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克用嘎声道:“这一定是两名昆仑奴驱蛇搜查密林,咱们的马匹必然已发现了。”
铁羽道:“刚才没有听见马嘶声音,想必已遭毒蛇噬毙,像这样大批蛇群涌过,固然人畜皆难幸免,但密林广阔,只要马匹没有嘶鸣,驱蛇的人未必会发觉。”
金克用道:“万一蛇群不退,咱们岂不要瞪眼望着白玉莲,拿她毫无办法?”
帙羽摇头道:“不会的,蛇究竟不是人,留下大批毒蛇,对他们同样不方便,白玉莲只是利用蛇群作清查密林的工具罢了。”
他猜测的一点没错,远外已传来阵阵竹笛声是驱蛇者指挥蛇群的讯号。
遍地蠕动的蛇群,在竹笛声中纷纷散去,刹:内恢复一片死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铁羽和金克用屏息藏在树上,他们知道,白莲宫的人就要出现了。
不多一会,林于里果然响起脚步声音,两名侍女合抬着一乘软轿,由林中缓缓而出,面朝正西方,停在三岔路口,软轿左右,紧跟着巫山二大怪和夏姥姥,黑妞,香奴……
白莲宫高手簇拥在两旁,侍女卷起轿帘,里面端坐着白玉莲。
时方更初过后不久,天际五月,仅凭暗淡的星光依稀仍可望见白玉莲脸上的得童之色。
铁羽身子微微一动,似乎想跃下树梢,却被金克用一把拉住,举手指了指西方大路,示意他暂时不要激动,西方路上,缓步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古如雨。
这时,古如雨身上穿着金克用的衣服,戴一顶阔边帽,遮住脸部和受伤的耳朵,乍看之下倒跟金克用颇有相似。
走到距三岔路口丈余处,古如雨看见当路而待的白莲宫高手,立即停步。
白玉莲毕竟不是好欺瞒的,一眼就认出了古如雨,冷哼一声,道:“金克用好大的架子,居然不肯亲自赴约?”
古如雨欠身道:“庄主没有亲来,那是怕姑娘食言反悔,不放他寓去,所以特命在下代表。”
白玉莲冷笑道:“他的人呢?”
古如雨道:“已经离开了侯府,返回麒麟山庄了。”
白玉莲怒道:“这老匹夫竟然用调虎高山计?他以为能逃得出我白玉莲的手掌……林老护法!”
飞渔夫林嵩应声道:“在”
白玉莲道:“今日黄昏时,金克用尚未离开侯府谅他逃不远,请老护法替我追下去……”
飞渔夫正想顿命动身,古如雨道:“姑娘不必派人追赶,庄主虽未能亲来,却已照姑娘的吩咐,命在下将东西带来了。”
白玉莲道:“你是指那两份地图?
古如雨道:“正是。”
白玉莲问:“两份图都在你身上?”
古如雨道:“不错。”
白玉莲似惊喜,又似不信,顿了顿,道:“金克用好像不是这么驯服的人,我得当面查证一下。”
接着向飞渔夫林嵩一摆手,道:“老护法辛苦一趟,势必要追上金克用,无论死活,都替我抓回来。”
林嵩应诺,带着两名侏儒徒弟如飞而去。
白玉莲对古如雨遭:“金克用逃走的事,我不怪你,如果他给你的两份地图是真的,我还要重重赏你,只希望你没有说谎骗我。”
古如雨贴身处取出地图,道:“在下旬句实话,井未欺骗姑娘。”
白玉莲眼中一亮,点头道:“很好,呈上来!”
黑妞立即迎上前去,伸手接取。
古如雨却倒退了一步,道:“对不起,庄主吩咐,这两份地图关系重大,必须由在下亲交姑娘,不能转手他人。”
黑妞冷笑道:“姓古的,你不要弄错了自己的身份,凭你还不配亲手呈交给宫主,地图由我转呈,这是咱们白莲宫的规矩?”
古如雨道:“抱歉,在下奉命行事,就得绝对遵从,这也是麒麟山庄的规矩。”
黑妞怒道:“你”
白玉莲不愿因小事争执,耽误了时间,了,他一定要亲手呈交,就让他送过来吧。
黑妞无奈,只得哼了一声,忿忿退后,地图,徐步向轿前行去。
铁羽不禁用询问的目光望望金克用,也不知是怀疑那两份地图从何而来?抑或识破了金克用献地图的阴谋,金克用并未感到铁羽的奇异目光,因为他正全神注视着古如雨的两
脚。
古如雨一步一步接近软轿,金克用的心便越跳越快乎要从喉咙跳出来,渐渐,已行到软轿前五步左右……
夏姥姥突一顿拐杖,沉声道:“站住!”
古如雨应声而止,人已在轿前四步以内,缓缓道:姥有什么吩咐?”
夏姥姥道:“你一定要亲手呈交宫主,莫非有什么图谋?”
古如雨道:“在下身无寸铁,姥姥不信,可以搜查。”
夏姥姥道:“好,老婆子正要搜搜你。”
她当然不便自己动手搜查古如雨的身体,以目向郭石头示意,郭石头立刻上前,举手由古如雨两胁至腰股,擅按了一遍,果然,古如雨身上既无兵刃,也无暗器。
夏姥姥还不放心,横举着拐杖道:“古老四,你要小心了,宫主面前,容不得有丝毫鲁莽失礼,否则,休怪老婆于手下无情。”
古如雨只淡笑笑,没有回答,一迈步,已到轿门前,微微俯身,双手将地图送向轿中。
两份羊皮地图平整的叠在一起,图上字迹,白玉莲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连忙伸手接了过去。
软轿左右十余道目光,都炯炯凝注在古如雨身上,只要他略有异动,便会出手。
然而,地图安安稳稳到了白玉莲手中,竟然一点意外变化也没有。
古如雨垂手待立在轿前,神情恭谨,也没有任何鲁莽失礼的举动。
白莲宫的门下,都不约而同地暗暗吁了一口气。
白玉莲急于要证实两份地图是真是假,匆匆将图摊在膝上,又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一份,互相并比对照,仔细查看。
就在白玉莲全神贯注,众人戒心稍弛的这一刹那,古如雨臂一抖,向轿中扑去……
原来他两只衣袖内,各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刚才双手捧着地图,以致未被郭石头搜到,现在手臂抖动,匕首立现,寒光闪处,电掣般刺向白玉莲。
变生肘腋,措不及防,只听白玉莲娇哼了一声,分明已被刺中。
白莲宫门下骇然大惊,齐声呼叱,纷纷出手,夏姥姥手起拐落,重重击在古如雨背上。
郭石头飞出一拳,捣中古如雨腹侧肋骨,黑妞长剑出鞘,剑锋直透古如雨的胸胁……
剑光,拐影,拳风……
宛如剧雨般落在古如雨身体上,古如雨就算是钢筋铁骨,眼看也活不成了。
古如雨显然也没有打算活下去,可是,他的身子一半在轿外,一半塞住轿门,夏姥姥等人也无法知道白玉莲是死是活?
正呼叱纷乱间,一溜火光,从林梢冲天而起,路上传来了急剧的马蹄声……
不知是谁失声惊呼道:“威宁侯府的黑骑卫队白莲宫门下都骇然变色。
夏姥姥沉声道:“香奴驱蛇断后,两名侍女也顾不得白玉莲的伤势轿一齐抬走,飞步便走。大家快走……”
香奴急忙举起召聚蛇群的竹笛,可是,还未等到她开始吹响竹笛,劲风突至,手背上已中了六七枚松针,一声闷哼,竹笛脱手落地,两条人影掠空而下,正好拦住了退路。
金克用大笑道:“各位不用走了,好不容易才聚首晤面,一切恩恩怨怨,趁今夜都作个了结吧!”
白莲官的人见铁羽也跟金克用在一起,不由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夏姥姥戳指着金克用,切齿道:“姓金的好阴险!”
金克用得意地笑道:“白玉莲满口虚情假意,一心却想利用铁老弟跟侯府的渊源,图谋藏宝秘图,这种行径,好像并不怎么光明磊落。”
夏姥姥怒叱道:“你且慢得意,纵然投有太行藏宝,今后白莲官也饶不了你。”
金克用冷哼两声,道么白莲宫了。”
只这几句话工夫,威宁侯府的黑骑队已经蜂拥而至,将三岔路口团团围住。
但,这些被号召前来的黑骑卫队,却并不只是由安达率领的区区七八骑,而是侯府中全部黑骑队,共约三十余人。
为首领队的,也不是安达队长,而是当今的威宁侯花翎和郡主花贞贞兄妹俩,非仅如此,随行另有两匹马上,还押着两个人,一个是昆仑奴奇哥,一个是麒麟山庄的总管吴涛。
这情形,不但白莲宫门下惊愕失措,连金克用也吃了一惊,忙诧异地问道:“铁老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铁羽平静的笑了笑,道:“没有什么,趁今夜机会,大家把恩恩怨怨作个了结而已。”
金克用听了,不禁遍体冷汗。黑骑卫队都是威宁侯府中精选的武士,每一个人,都受过极严格的训练,骑术,刀法,武功,都足以媲美江湖的一流高手。
三十余骑展开,势若长蛇,将白莲宫的人围在核心,三十多柄明晃晃的斩马刀全部出鞘,刀锋上的寒光,在黑暗中运聚成一匝森冷慑人的光华。
白莲宫门下也已亮出兵刃,护卫在软轿四周,古如雨的尸体仍然堵塞在软轿门口,轿中的白玉莲仍然不闻声息,古如雨那两柄匕首,可能已刺穿了她的胸腹,但谁也无法确定
她现在是死是活。
铁羽喝道:“亮火炬!”
三十余支火手应声点燃路口顿时亮如白,白莲宫门下不由自主便向软轿走近,以防随时可能发生血战。
铁羽的脸色却仍然很平静,向夏姥姥摆了摆手道:“不要怕,先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夏姥姥横拐挡住软轿前不动,似乎担心自己一旦转身,四周黑骑卫队会突起发难。
铁羽微微一笑道:“姥姥放心吧绝不会对她暗下毒手的。”
夏姥姥哼了一声,道:“铁相公,你若还有一份夫妻之情,刚才就不该任由姓金的派人行刺,咱们姑娘为了你不辞千里跋涉,更忍痛送回嫡亲骨肉,真可说是仁至义尽,想不
到你却这样狠心绝情……”
铁羽笑道:“好,这些话留着等一会再说吧,现在先看看她的伤势,别耽误了救治的时间。”
夏姥姥向郭石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守软轿正前方,自己才插了拐杖,转身去看白玉莲,拖开古如雨的尸体,只见白玉莲身上一片殷红,气若游丝。
两柄匕首,一柄刺中轿内椅背,另一柄却端端正正插在心窝上,白玉莲双手紧紧掩着胸口伤处,脸色巳变成一张白纸,人虽未死,看来伤中要害,八成是活不成了。
夏姥姥心头一酸,哽声道:“姑娘”
泪水夺眶而出。
白玉莲的嘴唇蠕动一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姥姥,不要哭,把轿篷拆去,让我趁这最后一口气在,跟相公说几句话-夏姥姥含泪道:“姑娘,咱们得快些离开这儿,你治伤要紧,跟这种薄情寡义的人,还有什么可说…。”“不!姥姥。”
白玉莲喘息着道:“我和他总是夫妻一场,有几句话,我必须说出来,否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夏姥姥不忍再拒绝,只得一边哭,一边动手拆去轿篷。
有轿篷遮住,大家只能从夏姥姥的哭声,猜想白玉莲伤得不轻,等到轿篷拆去,目睹实情,在场的人都不禁暗暗吃惊,只有一个人心里窃喜,那就是金克用。
花贞贞急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道:“铁大哥,什么话也别说了,她伤势太重,赶快带她回府里救治要紧。”
铁羽还没开口,金克用抢着道:“郡主别上她的当,她一身武功不弱,不可能这样轻易就被刺中,那伤势八成是装出来的……”
花贞贞喝道:“都是你用这种暗箭伤人的手段,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脸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面回头对安达道:“吩咐收刀擞围搭载软轿……”
“且慢!”
花翎住声道:“白玉莲被剑穿胸口,只怕已难救治了,不如趁她尚未断气之前,先听听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花贞贞不悦道:“还有什么比教人更重要?只要有一息尚存,就不应该放弃救治。”
花翎道:“我的意思不是不愿救她,我是怕徒劳无功,反而耽误了你的大事。”
花贞贞道:“除了救人,我没有什么事怕被耽误,你不帮忙请站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叱退了花翎,立命安达腾出两匹坐骑,欲将软轿搭上马背,载送回府。
夏姥姥却不同意,欠身道:“郡主的盛意浓情,激,但咱们姑娘伤势大重,恐怕不堪忍受快马奔驰,有意交咱们姑娘这个朋友,就请率领贵府人马撤圈,离开此地。”
花贞贞遭:“寓这儿最近的就是威宁侯府,难道你们还有另外更好的治伤地方?
夏姥姥道:“救治伤势,那是咱们白莲宫门下的责任,不劳郡主费心。”
花贞贞诚挚地道:“老婆婆,请你相信我,我想带你们同回侯府,绝没有恶意。”
夏姥姥道:“老婆于很相信郡主,但是……但是……”
软轿上的白玉莲突然大声道:“姥姥,不要再说了,我既不想离开此地,也不欲去威宁侯府,我已经命在顷刻,难道你还不肯让我把心里的话吐露出来?”
她说这些话,仿佛已尽了全身力量,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姥姥不敢再辩,默默然低头不语。
花贞贞也觉不忍,轻叹道:“好吧,尽管说出来,我们不勉强你就是了。”
白玉莲喘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道:走近一些,听我最后几句肺腑之言。”
铁羽慢慢向前走了几步,道:“你说吧,我在听着。”
他立身处距软轿约有两丈,此时行近了些,但相距仍在一丈以外。
白玉莲眼中满是企盼之色,无力地望着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凄凉的苦笑,缓缓道:
“相公,你我总算是夫妻一插,你就真的这样恨我,连靠近一些也不愿意?”
铁羽道:“这不是已经寓得很近了?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见。”
白玉莲凄然道:“我已经是将死的人,几句话犹未可知,就算我最后求你这一次啬不允?能否说完心里这难道你也这样吝啬。”
铁羽只得又向前走了四五步,道:“现在你可说了。”
白玉莲点点头,道:“相公,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如过眼云烟,不用再提,在我临死前,有两件事必须向你表白,否则死难瞑目。”
铁羽道:“你有话尽可直接了当的说,用不着费力气讲这些客套话。”
白玉莲道:“并非我图作虚套说的话,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铁羽道:“好,我相信。”
白玉莲又喘息了一阵,才道:“第一件,请你相信我,无论我用的手段对与不对,我的确是想将太行藏宝地图送给你,这是真心话,也是我对当年的年幼无知略作补偿,现在
总算苦心尚未白费……”
说着,脚出右手,从座椅上取出了三份地图,兴奋地接道:“四份地图,已得其三,另外一份在花翎侯爷手中,也等于是你的了,我死了之后,你可以获宝藏,娶娇妻,从此
富甲一方,纵情享受人生,再有威宁侯府和白莲官门下为后援,进可逐鹿中原,退可雄峙
一方,无异天下武林第一人。”
铁羽淡淡一笑,道:“谢谢你想得如此周到,怕只怕我投有那份福气。”
白玉莲道:“你是有福气的人,只怨我福薄,无法分享那种好日子,但是,能看到贞贞妹子跟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绝无丝毫忌妒,只有替你们高兴,为你们祝福。”
铁羽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似乎是不愿为这件事分辩,又好椽是欣然接受了白玉莲的祝颂。
花贞贞虽站在较远的地方,这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低头含羞,心里对白玉莲充满了感激。
白玉莲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太行藏宝图是我的第一个心愿,总算已经达成,另外一桩心愿,希望你能答应一个要求。”
铁羽道:“你说吧。”
白玉莲道:“相公,你一定要相信,小薇的确是你的亲骨肉,我死之后,希望你们要好好待他,并且希望你不要使白莲宫瓦解,等小薇再大些,就让她做白莲宫第二代主人,这也算是我这做母亲留给她一点基业,相公,求你一定要成全我这桩心愿。”
铁羽沉吟了一下,说道:“白莲官的事也不想过问,但,关于小薇的身世……”
白玉莲没等他说完,便抢着道:“这些事姥姥最清楚,白莲宫的存废,她也会安排。
相公,你我今生无缘,但愿来世为夫妻,你心里还恨我吗?”
铁羽耸耸肩,道:“人死恨消,何况你我夫妻一场。”
白玉莲脸上闪过一丝感激之色,点点头,道:“不错,人死恨消,所以我也不想再对金克用报复了,只是,姓金的老奸巨猾,居心叵测,希望相公要多加提防。”
铁羽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白玉莲仿佛已到油尽灯灭的境界,频频喘息着,气息越来越微弱,忽然吃力地举手向花贞贞招了招,道:“妹子,请过来一下。”
花贞贞急忙趋近软轿前,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玉莲伸出左手,轻轻握住花贞贞的手,凄然而笑,道:“妹子,我不行了,现在我把丈夫和女儿都交给你,望你好好待他们,你一定要答应我。”
花贞贞的泪水夺眶而下,连连颔首,哽声道:“我会的,你放心吧。”
白玉莲童1安慰,又似伤感,喃喃道:“我也知道你会,咱们虽然没见过几回面,我看得出,你是个沮婉贤淑的好女孩子,凭良心说,我是真从心底喜欢你,可惜咱们没有能
多聚时候。
花贞贞哭道:“白蛆姐,不要说这种话,你还年轻,只要你能治好剑伤,咱们可以一样生活在一起……”
白玉莲摇头苦笑,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个人生死有命,不能强求,我死不足惜,只是以后苦了你,相夫教女,这包袱很够沉重了。”
花贞贞激动得只有流泪,说不出话来。
白玉莲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轻吁道……好冷……”
花贞贞也感觉到她的手正逐渐变冷,显然已临最后关头,不禁惊呼道:“白姐姐,你不能去,振作些!”
白玉莲缓缓播了摇头,豆粒般大的冷汗,滚滚直落,却挣扎着伸出右手,喉中咯咯作响,呓语似的叫道:“相公!相公”
铁羽眉锋暗皱,迟疑不前。
花贞贞急忙低声催促道:“铁大哥,还有话想对你说!”
铁羽默默走了过来,站在软轿边,白玉莲左手拉着花贞贞,右手拉着铁羽,将他们的手互相叠合在一起,萎顿的神色,忽然又振奋了些,脸上也浮现出凄楚的笑容。
她仰面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说道:“唉!我真是个福薄的人,竟然等不及眼看你们洞房花烛。”
花贞贞哽咽道:“白姐蛆,求你答应跟我们回府去吗?”
白玉莲道:“来不及了……”
花贞贞道:“来得及,府里有专治外伤的大夫,尽量设法替你治伤。”
白玉莲摇头道:“那没有用,大夫纵能治好我的外伤也治不了我心里的内伤。
花贞贞微怔道:“心里的内伤?”
白玉莲道:“不错,我心里的内伤如愿以偿。”
话落,突然一挺身从软轿里站了起来。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变故,谁也想不到一个将死的人.会突然跃身而起,在场的人,一个个全都怔住了。
花贞贞想挣扎脱被握的手腕,才发觉白玉莲那五只冰冷的手指,已变成五道铁箍般,紧紧扣住自己的腕脉要穴,真气根本无法提聚,铁羽的情形完全一样,毫无挣扎反抗的余
地。
白玉莲跃身而起的时候,胸前匕首已脱落堕地,除了衣襟上留下一个破洞,分毫未曾受伤,衣上血渍,分明都是古如雨的。
就在人人惊愕的刹那,白莲宫门下已迅速撒出兵刃聚在软轿四周。
白玉莲低声叱喝道:“姥姥,把地图收起来。”
夏姥姥应声上前,将座椅下三张地图一齐塞进怀里,花翎如梦初醒,急道:“亮刀,合围!不能让他们走黑骑队武士纷纷抽刀下马,一拥而上。”
“站住!”
白玉莲双手分别扣住铁羽和花贞贞,厉声道:“谁敢动一动,别怪我白玉莲手下无情,先杀了你们的郡主!”
果然,黑骑队武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妄动了。
金克用冷冷一哼,道:“白玉莲,你也别太得意,伤了郡主,你白莲宫的人也休想走脱一个。”
白玉莲晒笑道:“你命古如雨献宝行刺,尚且无法伤我,威宁侯府区区几十名武士,未必在我白玉莲眼中,我只是不想多作纠缠,打算爽爽快快谈一个交换条件而已。”
花翎道:“你要谈什么条件?”
白玉莲道:“很简单,你交出最后一份藏宝地图放回花贞贞,保证不伤她一丝毫发。”
花翎道:“铁大哥呢?”
白玉莲笑道:‘他么?暂时还不能放回,我得麻烦他陪我同去太行掘宝,有他在,以免你们暗中尾随,跟着去捣乱,等到事成之后,我自然有办法安排他,反正,这一辈子,他是永远做不成威宁侯府的娇客了。”
花翎道:“我可以把地图给你,并且保证不去大行山,但是,你必须放回我妹妹和铁大哥。”
白玉莲道:“我的侯爷,希望你认清楚一件事,现在是我在跟你谈条件,并不是你跟我谈条件。”
花翎道:“既然是交换条件,就得双方都能同意才行-白玉莲冷笑道:“人在我手中,地图也已四得其三,老实说,你同不同意对我已无关重要,你别不识进退,还跟我讨价还价。”
回头向白莲宫门下喝道:“郭护法开路,姥姥断后,香奴负责救奇哥……且看谁敢出手拦阻。”
香奴早已跃跃欲动,立即飞身掠起,扑向被缚在马背上的奇哥。
两名黑骑队武士双刀井举,便想拦截……
“不许出手,放他走!’
喝阻的人竟是铁羽,香奴飞快的扭断了奇哥身上的束缚,夫妻俩重又退回软轿前。
白玉莲得童地笑道:‘毕竟是铁相公识时务,二主,索性就请你转告侯爷,把地图也交出来吧。”
铁羽毫未反抗,向花翎点了点头道:“给她。”
花翎默默取出了最后一份地图。
金克用突然大声地叫道:“侯爷,千万不能给她,这女人言而无信,取走地图,决不肯放人。”
白玉莲冷嗤道:“金克用,你最好闭上你那张臭嘴,姑娘我既然答应以图换人,绝对言出必践,你不要妄想从中挠我给你地图,但你必须放开我妹妹和铁大白玉莲道:“那不行,我已经说过了,只能放你妹妹,至于铁相公,我还有借重他的地方,跟你无关。”
铁羽接口道:“好,只要放回贞贞,你就把地图给她吧。”
白玉莲一摆头,对夏姥姥道:“姥姥,上前接住。”
夏姥姥答应一声,斜提着拐杖,大步走向花翎。
花贞贞喝道:“哥哥,别给她地图,她若不肯连铁大哥一齐放,咱们宁可拼个玉石俱焚,跟她决一死战。”
白玉莲笑道:“哟,我的好妹子,你是聪明人,为什么做这种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年轻,难道怕除了铁羽就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了么?”
花贞贞怒目道:“我一向很尊重你,想不到你竟是个卑鄙奸诈的女人。”
白玉莲道:“你想抢我的丈夫,夺我的女儿,居然反骂我卑鄙奸诈?”
铁羽大声道:“贞贞,不必跟她多费唇舌谅她不敢伤我。”
白玉莲吃吃笑道:“对,究竟咱们是夫妻也不会等到今天了,你尽可放心,我也不想伤你的心上人,如果我能获得太行藏宝,说不定一高兴,仍然放你回威宁侯府,成全你们
这段孽缘。”
铁羽冷冷一笑道:“财宝是身外之物,本来不是我的,你尽管拿去,只要你信守承诺,取图放人就行。”
白玉莲道:“说的是,我留下花贞贞毫无用处,咱们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铁羽向花翎颔首示童,道:“兄弟,听我的话,把图给她。”
花翎未再多说,将地图交给了夏姥姥。
白玉莲道:“姥姥校对一下,地图是不是真的?”
夏姥姥疾退数步,取出另外三份地图比对拼凑“不错,图形都符合。”
白玉莲道:“好,贞贞,请回吧!左手一抖,放开了花贞贞,却顺手在她背心上拍了这一掌力道并不太重,花贞贞被轻轻推了一把,向前冲出两三步,身子连晃了几晃,突然
软绵绵跌倒地上,花翎大惊,急忙奔上前来,扶起一看,花贞贞竟像睡熟了一般。
花翎怒吼道:“妖婆娘,你在我妹妹身上下了什么毒手?”
白玉莲道:“放心闭住了她的阴脉经络,告辞!”
我只是怕她不忍跟心上人分别,才-个时辰内,自会醒来,多谢赠图,白莲宫门下迅速站好突围的位置郭石头在前开路,夏姥姥断后,香奴随护左右。
金克用突然大叫道:“侯爷千万别信她的话,白玉莲用阴毒手法伤了郡主体内经络,一个时辰后必然发作,只有擒住白玉莲才能救郡主!”
口里叫着,人已直冲上前,抡动斩马刀,向郭石头劈去。
他一出手,四周惊愕失措的黑骑队武士也不由自主纷纷出手,刹时间,刀光闪烁,杀声震耳,数十柄斩马长刀,宛如怒祷卷向白莲宫门下……
群情激动之际,谁也没有想到后果,金克用第一个抢先出手,正是要挑起混战,以遂一石二鸟的诡计。
他既不甘心让白玉莲带着大行秘图脱身逃走,也不愿地图被铁羽得去,如果能趁混战中伤了白玉莲,或者白玉莲一怒杀了铁羽,对他都同样有利。
所以,他一出手,就全力缠着郭石头,郭石头是白莲宫第一高手,只要绊住郭石头,其余夏姥姥等人多半不是威宁侯府武士敌手,情势一旦危急,白玉莲必然会对铁羽采取报
复。
金克用的推测只有部分正确,混战才起,白莲宫的两名侍女已伤在侯府武士的刀下,夏姥姥、黑妞,以及香奴和奇哥等,也都被一层层波浪般的刀势所迫,只有招架,无力还
手。
但,白玉莲却只是紧扣着铁羽的腕脉,好像并没有拿铁羽报复泄忿的意思。
金克用唯恐天下不乱,手上一紧,全力抢攻地呐喊呼喝,催促着侯府武士加紧攻击。
刀光飞闪,人影翻脚,武士都是刀长人壮,占尽了上风,金克用却自己久战郭石头不下,显然有些心余力绌。
因为郭石头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斩马刀砍在他身上,就像砍在岩石上,非但伤不了他,连刀口也砍得倒卷起来,郭石头却挥动着一双大手,直如两柄铁钳于,专向金克
用的兵刃抓捞。
激战正烈,突听一声凄厉啸声,三条人影破空掠到,冲人战圈,当时便有几名武土受伤倒地,那是奉命迫截金克用的另一名护法,飞渔夫林嵩和他两名株儒徒弟。
这三个人赶到,白莲宫门下精神顿时振奋,情势也立即改观。
林嵩的一根钓杆擅长远攻,两名侏儒却专门钻空隙,踩下盘,侯府武士们人高刀长,下三路最虚,顾到林嵩的钓杆,往往就被两名侏懦所乘,钻到近身,短刀专戳腿肚子,令
人防不胜防,片刻工夫,侯府武士已伤了七八名。
金克用心里一懂,被郭石头一把抓住刀身,另一只手就来扯金克用的胳膊。
金克用不敢逞强夺刀,急忙松手跃退,却不料郭石头突然掉转刀柄,竟将长刀当铁棍使用,横扫了过来,“蓬”然一声,金克用接连三个筋斗,被打出一丈多远。
郭石头大步赶上,又举起了斩马刀,突闻一声断喝道:“住手!”
棍乱的战插,在这一声断喝下寂静下来,出声喝阻的人,竟然又是铁羽。
大家都停了手,不知他又有什么话要说。
铁羽对莲白玉莲道:“我们之间的恩怨,由我们自己解决,希望你撤退部下,不必混战厮杀,多伤无辜。”
白玉莲微笑道:“你这话应该对威宁侯府说,今夜局面,白莲宫只是出于自卫。”
铁羽道:“我也同样叫侯府武士撤去包围应暂不离开此地。”
白玉莲道:“为什么?”
铁羽道:“你的目的,不过为了太行藏宝地图,现在东西既己到手,就不该节外生枝,再对花贞贞暗下禁制,只要你解开了花贞贞的穴道,我保证戚宁侯府会放你们寓去,决不
阻拦。
白玉莲笑道:’是否放我们离去,如今已经不必再问威宁侯府,更无须谁来保证,我只希望威宁侯府的人老老实实呆在关外,别打主意跟白莲宫争夺宝藏。’铁羽道:“他们已经将秘图全给了你,怎能再去争夺宝藏?”
白玉莲道:“那可难说,他们知道宝藏在太行山,只须在附近守候,或者暗中跟踪着白莲宫,都可在宝藏发掘出土之后,再下手争夺。”
恢羽脸色一沉道:“白玉莲,你不要自负大甚,过分刁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玉莲也沉下脸来,道:“什么是小人?谁又是君子?太行宝藏本来就是蒙古鞑子掠夺汉人百姓的财物,白莲宫替千千万万受害汉人收回失物,纵然自负些,也没有什么过分
的地方,姓铁的,别忘了你自己也是汉人。”
铁羽道:“我是就事论事,与汉人蒙人籍贯无关,你不必妄想挑拨。”
白玉莲冷笑道:“你现在是我掌中之物,生杀全凭高兴,我还用得着挑拨你吗?”
铁羽道:“白玉莲,你真的认为铁某人已人掌握任凭生杀予夺?”
白玉莲沉声道:“难道你还能反抗?”
口里说着,五指一紧,加上了四成力道。
可是,她突然发觉握着的已经不是铁羽的手,铁棍。不!还是手,只是那只手突然变得坚逾精钢,再也感觉不出,何处是脉络?何处是穴道?
白玉莲大吃一惊,左手疾插,一掌拍向铁羽的胸膛。
她掌势才发,左肘已被铁羽的右手一把扣住,那不是一截铁棍,而是五道钢箍,紧紧勒住她的臂肉,挣不开,摔不脱。
白玉莲心里骇然得将全身力量运集在右手,铁羽的左手不放。
两人互相扣住对方一只手,各自运力加劲,不片刻,彼此已面色通红,额上冒汗。
附近的白莲宫门下和威宁侯府武士都看呆了神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更吃惊的是铁羽,十午不见,想不到白玉莲在内功方面的进境,竟然如此惊人。
他本来认为凭“铁手神功”,随时可以摆脱白玉莲的胁持,所以始终镇定,未作挣扎,谁知竟险些铸成大错,幸亏白玉莲也同样低估了他,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心念转动,不敢再轻敌涉险,深吸一口气,下半身沉桩拿稳,力贯双臂,将体内真力源源发出,白玉莲也同样不敢松懈,奋起全力相抗。
又过了片刻,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浊重,豆粒般大的汗珠滚滚直落,显然,双方内力都将耗尽,仍分不出胜负高低,这样继续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形势已演变到如此地步,谁也不能半途停手,明知拼下去势将两败,也只能咬牙拼下去,旁观的人,更无法替他们分解。
因为双方正全力相拼,就像拉紧的弦,生死悬于一线,内力暗劲布满身体四周,除非功力高过两人,擅自出手化解,非但无益,自己反会被那种无形的暗劲震伤。
眼看着两人的脸色已由红变白,渐渐现出虚脱迹象,大家除暗暗着急,无人能代为化解……
不知不觉间,火炬已将燃尽,铁羽和白玉莲已经相持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原来站着,此时已坐在地上,但互相仍然紧扣着对方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或许,他们心里都早有罢手的想法,无奈势成骑虎,彼此既无法开口交谈,以防减弱了真力,而且都不敢先放手,以免被对方所乘,这时候,花贞贞突然清醒过来。
当她看清楚铁羽和白玉莲僵持苦熬的情形,不禁大惊道:“为什么不快把他们分开,这样拼下去,他们都只有一条死路!”
说着,便想奋身上前,替两人化解。
花翎连忙一把拉住,道:“妹妹,去不得,咱们功力都不及铁大哥,冒然出手,对他有害无益。”
花贞贞道:“但咱们总不能眼看他们同归于尽呀!”
花翎注视着妹妹,轻问道:“你背部中了白玉莲一掌,痴迷了将近一个时辰,现在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花贞贞道:“没有啊。”
花翎仍然不放心,又说道:“你运气试试看。”
花贞贞依言提一口气,运行内腑,摇头道:“真的没有什么。”
花翎轻叹道:“看来白玉莲倒并非十恶不赦的坏女人,至少,她没有对你暗下毒手,咱们应该给她一个罢手的机会。”
花贞贞轻吁一口气,道:“不仅为她,就算看在铁大哥和小薇的份上,咱们也不该对她大大过分。
花翎一面点头,一面喃喃道:“小薇……小薇……”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道:“对,只有她,或许能够阻止这插拼死之斗。”
花贞贞道:“可是,小薇只是个小孩子,她能吗?”
花翎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力量化解他们的拼斗,只有孺子亲情,才能使他们双方自动停止,妹妹你辛苦一趟,快马回府将那孩子带来。”
花贞贞应诺,立即上马飞驰而去,不多久,单骑复回,带来了小薇。
小穰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看见这情形,早吓呆了。
花贞贞柔声向她安慰道:“小薇,你别怕,他们一个是你父亲,一个是母亲,无论任何一方受伤,都会叫人难过,只有你,才能劝他们放手。”
小薇口中嗫嚅地说道:“他们不会听我的话。”
“会的。”
花贞贞蹲了下来,轻轻揽住她道:“他们现在已经快要两败俱伤了,一定会听你的劝解,孩子,勇敢些,乖孩子都要爱自己的父母,对不对?”
小薇茫然点头道:“我……我该怎么办?”
花翎接口道:“你走到他们对峙的地方,就在身边跪下来,求他们同时放开手,不要再拼下去了,如果他们不理,你就哭,哭得越伤心越好。”
花贞贞道:“对!放大胆量过去,阿姨会在后面跟着你,帮着你央求。”
小薇无奈,只得壮着胆,一步步向插中走去,夏姥姥望见小薇出现,脸色微变,但并没有开口,其余白莲宫门下和侯府武士,也只是互相严密戒备着,无人阻止。
铁羽和白玉莲,对面盘坐,紧闭着眼睛运气行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谈淡的黑气,分明已到袖尽灯灭的境界,根本不知道小薇的出现。
走到尚有五六步距离,小薇畏怯地停下来,回头望望花贞贞。
花贞贞连忙向她点头示意呀!”
小薇噗通一声跪下,叫道:“爹,娘”
铁羽身躯微震,霍然张目,蠕动了一下,却未开口。
白玉莲也睁开眼睛,望望小薇,又缓缓闭上,两人仍然僵持对抗,谁也没有放手。
小薇又哽声道:“爹,娘,求你们看在女儿份上,不要再打下去了!如果你们拼成两败俱伤,叫女儿依靠谁呢?”
花贞贞见两人仍未罢手,忍不住也劝解道:“铁大哥,白姐姐,有话好商量,何苦非拼得同归于尽?茧子无辜可怜,就看在孩子份上,大家退让一步吧……”
话未说完,小薇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绝非如花翎所教的手段,而是发自内心伤感,其声凄切,令人鼻酸。
花贞贞也不禁热泪盈眶,颤声道:“孩子这样苦苦哀求,你们真的是铁石心肠,一点也不难过吗?”
帙羽眼中涌现泪光,身子一阵颤抖,突然松开右手,长身而起……
可是,他却发觉白玉莲并未采取同样的行动,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趁机挥掌急劈过来。
一股强猛的内劲,宛如铁锤般直擅在铁羽的右肩窝上,铁羽发觉不妙,急忙侧身卸刀,同时飞起左脚……
闷哼声中,两人各自翻跌了出去,双方属下,不约而同都发出惊呼
花贞贞飞也似冲上前去,扶起铁羽缕血丝,人已昏迷,气息几乎濒临断绝蹋出的一脚,也蹋中了白玉莲右肘关节。
白玉莲也受了伤挣扎着站起来。白莲宫门下一拥而上,忙加扶持。
白玉莲目注铁羽,冷笑了两声,挥挥手道:“咱们走!”
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呼吸已促迫难以为继。
夏姥姥和黑妞,急忙左右搀扶白玉莲,由飞渔夫林嵩师徒开路,郭石头断后,两名昆仑奴随行护卫,突出重围,匆匆向南方岔路,疾驰而去。
花翎还想下令追赶,却被花贞贞拦住,道:“铁大哥伤得很重,先教人要紧。”
铁羽的确受伤很重,可是,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没多一会,竟悠悠醒来。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唤小薇的名字,花翎急忙在混乱的人丛中找到小薇,送至面前。
小薇吓得浑身发抖,低头抽泣道:“爹,都怪女儿不好,害你受伤……”
铁羽白中泛青的脸上,展霹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举起无力的手,轻抚着小薇的头顶,缓缓道:“不,孩子,你没有错,如果一定要说你做了错事,那就是你不该找这么一个狠
毒无情的母亲。”
小薇伏跪在铁羽怀中,哽咽不能出声。
花贞贞关怀地道:“别再提这些伤感的事了轻,还是及早回府去治疗伤势要紧。”
只不过,那半副地图井非绘在同一方向,而是像风车叶子般相对排列,右下方和左上方有图,右上方和左下方却是空白。
花贞贞神色微变,急忙将羊皮叠合捏在手中,先打开了小木盒,盒子里白缕衬底,托着一粒龙眼般大的蜡丸,丸上写着七个细小的字“少林至宝大还丹”。
花贞贞大喜,急急剥去蜡皮,周围一丈内,顿时弥漫一片异香。
铁羽喘息着道:“此药珍贵,仅需半粒已经足够,另一半给金庄主服用吧,他被郭石头击伤,只怕也伤得不轻。”
花翎立即吩咐寻找金克用,却不见人影,连吴涛也一并失踪了。
安达回报道:“他一定想到吴涛被擒必然供出奸计,刚才趁乱偷偷逃走了。”
花贞贞道:“这也算他无福,白白错过了半粒大还丹。”
铁羽摇头叹息,说道:“金克用谋取太行藏宝,手段虽嫌狡诈,却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这一去,决不肯死心,多半还会引起无穷风波。”
花贞贞道:“那是他的事,何必替他操心,快服下药好好调息自己的伤势吧。”
铁羽不愿糟蹋圣药,自己只服了半粒,其余半粒交给安达,用泉水化开,分给负伤的黑骑队武士服用。
花贞贞趁他服药后运功调息的时候,悄悄将花翎唤到一旁,取出那半副羊皮地图,道:
“这是不是太行藏宝图?”
花翎看了,吃惊道:“不错,但这并非咱们府中两份图,却是白玉莲和金克用手中的两份。”
花贞贞道:“你怎么认得?”
花翎道:“府中找到的两份图你瞧。”
说着,果然由贴身处取出两份复制地图,将两份复制地图并在羊皮空白的地方,恰好符合,正是一副完整详图。
花贞贞凝神片刻,困惑地道:“四图齐全,图形相符,证明大行藏宝确有其事,难道当年爹爹真正干过抢掠的坏事?”
花翎道:“争战之际,总难免会发生这种事,但爹爹仅收藏着两份地图,并未去太行掘宝,也役有把此事告诉任何人,足见他老人家并不想将那笔财富据为已有。”
花贞贞摇摇头黯然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咱们花家名誉上的污点,咱们一定要对这件事作补偿。”
花翎道:“怎么补偿?”
花贞贞道:“那笔财富,决不能任由白玉莲得去,咱们要赶往大行山,掘出宝藏,把它归还给原来真正的主人。”
花翎不觉失笑,道:“妹妹,你这想法固然很好,只怕不容易办到。”
花贞贞道:“为什么?”
花翎道:“那些财赞都是战乱中搜集而来的人物全非,咱们到哪儿去找原来的主人?”
花贞贞道:“既是战乱中得来的,仍应由战乱中补偿,如果无法找到原主,咱们可以用它来救助那些遭受战祸的贫苦百姓,总不能便宜白玉莲和金克用那种心怀不轨的坏人。”
花翎道:“这倒是千该万该的。我想,铁大哥从白玉莲和金克用手中目睹两份秘图,就凭强记的工夫暗暗将图形复
绘在这张羊皮上,必然也是跟咱们同样目的。”
花贞贞欣然回顾,只见铁羽的脸色已渐渐恢复红润角正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什么时候天已亮了?他们居然丝毫没有感觉,大还丹的效力,果然不同凡俗。千千万万饱受战祸的贫苦百姓希望所系。
朝阳象征着希望,只等铁羽的伤势痊愈另一条艰辛、凶险,但却值得去奋斗的征途严格说起来,盛家集不能算是一个市集峻岭中的一处小村落。
数十户人家,一条崎岖的石板路,站在街头可以一眼望到街尾,每当风雪来临的时候,家家掩门闭户,街上积雪盈尺,看不见一个人。
在这儿,一年中至少有八九个月积雪不融石砌的屋子里,全靠积存的一点杂粮和兽肉,冬,这段日子里,只有街头的盛家老店最热闹居民们躲在度过漫长寒整个盛家集,仅有这一家商店,整个盛家集,也仅有这位开店的盛老头不靠打猎维生。
盛老头是全集于里最有钱和最有声望的人,除了打猎之外,盛家老店什么生意全做。
寒冬,他收购居民们的皮货和药材;春夏之季,却由外区贩来布匹、食盐、米粮和杂货,供应全村所需。
盛家老店自酿烈酒,售与猎户们御寒,又备有炕房,偶尔由外地人山采药的客人投宿;谁若提议撺几把骰玩,
几副牌九玩玩,盛老头决不反对,还免费供给赌具;哪家有人生病,盛老头亦会把脉开方子,兼治跌打损伤;谁要嫁女儿、讨媳妇、书写文书、择日选地……
任何生意,盛家老店都一体包办,总之,这盛家老店兼营店栈、酒馆、赌场、医院等各项营业,凡是能赚钱的事都干,只除了没有开设妓院”。
其实,盛老头不是没试过,但为了两个缘故.歇业,没有再经营下去。
一是居民太少.靠打猎维生的人又天生穷困钱,根本养不活妓女。
二是猎户们多数粗壮,见了女人忘了命,穷凶极恶,花了钱恨不得连本带利一下于捞回来,那次应客的又是两名雏妓,招架不住,险些没闹出人命。
盛老头钱役赠到手,反受尽同村妇女的唾骂,只得僵旗歇鼓,从此放弃了这个行当。
尽管不经营妓院,盛家老店依然营业鼎盛,始终是集于里最热闹的地方。
时序才人秋,山区中已刮起刺骨的寒风,盛家老店门口的厚棉布帘子,挡住了弥天寒意,屋内燃起火盆,挤了满满一屋于叫嚣、喧嚷的人。
二三十名猎户,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赌钱,嘻笑收骂,只差没把屋顶震塌下来。
屋外寒风呼号,屋里却显得有些燠热,熊熊的火盆,火辣的烈酒,使人犹在冒汗。
几个年轻小伙子,甚至脱下了皮袄,光着胳膊在赌台边嘶声呼喊。
全屋于里,只有三个静静地坐着,既未酗酒,又未赌钱。
一个是盛老头,正在柜台内左手算盘右手笔结算着一篇流水账。
右边两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子,一个约莫六旬开外的老者,坐在厘角里一张小桌边,桌上虽然也放着酒,两人却动也没动,只低头默坐,对这满屋于喧哗,似乎充耳不闻。
矮胖子偶而还抬起头,用冷峻的目光,吵得过分的猎人,老者却始终没有抬过头,在沉思,又好像在打吨儿。
扫视一下赌台边双目虚闽,好像这两人都不是本地猎户,而是寄住在盛家老店的客人。
据他们自称,是人山采药的药商,因为那年纪较大的一位感染了风湿,身子不适,暂时在盛家集休养。
老者的确像有病的样子,常常半夜呻吟,又有点咳嗽,盛老头几次要替他把脉开药,却被他婉拒了。
他们自己是药商,熟悉药性,盛老头不敢班门弄斧,只好作罢,何况人家出手大方,一切费用都从优付钱,看来不像没有来历的,盛老头也不敢得罪他们。
赌局正热闹,推庄的是个肤色黝黑的精悍小伙子,外号叫“黑驴”的,已经连抓两副通吃,面前的铜钱堆得像座小山,大伙儿都输得眼珠子发红,恨不得一口将这条黑驴吞下
肚里去。
牌子已经砌好了,各门的注也下妥了,黑驴正捏着骰子在手掌心直搓,口里吆喝着:
“离手!骰于走顺家,大小一把抓。开”
两粒骰子刚要掷出,突然由店门口吹进来一股寒风,推庄的黑驴正面对店门,一抬头整个人忽然呆住了,两眼发直,张大嘴巴,高举的手竟悬在空中,骰子也忘了掷。
旁边有人推了他一下,催促道:“掷呀,发什么驴呆!”
黑驴好橡从梦里醒过来,揉揉眼睛道:“奇怪,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
有人骂道:“赌神菩萨才看错了,竟让你这黑驴子赢钱!”
“黑驴,少他娘的打马虎眼,快掷骰于。”
黑驴道:“别吵!别吵!我真的看见门口有个人“有人没人,关人屁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不,那不是咱们本地人,而且是个女的。”
“女的?”
大伙儿都被这两个字吸引了,纷纷回头张望那张厚棉布帘于,什么也没有。
有人不耐烦,骂道:“见你的大头鬼,快掷骰子,你他娘的八成是想女人想疯了。”
黑驴一口咬定道:“真的是个女人,我清清楚楚看见她掀开帘子,伸头进来瞄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那女人长得像什么模样?”
“长长的头发,鹅蛋脸,一双大眼睛,皮肤很黑,黑里带俏,美得叫人,心跳,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你亲姐姐一样!”
不知是谁接了这一句,惹得大伙儿哄然大笑。
“敢情你自己生得黑,就编个黑里俏来诓咱们?”
“瞧你像个黑驴蛋似的,就俏也俏不到哪里去!”
“快掷骰于吧,老子才不管你黑不黑.想捞本再赢你龟儿的钱广“对!少废话,快掷骰子……”
大伙儿又笑又骂,黑驴可是真急了,把骰于往口袋里一揣,大声道:“你们不信是不是?
谁敢打赌跟我去门外看个明白?”
他还没抽回手,已被人一把抓住,道:“黑驴,少来这一套,赢了钱就想扯腿?”
又有人叫道:“搜他的口袋,袋里藏着假骰于!”
人多嘴杂,有人起哄,就有人附合,屋于里顿时沸腾起来,正乱着,门帘动处,又吹来一股冷风,就像削[极冰山吹过的寒流,整个屋子内的喧哗、叫嚣、笑骂……
一下子全都冻僵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愕的表情,沸腾的屋于,突然静了下来,几乎可以听见各人心跳的声音。店门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一点也不错,鹅蛋脸儿,大大的眼睛,黑而亮的皮肤,看模样,顶多十八九岁。
如果说黑驴的皮肤像煤炭,这少女的肤色就像精工细织的黑缎子,虽然同样是黑色,但黑得美,黑得俏,美得令人目眩心跳,俏得使人神驰童飞。
这么冷的天,她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像坎肩似的夹背心,一条齐膝短裤,整个胳膊和半截小腿全部裸露在外面。
她当然不会是本地人,因为盛家集绝没有这么美的女孩子,别说见过,听说也没听说过。
可是,方圆百里内,并无其他村镇的呢?
粗心大意的猎户们可没想到这一点,大伙儿的魂魄都被少女的美貌慑住了,近百道目光,全都凝注在这半裸少女身上,一个个不停地愉咽着唾沫,什么牌九、骰子、赌本,早
巳忘得一千二净。
半操少女胁下挟着一个小布包,面对满屋子贪婪的目光,似乎也略感到局促不安,半垂着头,快步走到柜台前面。
盛老头连忙推开算盘站起来,向少女上下打量了一遍,低问道:“大姑娘,你要做什么?”
半裸少女用手指指那些米缸盐罐子,遭:“我要这些东西。”
盛老头轻哦了一声,道:“你是买东西来的,那好,想买些什么,大姑娘尽管吩咐,我叫伙计替你包起来。”
半裸少女道:“我要很多很多东西,吃的、用的,统统都要,最少得够半年的吃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