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异变心法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此时天下已成三分之势,表面上看,项羽号称西楚霸王,建都彭城,下辖九郡,各路诸侯慑其威而归顺,拥兵百万,声势最劲,君临天下,指日可待。然而无论是刘邦,还是韩信,他们虽然名为项羽手下的一路诸侯,但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韬光晦隐,奋发图强,渐成均衡之势,使得天下局势扑朔迷离。逐鹿中原,谁为霸主,尚拭目以待。
在这个紧要关头,刘邦竟然远离南郑根本之地,却到了千里之外的夜郎,其用心实在让人无法揣度。虽说铜铁贸易权对于汉军来说十分重要,甚至决定了汉军今后的战力是否强大,但是绝不至于让刘邦在这个时候来到夜郎。
既然如此,那么刘邦夜郎之行究竟有何居心呢?这就像是一个谜,除了他自己外,再无一人知道。
七星楼中,激战正酣,随着张乐文、李战狱之死,东木残狼人在顶楼之上,正与宁戈拼杀不休,陷入孤局。
刘邦缓缓地回到楼中,既没有关注楼外的战局,也没有观望头顶上的这一战,而是一脸凝重,若有所思道:“一个小小的夜郎国,竟然多出了这么多的高手,看来李秀树此役是势在必得。若非我们事先有所准备,只怕这一战胜负难料。”
在他的身后是乐白与房卫,两人同时恭声道:“这全是汉王运筹帷幄,才使得我方胜券在握。”
“本王并非无所不能,如果不是陈平事先提醒,并且派人守护在外围,今夜死的人只怕就是你们了。”刘邦皱了皱眉道。
“想不到韩信竟然如此背信忘义,先拿我们的人祭刀!当年若非是汉王刻意栽培,他又怎能有今日的这般势力?”乐白愤愤不平地道。
“韩信一向不甘人下,胸怀大志,有今日的背叛是必然之事。当年本王在鸿门时就料到会有今天,若非本王留有一手,抓住了他的一个致命弱点,又怎会大胆地扶植他,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于诸侯呢?”刘邦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着恼韩信的背信之举,倒像是早有意料一般。
乐白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道:“汉王深知驭人之道,为属下所佩服,但韩信此人,无情无义,最是善变,不可以常理度之,要想真正让他为汉王所用,恐怕还需多做几手准备。”
刘邦点了点头道:“你所说的也是实情,本王自会多加考虑。本王此刻担心的,是韩信既然与高丽国勾结一起,实力必然大增,他能利用高丽国来壮大声势固然是好,可万一若反受高丽国所控制,那么就会后患无穷,于我大大的不利!”说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皱,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照属下来看,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乐白道:“毕竟韩信是一方统帅,手握重兵,高丽国若想控制他,似乎并不容易。他与高丽国的关系,更像是一个同盟,互助互利,各取所需。”
刘邦冷冷地道:“他们这个同盟,只是由利害关系结成的同盟,一旦到了无利可图时,这个同盟自然也就崩溃了,消散无形。”
“哗啦啦……”就在说话间,猛听得头顶上一声暴喝,瓦片与碎木如飞雨泻下,去势之疾,煞是惊人。
“以宁戈的武功,怎么还没有将对手摆平?”刘邦皱了皱眉,带着几分诧异地道。
“这几人肯定是李秀树手下的顶尖人物,武功之高,令人咋舌。刚才一战,若非是汉王及时出手,只怕属下至今还是胜负难料!”乐白想到李战狱那疯狂的一枪,心中依然有几分悸动。
刘邦侧耳听了一听,沉吟片刻道:“宁戈未必是此人的对手!”
乐白奇道:“汉王何以这般肯定?此时楼顶上只闻禅杖声,不闻刀声,可见宁戈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何以汉王反而认为宁戈实力不济呢?”
刘邦脸色阴沉地道:“宁戈此刻已尽全力,满耳所听,尽是禅杖舞动的呼呼之声,可见其内力消耗之大,已难支撑多久,倒是他的对手刀声不现,劲力内敛,讲究后发制人。走!你们随本王上去看看!”
刘邦当先上楼,才上楼顶,却见明月下,禅杖与刀寂然无声,宁戈和东木残狼相对而立,脸色凝重,似已到了生死立决的关头。
刘邦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东木残狼的人,而是他手中的刀。这种战刀有异于中原武林之刀,更类似于剑的形状,身兼刀剑的优点,有着非常流畅的线型。假如加以改良,最适合于马上近搏,这给刘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种战刀的刀柄过长,必须双手互握,才能大显战刀的威力。刘邦对这种刀柄的设计心存疑问,一时之间,又无法细细研究,便将它搁置心头,留待日后再找铸兵师交流。
当刘邦的注意力从刀转向人的时候,不由再一次惊讶起来,因为东木残狼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似曾相识,在刚才的一战中,曾经在李战狱的脸上也出现过。
这种表情的出现,让刘邦感到心惊。在他的直觉中,东木残狼已不像人,而更像是一头凶残的猎豹,带着野兽的敏锐与霸道!这种异变的迹象,很像是传说中的一门武功心法,当这种武功心法运用到人的身上时,可以使一个武者的功力在瞬息间提升至极限,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既然李战狱会这种武功心法,那东木残狼也必定会,看来这种绝技在李秀树旗下的子弟中已是非常流行,这使得刘邦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李秀树与韩信的实力来。
以李秀树、韩信的武功,放眼天下,能与之匹敌者已经不多,如果他们再因异变而使功力在瞬间提升,那么其武功岂非已变得非常可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将目光盯注在伫立于瓦面上的两人,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异变之后的东木残狼。
然而无论是宁戈,还是东木残狼,他们都没有觉察到刘邦的到来,而是双目如鹰隼般瞪视着对方,一眨不眨,似乎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它。
眼芒如寒月的光辉,渗入虚空。
四周旋起激烈的气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停地窜动不休。屋顶上的青瓦不时挤裂开来,迸成碎片,随着气流激飞半空。
宁戈卓立不动,双脚微分,单手握紧禅杖,数十斤重的兵器拿在手中,浑如无物般轻松。他的另一只手紧握,骨节暴响,青筋直凸,禅杖的铲锋泛出一片白光,遥指高楼另一端的东木残狼。
东木残狼双手互握,刀成斜锋,整个人冷静异常。他的眼芒暴闪虚空,隐生毫光,犹如一头蛰伏于山林的野狼,正瞪视着眼前的猎物。
“嗷……呜……”东木残狼发出了一声近乎野狼般的凄嚎,终于结束了这短暂的僵持。两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暂时的平静不过是一种过度,随之而来的,将是彼此决定生死之时!
东木残狼的人如风般跃起高楼的半空,刀亦如风,以一种超长距离的俯冲直劈向宁戈的头颅。
其速之快,确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其动作之敏锐,犹如一头奔行中的猎豹,给人以强悍的力度感与流畅之美。
宁戈冷笑一声,手臂一旋,如风车四转,舞动禅杖,洒出万千寒光,将自己紧紧罩入其中。
东木残狼并不因此改变自己行动的路线,反而加速向前,眼见刀芒就要与禅杖生出的寒芒交触的一刹那,他的手腕一振,全身劲力蓦然在掌心中爆发。
“叮……轰……”一连串的兵刃交击炸出窜涌不休的气流,使得整个空间的气氛紧张至极,衣袂飘后,须发倒竖,两人的眼睛已然如火般赤红,似已着魔。
两条人影窜动于气流之中,时分时合,眨眼间互攻十数招,漫天都是刀芒杀气。
宁戈的手臂已然微麻,心中不由大骇。他天生神力,加之祖传绝技,在力道增补方面素有心得,算得上是江湖上最具神力之人。谁知与东木残狼这番力斗之下,竟然落入下风,这的确让他感到莫名惊诧。
然而他一生与人交手,最喜恶战,敌人愈强,愈是能激发他心中的战意,当下斗得兴起,倏地寒芒尽收,化作一道电芒似的强光,拦腰截向东木残狼。
东木残狼显然没有料到宁戈竟然强行反攻,在这种情况下,由守为攻无疑十分艰难,强力为之,必有破绽。
果然,宁戈的颈项之上全无防备,已成空门,机会稍纵即逝,又岂容东木残狼有半刻时间多想?当下毫不犹豫,腰身一拧,整个人直如陀螺般旋飞空中,借这旋转之势,双手执刀,平削而出。
间不容发之际,东木残狼在距禅杖锋芒不过寸许处让过攻击,手腕一翻,刀锋一改方向,向宁戈的颈项斜劈而至。
他这一让端的巧妙,腰力之好,超出了人的想象空间。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战刀漫出虚人,气势之盛,犹如高山滚石,势不可挡,大有不夺敌首誓不收兵之势。
他一出手,就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他想不到宁戈还有什么办法来躲过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击。
无论出现什么变故,宁戈这一次看来都是死定了。
然而,就在东木残狼手腕一翻的刹那,他看到了宁戈的脸,看到了在他的脸上有一丝坚决而凄然的笑意。
东木残狼禁不住怔了一怔,他想不出宁戈在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理由。
《灭秦记》卷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