,怎么见了牛三就要逞凶?现在还把一个庙里的行童拘押在那里?心中无鬼,何必草木皆兵!”
  赛门神韩天贵道:“各位前辈,在下等人随钱老板赴豫,自有一番苦衷,并未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知何故,各位在此盘洁,还请指明为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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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天贵性子刚烈,但见了这许多武林名宿,也不得不收敛许多。
  钱达仁道:“在下也是此意,望各位把话挑明,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各位。”
  太行三友的老二罗昌铭道:“话本也挑明了,问你们到何处去,有何公干,但你们遮遮掩掩,不够痛快!”
  钱达仁无奈,道:“各位都是正道英雄,本也无可隐瞒。但事情至关重大,不便当着许多人的面宣扬,可否由各位中推举一位出来,在下将实情具告。”
  众老互相瞧瞧,微微点头。
  太行三友的老大张积功道:“你就跟我说吧!”
  钱达仁大喜,道:“请移步到空旷处。”
  两人走了七八丈,站在那里说了一会。张积功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钱达仁却大摇其头,又说了一阵。
  张积功这才大踏步走了回来,道:仅东西在他身上,老夫已令他交出,他说要和这些后辈商量一下。”
  飞叉头陀福敬喧了声佛号,道:“钱施主,事情并无商量余地,把东西交出来吧!”
  钱达仁对自己一方人众道:“消息泄漏,这些前辈定要索此物,想彼此都是正道,不如就交出来吧。”
  孔庆广、冯元坤、汤四姑、韩天贵等人虽然名噪一时,但比起这些武林前辈来,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来时受人之托,彼此发过重誓,就这么轻轻易易将东西交出去,将来传出江湖,又怎么做人?但若不听对方招呼,今日势必大动干戈。以己方之力,决不是人家对手,丢失了东西,还有性命之忧,若是彼此都伤了人,这怨仇结下今后恐也难解。
  他们进退维谷,上下两难。
  唯有流光剑严子钰,却不把这班老家伙放在限内。正待出言干预,汤四姑却抢先出了声:
  “各位前辈,我们受人之托,又非抢来之物,现下若把东西交给各位,回去无法交待呀!”
  韩天贵接道:“前辈,受人之托,理当尽责,在下不明此物与各位有何渊源?为何要强令我等交出,这不是太难为人了么?”
  张积功道:“这东西又与各位有何渊源?你们受人托,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况且,这东西本就是我们委托人那一方的,今日里无可商量,这东西我们是要定了!”
  严子钰终于搭上了腔:“这东西我们也要定了,只要严某一条命在,你们休想强索!”
  话说得硬绑绑的,无法再更改。
  无极叟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口出狂言!”
  “严——子——钰——听清了么?”严子钰一字一拖,毫不畏惧。
  “无名小卒,也来张狂!”
  “是么?很好很好,我这个无名小车要向你这位名宿讨教讨教,瞧瞧是否浪得虚名之辈!”
  口气之大,众人皆惊。
  钱达仁急了,他本想献出东西,暂避一时之灾,今日力量悬殊,不必自讨苦吃,未料到严子钰把话说绝,这可怎么是好?
  急切间,他想出了个缓兵之计,忙道:“各位不必语言相撞,说不定双方宗旨并不相悖,都是一家人呢?请各位说说看,东西若交给各位,各位把它送到哪里去?”
  张积功答道:“你呢?你要送到什么地方去?”
  钱达仁一想,事已至此,不说也没用,干脆说了吧,便道:“我们将东西送往韶关法泉寺,与各位心愿相同。”
  最后这句话是他抱着侥幸心理补上的,但愿真能凑在一起,化解了这场干戈,还可以壮大一行声势。
  铁肩先生道:“果不出我等所料,快把东西交出,放你们回去。至于你们的委托人,告诉他东西交给我们了,不服气只管来找!”
  钱达仁的希望破灭了,人家恰好就是对头,今日之局殊难善了。
  严子钰冷笑一声:“严某现在就不服气,东西也不交给你们,你们就划下道来吧!”
  韩天贵虽不喜欢严子钰的狂态,但却钦佩他的胆气,立即从肩上抽出蛇形鞭吼道:“你们身为武林前辈,竞然咄咄逼人,我韩天贵今日就是血溅三尺地,也决不让东西被人劫走!”
  孔庆广、冯元坤年青热性,相继抽出长剑喝道:“决不拱手相让!”
  何剑雄傲然道:“冥顽不化,你们的师傅也不知怎么教的徒弟,凭你们几人,想与我们动手么?未免太不自量!”
  严子钰喝道:“休要倚老卖老,划下道来,小爷接着!”
  张积功怒道:“你是哪个门派出身?居然敢藐视前辈!”
  汤四姑心中一动,答腔道:“张前辈,你问这位少侠的师门么?提起来你老人家一定不会耳生,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你老并不认识。他师傅嘛,就是玄武子老人家!”
  玄武子乃江湖最神秘的异人之一,名头之响几乎无人不知。汤四姑抬出他的大号,意在镇慑这些武林名宿。
  果然,老儿们一听玄武子的大名,不禁十分惊异,相互瞧瞧,一时作声不得。
  玄武子脾性古怪,你要招惹了他,那真是自找麻烦。
  乾坤掌黄一鹤道:“原来是玄武子的徒弟,怪不得如此狂傲。但今日事关重大,不管是谁,也只好得罪了!”
  飞叉头陀福敬道:“善哉善哉,此乃佛门大事,我等今日只认东西不认人。”
  两人的话是说给自己一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为这东西宁肯得罪了玄武子也在所不惜。
  张积功自然明白他俩的意思,道:“你既然是玄武子的徒弟,就该明判是非,此物本乃当阳玉泉山之物,怎能送到韶关宝林寺?何况你们一方的委托人卑鄙无耻,竟然偷去玉泉山之物;逃不出一个理字。老夫劝尔等迷途知返,交出此物,彼此再无过节,尔等年青,前程远大,又何苦受人利用而陷入不义之境?望尔等一思再思三思!”
  听张积功这么说,钱达仁忍不住了。
  “张大侠此言差矣,东西明明是宝林寺之物,被玉泉山盗走,我们不过是将原物壁还,各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能偏听一面之词?依在下之见,各位……”
  铁肩先生陶荣喝道:“钱达仁,休要颠倒了是非,任你有巧簧之舌,也难把白说成黑,今日里若不交出东西,休想再往前走一步!”
  双方展开舌战,各执一词。
  一直静静站着的陈野,听得糊里糊涂。他听了半天都是“东西、东西”的,倒底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值得双方剑拨弩张要动刀动剑?
  此外,双方都指责对方窃去了寺中之物,到底谁是真正的窃贼?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愣愣瞧着双方,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
  刘师爷这时说话了:“各位,彼此都是正道人物,本不该兵刀相见,但各位恃强凌弱,老夫虽不是各位的对手,也只好讨教讨教了!”
  一向稳重的刘海清,居然也说了这种话。
  钱达仁明白,只有尽力一拼了。
  就在这时,师爷以传音入密对他说:“速让三位侄女旧雨楼太原,我们拼死阻住对方,东西决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钱达仁当即退后几步,与三位姑娘站在一起,把这意思说了,为避免三个女儿不愿独自逃走,说出话来让对方查觉,口气极为严厉地又说:“保护至宝全靠你们,若能逃出,快到长安找许伯伯,好,话说到此为止,等为父等人与他们动上手,你们立即乘马飞逃!”
  他是用传音人密告诉老大钱彩蔚的,别人听不见他的话。
  此刻,场中已然紧张起来,严子钰已大步走出索战。
  站在诸老后面一排的年青英侠中,走出来一个魁梧大汉。
  他一指严子钰:“凭你也配与前辈们交手,待俺来会会你!”
  严子钰连姓名也懒得问,大喝一声:“看剑!”手中白光一闪,剑已刺出。
  大汉慌忙一退,扯出腰刀。
  严子钰刚才不过虚晃一剑,见对方托大不扯兵刃,就故意给他来个下马威。
  “准备好了么?大爷十招就打发了呢!”严子钰傲然说道.这话太满,太刺耳,就连他自己一方的人,听了也不舒服。
  但是,两人一交上手,众人俱皆大吃一惊,严子钰的武功大出所有人的意外……
  不用十招,第八招大汉握刀的手被刺伤,连兵刃也捏不住,“当嘟”一声掉到地上。_大汉愣了。这就算输了么?他还设施展出拿手功夫来呢,怎么就败了?
  严子钰将剑一收双手一背,道:“退下去,让有本领的人来!”
  玄武子的徒弟果然不同凡响,他的傲气激怒了对方。
  铁扇先生双肩一晃,便到了严子钰跟前,铁肩一收,一扇点向严子钰胸前璇玑穴。
  严子钰身子一歪,剑已出鞘,电光石火般削对方手腕。
  他二人以快对快,倏忽间就拆了二十招。
  这一来,老一辈的武林名宿俱皆动容,这才真正不敢小觑了他。
  要知铁扇先生在武林何等地位,与各大门派掌门平起平坐,手上一把铁扇,数十年未闻败迹……一个后生小辈,居然能与他交手二十招毫无败象,这就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铁扇先生此刻。动中不是滋味,如果连后生晚辈都拾掇不下,今后这脸面可往哪儿搁?
  于是变换招式,运功于手腕,一柄铁肩点、打、崩、扫,以无俦的威力攻向严子钰。
  严子钰也立即假以颜色,加强了劲力,一柄剑上下飞舞,犹如流光倾泻,将铁扇先生裹住,气势之大,令人咋舌。
  太行三友等老辈各名宿,这才知道玄武子的能耐。观其徒而察乃师便可想而知,要是今日伤了这姓严的小子,玄武子老儿找上门来,那才是令人头痛的事。但是这小子目空一切,与乃师同出一个模子,不抬掇了他,东西便不能到手,这该如何办才更为妥贴些?
  不说这些人的心中算计,再说场中一老一少已拆了五十多招,双方均无败象。
  严子钰抵住了名噪一时的铁扇先生,这对韩天贵、汤四姑一伙无疑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他们心中的疑惧渐渐消失,壮起了胆量。
  这时钱达仁见双方都把精力集中在斗场上,便向大女儿钱彩蔚使了个眼色,三女立即提气一跃,落在先就看好的马上,抢过马僵绳,两腿一夹,勒转马头就跑这一举动惊动了双方,太行三友、无极叟、乾坤掌、一指神龙、飞叉头陀纷纷跃起,要把三个丫头截下。
  钱达仁大喝一声:“各位截住追兵,让三女旧雨楼太原!”
  刘师爷和儿子刘子敬反应极快,父子俩抽出三节棍,“呛啷”一抖,截住了太行三友中的老大张积功、老二罗昌铭.
  钱达仁钱士杰父子扯出三尺青锋,截住了老三姜文轩和飞叉头陀福敬。
  韩天贵截住了一指神龙何剑雄。
  汤四姑抵住了无极叟。
  孔庆广挡住了乾坤掌黄一鹤。
  屠龙剑客冯元坤则与一中年汉子交手。
  牛三和四五个男女则追赶逃走的三女。
  牛三对陈野招手道:“兄弟,还不快跑过来!”
  陈野见双方大打出手,也无所谓走到哪儿,因为双方人员混淆,已没有了两军对垒之势,索性站在原地,看双方动手。
  渐渐,他看出了兴趣。
  交手双方均有很高身手,打起来自然险状造现,高明的招式层出不穷。各种派别的武功又别有千秋,真个是百花纷呈。
  他起先看的是铁扇先生对严子钰.
  从小长大,他只给师傅交过一次手。师傅的招式一点也不象招式,形同乱打乱踢,使他防不胜防。而且,师傅的胳膊和腿,似乎还会拐弯,明明你觉得已问避开了,也的确避过了拳锋,可老人家的瘦胳膊一拐,“啪”一下,挨个结结实实.现在看人家一个用剑一个用铁扇交手,就觉得十分精采,十分好看。只见人家招式伸展,姿态曼妙,忽刚忽柔,忽起忽落,一会儿象灵蛇出洞,一会象大鹏展翼,一会又是金鸡独立,一会如猛虎出山。哪里象自己的师傅,纯粹是胡打瞎抓,无规律可寻。越看越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练什么武功,全是师傅他老人家胡编些撒赖的动作胡弄他,说这是什么上乘武功。天!
  要是自己真和人家动手。那可就羞死人了,不就是乱打乱抓乱戳一气么?
  越看他越泄气,十分羡慕严子钰的英俊潇洒、渊深岳峙。不过,他看了双方交手三十招后,又觉得疑惑不解。
  他看出来,明明严子钰的剑只要出手时再偏一些,铁扇先生的手腕可就要见血了。而铁扇先生的扇子若不是去点对方额头而是改点胸口的话,严子钰只怕就要当场吐血。
  象这样的情形,他一共看出了十几处。
  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他们不这样干,可他们双方明明都是可以做到的。
  待到其他人相继捉对厮杀起来,他的目光又逐一扫将过去,看得兴高采烈起来。
  刘师爷父子俩的三节棍,太行三友的三节铛,钱达仁父子的剑,韩天贵的蛇形鞭、汤四姑的柳叶刀,孔庆广、冯元坤的剑,何剑雄的剑、无极叟的九节鞭,黄一鹤的短柄铁掌,五花八门,他见都未见过。
  他忽而瞧这一对,忽而瞧那一对,越瞧越开心就象台怀镇偶然来的杂耍班子,表演各种各样神奇的技艺。
  光说一种剑吧,这么多人使剑,使出来的招式就大不相同、风格迥异.有的大开大阖,有的诡异机诈,有的快速勇猛,有的缓急相济,真是好看煞人也。
  再有那三根短棍用链索连接的玩意儿,和五指叉开的铁掌、三股叉、软不溜溜的软铁鞭等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直看得他眼花脱、心花怒放。
  人家在那里咬牙切齿、奋力拼杀,随时有性命之优、受伤之虞,有的甚至是在苦苦支撑,心里叫苦不迭,他却毫不以为意,如痴如迷地观赏着。
  不过,很快他就看出了别人的破绽,该打的地方不打,该戳的时候他偏偏去劈,使他又一次感到迷惑不解。
  这么好的武功,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渐渐,他把目光对准了汤四姑。
  汤四姑的对手是无极叟。
  只见她香汗淋淋,手脚似乎变得不灵活起来,而无极叟的一根九节鞭,忽软缠,忽硬打,舞得呼呼有声。仔细看了几招,汤四始只有挨打的份。
  她为什么不还手呢?
  瞧,她这一次应往右边问,而不是往左边问,在往右闪的同时,就可以刀劈对方左臂,看样子她忙昏了,没有细想,以至于老挨打。
  她刚才还挺和气,不凶霸霸的,要不要告诉她该怎么避让怎么下手呢?对,应该提醒提醒她,虽然她的本事比自己大。但人在忙中也会昏了头。可是,这话说出口要是不灵又怎么办?她会以为自己故意让她上当,那才是百口莫辨、跳下黄河洗不清呢。对了,何不用师傅教的说悄悄话的办法告诉她,只有她听得见;别人听不见,而且也不知道是自己说的,妙极妙极,就这么办吧!
  主意拿定,他瞅准了无极叟的招式,算定他下一招必然是什么样的动作,便以“说悄悄话”的办法对汤四姑说道:“喂,大姐,注意了,这瘦老儿马上要把软鞭缠你的腰,你赶快后退一步再往前朝他头上砍……”
  他不知道师傅的“说悄悄话”就是武功上的“传音入密”,也不知道人家使的招式什么名称,他就只能把对方的动作说出来。
  他说得又快又准,汤四姑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已落于下风,只能抵挡对方的进攻,战得十分吃力,突然听见蚊蝇般细细的声音教她怎么干,不禁吃了一惊。
  此人以传音入密说话,足见内功不弱,是个高手,但怎么说出来的话又极其外行,不象个行家里手?这么一长串话儿,哪里来得及照办,等听完了,对方的招式已使过了。
  陈野看见不起作用,发现汤四姑来不及办,便缩短了话语,不说老儿怎样进攻,只说她该怎么应付。
  “跨左腿,拧腰,出刀劈头……”
  汤四姑并未马上照着做,她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岂能随意受人摆弄?可听了两三句后,她发现妙不可言,便乖乖听从吩咐,那声音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来奇怪,她按照声音的指示迈步出刀、躲闪还击,果然大见功效,把处于下风的劣势立刻就扳了回来。
  无极叟本已不耐烦,急切间想在十招内将汤四姑击伤,哪知她忽然象知道了他的招式一样,竟然着着抢在自的招之前,而且展开了反攻,倒让自己处于了被动,不禁大吃一惊,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那边陈野见汤四姑听他的话,果然扳平了局势,真是好玩极了。于是,他指挥着扬四姑,恶狠狠地向老儿进攻。
  这好比演傀儡戏,汤四姑在前台大打出手,他在后台牵线扯线。
  可惜,他的把戏玩不长,场中胜负已大致决出.只见孔庆广、冯元坤已经落败被擒。钱士杰、韩天贵兵刃掉落地上。身上带了伤,只剩钱达仁、刘师爷、严子钰三人苦战。
  最糟糕的是,钱彩蔚三姊妹并未逃得掉,被牛三等一伙人擒住押了回来。
  太行三友的老大张积功大喝一声:“住手!还有什么可斗的?”
  于是,大家停了手。
  牛三笑道:“各位前辈,东西已被皇甫小姐搜到。”
  皇甫敬、何剑雄等人均松了口气.
  张积功道:“既如此,放了他们,走吧!”
  严子钰挺剑就要冲上去拦阻,被钱达仁拦住了,小声道:“我方较弱,让他们去吧。”
  旋即又大声道:“太行三友及各位大侠,此事并非今日所能了结,钱某有负独臂金刀许老前辈所托,自当旧雨楼长安具实禀告,与各位后会有期!”
  张积功道:“东西我们带走,这个过节就算结下了,钱老板也好,许镖头也好,要报仇就尽管来,告辞!”
  众老小各自上马,绝尘而去。
  当然,牛三没忘了陈野。
  牛三等人要带着他往何处去,陈野茫然无知。从上了五台山,他除了台怀镇,什么地方也没去过。还有,他未骑过马儿若不是有一身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功夫,早就从马背上颠了下来。但尽管如此,他坐在马背上的样儿实在狼狈。就象他骑的不是一匹马,而是坐在波浪滔天的小舟里。
  他忽而前扑,忽而后仰,忽而不小心一带马僵绳,马儿象喝醉了酒似的左冲几步右撞几步。这不光他自己吃尽了苦头,那马儿也被他驾驭得无所适从,苦不堪言。
  这情形落在了两个娇姑娘皇甫霓虹和黄霞的眼里,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皇甫霓虹是无极皇甫敬的宝贝独生女,黄霞是乾坤掌黄一鹤的二千金。两个姑娘都生得十分艳丽,犹如两朵初绽的花。
  黄霞道:“虹妹妹,这呆小子笨得很,捉弄他一回好么?”
  皇甫霓虹道:“妙极,上!”
  她鹏坐骑赶到陈野的左右两边,装作没事儿似的忽而你把马赶在陈野前头挡路,忽而她把马身向陈野的马儿挤过来。慌得陈野拉着僵绳乱扯,把马儿赶得不知驭手究竟要它走还是要它站下,是要往左还是要往右。马儿在吃足了笨蛋驭手的苦头之后,终于失去了一向特有的耐性,大大发作起来。只见它愤怒地长嘶一声,前蹄高举,一门心思要把背上的傻瓜掀下来。
  陈野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本来就心慌意乱的他,吓得‘哎哟”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不打紧,惊吓了跟在后面一丈之遥的黄烈座下黑马,也跟着一声惊嘶,前蹄高举,眼看落下来就要踩在陈野身上。
  皇甫霓虹尖叫一声,从马上腾身而下,想把陈野从马蹄下拉出来。
  但是,她已慢了一步,马蹄已经落下,吓得她又是一声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
  等她睁开来时,黄霞的哥哥黄烈已控制住了惊马,而那个呆头傻脑的小子,却好端端地站在旁边,一丝儿也不象受伤的样子。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脱险的,也没有人把此事放在心上。
  “啊哟哟,吓死我了,人家以为你让马踩成背锅了呢!”皇甫霓虹拍着胸脯,说完又忍不住格格笑起来。
  陈野惊魂稍定,道:“这马没人调教,乱跑乱跳,不是良马,怎能当人坐骑!”
  他说得一本正经,为的是在女子面前顾全自己的脸面。
  听他这番抱怨,黄烈兄妹也大笑起来。
  皇甫霓虹问道:“你骑过马么”?
  “没有。”
  “那你怎知它不是良马?”
  “你们骑的都很听话,独有在下骑的……”
  话未完,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黄烈道:“马也跑了,你只好走路啦”
  陈野一楞,可不是,马已跑到前面去了,跟着牛三等人跑得欢呢.他垂头购地道:“好吧,在下走路”
  黄烈笑道:“前面是沁河镇,不远,你可快点来啊!”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上马走了,边走边回头朝他笑.陈野不理睬他们,慢慢走着。
  走了盏茶时间,迎面又飞来一骑,他自顾低头走路,也不抬头。
  马蹄声忽然停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道:“喂,傻小子,你真的要走到沁河镇去么?”
  一抬头,原来是皇甫霓虹,只见她骑在马上笑嘻嘻的,左手牵着他那匹不听话的马。
  他摇头道:“这马不好骑,我就走路吧!”
  “咦,你这人真是长了个榆木脑袋!”黄普姑娘跳下马来,“你自己不会骑,怎么怪马?
  我骑给你看!”
  她跳上了陈野的坐骑走了个来回:“怎么样,这马又哪里不好了?”
  陈野没话说了。
  “上马,我教你!”
  陈野乖乖听话上了马.
  姑娘耐耐心心地把驭马术给他讲了一遍,边讲边作示范,他依样画葫芦照着做了,马儿果然十分听话。
  “原来如此简单。”他心里想,“这姑娘心地不错,是个好人。”
  皇甫姑娘见他骑得好多了,高兴起来,问他:“你没骑过马么?”
  “从小在寺里长大,哪里找马骑去?”
  “什么?你当过和尚?”
  “在下是行童,没有剃度。”
  “爹妈呢?怎舍得将儿子放到庙里去?真够狠心的!”
  “爹娘早死,你怎么乱说?”
  “啊哟,原来……姑娘失礼了,请原宥则个,想不到你竟是苦出身……”
  陈野扭头瞧她,见她一付怜悯神态,不禁眉头一皱:“苦出身的人多着呢!”
  皇甫姑娘不说话了,隔了一会,问他:“你怎么被他们抓到的?”
  “牛大哥自己跑了,人家只好抓我。”
  “你为什么不跑?”
  “我为何要跑?”
  “噫,你……”皇甫霓虹不知该说什么,“真是个怪人!”
  来到沁河镇,众人正在饭馆等他们。
  一见牛三,陈野就骂道:“你扔下我跑了,害得我百口莫辨,我问你,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张积功问:“怎么回事?这位少侠是谁?”
  牛三这才把陈野的底细讲了,说自己以他为掩护,紧蹑住钱达仁的踪迹。
  众老听了,摇摇头不以为然,年青的听了,却哈哈大笑。
  皇甫霓虹没有笑,道:“牛大哥,把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拖进这趟浑水可不好!”
  牛三嘻皮笑脸道:“我也是没法儿呀,不要紧不要紧,陈兄弟本也无处可去;多送几两银子替他压压惊,请他上路吧。”
  皇甫敬道:“就多拿出些盘缠,可不能再对不起这位小哥儿。”
  牛三道:“是是是,在下遵命!”
  陈野见这班人也挺和气,气也就消了下去,道:“往事一笔勾销,在下告辞!”
  牛三忙掏出二十两银子,道:“小兄弟,做盘缠吧。”
  “无功不受禄,这银子在下不要。”
  皇甫姑娘道:“喂,不要银子你怎么住店怎么吃喝呀!”
  “不要就不要。”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皇甫姑娘追了出来:“你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噫,你这人真怪,拿着,给你银子!”
  “不要不要!”’
  皇甫霓虹追了两步竟未追上,牛三出来时,他已走出二十多丈外。
  “这人真怪,不过也挺有志气。”皇甫霓虹不禁轻轻说道。
  她没来得及想,这小子怎么走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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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林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