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白费心机
谁知他们在新乐一打听,才知道左宾已经离城他去,秦玉更是不知去向,裴仲谋费了许多功夫,方打听出左宾有一个知友“癞头泥鳅”钟英住在太原府,这才连袂又奔太原。不过,他们虽到了太原,却比不得秦玉,可以公然硬闯“癞头泥鳅”的土窑,裴仲谋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岂有不知道钟英在太原府势力的,所以,他们五个人实在到在秦玉之前,这几天以内,反而只敢在左近偷窥,未敢靠近,今天委实憋不住了,商议整夜,才冒险趁着天明之前这一段最黑的时辰,由飞鼠李七打前站,欲用薰香将钟英和左宾弄翻,再由裴仲谋三人下手偷盗九龙玉杯,殊不知李七去了半天,明明已经点火燃着了薰烟盒子,却老半天未见动静;“铁臂金刚”龚彪前往探视,也一去不返,城头上三人本已怀了一肚子鬼胎,陡然间,方大头冒充钟英,追出土窑,直奔城上,“赤发太岁”裴仲谋首先沉不住气,叫了一声:“风紧,快扯活!”当先跃出城外,飞也似逃了,紧接着是吃了左宾大亏的“九尾龟”马步春亦翻身退出城外,“酸秀才”金旭东虽然胆子较大,但夜色中不辨真伪,方大头又用白布缠了头,手中又提着打狗棒,不是“癞头泥鳅”还有谁呢,忙不迭也拧身暴退,跃落城外,跟在马步春屁股后飞逃而去。
方大头仗着钟英威名,吓走了那三块宝货,立在城头上放声哈哈大笑,裴件谋等听得,越发心里发毛,逃得更快,连头也不敢回啦!
三个人逃出十来里路,听听身后没有人追来,才敢放缓脚步,大家凑在一起,愁眉苦脸想不出一点办法,尤其是“赤发太岁”裴仲谋,担心着徒儿徒孙,更是满怀愁绪,烦燥不堪。
大家找着一块空地坐下歇息,马步春首先埋怨道:
“真他妈倒霉,杯子没偷成,倒把人丢了两个,‘癞头泥鳅’是太原一瞩,天明后必然传话全城爪牙,咱们也别想再在太原府立足了。”
“酸秀才”金旭东道:
“说真的,刚才我见那钟英腾身出窑的时候,起落之间,只不过两三丈,看起来,轻功也不怎么好嘛,偏是你们跑得快,不然,咱们三个人倒和他过过招试试,看看他究竟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功夫。”
马步春反唇相讥道:
“你这人就是会放马后炮,上次在新乐碰上左宾,你干吗不敢出手?反害老子吃了大亏?这一次你跑得也不见得比我们慢多少,有种为什么不站住跟他拼拼?”
金旭东怒道:
“放屁,也不知道是谁有脸,谁的本事最大,一招还不到,就被左瞎子弄翻在屋檐下,还害人背着走的。”
马步春最痛恨别人揭他在新乐客栈屋顶上的那段疮瘤,闻言霍地从地上跃了起来,双臂贯劲,厉声喝道:
“姓金的,你又有什么了不起,左瞎子一句话,你不乖乖的把杯子从怀里掏出来?有种的,咱两个再比比!”
金旭东哪肯服气,也从地上一跃而起,“刷”的一声响,张开了描金折扇,冷笑道:
“比就比,谁还怕了你不成?”
“赤发太岁”裴仲谋忙站起来劝架,道:
“好啦好啦,自己人赌什么狠,凭良心说,谁也不是人家对手,目下最要紧的,是怎样救得出人来,偷得到九龙玉杯,你们光赌狠有什么用?”
马步春仍是忿忿地说:
“杯子本来已经到手了,是姓金的双手捧给人家的,叫他自己去抢回来好了,咱们犯不上费这份心。”
金旭东也不相让,冷笑道:
“不错,杯子是从姓金的手上失去,但你不先丢人献丑,姓金的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把玉杯双手捧给人,咱们是重友轻物,不像你好歹不分,过河拆桥,人家救了你,你倒说风凉话。”
马步春又暴怒起来,方要口出恶言,又被裴仲谋劝住,道:
“得啦,大家都别翻臭毛坑了,翻出来谁脸上也没有光彩,咱们倒是计议一下,九龙玉杯是要呢?还是不要,要的话,大家全部破除私心,一心一意台力对付左宾,设法救人盗杯,如是不要了,干脆大家分手,姓裴的也认栽了,龚彪和李七随他们生死去吧,我也不要这两个门人了,从此退出江湖,隐居深山,一辈子也没脸再在江湖上行走。”
金旭东和马步春方才收敛了怒意,大家又默默坐下,沉思良久,金旭东道:
“这样吧,我想那土窑中再有多厉害人物,也不过癞头泥鳅和左宾两个,咱们有三个人,合力对付其中一个,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所难的是人手不够,无法兼顾两人,裴见上次邀往清风店助拳的那一位双头蝎子鲍兄,他有三位知友,叫做活阎罗欧阳旬、铁笔判官杨林、银弹子项成,与鲍充合称洛阳四义,各有一身功夫,他们虽称洛阳四义,却井不一定长住洛阳,往常总在晋南天并关银弹子项成家中盘桓,咱们何不前往约了他们,共有七人,谅来也对付得了钟英和左宾了。”
裴仲谋摇摇头,道:
“不成,左宾得了九龙玉杯,必不会在此久作耽误,只等他和钟英参透其中奥秘,就将立刻去寻觅达摩真经,晋南虽近,时间上也来不及,何况……。”
他用目看看马步春,停口没有再说下去,金旭东明白他的意思是说鲍充在清风店被马步春暗算了一掌(事详本书第二集),怕鲍充不会承允相助,便道:
“这一点裴兄不用担心,咱们若能说以玉杯之利,还怕他不捐弃私见,跟咱们合作么?至于时间……。”
马步春插口打断他的话,道:
“何必一定要找姓鲍的,如果是担心人手不足,我有一个知己的好友,就在太原西方不远的白家庄石千峰,咱们去约了他来,准保以他一人,就可以抵得左宾。时间上也不愁来不及,加紧点赶路,三个时辰足够来回了。”
裴仲谋大喜,问:
“马兄既有如此了得的好友,不知是何方高人?咱们可曾听过他的名号?”
马步春道:
“此人出身崆峒派,在一次崆峒峨嵋争名大会上,力败峨嵋五名高手,唯后来失手被断左臂,一怒隐退,埋首深山,炼成一种独臂绝技的,裴兄想来听人说起过独臂仙猿吕丹这么一个人吧!”
裴仲谋拍手道:
“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吕丹仅剩右臂,却炼成一种绝毒的独臂双锋剑法,兵刃也是特制,似剑非剑,似钧非钧,握柄两侧,各有锋刃,端的神奇之极,后来一人独撞峨嵋,把峨嵋派搅了个天翻地覆,被他连伤十七名高手,从容退去,马兄所识,可是此人么?”
马步春得意地笑笑,说:
“怎么不是他,自从他单人独剑,大闹峨嵋之后,峨嵋派普传令谕,勒令天下门人,务必截杀他报仇,他见风声太紧,才隐居在石千峰那个小地方,六七年来,峨嵋派也未能找到他的落脚处,我还是一年以前,偶过白家庄,无意间和他巧遇,才知道他的下处的。”
裴仲谋便道:
“如此说来,咱们快些动身去邀他下山,那就不愁左宾厉害了。”
金旭东心里十分不悦,说:
“那又何必大伙儿全去呢?咱们要是都离开了,左宾和钟英万一突然离此他往,却怎么办?”
裴仲谋沉思了一会,笑道:
“这也是,那么就烦马兄立刻往石千峰去一趟,能不能约得他下山,均请在三个时辰以内赶回此地会齐,我和金兄守候此处,万一左宾有所移动,咱们自当在沿途留下标记,马克尽可依照路线赶来。”
马步春站起身来,正要拔步动身,金旭东又冷冷地加上一句,道:
“最好别动不动就把九龙玉杯的事向他透露,能少一个人知道,将来也少一个人分润达摩真经。”
马步春冷笑道:
“你是怕我的朋友分你的好处吗?须知你要没有人家,哪一辈子才能得到达摩真经?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了。”
金旭东刹时脸上变色,就要发作了,裴仲谋连忙将他按住,一面催马步春道:
“马兄快请吧!有什么话,等抢到九龙玉杯之后,那时再商量还来得及。”
“酸秀才”金旭东直待马步春去得远了,又回头忿忿向裴仲谋道:
“裴兄,咱们千辛万苦查出的九龙玉杯,难道真的甘心情愿拱手奉与他人?过马的心怀贰意,他约来的好朋友,如果武功平平,根本对咱们毫无所助,要是真如他所说,功力不在左宾之下,兄弟只担心前门拒虎,后门进狼,那时候,姓马的和他联手对付咱们,裴兄舍得达摩真经,兄弟倒有些舍不得。”
裴仲谋也是一肚子坏水,闻言故作难决,皱着眉说:
“可是,咱们又实在不是左宾敌手,不这样,难道金兄还有什么高见?”
金旭东愤然说道:
“与其这样引狼入室,不如咱们舍死再往一探,想那土窑子不过弹丸之地,咱们两个趁那癞头泥鳅刚擒了我们的人去,此时定然不防,你我各堵住他一个门,两边都用干柴放起一把火来,再用暗青子守候前后,但能堵住不使他们突围出窑,只凭烟火,薰也把他薰昏在窑里,那时岂不手到擒来,在姓马的约了帮手返回之前得手,咱们两人共有玉杯,不比分润他们强多了,只是,这么一来,裴兄两个门人,却只有一并俱焚,忍痛牺牲了。”
裴仲谋心中一动,道:
“这个办法还真可以试试,咱们现在赶紧就去准备油脂干柴,点着之后,投向那土窑门口,再用松香燃油之类的引火物件,堵塞住窑门,任他们武功再高,也只有闷死在窑里,像烧砖头一般烧他个通红啦!咱们这就快去准备,尽早下手,至于龚彪和李七,那也顾不得了。”
计议定当,两人急急上街,购买了两大桶松香粉,四大桶火油,再买了许多易燃的干柴,统统偷运到士窑七八支以外的城头上,东西都齐备了,大家又踌躇起来,现在还是大白天里,就算他两人胆大包天,敢在白天放火行凶,却怎生能将引火的东西搬近土窑门外呢?窑里两名高手,只要出来一个,也够他们瞧的了,这却是一件最伤脑筋的问题。
裴仲谋和金旭东躲在城头隐蔽之处,苦思半晌,依然得不着良策,最后,金旭东说:
“如此看来,只有等到晚上再下手了,晚上,咱们可以悄悄将东西移近土窑附近,也不易被左宾他们发觉。”
裴仲谋道:
“但是,马步春在三个时辰之内,就要返来,一旦他约了人回来,找不着咱们,岂不……。”
金旭东笑道:
“那再好没有了,他找不着咱们,一定会单独来这儿下手,反正他依仗着朋友的势力,不畏左宾,咱们正可坐山观虎斗,他要赢了,咱们现身分一杯羹,他要输了,算他倒霉,仍保影响不了咱们原定的计划。”
裴仲谋别无他计,也只好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就隐伏在十来丈远一处破败城楼之中,暗地里监视着土窑中的动静。
但,才过了不久,却见土窑后门一开,从里面窜出一个黑大汉来,那大汉左手提着龚彪,右手提着李七,出了窑门,直向后面那条臭水沟走去。
裴仲谋等还当这黑汉子是“癞头泥鳅”钟英的手下,忙屏息静气,看他要把龚彪李七怎么办。
但见那黑大汉捉着两人,走到水沟旁边,喃喃咒骂道:
“你奶奶的,留着你两个害人精也是没用,咱把你两个插在这儿,给你们师父和同伙的王八蛋做个表记,只要他们再敢来,咱照样儿治他们。”
说着,提起龚彪,头朝下,脚朝上,“卟”的一声,竟把一个人当作木棍地的倒插进臭水沟里,可怜那龚彪也不知是死了,还是穴道受制,动弹不得,被黑大汉笔直直地插在沟里,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裴仲谋究竟和龚彪是师徒之份,眼睁睁看着爱徒被人家“倒栽葱”,却无法出手救援,暗地里只气得咬牙瞪目,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想要捏出水来似的。
黑大汉插了龚彪,又依样画葫芦,把飞鼠李七也插进水沟中,拍拍手,嘿嘿一笑,转身向土窑走回去。
他尚未走进窑门,突的窑门“依呀”一声又已打开,从里面又窜出一个头大身子矮的人来。
这人一出土窑,裴仲谋不觉浑身一震,惊呼出声:
“咦!那不是缺德鬼方大头吗?他怎么也和左宾走到一条路去?”
惊归惊,奇归奇,裴仲谋方自讶然出声,金旭东连忙一巴掌闷住了他的嘴,低声道:
“嘘!你是怎么哪,窑里还有左宾和钟英呢,嚷些什么?”
赤发太岁刚住了嘴,那边方大头却嚷了起来:
“喂,黑牛!快回来。咱们能谨慎该谨慎些,别在外面露了相,让人摸清楚这里就只咱们两个,麻烦可就来了,快回来吧!”
什么?就只你们两个?赤发太岁险些听得跳了起来。但他转念一想:别是这小子这故意引诱我们吧?他心里一阵乱跳,却终于按捺住自己,没有现身冲出来。
在他身边的金旭东何尝又不为这句话一惊,仔细回想昨夜提打狗棒追出土窑来的“癞头泥鳅”身材高低,不由使他恍然大悟,忙不迭一拉裴仲谋,叫道:
“快截住这两个家伙,咱们上了当了!”
一声喝罢,身形已起,人在半空,描金扇已撤在手中,从城楼上拔身飞落地面,接连两个起落,业已赶到土窑前,金旭东是气极反笑,扇柄指着方大头道:
“姓方的,你倒弄的好玄虚,连金某人也瞒过啦,现在没有旁的话说,不给金某人交待出左宾下落,今天少不得要多多得罪了。”
方大头正要回窑,见金旭东现身拦路,脸上铁青,机关业已败露,使回头埋怨黑牛,道:
“你看,叫你别向外跑吧?这下好啦,惹鬼上门,你自己去打发他吧,我可管不了。”
金旭东见他居然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大怒,厉声喝道:
“姓方的,死到临头,还卖什么癫狂,金某人要叫你认识认识。”
说着,肩头微微一晃,人已欺近土窑之后,手中扇柄疾转,对准方大头“肩井”穴上猛箍了下来。
方大头也不回手,大脑袋一摆,让过金旭东的描金折扇,人却闪躲在黑牛背后,黑牛“哗啦”一声,从瞬间撤出一练子枪,抖手向金旭东劈面点到,骂道:
“有种的别找矮子,咱黑牛接着你!”
金旭东描金扇是短兵器,只宜近身递招,不便远处相搏,扇身一拨,让过枪头,脚下疾转,又向黑牛近身欺到,左掌封住他的练子枪,右手紧捏折扇,掉过扇柄,猛戳他的“志堂”穴门。
谁知黑牛武功得自金臂头陀真传,对这一条练子枪,玩得实在再熬不过,一招落空,眼见这位文诌诌的秀才抢到身侧,却不慌不忙,用手猛一排练身,那枪尖“刷”地回头,反打近处,对于金旭东戳向志堂穴上的描金折扇,根本就没有摆在心上。
这一来,金旭东算上了个大当,他手中描金扇猛点在黑牛后腰“志堂”穴上,非但未能把假大个子点倒,而且落扇之处,一滑一绷,扇柄已戳了个空,心下大骇,就在他惊惶不解是什么缘故的当儿,背后破空风响,练子枪枪尖已经闪电般打了回来。
他忙不迭抛肩撤身,横跨要躲,终于迟了一步,“噗”的一声响,被枪尖打中右后肩,足足陷进去二寸左右深浅,痛得他闷哼了一声,扭身挣落了抢头,暴退到七尺以外,反手闷住伤口,鲜血已从指缝中泊泊流出。
伏在城楼上的“赤发太岁”裴仲谋一直看到现在,见果然没有左宾和钟英现身,金旭东伤肩后退,方大头仁立旁观,这方赶到土窑后来,李公拐亦已撤在手中,叫道:
“金兄且稍退裹创,待裴某来会会他。”
黑牛忙回头问缺德鬼道:
“矮子,又来了一个,这个是你的还是咱的?”
方大头把他直向前推,说道:
“都是你的,我让着你,一个也不要,你只管狠狠揍这小子,红头发比那穷酸还要坏,揍他没有错。”
裴仲谋的李公拐疾卷如风,早向黑牛滚进身来,黑牛听了方大头的话,也舞动练子枪,来战赤发太岁,两个人这一搭上手,半斤八两,势均力敌,李公拐也是硬家伙,拐身在五尺以上,又是两柄,倒井不出黑牛的长家伙逊色,同时,裴仲谋向来作风是硬碰硬,并不作近身取巧的打算,这可又对了黑牛的胃口,但见他两人一个练似游龙,盘旋飞舞,一个拐如山影,层层迷漫,练缠拐哗啦乱响,拐箍练叮-连鸣,各出绝学,全拼死命,直打了一两个时辰,兀自胜负难分,倒把金旭东和方大头凉在一旁,成了看热闹的啦!
方大头见两人一时半刻之间,难定胜败,只怕时间拖得太久,又生枝节,便在旁边呐喊加油:
“黑牛,干呀,刚才治穷酸怎么治的?照样给他来一下,准则他躺下了。”
金旭东这时已包扎好了创口,正想插手帮裴仲谋一臂之力,报复适才负伤之仇,听了方大头这话,不禁把满腔怒火,转向缺德鬼头上,折扇“刷”地一张,拦住方大头,阴阴笑道:
“姓方的,你在旁边帮什么腔,有兴的话,金某和你过几手如何?”
方大头裂嘴笑道:
“对呀,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别看他们干得有劲,咱爷儿俩也玩玩!”
金旭东不再和他多费唇舌,折扇一收,抢中宫,踏洪门,迎面一招“魁星点斗”,奔方大头头顶“百会”穴上点到。
方大头大脑袋一歪,让过折扇,身形滴溜溜一转,早到“酸秀才”右侧,单臂一探,向他胁下便抓,叫道:
“穷酸,你这人怎么吃了亏不学乖的,刚才戳穴道上了当,这会子又找了咱的百会穴?”
金旭东被他一再揭露短处,更是气愤填膺,手中折扇“刷”地张开,腕肘一转,扇面疾划方大头的右手.招式抖开,竟然施展他的成名绝技,九九八十一招金箩神扇连绵出手,简直不让方大头有喘气的余地。
方大头仗着滑溜,闪跃腾挪,虽未被金旭东伤在扇下,但金旭东究竟不是平庸之辈,金箩神扇展开,四面全是闪闪扇影,方大头赤手空拳,根本就无法还手,渐渐被他遇得步步后退,不一会,已退得远离土窑,背抵着城墙墙壁边了。
金旭东看出他再无退处,恶念陡生,咬牙一紧手中折扇,陡然又加了三成真力,一连三招快攻,已将方大头逼得背心贴着城墙,然后暗地一挫钢牙,“刷”的一声收拢描金扇,转过扇柄,运足十二成内力,闪电般下手,连人带扇,猛向方大头扑了过来,扇柄直指他左脑上“将台”大穴,他是想一下子把方大头打死在城墙上。
方大头退无可退,倏见金旭东左掌右扇,双目尽赤,尽扑过来,心里一惊,不自觉的往下一蹲身,两掌反按墙壁,拼命一撑,人如水蛇一般,竟从金旭东裤裆下一穿而过,脱身滚到五尺以外。
金旭东却用力大猛,同时也料不到方大头愿意扮扮韩信,受这胯下之辱,会在最后关头,脱身进去,收势不住,扑到城墙上,右手整个把扇,“卟”地全插进墙壁里面,一时间倒拔不出来。
那边方大头脱身溜掉,从地上爬起来,背脊上还在直冒冷汗,摇头道:
“姓金的,你是在拼老命啦,这一下要不是我缺德鬼应变得快,被你这一扇柄钉在墙上,那还有命吗?你是存心要我难看不是?”
“酸秀才”拼全力一拉,算是把折扇又拉出来了,回身又赶了过来,口中喝叫:
“姓方的不要走,某某人被你损得够了,今天咱们不见其章,誓不罢手。”
缺德鬼哪还有不走的道理,大脑袋一晃,滑步便溜,引着金旭东围绕着土窑兜圈子,一面跑,一面叫道:
“姓方的不跟你一般见识,咱两个比比脚程,谁跑得快,谁是老大。”
那金旭东气得牙痒,跟在方大头后面穷追,但方大头又贼又滑,罗圈腿一拐一晃,赛过烂泥里的鳝鱼,任你金旭东呼喝怒骂,他一味嘻嘻哈哈,绕着土窑疾奔如故,不像是对敌,倒像在哄孩子玩儿似的。
黑牛和裴仲谋全力相拼,这时候早在三百招以外,谁也没占到半分便宜,你一拐过来,我一练子过去,真气起来越不足,动作也越来越慢,慢慢地,也不像在过招了,慢吞吞你抡拐箍他一下,他又用练子扫你一练子,和铁匠铺里打铁差不了多少。
四个人分着两组,各练各的把式,有打铁的,有赛跑的,后面水沟里倒插着两个,这倒好,叫谁来看,谁也猜不透这几位是在干啥?好在这儿虽在城中,但地处偏僻,倒没有旁的人看见。
就在这当儿,城墙外倏地响起两声尖锐的长啸,啸音由远而近,眨眼已到城边,紧跟着,两条人影一晃上了城头,缺德鬼扭头一看,暗叫一声:“糟”!敢情城楼边站着的,正是“九尾龟”马步春,他身旁还立着一个人,细高个儿,瘦削面孔,尖嘴猴腮,一条右臂,长长拖在膝盖头下面,左臂长袖飘飘竟是空的,两只细眼,古碌碌直在转,方大头虽不识得,金旭东却一眼便猜出,那必是什么“独臂仙猿”吕丹了。
金旭东这时真盼能有个人来帮自己堵住方大头,但他见马步春已经约了吕丹赶到,心中却甚为不快,只作没有看见,仍然紧追方大头如故。
裴仲谋却在气喘嘘嘘,跟黑牛你来我往,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在过招呢,自然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注意马步春和吕丹的来临了。
倒是马步春一上城头,瞥见土窑边这一场奇特的景致,大惑不解,和吕丹一飘身,落在场边,说道:
“裴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左宾呢?怎么没见到左宾的人?”
他一心只惦记着九龙玉杯,所以一开口,便找左宾,裴仲谋闻声回顾,喘着气笑了笑,用手指指黑牛,口里却说不出话来,黑牛见他没有动手,不由得停了手,倒提着练子枪,瞪着裴仲谋,也在直喘气。
马步春见裴仲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也门不出所以然来,扭头再看这一边,金旭东还在追着一个矮子,绕着土窑兜圈儿,“龙尾龟”一见这矮子,就禁不住气往上冲,虎吼一声,腾身而起,直向方大头扑了过来,原来他看出这矮子正是在清风店要拿自己头巾去擦屁股的人(事详本书第二集),哪得不生气呢?
方大头这一来前后受敌,除了硬接,再无二条路好走了,说不得,只好侧身横跃,向旁边退开六七尺远,探手入怀,把从钟英土窑里发洋财偷来的银锭当作暗器,扣了两锭在手掌心里。好在“酸秀才”金旭东不愿和马步春联手,待马步春截住了方大头,他却撤身退出圈,并未合力进逼。
马步春此时有“独臂仙猿”吕丹押阵,趾高气扬,亦未把金旭东此举放在心上,两眼注定方大头,嘿嘿笑道:
“贼矮子,王八蛋,你也有今天?姓马的各处寻你不着,不想却在这里撞上了,你还要不要会太爷的头巾去擦屁股了?还想不想挟持鲍充,戏耍太爷?”
方大头虽然身陷重围,四面全是敌方高手,但仍然不改他的诙谐神态,耸耸肩,苦笑道:
“我现在肚子不痛,不要出恭,希罕你那缠头巾干啥?难为你还记得,孝恩感天,应该把你记在二十五孝上了!”
马步春长脸一沉,厉声喝道:
“姓方的,死在眼前,还敢巧逞口舌么?拿命来吧!”
喝声未落,身形已动,突见他腾身跃起,“巨鹰捕兔”式,凌空下扑,十指如钩,向方大头探掌抓到,身形带着劲风,指尖贯注锐劲,恨不得一把抓住方大头,分手撕成两半,端的威势赫赫,摄人心魄。
但方大头早已蓄势以待,见他挟着盛怒,凌空扑到,却不和他硬拼,罗圈腿一拐,从马步春胁下疾闪而过,人一穿过,右脚驻地,拧腰抬腿,左脚飞踢马步春的“后填底”穴。
马步春似乎也知道方大头贼滑之极,双爪落空,猛地又提真气,虚空拧身一个悬空筋斗,落地时已在三尺之前,恰恰让过了方大头这“叶里藏花”一腿,接着挥袖转身,厉吼一声,揉身又上,左掌右掌,分击“幽门”,“将台”二穴。
方大头沉气敛神,功行全身,岳峙而立,直等到马步春拳掌双至,距身只在半尺之间.这才陡的凹胸吸腹,遽退尺许,一抖手,右掌中那一锭银子,疾奔马步春前胸“鸠尾”穴上打出。
二人相距已经如此近,马步者可没有防到矮子矮,一肚子坏,刚觉得掌拳落空,尚未撤招换式,胸前劲风早到,急切间无从闪恐,忙不迭全身后仰,施展“铁板桥”功夫,身形向后暴射疾退。
那知道方大头既然存心暗算,岂有料不到他这一手的道理,就在他仰身倒退之际,左手再扬,一声不响又把另一锭银子贯劲向马步春下腹要害电射而出。
马步春身形尚未定止,根本没有想到方大头还有另外一着杀手,一心只注意上面半截,忽略了下面,等到旁边押阵的“独臂仙猿”吕丹看出不对,大声招呼他注意下半身时,业已来不及再躲,被方大头舍财免灾,一锭重约五两的银锭,“噗”
的一声,正打在马步春小腹要害处“阴交”穴上。
阴交穴距离丹田甚近,在脐下一寸,当膀胱之上,属于任脉径大穴之一,虽非十二死穴,却也不是等闲麻穴可比,方大头身在危境,困兽之斗,出手决然不会轻的,这一锭银子作了暗器,只打得马步春闷哼一声,身落实地时,突的拳腿捧腹,在地上几个翻滚,痛得昏了过去。
方大头虽然一招得手,打倒了马步春,但四下敌手尚多,哪敢久留,扭头见黑牛已经喘过气来了,连忙跃到他身旁,探手拉住黑牛手中的练子枪,低喝一声:
“还不快跑!”
拖起铁练,领先向城外便跑。黑牛尚在莫明其妙,只因方大头拖着他的练子枪,忙也跟着拔腿就跑。
方大头是想趁马步着受伤倒地之际,其余的人一定吃惊赶过去看觑,这时一跑,或许能脱身,这个主意原是不错,如果他自己一个人趁机开溜,只怕也被他脱身溜掉了,偏偏他在这种良机一瞬之际,赶过去拖黑牛一起逃,如此略为一耽误,竟然迟了一步,两人刚跑出数十步,耳旁怒叱声起,人影连晃,“独臂仙猿”吕丹已和裴仲谋、金旭东三面一围,将两人又围在核心,尤其是“独臂仙猿”身法特别迅捷,晃身之际,早拦在两人去路前面,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形如骨头,两头较大,中间较细的奇特东西出来。
方大头和黑牛只得止步,背靠背站着,准备一拼了。
吕丹用手握住那个怪东西中腰处,略一用力,“咔嘣”一声机簧响,竟然从那两头较大的所在,各各弹出一段尖尖的剑锋出来,加上原有的骨形握手,全长约在三尺左右,这一来,成了两道剑锋,吕丹却握着中间。方大头平生还没有见过这种怪模样的兵刃,看着不禁暗暗咋舌不已,心中不停地转念头,苦思脱身之法。
“独臂仙猿”吕丹横握着双锋剑,阴恻恻一笑,却向裴仲谋和金旭东说道:
“二位可请去看视马兄伤势,这两个东西,交给在下吧,准叫他们走不了就是。”
方大头瞧这家伙兵刃奇特,出言倨傲,分明是身怀绝学之辈,但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三个容易,便趁裴仲谋转身去看视马步春,同时金旭东也退出丈许远,悄悄告诉黑牛说道:
“小子,听我号令,我向东,你向西,咱们不要恋战,先跑出三十里路,再转弯奔南方在榆次附近碰头。”
黑牛忙点头应了,两人仍旧背靠背站着,吕丹侧身而立,不言不语,监视着二人,目不稍瞬。
方大头坏主意最多,见吕丹全神注视着自己,难得机会脱走,心念一转,裂嘴向“独臂仙猿”一笑,说道:
“老兄,咱们无怨无仇,彼此素不相识.你何苦要跟咱们作对?”
吕丹冷冷一笑,答道:
“凭你也配姓吕的跟你作对?我只守着你,等马兄醒转,让他亲手整治你,那时你才知道暗算伤人的滋味。”
方大头故意哭丧着脸,道:
“何必呢?你卖个人情,放咱们走了,以后咱们交个朋友,我决定饶你三次死罪。”
吕丹怒喝道:
“住口,你死在眼前,还弄什么巧舌花言,仔细姓吕的先废了你。”
方大头暗将左掌运集内力,贴在黑牛后腰上,突然嘻嘻一笑,用手一指吕丹身后,叫道:
“老前辈,你来得正好,这小子要整治咱们呢!”
吕丹猛的一惊,急忙错步旋身,扭头回顾,方大头抓住这一瞬良机,左掌用力一推黑牛,两个人的身于遽尔分离,各各射跃出一丈左右,叫道:
“一二三,黑牛还不快跑!”
黑牛借着他一推之力,落身后又提一口气,拔腿快奔,和方大头一东一西,分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