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矛毒刀煞
樊哙这随意地一站,不露丝毫破绽,他的整个人犹如山岳傲立,眼芒扫过,虚空中的气势如潮翻涌。
空气变得沉闷,一种让人几乎窒息的沉闷,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气压剧增,难以呼吸,漫舞的山风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任由一股淡淡地、淡若云烟的杀气充斥在这片空间,酝酿着一种肃杀的氛围。
樊哙踏出了一步,只有一步,却带出了几乎让人在瞬间崩溃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仅体现在行动上,更体现在精神上,他气势已经疯涨到让莫干无法承受的地步。
出手,是个困难的决定,特别是在樊哙这种高手面前出手,未必是明智之举,但对莫干来说,他已没有退路,也别无选择。
他只能抢在樊哙之前出手。
“呀……”他一声大喝,长矛震颤着破空而出,杀气如硝烟弥散。他看到樊哙此刻所处的位置并不好,只要自己能逼退他向后移动一两步,就可以让他坠入百丈谷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莫干明白这个生存的法则,所以他一旦出手,毫不留情,已是全力以赴。
樊哙没有动,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的劲气全部聚集到了一点之上,那就是他手中的长刀。他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斩尽杀绝,否则让花间派的人知晓,必是后患无穷,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七帮会盟。
刀,破空而出,杀气已侵入到莫干七尺之内。樊哙既起杀心,当然算计到了在什么距离之内可以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惟有如此,他才有绝对的把握做到杀人灭口。
刀锋划过虚空的轨迹,如一道笔直的线,没有诡异的角度,也没有招式上的变化,就是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满带劲力,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直进。
力道的大小与速度的快慢是成正比的,只有奇快的速度才能使力道在瞬间爆发。樊哙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的刀一出手,平平淡淡,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但是绝对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快、更好,整个动作宛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让任何敌手在这一瞬间都感到了心跳的加剧。
“呼……”樊哙的刀锋终于在去势将尽未尽之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就像一块巨石从高空砸向一潭死水,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轰……”没有人挡得了这惊人的一击,莫干也不例外。他勉力挡击了樊哙三刀之后,人已退出了一丈开外。
劲风闪射出道道狂飙,夹杂着一溜一溜炫人眼目的火星,端的骇人之极。
莫干显然没有想到过樊哙的武功会是如此可怕,在他疯狂的刀势之下,自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使他为自己一时的大意而后悔不迭。
其实在七帮的各大首脑之间,武功修为上的差异并不悬殊,谁与谁相争,也只在一线输赢,没有人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樊哙能在一上来就占得先机,那是因为他有势在必得的信心。
“呼……”刀风再起,幻化出一道美丽而诡异的亮弧,在莫干一退再退之际,陡然绕过他的身形,向他后退的空间爆炸扩散。
莫干大惊之下,斜飞七尺,同时矛锋连摆,在空中振动出无数个气旋漩涡,企图争取到一点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那有质却无形的气旋漩涡,一时间把整个虚空变得如一潭暗流涌动的深渊,不仅深不可测,而且凶险无比。
樊哙眼中骤然发亮,似乎他天生是个冒险者,愈是遇到凶险时刻,他愈是感到兴奋,蓦然间暴喝一声,长刀由上而下劈将过去,竟然斩断气旋漩涡,将之螺旋撕扯吸力化为无形。
就在他斩断最后一个气流漩涡的刹那,一股大力沿着刀身传来,迅速封住了他的长刀将去的每一个方向。
空气中顿时旋起激烈碰撞的气流,满地的野草、沙石、断枝、落叶不时激飞半空,仿佛充斥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樊哙对莫干这种能在自己强攻之下犹能反击的应变能力大是赞叹,心中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长刀一凝,生出一道道利如锋刃一般的劲气,迎向了对方万千矛影的中心。
纪空手与韩信看得瞠目结舌,人在数丈之外,肌肤仿如被针刺般刺痛,十分的难受,若非有灵异外力强撑体力,只怕劲气带出的压力已足以让他们昏死过去。
“呀……”樊哙与莫干同时暴喝一声,恰似两道惊雷同时炸响空中。
“轰……”长刀与矛锋在空中悍然撞击,激扬起无数道狂猛的劲风,将两人的头发、衣衫,包括身体同时向后飘飞,惊人的压力,让人有呼吸不畅之感。
樊哙忍住气血翻涌之苦,一退之下,强行再扑半空,身如大漠飞鹰,刀如扑食的鹰爪,罩向莫干而去。
这正是樊哙的可怕之处,他似乎天生要比常人更能忍受恶劣的环境、难于承受的痛苦,所以他往往能比别人更快更好的抓住机会。一个原本看来不是机会的机会,但在他的眼中,只要好好把握,就绝对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面对如此凶悍勇猛的樊哙,莫干纵想挣扎反抗,也是有心无力,他已经无心再战了,只想逃,逃得愈远愈好,恨不得一退就在千里之外,让樊哙无从追起。至于玄铁龟、纪空手……这些仿佛都与他没了干系。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只有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可惜的是,只有在人即将要失去它的时候,才会真正懂得它的珍贵。
天地间仿佛静寂下来。
虽然樊哙的人在动,刀在动,但在莫干的眼中,似乎都不重要,要命的是樊哙身上透发出来的那股杀气,犹如毒蛇般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体内的生机。
但是,就在樊哙的身体腾空到最高点的刹那,“嗖嗖嗖嗖……”四响连发,四支劲箭以奔雷之势裂破这静寂的虚空,突然打破了樊哙此刻占据的优势。
这四支劲箭来得这么突然,而且出手的时机显然经过精心选择,一看便知是出自深谙偷袭之道的善射者。
此时樊哙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但真正致命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莫干竟然还有埋伏在侧。
这并不是说这些援手的武功高到了连樊哙也无法觉察的地步,其实连莫干也对这一幕感到莫名其妙。这些人正是李君带领着一路追杀而来的人马,等到他们赶到索桥附近时,莫干与樊哙已经交上了手,他们只能躲在暗处伺机待发,想不到竟然被他们等到了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小心!”纪空手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明知于事无补,然而情由心生,不能自抑。想到如樊哙这等慷慨豪迈之壮士,竟然就要死于宵小暗箭之下,不由黯然神伤。
他挥刀而出,攻向了已然站定身形的莫干,虽然他明知这是实力悬殊的一战,但是他未想输赢,只想着为樊哙争取一点时间,以免他受到暗箭与莫干的夹击。
这四箭奔袭的路线非常奇妙,前三箭分呈“品”字形而来,另有一箭暗伏于后,不仅攻击的角度不同,先后的秩序也有所不同,充分显示了射手巧妙的构思与精妙的配合。樊哙手中只有一把长刀,若要一刀化解这四箭各种不同的攻势,似乎很难,就连莫干也被这惊人的突变而惊喜,随手挥矛与纪空手周旋,余光却始终盯向了人在半空中的樊哙。
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就在这一刻间发生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四支劲箭穿越虚空的轨迹,每一个人都感到了这劲箭破空带来的杀气,眼看樊哙的整个人就要陷入这箭矢的射杀之中时,蓦地眼前一花,那四支劲箭竟然凭空不见了。
是的,这四支刚才还是凛凛生威的劲箭的确不见了,不见的意思,也就是指它们凭空消失了,没有人看清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有人揣度这箭矢已经射入了樊哙的体内,所以不见其形,但看到樊哙稳稳落落的英姿,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惟有莫干,才真切地看到了箭矢消失的整个过程,心中不由大骇。
原来樊哙的长刀横在前方,就在要与箭矢相触的刹那,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吸力,使得三支劲箭改变方向,就像羽毛沾在刀身一般,作急剧地环绕旋转,同时他的另一只大手早已张开,往虚空一探,将第四支劲箭也抄入掌中。
这种出手的时机与反应都快得惊人,所以纪空手与韩信虽然有灵异外力护体,却依然不能看清楚樊哙的动作,就在众人还在暗自揣测之际,“嗖嗖……”之声又响,四支劲箭再次出现于虚空,较之先前的来势更猛、更烈,分四个不同方位反噬而回。
“呀……”几声惨呼同时响起,几条人影从暗处跌出,挣扎几下,俱都毙命。莫干见势不对,腾身直纵,摆脱纪空手的纠缠。
樊哙纵身向前,只见三五件兵器横在前方,由不同的角度出手,力道有大有小,但是它们的目标显然是一致的,就是要阻住樊哙的追击之势。
这些人影都是李君及其属下由静转动时的身影,他们也很想逃,但是却不敢,因为他们知道,逃只是一条死路,即使逃过了樊哙的追杀,也逃不过花间派帮规的严惩,与其如此,倒不如负隅顽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呀……”樊哙暴喝一声,长刀泛出一片阴森森的白光,闪耀眼目,如大江巨浪狂涌而出。
“呀……呀……”在樊哙的强力冲击下,没有人敢不避其刀芒,劲风隐挟朵朵气旋,击得众人无不纷纷跌退,脚步稍慢者,在樊哙的一劈之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惟有呜呼哀哉,中刀毙命。
眨眼间樊哙已抢到李君身前,左手一探,眼见就要抓到李君胸口,突然回肘一旋,亮出右手的刀锋,硬生生地将李君的头颅旋飞半空。
只一招,他就将李君斩于刀下,其功力之深,声势之烈,一个“勇”字又怎能说尽他的了得?
莫干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心中再也不存侥幸,犹如一只受伤的狐狸般在山林间一路狂奔,眼看就要消失在樊哙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他……他跑了。”纪空手猛然发觉,惊呼道。
“他跑不了!”樊哙冷冷一笑,身形陡然伫立不动,宛如一枝雪中的傲梅,脸上笼罩出一层如严霜般的杀气。
他的手本是空无一物,却在虚空中信手一抄,一把宽不盈寸、长不及尺的锋利小刀出现在他的指间。
此刀通体透亮,形如雀翼,铸工精巧,制作精良,堪称是难得一见的兵中上品,道上的朋友只要认识樊哙的,都知道樊哙善于用刀,长刀所向,谁不忌惮三分?却很少人知道樊哙的身上还有这种小刀。其实樊哙自己倒一向认为,他的飞刀才是自己真正的绝活,小刀的威力甚至远远超过了长刀,可惜的是别人都不相信。
但是纪空手却深信不疑,因为当他第一眼看到这把飞刀的瞬间,就感到了那刀中带出的灵动与杀意。
一把灵动的飞刀,绝对也是一柄要命的飞刀,自这把飞刀出现在樊哙的手上时,纪空手就为樊哙身上所具有的强大自信而怦然心动,折服不已。
这种自信,就仿如是一个土木大师手里拿着曲尺木规;也仿如一个烹饪大厨手里拿着瓢勺锅铲。当他们的手中持有了最称心、最拿手的工具时,才可以盖得起精美的建筑,炒得出上佳的美味,而此刻的樊哙,亦如同是玩掷飞刀的大师,只要他手中的飞刀一出,必定只有一个结局——例无虚发!
能射出“例无虚发”的飞刀的手,当然应该是一双非常稳定的大手。樊哙双指夹刀的手悬凝空中,稳定得就像是一道山梁横亘于虚空。
“嗖……”刀终于出手,似有刀声,又似无声,若有若无间,纪空手注视着他微微一振的手腕,手腕中的青筋根根隐现,显示出樊哙用上了多么巨大的力道。
一道白光泛起,只亮了一瞬,没有人看清它的轨迹路线,它就消失在了山林的尽头,而尽头处正好是莫干即将消失的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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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缓缓地走了过去,弯腰、拔刀,任血从莫干的体内溅射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他回身而走时,便听得“砰……”地一响,莫干的尸身这才滚下了百丈谷底。
樊哙的眼芒中绽射出一股骄傲,为自己刚才出手的这一刀而骄傲,他根本就不关心莫干是否还能活着,他觉对有这种自信,只要自己的飞刀一出,就代表着死神的降临。
《灭秦记》卷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