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漕帮拦截

关山月说完话,迈步就要往后宅走。
    后宅又传来话声:“来人停步,我家老爷这就出去!”
    “扬州”盐商第一家的主人要出见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是不到黄河心下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既然要见的人要出见了,关山月也就收势停住,没再往后宅走。
    转眼工夫之后,大厅旁通往后宅的那扇门里走出四个人来。
    四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居中,两个在后。
    最前头一个,是个穿天蓝长袍的福泰中年人,一脸的精明干练;居中的是个白胖老者,长袍马褂,一付养尊处优模样,像个大户人家的主人,有钱的大老爷;后头两个是两名灰衣老者,穿着打扮跟前两个一样,都是中等身材,看得出,是练家子,是内外双修的好手。
    这四个一从后宅出来,前宅这些个齐躬身,只有眼前这豹头环眼高大老者,长眉细目瘦削老者是微微欠身。
    四个人丈余外停住,跟关山月隔这么一段距离相对。
    那天蓝长袍、精明干练的中年人说了话:“我是白府总管,我家老爷当面,来人报姓名!”
    总管不是前宅总管也不是后宅总管,而是总管,白府总管。
    有派头,是“扬州”盐商第一家,有钱大老爷的派头。
    关山月淡淡然还是那句话:“我姓什么,叫什么,无关紧要。”
    那位白府总管没再问,问了别的:“你说你是受雇于‘扬州’盐商的某一家?”
    关山月道:“不错!”
    那位白府总管道:“‘扬州’盐商哪一家?”
    关山月也仍是那句话:“敝东交代,自知不能跟‘扬州’盐商第一家此,不说为宜。”
    那位白府总管也没再问,也问了别的:“你说你的来意,非见着我家老爷才能说?”
    关山月道:“不错,只有白老爷,任何事做得了主。”
    那位白府总管道:“你已经见着我家老爷了!”
    这是说关山月该说了。
    关山月转望那长袍马褂白胖老者:“白老爷!”
    “扬州”盐商个个暴发户,有钱,但未必有气势跟派头,眼前这位白老爷却有;或许有钱日久,气势跟派头自然就来了。
    眼前这位白老爷脸色不对,人不自安,有点惶恐,但倒还能镇定,只“唔!”了一声,没说话。
    关山月又道:“我是为白老爷不惜重金,竞购得手的那样稀罕珍宝来的。”
    白胖老者一怔。
    那位白府总管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大总管,我是跟贵东白老爷说话。”
    这是叫那位白府总管不要多嘴,不要插嘴。
    那位白府总管有点尴尬,有点窘,可是没再说话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说了话:“我听见了。”
    这是要关山月说下去。
    关山月道:“敝东也爱那样稀罕珍宝,奈何财力远不如‘扬州’盐商第一家的白老爷,竞购未能得手,他深感遗憾。”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做生意,这种事在所难免,多人竞购一样,总有人得手,有人没得手。”
    这是理。
    敢这么说,能说这么长一段,足见这位白老爷不止还能镇定,而是相当镇定。
    关山月道:“白老爷话是不错,只是敝东不甘落败,一定要得手,想请白老爷割爱。”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就想到有人会不甘心,可没想到有人会花钱雇外地的江湖人来——”
    关山月道:“白老爷如今知道了,尊意如何?”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你不该有这一问,没有这个理。”
    关山月道:“白老爷是说……”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不能,我不让,好不容易竞购得手,我怎么能让!”
    这位白老爷胆子不小嘛!
    是胆大,还是自然反应,他自己知道。
    关山月道:“要是白老爷非得割爱不可呢?”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敝东交代,非得让白老爷忍痛割爱不可!”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两眼睁大:“你!”
    关山月道:“不是我,是敝东,我受人之雇,不能不忠人之事。”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那雇你的人又怎么能……”
    关山月道:“怎么不能?白老爷应该看得清眼前情势,由老爷自问还有说不的余地么?”
    白老爷他当然看得清眼前情势,不然他怎么会出来见关山月?
    他脸邑更不对了,人都微微发了抖,恐怕不是怕,是气:“哪一家盐商,他出价多少?”
    这是答应让了。
    不是愿意让,是答应让,不得不答应。
    眼前的情势,他看得很清楚。
    关山月道:“白老爷是问……”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是问雇你的那一家盐商,他出价多少?”
    关山月道:“敞东出不了白老爷竞购时出的价,否则他也不会败给白老爷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知道,我认了,我是问他能出什么价?”
    关山月道:“敝东恐怕也出不了白老爷想要的价,因为敝东的财力,根本不能跟白老爷比。”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他不是要我割爱,要我让么?总得出个价。”
    关山月道:“事实上敝东不打算出一文钱。”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一怔:“你怎么说?”
    关山月道:“白老爷当初以财力压敝东,加今敝东要以武力挣回颜面。”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脸上变色:“世上哪有这种事?”
    关山月道:“怎么没有?白老爷以财力压人不就是么?如今敝东以武力挣回颜面,又有什么不同?”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当然不同,我花了钱了!”
    关山月道:“敝东雇我前来,一个不好我得赔上一条命,白老爷,人命更值钱。”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你这是仗恃武功欺我白家,欺我太甚!”
    关山月道:“白老爷当初不也是仗财力欺‘扬州’众盐商么?有人雇我仗武功找上门来,白老爷是不是也可以凭养的眼前这些人,把我赶出门去?”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怒叫:“你真以为我白家已经没有人了?”
    关山月道:“只要白老爷还有人能把我赶出门去,恐怕敝东也只有认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一点头:“好!孙、田两位总护院!”
    他背后那两名中等身材灰衣老者应声越前,一左一右扑向关山月。
    原来这两名灰衣老者是总护院,一个姓孙,一个姓田。
    照穿着打扮看,豹头环眼高大老者跟长眉细目瘦削老者,应该也是。
    既然都是总护院,所学、修为,应该不相上下,纵有高下,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从这两名中等身材灰衣老者出手扑击的情形看,确是如此,他二人的所学、修学,比那两个恐怕还要高半筹。
    可是没用,结果一样,三招之内都遭关山月击退,而且也都受了伤,一时是不能再动手了。
    看傻眼了。
    关山月道:“白老爷,是不是只有听敝东的了?”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叫道:“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关山月道:“只要有利可图,杀头的生意都有人做。白老爷,生意人有几个怕天理,怕王法的?拿人不当人,可以买卖,不管爹娘盼子不归多么心焦,这是怕天理,怕王法?白老爷,交人吧!”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没说话,还犹豫。
    关山月道:“难道白老爷真愿意为一个孩子赔上白家?”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花了大钱……”
    关山月道:“总比一个白家便宜,白老爷帮了不该做的事,也应该受到惩罚,不是么?”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我那是要等圣驾南巡,驻跸‘扬州’的时候,要恭呈敬献。”
    关山月道:“当今若是无道,他不会以此满意,当今若是有道,你会以此招祸!”
    还真是。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还待再说。
    关山月道:“白老爷,你只答我一句,交不交人?”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说了话:“交人!”
    他脸色白得像纸,牙关咬得好紧。
    白老爷说了话,前宅这些人没有动,有人从后宅出来,一前两后,前头一个是个穿黑长袍的瘦削中年汉子,后头两个则是两个仆从打扮的黑衣汉子,他二人架着那一身水靠的高垣,高垣睡着了似的。
    转眼来到近前,却不敢太近关山月,就在长袍马褂白胖老者身边停下。
    关山月问了一句:“白老爷,是给我送过来,还是要我过去?。”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道:“停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人送过去。”
    显然,白老爷他也不敢让关山月近。
    其实这是关山月不打算近他,否则他离再远也是一样。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忙带着那两个,把高垣送到了关山月跟前,畏畏缩缩的,一定是胆战心惊。
    关山月看也没看他三个一眼,伸手接过高垣,拦腰挟起,道:“谨代敝东谢谢白老爷。”
    转身就走。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没有说话。
    前宅里的这些人也没一个动。
    直等关山月转过影背墙不见。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才猛跺一脚说了话:“冤死我了!”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说了话:“老爷放心,人丢不了。”
    这话——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忙道:“怎么?”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道:“奴才已经派人知会‘漕帮’了,‘漕帮’会在‘运河’上拦截。”
    长袍马褂白胖老者有些激动,忙道:“快派人再去知会,只要能把人截下来,我有重谢。”
    是“重谢”,而不是“重赏”,可见“漕帮”在这位“扬州”盐商第一家主人白老爷眼里的份量。
    “漕帮”的份量是吓人,“运河”的漕运全靠“漕帮”。人多,船多,势力广,声势大,一旦“漕帮”不动,各省百姓的吃-,各省的年粮,军饷,马上就会不继;所以,各地宫府,甚至“漕运总督”,就连朝廷,都不敢轻看“漕帮”,无不让“漕帮”三分。
    那瘦削黑衣中年汉子恭应一声,立即挥手:“快去!”
    刚才架高垣的两个黑衣汉子里的一个,飞也似的跑了。
    关山月挟着高垣,一直到出了杨柳林,到了“瘦西湖”边,才把他放下,在他背后轻拍一掌。
    关山月看出高垣是遭人点了“睡穴”,这是拍活他的穴道,让他醒转,刚才在白家没拍活他穴道,是伯他醒过来口没遮拦,让人知道他认识关山月,为他高家一家三口惹祸。
    关山月的顾虑没有错,高垣一醒就瞪大了眼:“你?”
    关山月道:“不错,我。”
    高垣四望:“这儿是哪儿?”
    关山月道:“瘦西湖。”
    高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会跟你在一起?我姐呢?”
    关山月道:“你姐在家,我所以在这儿,是因为我来‘扬州’救你,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已经救了你了。”
    高垣眨动了一下大眼:“你是来救我的?已经救了我了?”
    关山月道:“不用问我,你自己想。”
    高垣两眼又瞪大了:“我想起来了,我落进了一个打渔的网里,遭那个打渔的拉上了船,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之后的事,关山月告诉了他。
    听毕,高垣叫出了声:“听那送信的说,你相当了得,没想到你这么了得;一个人能收拾了‘北丐帮’的要饭的那么多人,还能闯进那个白家,也对付了那么多好手。
    关山月道:“还好,总算救出你来了。”
    高垣目光一凝:“你怎么会救我?”
    关山月道:“你是说……”
    高垣道:“那天我那么样说我姐跟你……”
    其实,关山月是明知故问,如今听高垣这么说了,他淡然道:“你姊姊视我如亲兄长,谁教你是她兄弟?你还小,我不跟你计较。”
    高垣道:“我姐视你如亲兄长?”
    关山月道:“回去问你姐吧!她会告诉你。”
    高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山月道:“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并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可是你不该那么样对你姊姊。”
    高垣道:“你并不在乎我怎么对你?”
    高垣道:“不错。”
    高垣道:“你真不在乎?”
    关山月道:“我说过,你还小,我不跟你计较;再说,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并不会因为你说我而有所改变。”
    高垣道:“我不该那么样对我姐?”
    关山月道:“她是你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姊姊,此其一:她是个女儿家,不该那么样对女儿家,此其二。”
    高垣道:“我知道她是我姐,我一向也很把她当姊姊。”
    关山月道:“要是真这样,我告诉你,没人抢你的姊姊,她只是多了一个兄长。要是你愿意,你也可以多一个兄长。我还要告诉你,这一点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可是她还是你姊姊:永远都是,谁也抢不走,谁也改变不了。”
    高垣脸有惊愕色:“你怎么知道?”
    话只说到这儿,就没往下说了。
    恐怕是说关山月怎么会知道他心里想的。
    关山月没有问他,也没有接话,说了别的:“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老人家跟你姐还焦急的等着呢!”
    说走就走。
    高垣忙跟上:“是走水路,还是定陆路?”
    关山月道:“你问这是……”
    高垣道:“瞳水路行不行?一天看不见水,我就浑身难受,走水路也可以直到家门。”
    他还真是离不开水。
    关山月并不在意走水路还是走陆路,“江南”、“江北”到处是水,走水路反倒便捷,可以直到‘高邮湖’高家门口,绝对是实情,他当即道:“那就在这里雇船。”
    当下就在“瘦西湖”畔雇了一条船,两个人上船走了。
    或许因为高垣还是个孩子,是个不知道什么叫怕的孩子,或许因为走的是水路。
    没有远离水,船行在“瘦西湖”这一段,他显得轻松欢愉,话不多,几乎没说什么话,也不担心,回去以后是会挨骂,还是会挨打,回去以后怎么面对他那个姊姊。
    关山月也不多说话,也几乎没说什么话。
    所以,船行在“瘦西湖”这一段,听见的只是船上、岸上游客的笑语,千万条柳丝间的婉转鸟语,还有就是一声声的摇橹操桨声,宁静而舒适。
    船进了“运河”,就不一样了。
    大小船只来往如穿梭,波浪一波波,吵杂声一阵阵,还听来往船只上船家的一声声吆喝。
    就在这时候,关山月雇的这条船的船家也叫了一声:“漕帮!”
    关山月也看见了,那是前面不远处的两条双桅大船,因为船家的目光望的是那两条双桅大船,他可看不出那是不是“漕帮”的船,他道:“那两条是‘漕帮’的船么?”
    船家道:“错不了的,虽然没挂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怪了,‘漕帮’的船,进京挂龙旗,出京挂凤旗,这两条船怎么什么旗都没挂,连‘漕帮’的旗都没挂,还停在河心不走?”
    真是,两条双桅大船上什么旗都没有,而且是停在河心不动。
    可是,说话之间,两条双桅大船那高高的主桅上,各升起了一面旗子,三角旗,白底黑字,那个字是个斗大的“漕”字。
    船家道:“挂旗了,八成儿听见我说了!”
    他是这么说,离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船家话刚说完,两条双桅大船也动了,竟然双双在河面上打了横,这船的船头接那船的船尾,两条船成了“一”字!
    船家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我明白了,原来‘漕帮’要在这里办事,避开吧!”
    他的船头偏向一旁了,显然是要离开河心水道。
    来往的大小船只都往两边避开了,没听见有人说话。
    “漕帮”的船谁敢惹!
    可是,走近岸的水道,眼看就要近两条大船了,忽然从两条大船的那一条摇来一条下大不小的船,又拦住了隔岸水道,船尾一个摇橹的,船头还站个人,站得笔直。
    船家一怔,忙道:“怎么回事?靠岸也不让走?那就走那边。”
    他船头又偏,偏向了另一边河岸。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后方来了另两条挂着“漕帮”旗的双桅大船已到近处,一前一后,走江心水道,竟然让他的船没法离开近这边岸的水道。
    船家忙道:“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正要避开么?”他向前面那条双桅大船船头上的人挥手,指点,表示他要换水道,避开。
    那条大船船头上那人也挥手,指点,竟然是不让他避开,要他仍走如今的近岸水道。
    船家不敢不听,只得又将船头偏回,人慌了:“怎么回事?不让避!难道说是拦我?不会呀!不该呀!难道说……”
    似乎猛然想起,急望关山月:“这-位客人,你得罪过‘漕帮’么?”
    关山月说了话:“没有。”
    还真没有,他连“漕帮”的人都没见过。
    船家道:“那怎么……”
    关山月道:“只管听他的就是,不管什么事,一概有我。”
    船家道:“有你?他人这么多,势力这么大!”
    关山月道:“人再多,势力再大,总不能欺负人,总得讲理。”
    船家道:“讲理?谁敢跟‘漕帮’讲理?”
    关山月道:“总有人敢,你只管听他的就是了。”
    船家还待再说。
    关山月道:“不要再说了,听得见了!”
    可下,就这几句话工夫,前面已近,后面更近了。
    船家没敢再说话了。
    高垣道:“我下水去。”
    他要动。
    关山月道:“坐着不要动。”
    高垣竟听了关山月的,没动。
    差不多了,不能再走了,船家把船停住。
    另两条双桅大船也停住了,把开山月跟高垣坐的这条船围住了。
    船家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想埋怨关山月,不敢说,也说不出话来了。
    关山月坐着没动。
    那条不大不小的船上,直挺挺站在船头那人扬声说了话:“这是‘漕帮’办事,船家兄弟,跟你不相干。”
    船家忙答应,话声都发了抖:“是,是……”
    跟他不相干,话还是由“漕帮”人嘴里说的,船家已经放了一大半心了,而且还感到荣宠。
    “漕帮”办事,明说跟船家不相干,那就当然跟乘船的客人相干了。
    船家转望关山月,吃他这碗饭,见过的人多,看得出关山月是个江湖人。也不好惹,嘴上不敢得罪;心里埋怨:你怎么惹了“漕帮”了!还说没有,在这条水路上,“漕帮”是能惹的么?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挣你这份钱,担这个惊,受这个怕,万一再受点牵扯,那不是更倒霉?
    船家这儿心里正埋怨,恨不得能把关山月赶下船去,那边不大不小的那条船上,站在船头那人又扬声说了话:“船家兄弟,把你的船摇近你前头本帮的大船,让你船上的那个人带着那个孩子,上本帮的大船来。”
    船家嘴里忙答应,却先脸向关山月:“客宫……”
    高垣说了话:“不许摇过去,我二人不上他‘漕帮’的船。”
    船家脸更苦了:“这……”
    关山月说了话:“垣兄弟,不要让人家船家为难,在这条水路上谋生,得罪不起‘漕帮’。”
    船家连说:“是呀!是呀!”
    高垣可不管那么多,看也不看船家:“你不知道,‘漕帮’的船不能上。”
    关山月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
    还真是。
    高垣道:“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你没听那人说么?办事,办事会是什么好事?是好事,就不会说办事了。”
    年岁不大,倒是多知多懂,挺有见解的。
    关山月道:“我知道,不要紧。”
    高垣道:“你不知道,‘江南’、‘江北’这一带,这条水路你不熟,你不知道‘漕帮’不能招惹,连官都不敢惹。”
    关山月道:“可是咱们碰上了,既然碰上了事,就不能怕事。”
    高垣胸脯一挺,头一扬:“怕事?谁说我怕事?我才不怕事呢!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事!”
    这不假!
    关山月道:“真不怕事?”
    高垣道:“当然真不伯事,不信等回去你问我爹我姐,高垣会怕事?那是笑话,谁怕事谁是乌龟王八!”
    急了!这词儿都出来了。
    关山月的激将有了效,道:“既然不怕事,咱们就上他船上瞧瞧,究竟是为什么,能把咱们怎么样!”
    就在这时候,那不大不小船上船头那人又发话了:“船家兄弟,你听见了没有?”
    关山月道:“听他的,把船摇过去。”
    船家如释重负,如遇大赦,也像奉了圣旨,忙应一声,忙摇船。
    两下里的距离本就不远了,加上船家摇船摇得急,船快,所以船很快就到了一条双桅大船旁。
    那条双桅大船上垂下了绳梯。
    关山月道:“咱们不用他的绳梯。”
    话落,伸手抓住高垣一只胳膊,飞身腾起,直上大船。
    关山月此举本就有显给“漕帮”看看的用意。
    关山月不是个喜欢显露炫耀所学的人,他此举的用意只是让“漕帮”知道,他不好欺负不好惹,尽快了事,不耽误他的行程,免得高通海、高梅父女在家久等心焦。
    此举还真收了效,不但大小几条船上“漕帮”的人都看直了眼;小高垣,雇的船的船家,还有来往船只上的人都看见了,高垣,雇的船的船家瞪圆了眼,看傻了,来往船只上的人则是想停船看究竟,可又不敢。
    关山月拉着高垣落在了这个大船船舱前的船板上,船舱前船板上站着的几个“漕帮”的人还怔在那儿,没定过神。
    还是关山月先说了话:“诸位,我二人遵贵帮嘱上船来了,诸位有什么指教?”
    “漕帮”那几个人这才定过了神,站在关山月对面的是个穿长袍的魁伟中年汉子,两只袖子卷着,露着两段筋肉偾起的小臂,他炯炯有神的两眼紧盯关山月,说了话:“朋友是哪条路上的,怎么称呼?”
    这就表示“漕帮”没有轻看关山月。
    这也是关山月所显露的收了效。
    关山月淡然一笑:“贵帮一不知我的来历,二不知我姓什么叫什么,足证彼此素不相识,那么,贵帮为什么拦我的船?”
    魁伟中年汉子道:“本帮是接获知会,说朋友抢了‘扬州’地面第一盐商家的稀罕珍宝,并得知朋友要从水路离去,所以才派船在‘运河’上拦截。”
    原来如此。
    关山月道:“我说嘛!我初到贵宝地,既不曾跟贵帮有什么来往,也不曾得罪过贵帮,贵帮怎么会派出船来拦我?”一顿,问道:“贵帮可知道,那位‘扬州’盐商第一家白家的稀世珍宝是什么?”
    魁伟中年汉子道:“不知道。”
    关山月指身旁高垣:“尊驾请看,就是我这位小兄弟。”
    魁伟中年汉子一怔。
    关山月又问:“贵帮可知道,白家所说这稀罕珍宝,是怎么来的?”
    魁伟中年汉子道:“不知道。”
    关山月道:“不惜重金,与‘扬州’众家盐商比价得胜,买来的。”
    魁伟中年汉子又一怔:“怎么说,与‘扬州’众家盐商比价得胜,重金买来的?”
    关山月道:“不错。”
    魁伟中年汉于道:“不惜重金,还与‘扬州’众家盐商比价,买这个孩于?”
    关山月道:“只因为我这位小兄弟精通水性,简直就是一条人鱼。”
    魁伟中年汉子道:“白老爷他不惜重金,买这么个会水的孩于,有什么用?”
    关山月道:“据说他要等圣上南巡,驾临‘扬州’的时候,献与皇上。”
    魁伟中年汉子道:“不过一个会水的孩子,‘江南’、‘江北’一带多水,会水的孩子多得很。”
    高垣不爱听了,说话了:“我能潜伏水底几天几夜,水里能看东西,‘江南’‘江北’还有谁能?”
    魁伟中年汉子睁大了眼:“怎么说?你能……”
    关山月截了口:“我这位小兄弟在‘运河’里游玩,遭渔人看见下网打去,消息传出,‘扬州’盐商出价抢夺,白老爷得胜购得,打算献与圣上,他是我的小兄弟,我能不救他么?”
    魁伟中年汉子道:“原来如此。”
    关山月道:“尊驾如今明白了。”
    魁伟中年汉子道:“不错,如今我明白了。”
    关山月道:“贵帮是不是还要伸手管这件事?”
    魁伟中年汉子道:“尽管我已经明白了,也认为朋友你做得没有错,是该救你这位小兄弟,但是本帮还是得伸手管这件事,不能让朋友你把人带走。”
    高垣脸色不对了,又说了话:“什么?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认为这位该救我,你‘漕帮’还……”
    关山月道:“我也不明白‘漕帮’这是什么理?”
    魁伟中年汉子道:“白老爷是本帮一位大主顾,他的事,本帮不能不尽心尽力。”
    关山月道:“贵帮不该先看看是为了什事么?”
    魁伟中年汉子道:“白老爷是本帮一位大主顾,他又是为等皇上南巡,驾临‘扬州’的时候,把这个孩子献给皇上,为这两样,足够本帮为白老爷尽心尽力的了。”
    关山月道:“我原听说,贵帮虽然承包‘运河’漕运,不免与官府有来往,但一向尚称正义。”
    魁伟中年汉子道:“朋友,‘漕帮’这么多人要吃饭,有它的不得已。”
    关山月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这么说,这件事贵帮是伸手管定。
    魁伟中年汉子道:“恐怕确是如此了。”
    关山月道:“我要是非把人带走呢?”
    魁伟中年汉子道:“恐怕你下不了这条船。朋友,你不止是抢了白老爷的珍宝,还是抢了贡品,只这一样,你就是一条大罪:但看在你是救你的小兄弟份上,只要你把人留下,我愿意斗胆擅做主张放你定。”
    关山月道:“不然连我也下不了这条船?”
    魁伟中年汉子道:“不错。”
    关山月道:“就凭贵帮这几条船上的这些人,有把握截下我跟我这位小兄弟?”
    魁伟中年汉子两道浓眉转动了一下:“不敢说有把握,但是绝对尽心尽力,一试就知道了。”
    关山月道:“说不得咱们双方都只好试一试了!”
    魁伟中年汉子突然沉-:“是时候了,还等什么!”
    这是让他“漕帮”的人动手。
    周遭的这些“漕帮”汉子动了,几个扑向了高垣,几个则扑向关山月。
    扑向高垣的是抓高垣,扑向关山月的则是出手袭击关山月。
    关山月既得护住高垣,还得应付那几个袭击他的人,只见他人闪了一闪,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抓高垣的那几个也好,扑击他的那几个也好,头一两个都断线风筝似的摔了出去,砰然连声的摔在了船板上,没一个爬得起来。
    这一下镇住了另外那几个,都急忙收住扑势,一时没敢再动。
    高垣本就一双圆眼,如今一双眼不但显得更圆,也更大了。
    魁伟中年汉于脸色变了:“是有两下子,难怪你敢抢‘扬州’第一盐商白老爷的珍宝。只是,只凭你这两下子,对‘漕帮’来说,恐怕还不够。”
    关山月道:“是么?那就再试试。”
    魁伟中年汉子道:“你怕我不试?”
    他要动。
    他要自己试上一试。
    就在这时候,从后头赶上来,已经围住关山月所雇的船的两条双桅大船的一艘上传来喝声:“慢着!”
    喝声不大,但能震撼人心神。
    魁伟中年汉子收势没动,脸上泛现恭谨神色。
    这恐怕才是“漕帮”的高手,连关山月也忍不住循声望去。
    他看见了,如今四条双桅大船,已经横竖各二的船头接船尾的连在了一起,有个人从那条双桅大船上,行走如飞的经过中间的一条大船,往这条大船来了。
    不过转眼工夫,那个人已经到了这条大船上,来到近前。
    那是个白皙微胖的老者,一身灰色粗布衣裤,一脸和气,除了两眼精芒闪动,目光锐利逼人之外,怎么看也下像个高手。
    可是关山月知道,这才是真正内外双修的高手。
    魁伟中年汉子恭谨躬身,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宫老。”
    老者姓宫。
    姓宫的老者目光凝注,紧盯关山月:“阁下就是那抢‘扬州’第一盐商白老爷珍宝的人?”
    关山月道:“应该说,我是从‘扬州’第一盐商自家,救回我这位小兄弟的人。”
    姓宫的老者道:“阁下刚才跟我‘漕帮’这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阁下说的是实情,容我请教,阁下贵姓?”
    关山月道:“我已经说过了,这无关紧要。”
    姓宫的老者道:“阁下不要误会,我只是怕冒犯朋友,‘漕帮’虽然不得已,但还不愿冒犯朋友。”
    关山月道:“尊驾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认识‘漕帮’的任何一个,跟‘漕帮’也一向没有往来。”
    这是说,他不是“漕帮”的朋友。
    姓宫的老者却道:“阁下是不是姓关?是不是从‘广东’一路来到此地,。”
《关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