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家堡”,静静地浸沐在银白冷辉之下。
全堡的灯火,已然熄去,除了一两处微透灯光外,其余是黑黝黝的一片,寂静如死。
三更。
深深庭院中飘起了一个颀长黑影,黑影捷如轻烟般飘往堡西,很快地隐人茫茫夜色中。
转瞬间,颀长黑影又在堡西树林出现。
这片树林,是四爷“美姿金龙”岳次云的遇害处,自四爷遇害那天起,已被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涉足。
这是大爷宫寒冰的手令,他怕再有事故发生。
既是大爷的手令,谁敢不听?
这是谁?竟敢轻人禁地?真是胆上生了毛!
颀长黑影毫不停留,飞闪入林。
林内,那片小小空地之上,站着另一个人,一个身材高瘦的黑衣蒙面人,垂手肃立,不言不动。
一见颀长黑影入林,立刻恭谨躬身道:“参见……”
颀长黑影冷然挥手,语气冰冷,道:“古家堡上下,正在严密注意本教动静,你是有意给我找麻烦?藉本教惹事故?谁叫你来的?”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颤,腰躬得更深:“属下奉判公之命,有事要禀报!”
顾长黑影“嗯!”了一声,道:“适才我已听说了……什么事,快说!”
高瘦黑衣蒙面人应了一声,道:“‘地府’布置大部已经完成,只剩下‘森罗殿’一处及‘万劫修罗阵’,老鬼拼死不肯再绘图样。”
颀长黑影冷哼道:“‘森罗殿’未成,‘万劫修罗阵’不设,‘地府’形同虚置,个个酒囊饭袋,无用蠢才,阴古月他是干什么的?”
高瘦黑衣蒙面人道:“判公也曾用刑,但帝君令谕……”
“蠢才!”顽长黑影冷叱说道:“他只知道用刑,那老鬼天生一副硬骨头,这种事岂是用刑能解决得了的?看来,我不在你们便一事无成。”
瘦高黑衣蒙面人俯首觳觫,不敢多说。
顾长黑影目光森冷盯住,道:“仅此一事么?”
高瘦黑衣蒙面人道:“判公不敢做主,特命属下趋前请示。”
“连这点小事都得我劳神费心!”颀长黑影冷然说道:“我暂时不能离开‘古家堡’,一切先停下来,等我返回‘地府’再说。好好款待老鬼,除限制行动外,一切任其需求。”
高瘦黑衣蒙面人应了一声是,躬身刚要说话。
顾长黑影忽然有所警觉,忙一挥手,沉声轻叱:“快走!”
话落,身起,一闪不见。
高瘦黑衣蒙面人闻言一震,忙闪身树林,向深处射去。
树林深处,紧靠‘古家堡’高高围墙,由此出堡既快且便。
他快,有人比他还快!
摹地一声冷喝:“你还想走么?”竟是二爷“铁腕墨龙”辛天风的声音。
黑影如电,飞扑入林,怒龙探爪,“天魔掌”疾袭而至。
“古家堡”绝学威震宇内,高瘦黑衣蒙面人虽然已经腾起半空,但却未能脱出“天魔掌”威力范围。
犹图侥幸,半空中霍然转身,回击一掌。
掌力相接,砰然轻震,高瘦黑衣蒙面人,身形翻滚,飞射出墙,不知他是藉掌力回震脱逃,抑或确被震伤。
二爷辛天风冷哼一声,就待追出墙外。
突然,夜空中响起怒叱:“竟敢夜闯‘古家堡’,你是找死!”
已经出墙的高瘦黑衣蒙面人似遇千钧重击,一声凄厉惨曝,身形倒射而回,“叭哒”
一声,摔落林中。
二爷辛天风一惊停身,凤目投注,墙头上卓立着一人,青衫飘飘、神威逼人,竟是大爷宫寒冰!
大爷来得好巧!
辛天风微躬身形:“原来是大师兄……”
宫寒冰微一挥手,飘落林内,望了仰卧地上,七窍流血、寂然不动的瘦高黑衣蒙面人一眼,道:“二弟,此人可是‘幽冥教’徒?”
辛天风尚未答话。
夜空中有人轻笑接口:“不错,此人正是‘幽冥教’徒!”
闻声,大爷、二爷皆知是谁,宫寒冰星目异来一闪,辛天风已然抬眼望向林外,扬声说道:“是南宫大侠……”
“正是南宫逸在此。”
白虹一道,飞射入林,南宫逸滞洒、飘逸,含笑而立,望了大爷宫寒冰一眼,微笑道:
“南宫逸未经允许,擅入贵堡,宫大侠谅宥!”
宫寒冰扬眉笑答道:“南宫大侠何出此言?‘古家堡’南宫大侠应该是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不必经任何人允许。”
二爷辛天风呆了一呆,讶异投注。
宫寒冰一笑,说道:“二弟你还不知道,我无心一言得罪,南宫大侠已经搬出了‘古家堡’哩!”
辛天风长眉刚挑,南宫逸已然一笑道:“宫大侠错了,那是南宫逸自动离去,跟宫大侠那些话毫无关联,其实,我离去跟未离去也没什么两样……”
宫寒冰刚要张口,南宫逸一笑又道:“事情已成过去,何必再去提它?眼前这件事要紧,请问,此人是死在宫大侠掌下?”
宫寒冰微挑剑眉,点头说道:“‘幽冥教’、‘古家堡’誓不两立,南宫大侠应该不会怪宫寒冰下手……”
南宫逸微笑截口道:“岂敢!心急血仇,理所当然,南宫逸怎敢怪宫大侠下手过重?
不过,我要是宫大侠,我就不会杀他。”
宫寒冰愕然说道:“宫寒冰不懂南宫大侠此言何解?”
“那是宫大快客气,以宫大侠之睿智,我以为宫大侠事先应该想得到的,生擒此人,留个活口。”
宫寒冰呆了片刻才道:“多谢南宫大侠指点,宫寒冰当时是唯恐此贼逃脱……”
南宫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宫大侠心切报仇,因痛恨而疏忽,否则,宫大侠定能看出这‘幽冥教’徒已伤在辛二侠‘天魔掌’下,绝难脱逃。”
宫寒冰默然不语,脸色有点难看,这难看脸色,是因为窘迫、悔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
南宫逸淡淡一笑,转往二爷辛天风,道:“二侠值夜?”
辛天风点头说道:“辛天风今天当值。”
南宫逸道:“此处自岳四侠遇害后已列为禁地,堡中除令师兄妹外,任何人不得来此,二侠是怎么发现……”
辛天风道:“辛天风巡视至此,听得林内有人谈话……”
南宫选目中异采,挑眉接道:“二侠既听得谈话声,那适才林内绝非仅此一人,二侠可曾看见另外的人?”
辛天风有点窘,摇头说道:“辛天风扑进林中,仅见此贼。”
南宫逸点头说道:“看来那另外之人跑得快,机警、功力,也应均在此人之上……”
转注宫寒冰,接道:“宫大侠可曾看见那另外之人?”
宫寒冰赧然摇头。
南宫逸微笑摇头,道:“我这一问问得多余,宫大侠自然没有看见……”
宫寒冰神色微变,截口说道:“南宫大侠此言……”
南宫逸望了他一眼,笑说道:“辛二侠到得早都未曾看见,宫大侠迟来一步,当然也不会看见……”
宫寒冰没说话,南宫逸却望着他,接道:“只恨我比宫大侠到得更晚,否则,擒得那人虽不敢说,至少可以留下这个活口,由此人身上获得‘古家堡’内忧的大概真相。”
大爷宫寒冰,与二爷辛天风都未开口。
南宫选目光轻扫环往,最后落在地上,道:“宫大侠竟动用了‘古家堡’三大秘技绝学之一的‘天罗神罡’,怪不得此人内脏尽碎,立毙当场……”
抬手虚空微招,高瘦黑衣蒙面人蒙面布应手而起。
高瘦黑衣蒙面人面貌入目,宫寒冰首先讶然惊呼:“‘索命五鬼’中的秦无常……”
可不正是京命五鬼中最末一鬼秦无常!
辛天风长眉倒剔,凤目暴射威棱,钢牙咬碎,说道:“‘幽冥教’好大的神通,连‘索命五鬼’也被网罗……”
这一发现,大大地出人意外。
南宫逸心神震动,目闪异采,道:“‘索命五鬼’昨夜也在夺宝行列之内,这样看来,内忧就是外患,外患即是内忧,里应外合,双管齐下,‘幽冥教’用心高明狠毒得可怕…
…”
宫寒冰一语不发,剑眉双挑,目射寒芒,抬掌击下。
南宫逸星目深注,淡笑说道:“人死一了百了,宫大侠何必还拿死人出气?”
俱伸铁腕,托住宫寒冰右掌。
宫寒冰只得收掌,怒态稍敛,转望辛天风沉声发话道:“二弟传我令淘,即刻搜索另四鬼余迹,能生擒则生擒之,否则格杀勿论!”
南宫逸插口说道:“不必搜索另外四鬼,单找大鬼、四鬼即可。”
宫寒冰微愕说道:“南宫大侠莫非……”
南宫逸截口笑道:“不是我,是舍侄诸葛灵。”
宫寒冰醒悟点头,道:“二弟听清楚了?”
辛天风领命告退。
南宫逸微微一笑说道:“宫大侠,找大鬼、四鬼,我也得稍尽绵薄,告辞了。”
腾身跃起,长虹一道,破林逝去。宫寒冰望着南宫逸逝去处,星目突闪异采,看也不看地上秦无常尸体一眼,转身疾向堡中飞射而去。
刹那间,林中又是寂静一片,只剩下秦无常那七窍渗血、死相狰狞可怖的尸体……
]D]在“古家堡”后面一座山峰之上,居高临下地站着三个人,那是南宫逸、司徒奇与诸葛灵。
冷辉洒照之下,大地一片银白,群山寂寂,四无声息,“古家堡”中享、台、楼、谢,清晰可见。
望了望脚下“古家堡”东角那片树林,南宫逸回顾说道:“二哥适才都看见了么?”
司徒奇点头说道:“此人心肠好不狠毒!”
南宫逸笑道:“何止狠毒?而且高明,以他的功力,他来得及出手救援,但他不作此图,反以重手法碎施暴袭,这用意其实并不在灭口。”
司徒奇长眉微挑,道:“怎么说?”
南宫逸笑道:“二哥是难得糊涂,能救不救而杀之,这情形会是为了灭口么?
二哥还记得岳次云被害事不?分明宫寒冰是知道我就在左近,有意杀秦无常以求脱嫌,因为这样一来,我不但更难抓得他的证据;而且,当着辛天风之面,在‘古家堡’中也可消除可能对他的猜疑。”
司徒奇摇头,叹道:“这厮心智委实称得上举世罕见,可惜邪而不正,否则…
…唉!这样看来,三弟你若抓不到确切证据,是丝毫拿他莫可奈何了!”
南宫逸挑眉笑道:“智者千点必有一失,百密也有一疏,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总有遭报应的一天,我也自信必有抓到他那凶残证据,揭穿他那狠毒阴谋之日。”
“说得是。”司徒奇点头说道:“否则何谓天理!”
忽地抬眼凝注南宫逸,道:“三弟,兰姑娘对你是绝对的信任,你何不……”
南宫逸苦笑说道:“我不能那么做,纵然古兰相信,在未获确切证据之前,传扬出去,他们会以为我是为了夺爱,恶意中伤。”
诸葛灵剑眉微剔,突然说道:“他们敢!”
“小灵。”南宫逸道:“你年纪还轻,这不是他们敢不敢的问题,事实上免不了他们会这样想,众口可以铄金,懂么?”
诸葛灵还想再说,却被司徒奇以目光止住。
司徒奇道:“三弟,下一步怎么走?”
南宫逸微微一笑道:“烦劳二哥跟大哥去找公羊赤,小灵三个则负责找‘索命五鬼’中的大鬼、四鬼。”
司徒奇道:“三弟之意是……”
南宫逸笑道:“二哥没听见宫寒冰已传下令谕?生擒是虚,格杀是实,他是唯恐大鬼、四鬼落在我们手中,当然要先下手杀之灭口,所以小灵三个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找到大、四两鬼,至于那公羊赤……”
望了望诸葛灵,接道:“这,小灵知道,月前‘五鬼’找上小灵,公羊赤曾伸手施援,二哥也应看得出,昨夜‘五鬼’已和公羊赤连为一气,五鬼既是‘幽冥教’徒,公羊赤便绝难脱嫌,很可能‘五鬼’是被公羊赤故示恩惠,拉拢入教的。”
这分析,听得司徒奇既敬且佩,扬眉笑道:“三弟,由来你最行,二哥得令了!”
南宫逸淡淡一笑,道:“根据辛天风之言,如果我料得不错,那跟秦无常谈话之人,当是宫寒冰无疑;秦无常不是‘古家堡’中人,今夜来此,必是有什么大事报告。这样看来,今后我们已不能须臾放松‘古家堡’的监视,二哥跟大哥擒得公羊赤后,可交魏老哥暂时看管,随即赶返此处……”
墓地,一条黑影自“古家堡”中冲天拔起,疾如鹰隼,直上堡前山峰,向西北方飞射而去。
南宫逸目中寒芒一闪,道:“二哥请与小灵速即会同大哥,分头找人,这人似是‘幽冥教’十殿之王,我得跟去看看!”
儒袖挥处,倏化长虹,一闪不见。
司徒奇望着南宫逸背影消逝处,陡扬轻喝:“走!”
黑影两点疾泻峰左,没入茫茫夜色中……
这是一坐残破古刹。
古刹距“古家堡”十余里,座落在大巴山之西端。
这地方,荒无人烟,极其偏僻隐密。
古刹,背倚峭壁,前临断崖,右边是一片不太密的松林,松林中杂草漫生,高可半人。
如此月色,如此所在,寂静得冷森伯人。
古刹中,尘土厚积,蛛网满布,鸽翎福粪遍地皆是。
香火早绝,年久失修,断壁危垣,摇摇欲坠。
屋梁因腐朽折断了一根,屋顶也因之塌了一角,再加上屋瓦多处坠破,古刹中无须灯火,也不愁没有亮光。
银白冷辉,由那塌了一角的屋顶处,斜斜洒射入古刹;今夜月色特别皎洁,照得古刹中纤细可见。
月光照射下,可见那残破不堪的佛堂中,席地坐着五个人,两个面目阴沉的黑施老者,三个白发银髯的葛衣老者。
两个黑袍老者身材高瘦,三个葛衣老者身材矮胖,虽有胖瘦高矮不同,但脸上流露着的暴戾凶残之色,却是一般无二。
这五个老者神色木然,不带一丝表情,都闭着眼坐在那儿。谁也不开口说话,月光下,恍若泥塑木雕的五尊神像。
洒射在地上的月光,一寸一寸地往内移。
同时,碧空皓月也逐渐西偏。
五人就这么坐着,足足有盏茶工夫,仍未发出一丝声息,就像死了一般!
忽地,十自暴张,闪射森冷厉芒。
适时,一条黑影疾投而入,落地无声,点尘未惊。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映着月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人,影,都透着阴森鬼气。
黑衣蒙面人犀利目光有如霜刃,轻扫环顾,突然开口发话,话声冰冷严峻,令人毛发惊然。
“有劳五位久候了!”
原来是有约在先的约会。
五个老者跃身站起,神色依旧木然,没有答话。
黑衣蒙面人霜刃般目光再扫,沉声二次发话:“帝君有谕!”
五个老者神情一震,突然躬身,至为恭谨。
黑衣蒙面人傲立不动,三度开口:“原计划撤销,改命你五人转知其他诸人依令行事,不得有误……”
五个老者刚站直身形,黑衣蒙面人又道:“还有……”
五个老者又躬下身子。
“即刻起,搜寻彭烈、姜东流下落,务必格杀之,帝君要人头回报,若有人敢徇私纵放,或不能达成使命,按教规处置,严惩不贷。”
五个老者机伶一颤,身子躬得更低。
“我走后,即刻离开此处,不得片刻停留!”
话落,身形飘起,如鬼魅、似幽灵,飞技夜空。
但,刚出古刹,却突扬闷哼,倒射而回。
他,目光暴射惊怒凶芒,滴溜溜干转,向着古刹外夜空中极力搜索,可惜,毫无所见。
五个老者则一愕色变,霍然并立一处,凝功而待。
适时,随着夜风,一个清朗话声飘进古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好悲惨的下场;‘五道转轮王’阁下,你也走不了啦……”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尚未答话。
清朗话声又复轻笑道:“曾几何时,‘勾漏双煞’、‘长白三翁’各霸一方,不可一世,而今却屈居人下,甘供驱策,怎不令人大感意外、扼腕感叹?也足见‘幽冥教主’枭雄盖代、高明无似,五位,今日是你们受命杀人,可知他日何人受命杀你们么?”
五个老者脸色一红转白,三葛衣老者中,居左一名凝注夜空,冷冷发话:“阁下何人?”
清朗话声笑道:“别问我,要问问你们那位上司‘五道转轮王’阁下好了。”
居左老者向着黑衣蒙面人投过一瞥探询目光。
这一瞥目光,没有得到只字答复,只因为他站在黑衣蒙面人左后方,黑衣蒙面人无法瞧到。
再说,黑衣蒙面人此时已然吓白了脸,惊破了胆,全神贯注古刹外,正自提心吊胆,哪有时间理会他。
倏地,黑衣蒙面人开口了,声音有点走腔:“阁下是什么意思,何不直说?”
“十王阁下,你多此一问了。”清朗话声笑道:“今夜你大概未曾在那覆面物之后,又涂了易容药吧?”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颤,道:“你错了,本教教规规定,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蒙面行事,就必须徐上本教独门易容药物,以防万-……”
“匹夫往口!”清朗话声笑道:“你这点鬼心智少在我面前卖弄,说!是你自己取下覆面之物,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黑衣蒙面人身形剧颤了一下,默默不答。
清朗话声一笑,又道:“你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可以!我也非必欲强你所难不可,条件交换,答我一问,如何?”
明知这一问不好答,却不能不存侥幸念头。
黑衣蒙面人道:“你且说说看。”
清朗话声道:“话是你说的,你若不答可休怪我不留你一线生机!”
黑衣蒙面人道:“我没有说不答。”
清朗话声笑道:“可是你也未表示必答。”
黑衣蒙面人默默片刻,终于说道:“既落你手,你还怕我不答么?”
“说得是。”清朗话声笑道:“你如果不想尝那‘万蚁啮心’、‘一指搜魂’之苦,最好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宫寒冰在幽冥教中是何身分?说!”
刹那之间,黑衣蒙面人竟平静得出奇,道:“你错了,他不是我教中人。”
“你倒会替他推脱。”清朗话声笑道:“那么,岳次云与秦无常是谁杀的?”
黑衣蒙面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居然还要打哑谜,好心情!
“匹夫,凭你也配!”清朗话声大笑喝道:“你杀秦无常或有可能,杀岳次云却令人难信,如果我料得不错,那宫寒冰在‘幽冥教’中身分不低,有可能是什么帝君。”
“凭他也配。”黑衣蒙面人淡淡作如是答。
“你胆子不小!”清朗话声说道:“不过,这不至获罪,反会嘉奖……”
微顿,接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答我的问话了?”
黑衣蒙面人道:“谁说我没有回答。”
“不错,答了。”清朗话声说道:“但并未老老实实地答。”
黑衣蒙面人道:“我句句实言,你不信我也莫可奈何。”
“是否实言,你自己应该明白。”清朗话声说道:“既然这条路行不通,我只有改走先前那条老路了,这不能怪我,是你不肯合作,匹夫,听着……”
话声忽转冰冷:“我取你那覆面之物,易如反掌吹灰,你自己也应知道毫无侥幸可言,话说在前头,如若等我亲自动手,那就不单是取下你那覆面之物了,你该为自己多想想。”
黑衣蒙面人没有丝毫反应。
清朗话声冷哼说道:“看来你是逼我亲自动手了!”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颤,暴退数步。
可是怪了,他空紧张,人家并没出手。
刚一愣神,一股怪风从空而降,忽地一声,蒙面黑布罩离头腾起,直向古刹外面飞去。
快得令人目不暇给,更别说躲闪防备了。
黑衣蒙面人心胆欲裂,如遭蛇啮,捂面疾退。
清朗话声已然复起:“原来是你!来不及了,古姑娘面前请为我做个见证。”
黑衣蒙面人魂飞魄散,右手捂脸,左手指向刹外,急急喝道:“速擒此人!”
虽目睹神功,到底更怕那残酷教规。五老者应声腾身,飞扑古刹外。
适时,黑衣蒙面人霍转身形,掉头由反方向飞遁。
哪知,不转身还好,一转身,整个人几乎给吓瘫了,两条腿就像生了根儿,打了桩儿,分毫动弹不得了。
眼前一丈处,一袭雪白儒衫,廉洒、飘逸,负手而立。
人家进来了,不知何时已站在背后,正等着他呢。
好不容易才灵魂儿归窍,定过神来,扭转头,撒腿还想跑。
嘿!雪白儒衫又在眼前飘动,人家又拦上了,比他更快,看来,今夜他是煞星罩命,没希望了!
更怪的是,“勾漏双煞”、“长白三翁”也一去不回。
这些擒人的可好,人家进来了,自己却反没了影儿。
黑衣蒙面人傻了脸,寒了心,张着嘴,一步步往后退。
“别存丝毫侥幸,你自己估量着点儿,有把握做困兽之斗,你尽可出手,那五个东西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留着他们没有用,他们甚至不知你是谁……”
黑衣蒙面人闷声不响,飞快一掌拍向自己天灵。
“死了还能作证?”南宫逸冷冷说道:“在我眼前要想自绝可不容易!”
抬手一指,飞点过去。
“谈笑书生乾坤圣手”手下,无人能够幸免。
黑衣蒙面人应指便倒。
南宫逸右臂轻舒,就要去接。
然而蓦地里,一条黑影疾若闪电,掠过古刹,竟早南宫逸一步,一把抄起昏迷了的黑衣蒙面人。
那是个身材颀长的人,也是黑衣蒙面。
放眼天下,谁能比“谈笑书生乾坤圣手”还快?
谁能在南宫逸眼前救人?
生平首次,唯独此人。
传扬出去,恐将立即沸腾守内。
虽说南宫逸距离黑衣人不近,虽说是突如其来,出其不意,但能使南宫逸事先无觉,出手不及,此人功力也足骇人。
到手的证人又被人抢了去,这该是个不小的跟头。
这该是南宫逸第二次尝到这种脸热、难堪的滋味。
他毕竟镇定超人,星目寒芒一闪,挑眉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又是你,那难怪!”
顾长黑衣蒙面人没有答话,伸手拍向黑衣人受制穴道。
黑衣人应掌而醒,入目眼前情景,机伶连颤,连忙躬身,面如死灰,有口不能言。
颀长黑衣蒙面人目光转注,冷然挥手,道:“这不怪你,是我失策,你回去吧!”
黑衣人如逢大赦,如飞狼狈而去。
南宫逸笑了笑,道:“这没有用,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仍可当众予以……”
“那也没有用!”顾长黑衣蒙面人冷然接道:“捉贼拿赃,空口无凭,他会矢口否认,甚至指你恶意中伤、血口喷人,你又能怎么办?”
厉害,的确厉害。
南宫逸一愣哑口,但旋即笑道:“看来失策的是我而不是你,我原该想到你极富心智、高明十分,如今好不容易到手的证人已失,我是徒劳了!”
“夸奖!”颀长黑衣蒙面人道:“你本来就是白费心机、徒劳无功,我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南宫逸笑了笑,道:“以你的功力、心智,在‘幽冥教’中应该高居首位。”
颀长黑衣蒙面人道:“好说。”
未置是否。
南宫逸谈笑又问:“你应该是‘幽冥帝君’,不会错吧?”
顾长黑衣蒙面人道:“得蒙第一奇才看得起,我至感荣宠!”
仍未做明确答复。
南宫逸笑道:“我这第一奇才的虚誉,就该拱手让贤……”
抬眼深注,突出奇兵!
“帝君阁下,当着我,你似乎不必再以物覆面了。”
对称呼,颀长黑衣蒙面人未置一词,只道:“你知道我是谁?”
南宫逸道:“你瞒得过‘古家堡’任何一人,却瞒不过我南宫逸,你一定要我说出口么?”
颀长黑衣蒙面人道:“我想听听。”
南宫逸谈谈三字:“宫寒冰。”
“高明。”颀长黑衣蒙面人道:“不错,是我,我承认……”
这答复大大出人意外。
南宫逸刚自微微一愣。
颀长黑衣蒙面人已然冷笑接道:“现在我承认,错过今晚,你又将拿我如何?”
不错,现在他承认,错过今夜,南宫逸又能拿他如何?他照样可以来个矢口否认,甚而反咬南宫逸一口。
南宫逸愣住了。
颀长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闪动,冷笑又道:“我承认是宫寒冰,至于宫寒冰是不是也承认是我,那就不得而知了,是与非,你最好自己去……”
南宫逸挑眉说道:“算你厉害,不过我自信有一天会抓住证据,叫你无所遁形。”
颀长黑衣蒙面人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否则世上一无对手岂不乏味?”
顿了顿话锋,又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宫寒冰的?”
用“宫寒冰”而不用“我”,这话说得高明,与先前所言一样地令人捉摸不定摊下判断之语。
南宫逸淡淡说道:“自你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也不弱,不用“宫寒冰”,而用“你”,并未说明究党始于何时。
颀长黑衣蒙面人笑了,笑得好不阴险:“我提醒你一句,是‘宫寒冰’,而非我。”
南宫逸道:“我认为没有什么区别。”
“是么?”颀长黑衣蒙面人道:“在未获得确切证据之前,我希望你别太以武断。”
任何事在未获证据之前,都无法加以论定,何况这等事!
这等有关弑师、杀弟之大事,委实不能太以武断。
南宫逸眉梢微挑,说道:“说过的话,我不愿再重复,答我一句,古啸天与岳次云可是你杀的?”
颀长黑衣蒙面人阴笑道:“不错,是我杀的。”
南宫逸陡挑双眉,星目暴射寒芒,冰冷沉喝:“宫寒冰……”
“阁下!”颀长黑衣蒙面人一笑截口:“我说是,可没说是宫寒冰,找到了证据再说!”
没有证据岂可随便诬人?
南宫逸不禁哑然,须臾才冷冷说道:“说得是!但古啸天与岳次云跟你何仇何恨?”
“谈不上仇恨。”颀长黑衣蒙面人答得轻松:“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本教教规如此。”
南宫逸怒火往上一冲,一哼道:“那么,你支使教徒参与群邪夺宝,又是弄的什么玄虚?”
颀长黑衣蒙面人道:“以你的奇才智慧应该想得到,何须多问?”
南宫逸道:“我当然明白。”
缓缓抬起右掌。
颀长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闪,阴阴笑问:“你想擒我?”
南宫逸冷冷说道:“你多此一问。”
颀长黑衣蒙面人道:“有把握么?”
南宫逸不答,右掌已提至腰际。
“南宫逸!”颀长黑衣蒙面人一笑,又道:“我承认杀不了你,否则我早下手了,但你要知道,你也奈何不了我,要不然我不会跟你朝面。”
南宫逸冷冷说道:“先试试看再说!”
右掌及胸,猛抖外翻。
颀长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道:“‘震天神掌’!南宫逸,你未免太狠了点吧?”
单掌疾出,虚空迎击。
明知“震天神掌”,犹敢轻攫锐锋,此人胆子不小。
震天神掌当世三大绝艺之一,横扫守内,威力无传。
南宫逸生平向不轻用,今夜竟然出手便使了出来。
砰然一声大震,劲气四溢,罡风飞卷,掌势所及处,古刹轰然又倒一角,砖瓦齐飞、尘土激扬。
风云为之色变,银辉为之黯然。
在这两声大震声中,还夹着一声轻轻闷哼。
声寂、尘落,迷蒙渐开,冷辉复明,一切归于静止。
古刹中,比原先更亮,无他,屋顶全飞了,断壁倒塌一堵,既然更亮,就看得更清楚。
佛堂里,瓦砾堆中,只剩下南宫逸雪白儒衫飘飘,迎风当月独立,神色凝重而木然。
那颀长黑衣蒙面人业已踪影了无,不知去向。
显然,他逃脱了。
能在“震天神掌”下脱身的,当世绝无仅有,他该是第一人。,宇内皆知,“震天神掌”向不轻发,无发不中,能不被震得心碎、内脏俱粉,那已是天大的侥幸。
而,毕竟,这颀长黑衣蒙面人,他全身逃走了。
不过有一点该不会错,颀长黑衣蒙面人他也受了伤,因为适才有一声清晰的轻微闷哼。
伤的程度不可知,想来不会太重,太重,他就走不了。
良久,良久,南宫逸始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去……
“古家堡”深深庭院之中,月下对立着两个人。
一个是二爷“铁腕墨龙”辛天风。
一个竟是“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南宫逸。
看情形,南宫逸是刚刚来的。
两个人也是刚刚碰面。
瞧!
辛天风拱起的手刚放下来。“这么晚了,南宫大侠……”
“二侠!”南宫逸笑道:“你就不能仍把我当作吕毅么?”
辛天风笑了笑,没开口。
南宫逸却又说道:“有点事儿,我想见见宫大侠。”
辛天风皱了皱浓眉,笑说道:“大师兄有点儿不舒服,刚睡,他吩咐别惊动他,当然南宫大侠……您老弟应该是例外,我叫他去。”
说着,就要转身。
南宫选没让他就走,道:“怎么,宫大侠莫非……”
“不知道。”辛天风摇摇头,说道:“刚才我见着他,是他说的,您先等会儿,我这就去叫他……”
哪知就在这时,庭院东角,画廊尽处,却突然传来大爷宫寒冰话声:“二弟,找我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关门的夹着了鼻子巧极了。
随着话声,大爷宫寒冰洒步而来。
哪有一丝睡意?也没看出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二爷辛天风愣了一愣,道:“大师兄没睡?”
宫寒冰笑道:“睡了,没睡着。”
到了近前,向着南宫逸带笑拱手,然后转注辛天风:“二弟找我有事么?”
辛天风道:“不是我,是南宫大侠。”
宫寒冰“哦”了一声,目光移往南宫逸。
南宫逸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适才碰上一件事儿,想告诉它大侠一声…
…”
宫寒冰截口说道:“南宫大侠清说,宫寒冰洗耳恭听。”
“好说!”南宫逸道:“不忙……听二侠说,宫大侠有点不舒服?”
宫寒冰道:“没什么,也许是受了点风寒。”
南宫逸星目深注,笑道:“堡中正值多事,宫大侠可病不得,请伸出手来,容南宫逸为宫大侠把脉,然后对症下药。”
“哈!”辛天风轻击一掌,笑道:“瞧!赛华佗!我竟给忘了。”
宫寒冰笑了笑,道:“有劳了。”
伸出右手,任凭南宫逸两指搭上腕脉。
南宫逸略一把脉,心头不禁暗暗一震。
怪了,宫寒冰血脉畅通、真气不滞,没有一点受伤迹象;而且,他也未发现宫寒冰有何深藏不露的功力。
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宫寒冰确属无辜,适才那个颀长黑衣蒙面人不是他?
或者就在这片刻工夫中,他仗着某种药物已尽愈内伤?
还是他一身修为已达收敛自如境界?
再不然就是他根本没有受伤,适才那声闷哼是故意的。
诸多疑念在脑中闪电百旋,可是一时之间,莫衷一是,一个也解不透。
宫寒冰嘴角浮现一丝令人难测的笑意,道:“如何?”
南宫逸松开了手,道:“没关系,休息两天,不药自愈。”
宫寒冰道:“多谢妙手。”
望了南宫选一眼,又道:“南宫大侠适才碰见一桩什么事儿?”
他关心地发了问。
南宫选淡淡一笑,说道:“片刻之前,我在离此十余里外的一座古刹中,碰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此人自己承认是‘幽冥教’中人,也承认杀害了老堡主与岳四侠。”
宫寒冰、辛天风霍然色变,宫寒冰倒挑到后,急声道:“南宫大侠莫非已然…
…”
南宫逸截口说道:“惭愧得很,此人功力与南宫逸不相上下,被他逃掉了……”
辛天风大叫说道:“怎么说?”
南宫逸淡然重复了一句:“被他逃掉了。”
辛天风“啊”地一声轻呼,威态尽致,默然不语。
宫寒冰良久始摇头说道:“放眼天下,还有人能在南宫大侠手下脱逃,令人难信!”
南宫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未能当场擒获他,但他已经被我的‘震天神掌’震伤……”
宫寒冰飞快接道:“震天神掌为当世三大绝艺之一,威力无匹、旷古绝今,既被震伤,宫寒冰不敢相信此人犹能无恙逃走。”
南宫逸谈笑说道:“而事实上的确被他逃掉了。”
宫寒冰眉梢微剔,星目含煞,道:“纵然逃脱,身负掌伤,谅他逃不出多远,二弟…
…”
“不忙!”南宫选摆手说道:“他不但能够逃远,而且还能身法不减地逃回十里外的‘古家堡’来,所以宫大侠不必舍近求远了。”
宫寒冰变色说道:“南宫大侠这话怎说?”
南宫逸泰然道:“宫大侠可还记得以‘阎王刺’袭我之人?
就是他,他也承认是‘古家堡’中人,除了‘古家堡’,他应该不会到别的地方去。
“宫寒冰目中飞问寒芒道:“南宫大侠之意,可要宫寒冰下令搜堡?”
南宫逸道:“那要看宫大侠的意思了,不过,我认为那样没有用。”
宫寒冰道:“怎见得?”
南宫逸目光凝注,道:“因为此人深具诡智,我现在才发觉,他那受伤闷哼是假非真,他是算准了我必然会追查‘古家堡’,清宫大侠搜堡,而故露痕迹,搜查的结果,当然是劳师动众、毫无所见。既毫无所见,‘古家堡’中说不定就会有人指我恶意中伤、栽赃诬陷,这样,他岂非可站在一旁看笑话,瞧热闹了?”
宫寒冰默然不语,半晌才皱眉说道:“倘若真如南宫大快之言,此人的确极富心智,至为难斗……”
南宫逸微笑说道:“好在我已知他是‘古家堡’中何人……”
辛天风风目暴睁,震声说道:“他是什么人?”
南宫逸笑道:“二侠恕我不能奉告。”
辛二爷变色说道:“南宫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逸微笑说道:“无他,一时苦无证据而已。”
辛二爷改容叫道:“要的什么证据!抓他出来再说!”
不转弯儿的直肠子直性人。
南宫逸笑道:“捉贼要人赃俱获,设若我说出他是何人,他来个矢口否认,甚至当众反咬我一口,我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为之奈何?二爷?”
辛天风的脸,黑里透红,傻了。
宫寒冰意味难测地说道:“这样看来,南宫大侠明知他是何人,在未获确切证据之前,却拿他莫可奈何,只有任他逍遥了。”
“一点不错。”南宫逸望了他一眼,笑道:“不过,报应将至,他也逍遥不了多久了,我已叫小灵他们去找人证了,一两日内当有消息,届时在人证所抬下,相信他再难遁形。”
宫寒冰目中异采一闪,道:“但不知南宫大侠心目中的人证是……”
南宫逸微笑接道:“事关非常,恕我此时不能奉告,万一走漏了消息,人证被人杀以灭口,我这着棋岂非又落了空了?”
辛天风挑眉说道:“南宫大侠当可相信……”
“二侠想左了!”南宫逸笑道:“我不敢不相信二侠。但,二侠,那凶手就在你二侠身侧潜伏多少年,你二侠事先可曾知道么?”
这句话,意味深长,“身侧”二字用得妙。
宫寒冰脸色一变,笑道:“说得是,隔墙有耳,知人知面难知心,还是小心些的好。”
南宫逸望了他一眼,突作如是问:“宫大侠可知我为什么在这般深夜到那荒山古刹去?”
宫寒冰道:“正想请教,唯恐不便。”
答得好。
南宫逸笑了笑道:“它大侠离开堡西树林后,南宫逸便发现有人衔命出堡,目的地就是那十余里外的荒山古刹……”
顿了顿话锋,接道:“此人黑衣蒙面,显为‘幽冥教’徒,他在那古刹中传下‘幽冥帝君’令谕,要‘勾漏双煞’、‘长白三翁’即刻追杀‘索命五鬼’中仅存的大鬼彭烈与四鬼美东流,宫大侠睿智,这用意谅必无须我多做说明了。”
宫寒冰说道:“南宫大侠过奖,秦无常既是‘幽冥教’徒,彭烈、姜东流当必也是,‘幽冥教’唯恐被南宫大侠或‘古家堡’着了先鞭,只有先下手杀之灭口。”
南宫逸点头说道:“它大侠想到彭、姜二鬼是能指出真凶的人证,当时就不该颁下格杀勿论之令。”
宫寒冰平静地说道:“南宫大侠听错了,宫寒冰是说能生擒最好,否则格杀勿论。”
南宫逸笑了笑,道:“那么,是南宫逸唐突了。”
“南宫大侠言重。”宫寒冰道:“南宫大侠可是说结果被这传令教徒逃脱了?”
南宫逸扬眉笑道:“得而复失,为后来另一黑衣蒙面人及时救去,命他先行回堡了。”
宫寒冰呆了一呆,道:“竟还有人能在南宫大侠手下救人……”
微顿接道:“南宫大快想必认为这后来之人也是‘古家堡’中人?”
“当然!”南宫逸道:“不过这没有用,人家说得好:无证无据。不能人赃俱获,虽明知也莫可奈何!”
宫寒冰微微点头说道:“看来这班人委实高明得可怕……”
突然就在这时,一声轻哼由幽径尽头树丛中传来。
辛天风沉声喝道:“什么人?”
宫寒冰陡挑剑眉,目闪寒芒,一语不发,闪身飞扑。
半途扬掌,向着树丛中猛然暴袭。
掌势所及,树摇枝飞,折倒一片。
残叶、碎木激射中,宫寒冰扑进树丛,弯腰抄起一人,翻身倒射而回,砰然丢在南宫逸的面前。
这个人,看身材,赫然竟是那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
只是,一颗大好的头颅血肉模糊、红白并现,已被宫寒冰铁掌震击粉碎,惨不忍睹,难辨面目。
南宫逸神色微变,尚未开口。
宫寒冰指着地上尸首,挑眉说道:“南宫大侠古刹所遇,是否此人?”
这叫南宫逸地如何回答?
只有点头这么说:“不敢断言,看身材似乎不错。”
宫寒冰笑道:“南宫大侠太慎重了,宫寒冰敢于断言,南宫大侠古刹所遇,正是此人。”
“何以见得?”南宫逸剑眉轩动,淡然反问。
宫寒冰微笑,说道:“南宫大侠奇才第一、智慧超人,这道理,应是早已想到……”
话锋微顿,接道:“南宫大侠古刹所遇之人,曾伤于‘震天神掌’之下,此人适才曾发哼声,分明身负内伤。”
“也许,”宫寒冰接着说道:“轻哼纵不足以证明是身受内伤,但南宫大侠曾说此人功力堪与南宫大侠相颉颃,那么,设非此人身受重伤,不克支持,以宫寒冰这点功力,焉能一击奏效,将之掌毙?”
这分析,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南宫逸微皱眉锋,没有说话。
宫寒冰望着他一笑,又复接道:“头颅已碎,面目难辨,南宫大侠本未见他的真面目,这应无关紧要,既然身材不错,那还有什么不能断言的?”
二爷辛天风一旁不住点头,并报之以佩服目光。
南宫逸凝注宫寒冰不语,良久才道:“宫大侠的确高明。”
这“高明”二字不知何指。
不知指他分析得高明,抑或是指他……
宫寒冰眉梢微挑,一笑说道:“南宫大侠夸奖,宫寒冰就事论事,算得了什么。
再说,这情形浅显得很,任何人均可一目了然。”
“浅显”,“任何人均可一目了然”,诚属如此。
但南宫选他有十分把握,尽管身材不差,眼前此人却绝非他在“古家堡”、“古刹”
两次所遇之人,可是,他能说些什么!
宫寒冰星目深注,含笑道:“以宫寒冰看来,此人是被南宫大侠神掌震伤,一路狂奔之下,在逃返信家堡‘后不支倒在此处……”
脸色突然一整,肃然接道:“虽无法看出此人真面目,根据南宫大侠所云,此人自认杀害家师与四师弟不讳,总算罪魁真凶伏诛、血海深仇得报,这,全仗南宫大侠义赐鼎力,大恩不敢言谢,南宫大侠先受宫寒冰师兄弟一拜!二弟!”
一整衣衫,推金山,倒玉柱,两位武林奇豪就当真要大礼拜下。
南宫逸暗暗一声冷笑,疾伸双腕,各架一人,道:“即或血仇得报,那是宫大侠一击诛凶,南宫选受之有愧,怎敢当二位如此大礼?再说,南宫逸还不信这是真凶。”
当然,“谈笑书生乾坤圣手”神功无匹,他师兄弟二人身形虽躬,却是谁也未能拜下分毫。
何况,他最后那句话儿惊人!
大爷、二爷霍然站直身形,辛天风首先瞪目说道:“南宫大侠,这话怎说?”
宫寒冰脸上又变了色,不过那很轻微,道:“以南宫大侠适才之言推断,分明此人便是真凶无疑,南宫大侠却怎地如今又做此惊人之语?”
人家是以他的话做推断根据,而且一番分析也称正确,任何人都会认为不会有错,如今他却又说不信,这不等于自己打自己嘴巴?
这,应该感到窘,感到难堪。
无如,南宫逸他毫不为意,淡然说道:“我这话,乍听起来确很惊人,仔细想想也许未必。就眼前的情形,宫大侠的分析,任何人看来、听来,都会觉得此人绝对是真凶无疑,其实这也正是真凶之高明处,厉害处……”
辛天风瞪大了一双凤目,愕然投注。
宫寒冰则剑眉微剔,说道:“宫寒冰师弟兄愚昧,不懂”辛二侠也许一时难解,宫大侠分则太以谦虚!“南宫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谈笑,截口说道:“南宫逸古刹所遇是罪魁真凶,那该丝毫无错!而此人,只不过是个李代桃僵的可怜牺牲者而已……“辛二爷又复一愣,凤目瞪得更大。
宫寒冰脸上又变了色,但刹那间即恢复常态。
南宫逸接道:“古刹一搏,起先,我以为那罪魁真凶已被我一‘震天神掌’震台成伤,适才我说过,后来我才发现他受伤是假非真,其所以伪装受伤,不过是引我一步步进入他那预布的计谋中;这计谋,先欲陷我于窘境,后欲使‘古家堡’上下误真凶伏诛,大仇已报,松懈一切,好让他再逞其他阴谋,委实是高明已被。只可惜南宫逸还不太傻,他这番心血,恐怕要白费……”
有意无意看了宫寒冰一眼。
宫寒冰凝神贯注,静待下文。
南宫逸唇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继续说道:“这道理也很浅显,那罪魁真凶由古刹返回‘古家堡’后,立刻找了一个身材相似之人,或制住他的穴道,或将他击伤,藏置树丛,只消任何人发现予以击毙,他那计谋便算达成了。这在时间上是绰绰有余,以罪魁真凶之一身功力,他也可轻而易举地办得到,只可惜宫大侠出手过重,不但将这代罪者击毙,且毁了他的面目,否则定可由这人身上多少追出些东西。”
这也是理,也有可能,而且一般地头头是道。
辛天风连连点头!他觉得他大师兄与南宫逸的分析都有道理,可是他却不知信谁的好。
不过,他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以那罪魁真凶之神秘行止、诡谲心智、高明手法……
他不可能这么容易伏诛,换言之,师仇弟恨也不是这么容易报得的。
宫寒冰面上浮现了笑意,只是很不自在。“南宫大侠奇才盖世、智慧如海,所见高单独到,宫寒冰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不过……”
南宫逸截口说道:“事实如此,我有十分把握,并不止有此可能。”“宫寒冰勉强一笑,道:“宫寒冰斗胆,南宫大侠又未亲眼目睹,怎能肯定是事实?”
南宫逸道:“宫大侠也未亲眼目睹,又怎知南宫逸所言不符事实?”
宫寒冰道:“宫寒冰不敢,只不过觉得南宫大侠太以武断了些。”
南宫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挑眉微笑,道:“南宫逸是否武断,只有南宫逸自己与那罪魁真凶明白,宫大侠睿智,似也应可信南宫逸所言不虚。”
宫寒冰笑得更勉强,一时没再说话。
南宫选微笑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也不必勉强别人相信自己的看法;宫大侠如果认为自己的看法没有错,尽请将此人以真的看待,设奠祭慰老堡主与岳四侠英灵,南宫逸却要不遗余力、不惜一切地继续追查下去,不获真凶不休!”
宫寒冰不能不开口了,笑了笑,道:“宫寒冰不敢,我说过南宫大侠所见当必高卓独到,南宫大侠为‘古家堡’事大义赐援,只要一日不休,宫寒冰便也不敢一日罢手。”
这话,跟他的笑一样勉强。
“铁腕墨龙”辛天风长后微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位,却是闭口不言,一句话也没说。
本来嘛!一个是威比严师。亲同手足的大师兄,一个是生平仅服、视若无人的当代奇才,他能说什么?
虽然明知南宫逸的看法高卓独到些,但……
南宫逸神目如电,看在眼内,心中雪亮,望着“铁腕墨龙”
辛二爷那张黝黑、豪迈、英武逼人的脸,笑了笑,道:“二侠,我想麻烦件事。”
辛天风答得豪爽:“这什么话,您只管吩咐。”
南宫逸暗感心折,道:“二侠,你我之间不行这个‘您’字,也没有什么‘吩咐’,你二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张口了。‘”
辛二爷窘迫失笑,搓着手道:“好,你说吧!”
南宫逸笑了笑,望了望地上黑衣人尸体一眼,道:“麻烦替我查查,他是谁。”
辛天风道:“这容易,‘古家堡’中少了谁,他就是谁,我这就……”
他可是说做就做。
“不忙!”南宫逸却微笑相拦,道:“别急,也别动用‘红旗令’,过两天我来时再告诉我就行了……”
宫寒冰讶异投注,插口说道:“南宫大侠这是为何?”
“没什么。”南宫逸淡淡一笑道:“我仅想知道一下他是谁而已。”
显然,他有用意,只是不愿说。
宫寒冰也没再问。
南宫逸目光轻扫环顾,道:“二位谈谈吧,我要告辞了。”
未待二人有何表示,拱手腾身而去。
南宫选走后,宫寒冰立刻目注二爷,沉声传令:“二弟,命人收此残尸,传下‘红旗令’,即刻查出此人是谁!”
辛天风自然还得听掌门师兄的,当即躬身领命。
宫寒冰没等二爷站直,又道:“二弟,追查彭、姜二鬼下落,派的是谁?”
虽属闲谈,这是公事,辛天风恭谨答道:“庞、魏、袁三家堂主。”
同时派出“古家堡”为首三堂三位堂主,这实力,足够了。
宫寒冰点头说道:“二弟忙着吧,我要去睡一下了。”
说完,转身踏上画廊。
二爷辛天风躬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