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人合婚
曹植《宝刀赋》:“-南越之‘巨阙’,超有楚之‘太阿’。”
荀子《性恶》:“‘钜阙’辟闾,古之良剑也。”
关山月当然知道“巨阙”是把什么样的宝剑,他心神狂震,龙吟声中,插剑入鞘,道:“老人家……”
老人截口:“怎么?”
关山月道:“老人家所赐太贵重……”
郭怀道:“又来了。”
老人又截口:“没听你怀师兄说么?我出手,绝非凡品?凡品我拿不出手,宁可不给。”
关山月道:“山月知道……”
老人道:“那么,又如何?”
关山月道:“山月不敢领受。”
老人家:“就因为它太贵重?”
关山月道:“正是。”
老人道:“在我看来,神兵利器,普通兵刃,到了你怀师兄跟你的手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认为,这把‘巨阙’,若是任它埋没,太可惜,也是罪过,应该让它在匡复大业中重露锋芒,再现光辉。”
关山月道:“山月知道,只是……”
老人道:“你那和尚师父教过你么?长者赐、不敢辞,这要是你那和尚师父所赐,你也会因为太贵重而不敢领受么?”
郭怀道:“兄弟,他老人家可是怪你见外了!”
这一句厉害。
事实上老人也正是这意思。
关山月忙道:“山月不敢,山月敬谨领受就是。”
老人道:“领受就是领受,不必什么敬谨,不是说过么?我不喜欢这套俗礼。”
关山月忙故:“是,山月领受。”
老人道:“为了你收了我的见面礼,我告诉你两桩你那和尚师父绝没有告诉你的事,你那和尚师父告诉你了么?他叫什么和尚?”
他又轻松风趣了。
关山月道:“没有。”
老人自己却不轻松,神色反倒凝重、肃穆:“你那和尚师父年纪一把了,却爱哭,当年刚出家时,只一想起袁大将军,他便号啕太哭,直哭到泪尽血出,那真是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所以我叫他哭和尚。”
老人家为此而哭,而且直哭到泪尽血出,关山月、郭怀、欧阳姐妹都为之心情沉重,没有办法轻松。
看来老人既不是耍轻松,也不是耍风趣,只是让关山月知道,他那和尚师父叫哭和尚,以及他那和尚师父为什么叫哭和尚。
难怪哭和尚会哭,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都该哭,该放声痛哭。
老人又道:“还有一件事,则是关于我的了,你那和尚师父告诉你我姓怀了,有没有告诉你,我叫怀什么?”
关山月道:“没有。”
真没有!
老人道:“你怀师兄昵?”
关山月道:“也没有。”
也真没有。
老人道:“我来告诉你,否则你只知道师兄的义父姓什么,却不知道师兄的义父叫什么,这哪像自己人?记住了,我姓怀名石,石头的石。”
放着玉石的石不说,却说石头的石,看来老人干脆、直率,不喜欢修饰。
关山月道:“是,山月记住了。”
老人摆了手:“行了,我已经看过你了,跟你的事也了了,你一边儿去吧!”
还真是干脆、直率,不喜欢修饰。
关山月恭应声中躬身,忙退立一旁。
他还是真好福缘,多少人遍寻也好,重金也好,求之不可得,他却半日工夫不到,连获两把神兵利器。
关山月这里退立一旁。
欧阳姐妹双双上前,盈盈施礼:“晚辈姐妹见过老人家!”
老人目光凝注,道:“不错,长记性了,没再跟我自称婢子姐妹了。”
显然,欧阳姐妹以前见老人,曾以婢子姐妹自称,也曾遭老人阻止,指正过。
姐妹俩道:“您老人家的恩典,晚辈姐妹敢不敬遵谨记!”
老人道:“说什么谁的恩典?你姐妹本就跟怀儿一样,甚至你姐妹曾经是怀儿的局主,怀儿他若敢受,我就不要他这个义子。”
欧阳姐妹道:“您老人家是知道的,少皇爷对晚辈姐妹有大恩。”
老人道:“我也知道你姐妹当初收留了他,在当初京里你姐妹所处那种情势下,不知他的根,不知他的底,收留了他,那也是恩,他只是报答你姐妹的恩,我姐妹不欠他什么。”
姐妹俩还待再说。
老人道:“话已经说回头了。”
姐妹俩恭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老人深深一眼,转了话锋:“不少日子没见我姐妹了,姐妹俩变得更招人疼爱了。”
姐妹俩微-螓首:“谢谢您老人家。”
老人道:“这趟我来,是为告诉你姐妹,有关你姐妹身世的事。”
姐妹俩忙抬头:“有关晚辈姐示身世的事?”
郭怀也忙叫:“义父……”
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了,如今是时候了,也该让你姐妹知道了,霜姑娘本姓东方,本名玉翎,雪姑娘本姓杜,本名兰畹,你俩的生身父母跟你俩的养父母欧阳夫妇是生死至交,六人也都是匡复志士,当你俩还在襁褓中时,你俩的生身父母联手执行艰险任务,唯恐一去不回,所以分别将你俩托付给了欧阳夫妻,不幸你俩的生身父母竟真俱都壮烈牺牲。欧阳夫妇没有子出,将你俩改从他姓,并改名霜,雪,视同己出。”
欧阳雪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老人道:“姑娘,生当乱世,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骨肉离散,这种事正多,你俩还知道自已本姓什么,叫什么,怀儿跟山月昵?”
真是,郭怀跟关山月的遭遇,还不如她姐妹。
欧阳雪低下乌云螓首,没再说话。
欧阳霜道:“晚辈二人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一家人,但是二十多年来都姓欧阳,情同姐妹,晚辈二人愿意永远都是姐姝。”
欧阳雪抬起螓首,美目泪光闪动:“还请您老人家成全。”
老人道:“你俩本来就永远是姐妹,若是有人想拆散你俩,我头一个就不答应!往后,依我看,一定得是两个,绝不能只是一个,只是,你俩该恢复本姓本名,以慰你俩生身父母的在天之灵,而且,也要双双到另一家去了,也该恢复本姓本名了。”
这最后一句,听得姐妹俩娇靥泛起红云,双双螓首低垂,没有作声。
显然,都听懂老人家的意思了。
还有两个听懂老人意思的,郭怀跟关山月。
关山月想说话,但终究还是浪说,原本他觉得张不开口,而今他又认为不必张口了,因为老人已经说话了,据他所知,老人是又一次的说话。
郭怀没说话,不知道他是装听不懂,想让眼前这事过去还是怎么。
不知道眼前事是不是要过去了,老人道:“好,我要跟怀儿说话了。”
郭怀的神色似乎一松。
姐妹俩也忙恭应退立一旁。
郭怀上前,恭谨躬身:“孩儿有事禀报……”
老人道:“张廷玉?”
郭怀道:“您知道?”
老人道:“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郭怀道:“孩儿是因为他有您老人家的信物……”
老人道:“早年我在他上京应试途中碰见他。我看他书读得不错,人品也不错,是个人材,日后必有大成,所以给了他一方信物,以备日后他有需要时,助他一臂之力,没想到他用在这里了,也算用在了正途,没有辜负我赠他信物的心意。”
郭怀道:“他是为玄晔来的。”
老人道:“处今日之势,你想让他如何?不能指望每一个汉族世胄都像咱们一样,尤其是读书人,他不但要活,更想展所学,展抱负,小以显父母,光门楣,大以治国,平天下,只要能不忘自己是汉族世胄,偶尔为汉族世胄尽点心力,也就够了,这也就是当初我为什么赠他信物的道理所在。”
郭怀道:“是,孩儿懂了。”
老人道:“我把他当成一颗种子,只要我选的种子不错,他必有萌芽、茁壮的一天,一颗种子有一颗种子的功效,倘若种下的种子一多,其功效近不下于我等,面且那也是有力的内应。”
郭怀道:“他说我汉族世胄世世代代永续不绝,成功不必在我。”
老人道:“他看得明白,说得好,事实上,自福临入关,以至玄晔,两朝都算不错,福临固基,玄晔除鳌拜、平三藩,更显现他的英明果断雄才大略,不止国力已雄厚,国威更远达四邻,恐怕已是难撼动他分毫了。”
连老人都这么说,而且夸张廷玉看得明白,说得好,可知张廷玉是何等样人,也足证张廷玉是开诚布公,掏心相向了。
郭怀道:“张廷玉说,玄晔立行二的胤祁为储,却为胤祁忧。”
老人道:“他说为什么了么?”
郭怀道:“玄晔怕‘玄武门’人伦惨剧重现于今。”
老人道:“那是必然,玄晔其他的儿子,个个强过胤祁,个个不服,不甘心;一定明争暗斗,都是自己的儿子,玄晔镇不住,也拦不了。”
看法,说法也跟张廷玉一样。
郭怀道:“所以,他带着您老人家的信物,千里迢迢,远从京里到‘南海’来。”
老人道:“你是说……”
郭怀把张廷玉的来意,禀知老人。
听毕,老人淡然道:“他把我赠给他的信物,真用对了时候,用对了地方,也真找对了人,你前趟京里的所作所为,让玄晔信得过,也使得玄晔激赏,除了你,还真没有第二个保得住他这个二儿子,也真没有第二个镇得住这场争斗。”
郭怀道:“您说玄晔雄才大略,英明果断,难道他真不能……”
老人道:“这就跟玄晔是不是雄才大略,英明果断无关了。这道理,跟人管得好别人的儿子,管不好自己的儿子一样。”
郭怀道:“一般人是如此,身为一国之君,不该如此。”
老人道:“这是理,谁都知道,但一旦面临,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了,何况,玄晔也是人,咱们也愿意他是人,是么?”
郭怀道:“您认为孩儿能去?该去?”
老人道:“张延玉千里迢迢,远从京里来到‘南海’,即便他有我赠给他的信物,他的理由也不该只是因为你是那唯一的人选?”
不错,的确不是,否则张廷玉不敢来。
郭怀道:“他说,这是为我汉族世胄,等着爱新觉罗家道中落,等着玄晔这个二儿子败家。”
老人微点头:“我没有看错他,我没有选错这颗种子,这也就是我所说,在适当时机,为我汉族世胄尽一点心力。”
郭怀道:“您老人家认为他可信?”
老人道:“除非我看错了人。”
郭怀道:“孩儿不敢。”
老人道:“张廷玉他为什么会认为玄晔这个二儿子会让爱新觉罗家道中落?会败家?”
郭怀道:“张廷玉认为,玄晔这个二儿子虽然仁德宽厚,却怯懦软弱。”
老人道:“玄晔这个二儿子的确如此,以张延玉这种有才智的贤能之臣,应该不会属意玄晔这个二儿子,不会拥立他。”
郭怀道:“张廷玉他属意行四的胤-,要拥立他也会拥立胤。”
老人道:“这就对了,玄晔立这个行二的儿子为储,对张廷玉有什么好处?他犯得着自告奋勇,毛遂自荐,请旨到‘南海’来,搬请你到京里去坐镇?”
郭怀道:“这么说,张廷玉可信,他所说,玄晔立行二的胤祁为储,是不为国祚,为万民也可信?”
老人道:“玄晔不是糊涂人,他立这么一个儿子为储,必有他的不得已,咱们只知道他立这么一个儿子为储,对咱们有益无害就够了,不必管他是为什么,是为谁。”
郭怀恭应:“是。”
老人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不必再多问了。
老人却更明白的说明:“张廷玉在这个适当时机,为我汉族世胄尽了心力,咱们也应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更能得玄晔与爱新觉罗氏王朝的信任与重用,如此,他会更乐于为汉族世胄尽心力,也更会有效能。”
郭怀再衣恭应:“是。”
老人道:“张延玉为玄晔,来搬请你上京坐镇,不是请你就这么去吧?”
郭怀也把张廷玉代他主上开出的条件禀告了。
听毕,老人淡然而笑:“‘南海王’,这个爵位,这个封号不错,有府邱,有奉禄,一切比照‘和硕亲王’但什么都不必做,‘海威帮’也不再是叛逆,不再是海盗了,这个条件真是相当优厚了……”
一顿,又道:“话,我是对你说,也是对她姐妹俩说,而且只说这一回,从此不再说。你应该尽快去,‘海威帮’可以交给宫弼跟祁英,就是因为你应该尽快去,所以她姐妹也应该尽快正名,听明白了么,你三个都听明白了么?”
姐妹俩红了娇靥,郭怀神情震动,姐妹俩低头,郭怀躬身,三人同声:“是,听明白了。”
当然听明白了,这还听不明白?
连关山月都听明白了,他高兴,为郭怀,也为欧阳姐妹,这本是他盼的,只是有老人在,他不能说。
老人忽然转脸向关山月:“山月。”
关山月忙定神:“老人家。”
老人道:“你也听仔细了。”
关山月道:“是,山月恭聆您老人家训教。”
老人道:“是么?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么?”
关山月一点就透,忙道:“您老人家请说,山月听着了。”
老人道:“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为什么,有朝一日,你要是去了京畿,为你也为他,跟郭怀,可以仰慕已久,不可以前认识,更不可是师兄弟,应该重新订交,一切从头来!”转望郭怀,欧阳姐妹:“你三个也记住!”
关山月、郭怀、欧阳姐妹齐声恭应。
老人道:“我事已了,走了,来不必接,去也不必送!”
话落,人已不见,只微风飒然。
关山月、郭怀都是高绝的修为,却没有看见老人是怎么走的,从哪里走的。
老人虽然说来不必接,去也不必送,关山月、郭怀却仍然恭谨躬身称送。
欧阳姐妹更是双双跪拜:“晚辈姐妹叩谢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她姐妹为什么这样?又是什么大恩大德,她姐妹自己知道,关山月跟郭怀也明白。
本来嘛,老人交待,姐妹俩要尽快正名,是什么意思?
说正名,而不说恢复本来姓名,这是说不止是恢复本姓本名,也要给个名份。
怎么样才能给姐妹俩一个名份?
再容易不过,不必说,都知道。
关山月道:“我先给哥哥跟两位姐姐道喜了。”
姐妹俩又红了娇靥,郭怀也再次神情激动,他望姐妹俩:“我总得再听听两位怎么说。”
这倒是应该的。
欧阳霜说话厉[害:“老皇爷的令谕,我姐妹是不敢违抗,少皇爷敢不敢,我姐妹就不知道了。”
郭怀望关山月,双手一摊:“兄弟,你看,往后哥哥我,还会有好日子过?”
郭怀他终于松口了,也就是说,他不敢违抗老人的令谕,老人的最后通牒。
关山月笑了。
欧阳姐妹可没笑,不但没笑,两双美目里反倒都现了泪光。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喜?还是悲?
恐怕都是,喜的是郭怀终于松了口,悲的是郭怀到如今才松口。
虽然说不忮不求,无怨无悔,但……
关山月明白了,他原先认为开不了□,但是,到如今才明白,他还是不了解女儿家的心!
这就跟他初入江湖一样,没有经验,没有历练。
想到了这儿,他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虎妞!
虎妞还在人世么?要是还在,在哪里?如今怎么样?
郭怀看见了关山月的神色,他虽然想不到,关山月这时候想到了虎妞,但是他知道,关山月这样的神色,绝不是显示好心情,此时此地他没有问关山月怎么了,他只不让关山月心情再坏下去了,他道:“兄弟,哥哥事了了,可以送你走了,只是,你是这会儿就走,还是喝过哥哥的喜酒之后再走?”
有用,关山月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心情,自己的神色,他知道这时候不该有这种心情,更不该让这种心情带在脸上,他忙收心定神,也忙让自己的神色回复,要说话。
欧阳雪说了:“这还用问?兄弟又不是外人,又没什么太急的事,当然是喝过你的喜酒再走。”
“你的喜酒!”
郭怀不是说“哥哥的喜酒”吗?
欧阳雪说的,正是关山月想说的,虽然欧阳雪已经说了,但是他知道,他自己也该再说说,他要说话。
欧阳霜却又先说了:“爷是打算什么时候请兄弟喝喜酒?要兄弟喝过喜酒之后再走?”
这也正是关山月想问的。
他也想到了,喜事的日子都还没订,要是十天半个月过后再办,他能等喝过喜酒之后才走?
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姐妹俩想知道的。
郭怀说了:“两位看,明天怎么样?”
这一说,听得关山月、欧阳姐妹都一怔。
欧阳霜道:“明天?”
郭怀点头:“不错,明天。”
看神色,听语气,显然不是逗,不是说笑。
欧阳霜道:“怎么来得及……”
郭怀道:“怎么来不及?”
欧阳霜道:“谁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
还真是!
但是,郭怀这么说:“咱们三个的事,要谁知道?要多少人细道?义父老人家既来下最后通牒,师父老人家一定知道,帮里这些人,只待会儿让诸明、贾亮把话传出去,不用一个时辰,就都知道了,还不够么?”
这倒是!
欧阳霜道:“还有,什么都没准备。”
不错,姑娘她是说了。
郭怀道:“还要准备什么?咱们都不是世俗儿女,我认为可以不必行世俗那一套,这是我留兄弟喝喜酒了,就照平常的饭菜,添上一壶酒,把宫老、祁老、海无极,都找来喝一杯,到时候再让几条船开几炮,不就行了么?”
说得倒也是,帮里没有这方面的人手,又不能从外头找人来,没人敢来,就算有人敢来,也不能连累人家、害人家,那么,一切都得自己来。自己是谁?只有姐妹俩,四个婢女,顶多再加上诸明、贾亮。姐妹俩带领着自己办,不像话不说,那又得准备多久?郭怀一向简朴,又能有什么让这几个人准备的?
或许,这是人生大事,姑娘家出嫁,一辈子只这么一回,太委屈姐妹俩了。
可是姐妹俩不会计较这个,不会,绝不会!正如郭怀所说,都不是世俗儿女,姐妹俩并不要行世俗那一套!
欧阳霜她不由地点了头:“这倒是!”
这是说,她同意了郭怀的说法。
可是,欧阳雪又说话了:“正如爷所说,咱们不是世俗儿女,不必看日子,哪一天都不要紧,哪一天都是吉日良辰,只是,老人家已经走了……”
郭怀道:“老人家是来下最后通牒的,而且要咱们尽早;若是要主持,要管,就不会走了。两位老人家已经都是神仙中人了,不会喜欢沾惹尘俗中事了,咱们也不必再打扰两位老人家了。”
欧阳雪也同意了郭怀的说法:“那就让诸明、贾亮把话传出去吧!”
欧阳霜不安地望关山月:“只是,这杯喜酒太寒伧了!”
若以世俗眼光看,还真是!
可是,都不是世俗儿女,再加上彼此这层关第,那就一点也没什么了,欧阳霜多虑了,也见外了。
关山月要说话。
郭怀又先说了,紧接着欧阳霜的话:“好在兄弟不必出什么份子!”
这句话逗。
关山月、欧阳姐妹都笑了,这一笑,关山月要说的话也就没说了。
郭怀也笑了,笑声中,把诸明、贾亮叫来,命二人把话传出去。
诸明、贾亮一听,大为惊喜。
诸明道:“先给爷跟两位姑娘道喜。”
贾亮道:“可等着这一天了,真不容易!”
郭怀道:“你俩倒会替正主儿着急,多事,去!”
诸明、贾亮喜悦地答应,连施礼都忘了,转身扑出,一溜烟不见了。
何止诸明、贾亮惊喜,上自宫弼、祁英、海无极,下至每一个弟兄,无不惊喜,无不振奋,“海威帮”简直整个为之沸腾。
没一会儿工夫,祝贺、道喜的来了,先是宫弼、祁英,接着是海无极跟众“巡察”。
之后,络绎不绝,都来了,包括每一个弟兄。
不论谁来,郭怀、欧阳姐妹都见,关山月陪着。
先在书房,没多久,不得不移往前厅。
每一个都热心,都抢着要帮忙准备,帮忙张罗。
郭怀跟欧阳姐妹都以一切从简说明。
关山月不好说,也用不着他说,但是他也没能闲着。
谁都知道关山月在这儿,谁都知道关山月是少皇爷的师弟了。
谁都敬仰,谁都过来瞻仰,过来见礼,过来请安、问候。
关山月为之应接不暇。
比郭怀、欧阳姐妹还忙。
郭怀、欧阳姐妹,有三个人,关山月只一个。
一直忙到了天黑,忙到了上灯。
一直到吃过了晚饭,这一天的事才算完了。
关山月漱洗过后,刚坐下。
有人敲门而进,是郭怀来了。
关山月起身相迎:“哥哥累了。”
郭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累。”
一脸的笑意,一脸的精神,看样子还是真不累。
两人坐下了,坐下之后,郭怀又道:“倒是兄弟,我看够受的。”
关山月道:“不能这么说,沾了哥哥的光,弟兄们抬举。”
郭怀道:“沾了谁的光?你自己得来的,揭发了那些个败类,惩治了那几个败类,治好了‘南霸天’的女儿,诛除了满虏一个大鹰犬,谁不敬仰?谁不挑拇指?”
关山月要说话。
郭怀道:“行了,兄弟,别跟哥哥客气,咱们谈别的。”
看样子他是有事。
关山月没说话,等郭怀说。
郭怀说了:“怎么了,兄弟,心里有什么事儿?”
原来他是为这事儿!
直到如今才间,如今只有他跟关山月。
关山月感动,不瞒郭怀,实说了。
听了关山月的实话实说,郭怀沉默了一下才道:“兄弟,对那么一位姑娘,尤其你俩心里早就有了彼此,难怪你会至今思念,恐怕这辈子你都忘不了……”
真是,郭怀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关山月真是这样,只是他没说出口。
郭怀接道:“可是,兄弟,这话我不该说,当初咱们初见面,我也没有说,而如今,我是你哥哥,却又不能顾虑你伤心难过而不说,兄弟,她恐怕凶多吉少了。你想,那些个残凶既然把她当成了你义父唯一的后人,她也怕那些残凶在那儿等你,也毅然承认是你义父唯一的后人,那些残凶怎么会放过她?”
关山月心如刀割,脸上闪过一丝抽播,道:“我也知道,只是,我还抱着一线奢望……”
郭怀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兄弟,不是哥哥我泼你冷水,你可真是奢望,不要说是一线,一丝都不会有。以她那么一位姑娘,当她代替你的时候,就没打算再活,就算那些残凶有别的用心,没马上杀她,她又怎么可能偷生苟活?”
“别的用心”,郭怀没好明说,可是关山月懂,一颗心又一阵刀割似地疼,疼得他几乎呻吟出声,他忍住了,却忍不住脸上再闪抽播,身躯为之轻颤。
郭怀看见了,道:“兄弟,哥哥我要劝你……”
关山月说了话,几乎还是呻吟出声:“我欠她的,我欠她太多了。”
郭怀道:“我知道,记住就好了,如今你已经杀了一个莫怀古了,还要一个一个的找,这不也是为她报仇,这不也是还她?”
关山月道:“还不了的,纵然再杀十倍、百倍这些残凶,也还不了。”
郭怀又沉默了一下:“兄弟,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会欠人些什么,牢记不忘,有机会还就是了,只要还,不在还了还不了,而在各人的所能,在是不是尽心尽力。若论悲痛,悲痛莫大于袁大将军的冤死;若论仇恨,仇恨莫大于满虏夺我河山,杀我同胞。咱们也只能继承大将军遗志,抗清、匡复,尽心尽力,一旦光复神州,已足以告慰袁大将军及列祖列宗,又岂能杀十倍、百倍满虏以报仇雪恨?”
关山月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抬起头的时候,他平静多了,脸色也恢复了,道:“谢谢哥哥,我不如哥哥。”
郭怀道:“真说起来,我呢?兄弟你是知道的,谁又还得了我的?我又让谁还了?不要老往窄处想,不要老往窄处钻,想开,看开,男子汉,大丈夫,还有男子汉,大丈夫的路,还有男子汉,大丈夫的事。”
关山月道:“再次谢谢哥哥,我是真不如哥哥。”
郭怀道:“兄弟,也别这么说,世间事不是一成不变的,人也一样,尚未面对跟一旦面对时的想法,有时候会爱得让自己都难以相信。就拿我来说,尚末面对时,我发誓要手刃亲仇,恨不得把仇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而一旦面对,我却是一个也没杀,甚至没让仇人流一滴血,这是因为我是人,也是因为这多变的世间事,兄弟,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碰上。”
关山月道:“不说了,明天是哥哥的大喜之日,让哥哥头一天还为我的事操心,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劝我,我不安,也别让两位姐姐知道以后怪我,请回房歇息吧!”
郭怀道:“兄弟别这么说,咱们这是谁跟谁?听兄弟的,不说了,兄弟也歇息吧!”
他站起了,走了,还随手带上了门。
关山月没多坐,郭怀走了以后,他就熄灯上了床。
是熄灯上床了,却望着顶棚难成眠。
听了郭怀那么多话,他还是不能不想虎妞,想起虎妞就难免悲痛,难免愤恨。
好在,他也想郭怀说的那些话,就因为想了郭怀说的那些话,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他认为他起晚了,急忙起来漱洗。
事实上,郭怀这少皇爷府不像往日这时候那么宁静,听得见,很热闹。
郭怀跟欧阳姐妹的婚礼,真是一切从简,倒是有张灯结彩,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那是弟兄们非张罗不可,平日不见人,今天人多了,进进出出,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个个一脸喜意。
也真如郭怀所说,只是在平日的饭菜之外加了酒,饭菜仍是欧阳姐妹带四婢下厨,今天多了诸明、贾亮两个打杂的,酒可不止加了一壶。
请来吃饭喝酒的是宫弼、祁英、海无极,可是整个“海威帮”的弟兄都不请自来了。
不请自来的弟兄们不吃饭,只喝酒,而且只喝一杯,喝一杯喜酒就走。
弟兄们喝杯喜酒就走,川流不息,道喜声、笑声,不绝于耳,一样的喜气,一样的热闹。
就在这喜气,这热闹之中,一艘战船在近小岛码头不能再近的地方,开了三炮。
这可比鞭炮响亮多了。
直到新人入了洞房,这少皇爷府才算安静下来。
安静了,虽然这场婚礼一切从简,关山月还是跟着忙了一天。
只是,要问他都忙了些什么,恐怕他也说不上来。
虽然说不上来,却是够累的,恐怕不止他累,都够累的,从这会儿这么安静就可以知道了。
关山月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见面,郭怀还好,欧阳姐妹却有些娇羞,只是有些矫羞,不失落落大方。
在书房郭怀的书桌上发现两幅字,写的都是贺词。
一幅是:“琴瑟和鸣。”
一幅是:“早生贵子。”
前者,是师父老人家所蜴。
后者,是义父老人家所赐。
显然,两位老人家昨天晚上来过了,只是没跟这些人见面,没让这些人知道罢了。
虽然两位老人家已是神仙中人,为了郭怀跟欧阳姐妹的婚姻,还是不能免俗,尤其是老皇爷怀石,还想早一点抱孙子昵!
毕竟郭怀是爱徒,是义子,两位姑娘也是两位老人家所中意,一再命郭怀赶快娶的。
而且,神仙也是人修的嘛!
喜酒喝过了,也又待了一天了,关山月再度告辞。
郭怀跟两位新婚夫人,想留不能再留,只得点头。
姐妹俩取来了一具鲨鱼皮制成的行囊相赠,还说明这种行囊轻,也不怕雨淋日晒,正适合关山月用被头除了换洗衣裳外,还有些银两,以备关山月一路上用。
出门在外,没有盘缠不行,吃住都得花钱,还有些不时之需。
关山月本当收行囊,不受银两。
郭怀说了,他是兄长,这是两位新嫂子所赠,两位新嫂子的心意,再加上两位新嫂子的真诚与期盼的神色与目光,关山月拒绝不了,也不忍拒绝,只得领受了,他感动,也至为感谢。
郭怀亲自操舟送他,两位新嫂子带诸明、贾亮、四婢、四护卫,一直送到海边,看着关山月上船,都依依不舍。
关山月又一次感动。
几天来,兄弟俩话说得够多了,郭怀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关山月小心,江湖险恶,宦海更甚,关山月经验不够,历练不足。
关山月也没问郭怀何时举家上京,他知道,应该就在最近。
这一趟,郭怀船划得明显不快,可是还是很快就到了,今天下船的地方,还是当日上船的地方,这里是真隐密,似乎永远看不见人迹。
“海威帮”人不正是为此,才选在这里上下船,选在这里藏船的吗?
关山月道:“哥哥,我走了,有一天我会上京里看你跟两位嫂子去。”
郭怀道:“走吧!兄弟,我跟你两个嫂子在京里等你了。”
谁也没再多说什么,关山月下船走了。
路是来时路,容易找,也容易走,只是一来的时候,这条不是路的路上看不见别的人,如今,这条不是路的路上却看见了别的人。
头一个看见的人,在几十丈外,一般人也看得出来,何况是关山月?是个女的,一身俐落打扮,只背了具行囊,别的什么都没有。
显然,是个江湖女子。
再遇见的人,是在那个江湖女子走不见了之后,不止一个,一前四后,五个,都是男的,而且都是中年汉子,看装束打扮,再加上每个手里提了一把刀,关山月见识过,那是鹰犬、衙门的捕快,只是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
这五个跟那个江湖女子有一段距离,而且是掩掩躲躲的。
很明显,这五个是缀着那江湖女子来的。
五名鹰犬跟踪一名单身女子,这是干什么?
绝不是好意,只不知道那江湖女子是什么来路,干什么?她知道不知道?
那江湖女子走的是往海边方向,怎么敢往那个方向走?怎么不知道避嫌?难道是……当然,也有可能是该抓的人。
若是前者,不能不管,若是后者,到时候再收手也不迟。
若是那五个对付不了,说不定也可能来个见义勇为,助官缉盗。
一念及此,关山月折回了头。
一直到快到海边了,关山月看见了一处相当浓密的树丛,他探了过去,他听见那江湖女子躲在那处树丛里。
闪身进树丛,关山月为之一怔。
江湖女子年可十六、七,长得相当好,柳眉杏眼,樱口桃腮,只是一脸的刁蛮模样,已经换上了一身水靠,正把衣裳往行囊里塞。
突然闪进来个人,她也吓一跳,只是一惊,没叫,到底是江湖女子,杏眼一瞪,冷叱:“找死!”
抡起行囊就往关山月脸上砸!
出手又快又猛,还真不好躲,要是让砸中了,虽要不了命,可也得头破血流,脸上开花。
还好,这是关山月。
关山月抬起手里的长革囊挡住了,还把她震得退了一步:“你太鲁莽,好歹问个青红皂白!”
她还瞪杏眼:“你这么样出现在我眼前,我还问什么青红皂白?”
倒也是!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你在换衣裳,是我冒失。”
她道:“可是你……”
关山月道:“我要是有恶意,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
也真是,早就动手了,就凭刚才那一下,她挡得了么?
她不瞪杏眼了:“那你是……”
关山月道:“容我先问一声,你这是干什么?”
她眨动了一下杏眼:“你是问我换水靠?”
关山月道:“是的。”
她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要下水!”
下水?
关山月要问。
她按着又道:“下海,到海里去!”
关山月问了:“船下海干什么去?”
她道:“这儿是‘南海’不是?”
关山月道:“是的,是‘南海’!”
她道:“我到海里去找个人!”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事?
关山月道:“船到海里去找什么人?”
她道:“你不认识。”
关山月要说话。
她却问:“你也是江湖人不是?”
关山月道:“是的,我是江湖人。”
她道:“那你一定知道,就算你不是江湖人,你在这一带,也一定知道!不,就算你不是这一带的人,也一定知道,反正你一定知道就是了!”
稚气未脱,模样儿挺逗,挺可爱。
关山月道:“你说的到底是……”
她不等关山月把话说完:“‘无玷玉龙’郭怀!”
还真是!
只是没想到她会找郭怀,而且直接了当,一点顾忌也没有。
关山月心头一跳,要说话,但是这时候他听见了,他改口道:“你让人围上了!”
她一怔:“谁,谁围上我了?”
关山月告诉了她。
她脸色变了……
第二集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