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风细雨

  刁贯天的右臂已被软索扣住,如果是铁索,他倒不怕,用力一扯,哪怕便是再粗一些的铁索,他也有扯断的把握。
  就算扯不断,他也可以借力将暗算他的人拉得飞起。
  但软索就不同,它的弹性使得刁贵天一用力它就变长,这就抵消了力的作用,而刁贵天却仍是不能摆脱绳索的困缚。
  如此一来,他的右手便无法发挥作用。
  暴怒之下,他的左手飘忽不定地连连拍出,每一掌都蕴含了极为深奥的变化,击向自地下袭来之敌的上中下三盘!
  在关键时刻救了伊忘忧的,又是“春风细雨”,无处不在的“春风细雨!”
  从下而上发动进攻的是细雨,而从屋顶以绳索袭敌的正是“春风”。
  春风细雨,夺命细无声!
  “春风”的软索给了“细雨”以很大的发挥空间。
  江湖中武功胜过他们的人不少,但能脱过他们突然袭击的人就很少了。
  他们二人,似乎便天生是为这种暗袭而生存的人。
  危难之中,他们可以在瞬息中,想出千奇百怪的方法,而每一种方法都是那么的简单、有效、致命!
  但这一次,他们收效并不很大!
  细雨的刀法那么绵密如雨,孰料刁贯天的一只肉掌竟还可以从如此精密的对影中穿入!
  好几次,他差点被刁贯天的肉掌所伤。
  那只左掌,竟闪着幽淡的蓝光!如果被击中,不死也得半命!
  伊忘忧在危急之中,留下一条命来,不由浑身渗出一身冷汗,凉嗖嗖的。
  他见“春风细雨”战局极为吃紧,急忙长啸一声,暴射而进!
  细雨立刻拧腰倒翻,将空档留给伊忘忧。
  象所有干狙杀这一行的人一样,春风细雨的轻功高深莫测。
  他们的身形也给了他们练轻功的天赋,身子极为纤细灵巧,而且骨骼很圆滑,这可以减少腾越时,空气造成的阻力。
  细雨倒掠如一片枯叶,飘然贴地而飞。
  刁贵天只觉脚下又是一紧,又差点倒翻。
  原来,细雨双手抓着刁贯天的脚时,他已将另一根绳索缚于刁贯天的脚上。
  动作难度当然很大,单单是那一份“快”,便不容易做到!
  但细雨做到了,否则他便不是细雨了。
  在他身子贴地而飞时,他便牵动了缚于刁贵天脚上的那根牛筋索。
  如此一来,刁贯天已有一手、一脚受了束缚了。
  伊忘忧虽然觉得以如此方法与人对阵,有失风范,但他并非迂腐之人,知道现在不是讲什么“风范”的时候,当下,便不顾一切地狂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伊忘忧很明白这个道理。
  “忘忧剑”连连翻飞,快如急雨。
  剑刃抖出千条光、万点星,伸缩吞吐如虹,冷电如风如雨如幕,挟起“咝咝”的破空之声,弥空成形,招招击向刁贯天的要害。
  数招之后,伊忘忧竟仍是一无所获。
  他不由暗暗心寒。
  他不知道刁贯天在一脚一手被约束了之后,是如何躲过他的厉剑的。
  他只觉得对方几乎已幻作一个有形无实的影子了,在他的剑光中飘荡、穿掠。
  每一次,刁贯天都是在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中闪身而出,甚至于他还能以他的左臂右腿作出攻击!
  右手、左腿自是大大地不自由了。它们能动,但一动,春风细雨便把它们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拉祉,使其力度减少,速度减慢,招式便无法顺利攻出了。
  刁贯天低吼一声,右手一抖,魔箫便已到了左手!
  “细雨”不由暗暗后悔没有牵制好他的右手,他知道魔箫一在手,刁贯天的功力必将大增!
  果然,那种摄人魂魄的声音又响起!
  但人的左手一般都要比右手迟钝,所以箫声的魔力便不能更好地发挥出来。
  饶是如此,伊忘忧也已压力大增了。
  好几次,他的剑差点把绳索切断!
  而“春风细雨”的神智也开始有些混乱,他们的绳索在不断地变幻着角度,而他们的人更是以极为卓越的轻功在飞掠穿梭!
  一旦萧声响起,他们三人的配合,便不那么默契了,好几次,伊忘忧差点被绳索绊倒。
  更奇怪的是,每当此别,伊忘忧的心中,竟会升腾起对“春风细雨”的不满意,甚至愤恨之情!
  过后,伊忘忧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他们的心智已开始被萧声渐渐控制了!
  时间久了,他的心胸一定会烦燥狭隘。而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是不可能使好无忧到的!
  倏地,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小径红稀,芳郊绿遍!”
  这个声音,显然极为浑厚明朗,让人听了心神不由一振。
  声音切入魔箫的箫声中,伊忘忧立即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他的剑势大炽,“哧”地一剑,习贯天的左肋已被他的剑扫中。
  剑锋带起一抹血。
  “春风、细雨”以及伊忘忧都不由精神大振,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占了一点上风。
  尽管这上风占得有点侥幸。
  声音又起:“……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
  伊忘忧已听出这个声音是端水先生的声音!
  他心中不由一热!端木先生本已重伤,现在竟又忍着伤来为他助阵。
  清朗之声将箫声压了下去,箫声便失去了它的神奇魔力。
  伊忘忧的剑越使越流畅。
  “忘忧剑”涌起千层寒波,快速席卷。
  他的身形变化之快,已逾闪电!手中的“忘忧剑”戮刺斩劈,有如群星并崩,瀑布倒悬,银河纷飞。
  万点寒芒纵横,无数光带交织!漫空莹洁如晶玉,灿似碎屑旋舞!
  奇异极了,也威猛极了。
  而“春风细雨”配合得也益发巧妙!他们的身躯便如两只鸿雁一般穿掠着。
  一切,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
  又是一道血光扬起,“无忧剑”已将刁贯天的胸口扎了一个洞!
  伊忘忧暗自惋惜不已,只要再递进几寸,一切便可以结束了。
  清朗之声不绝于耳:“……春风不解禁杨花,朦胧乱扑行人面……”
  这词中所描绘的是一幅养生修性之画面,端木先生以内力诵读出来,声声入耳,便可以抵制刁贯天的邪门魔音对伊忘忧数人内心的入侵。
  两次受创,使刁贵天肝火大旺,只听一声震天暴吼,他的右臂疾然挥出一个大大的弧线!
  绳索立即被绷得紧紧的!
  “春风”立即按以前一样的方法应对,向刁贯天这边滑了七大步!
  刁贵天突然团旋而起,向“春风”那边旋去!
  绳索立即在他的手臂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而他的人也越来越靠近“春风”。
  “细雨”见势不妙,立即向另一个方向极力拉扯!
  这边的这根绳索又被拉扯的紧绷绷的!
  当它张到一个极限值的时候,刁贯天突然改变方向,向这边直刺过来!
  绳索的拉力,加上刁贵天的惊人内力,凝成一个方向,其力已是极为可怕!
  这一次,“春风”再也无法把持自己的身势了,他被绳索带得如一片枯叶般向刁贯天这边射来。
  刁贯天冷冷一笑,左掌泛着幽幽寒光,向“春风”当胸直插而去。
  伊忘忧见势不妙,工即盘身而飞,抖剑而上。
  “无忧剑”飞旋如流水纵横,长河泄流,集力之极地漫天而飞,向刁贾夫身后袭去!
  他要全力保住“春风”。
  所以,他便上了刁贯天的当。
  刁贯天在“忘忧剑”将要及其身的那一瞬间前,身子斗然疾转,本是背向伊忘忧的身子。
  已在这须臾之间,变为正面向着伊忘忧。
  这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刁贵天已把手中的绳索迎向伊忘忧的“忘忧剑!”
  变化太快!快得伊忘忧虽已察觉不妙,却已无法撤招。
  “无忧剑”无可避免地把绳索削断了。
  魔箫立即回到右手!
  伊忘忧见刁贯天的右臂一得自由,不由心中一凉,暗暗自责不已!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战局要开始改变了!
  果然如此。
  首先,“细雨”也一样无法对刁贯天起到制约作用了,因为他本是与“春风’相配合,一正一反地使力,才能对刁贯天起制约作用,而现在“春风’手中之绳束已断,空余他一人,根本无法起到作用!
  只听得刁贯天怪啸一声,向一侧的“细雨”疾掠而去。
  “细雨”知道除了撤手之外,是别无他法了,于是他便将手中的绳索一抖,绳索那一端便如一把软剑一般向这边直射而来!
  他知道这根本伤不了刁贯天,但他要以此为自己赢得时间!
  果然,软索飞出直插刁贵天的咽喉,迫使他不得不略略一闪身!
  便这么一闪身,“细雨”已借机倒纵而出,尖啸一声,消失于一扇窗子之外!
  同时“春风”也已倒飞而出,一起消失了!
  他们当然不是畏死而逃,而是因为他们的理智是超越一般人的。他们自知自己的长处便是突袭,而如今偷袭已失败,他们的武功并不比冷战各楼楼主高,所以,他们才撤了出去。
  他们要把位置让给武功在他们之上的人,而他们自己,又开始悄悄地酝酿另一次突袭!
  那样所起的作用,远比在这里死缠滥打所起的作用要大得多!
  刁贯天是因为他们“春风细雨”二人才吃了亏,自是对他们愤恨已极,哪知他们二人却会溜得这么快!
  他有心去追赶,又怕走脱了伊忘忧。权衡之下,他还是转身向伊忘忧扑来。
  “咔嚓”声四响,又有两个人扑了进来。
  他们是十三分楼楼主中武功最高的一分楼楼主洪信,十楼主荣传。
  洪信使的是“无耳短戟”,身形未定,他的‘无耳短戟”便飞旋而上,施展的如雪花漫天,呼轰交织,千万条流光穿舞如乱蝶。
  劲气布满了寸寸空隙,回荡冲激,发出阵阵尖锐的划空之声!
  而荣传的兵刃则更为古怪。似枪非枪,在一杆枪身的一半外,竟不可思议地分开了,而且一半粗些,一半细些,粗端坚挺,细端柔软,而且比粗的那半根要略略长出一点。
  枪身挥击之处,竟有“噼啪”之声连响!
  不错,这正是荣传赖以成名的“响枪!”
  “响枪”之绝,便在于它的声音!它可以有效地干扰对手的注意力,让对手虚实难辨!
  而以这样的兵器,来对忖魔箫,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阵“啪啪”作响,“响枪”点扎如乱星,塞芒散射,疾然袭向习贯天!
  习贯天无法直接用箫去叩击“响枪”。因为“响枪”有两个枪头!
  无论你击中哪一个枪头,另一个相头都将乘机而入,扎向你的手!
  这两个枪头中,最神奇的是那根柔软的,它竟可以如软剑一般盘旋卷绕!
  初时,刁贯天未识得这杆“响枪”之玄奥,听它响得烦人,立即反手挥出一招!
  “当”的一声,箫已击中“响枪”坚挺的那根枪头!
  “响枪”立即借力悠出,但在此时,另一半的软枪却已在荣传急旋之下,向他的箫缠来!
  猝不及防之下,他的箫差点脱手而飞!
  但这也只能发生一次,当刁贯天知道“响枪”之异状时,他已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而魔箫在他的手中,便如一条活着的毒蛇一般,翻飞盘旋!
  魔音又起!
  伊忘忧的剑法再次变得凝滞不畅!
  而内力稍差的荣传、洪信更是如此!
  此时,门外的冷战十三楼的勇士们早已把刁贯天带来的所有部下全部消灭!
  缠斗了如此之久,习贯天却无丝毫异状,伊忘忧不由暗暗吃惊!
  因为,他们冷战楼已在棺木上下了毒!
  而那浓浓的油漆味,正是为了掩饰毒药的异味的。毒药与油漆搅拌在一起,然后刷在棺木上,当油漆开始慢慢干时,毒性便也开始慢慢地挥发于空气中!
  自然,冷战十三楼的人全己服过解药了。
  而这种毒药,发作的并不快,这当然是为了防止被刁贵天发现了。唯有这种慢性之毒,才有可能瞒过刁贯天,直到毒素已进入他的体内为止。
  而急性毒药一来便是大张旗鼓,让人又痒又痛,像习贯天这样的高手,岂会没有逼毒之术?
  但刁贯天却仍是安然无恙!
  相反,他的魔箫越来越凌厉霸道!
  端水先生的声音已不再有最初时那么清朗了:“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
  朗读声中,伊忘忧、洪信、荣传三人狂攻不止!
  但刁贯天却已是能从容应付了,只要他的魔箫能发挥作用,他便无所畏惧!
  “无耳短戟”纵横飞劈,凌厉威力罩向刁贯天!
  刁贯天不退反过,足尖一错一拧,便暴进三尺,有如电光石火,稍触即分,魔箫挟着诡异之声,幻成万千之象!
  一声闷哼,“无耳短戟”洪信胸口已出现一片赤血淋漓!
  洪信着实骁勇,身受如此重创,竟仍要狠狠地向刁贯天直扑而上,一把抱住刁贯天!
  刁贯天的右掌飞削,掌风飞过之处,洪信的头颅己经粉碎!但洪信的身子却仍是紧紧地抱着刁贵天!
  伊忘忧见有机可乘,正要趁虚而入,却听得刁贯天一声暴喝,然后,便见一团血零升起!
  无数的血肉横飞四溅!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呛人之血腥味!
  竟是洪信的尸体已暴裂成无数碎片!
  刁贯天仰天狂笑:“哈哈哈!让你们见识一下万绝万灭神功的厉害!”
  荣传热血不由上涌冲顶,他悲愤已极地暴吼一声:“还我兄弟之命!”
  “响枪”震天作响,挟着雷霆万钧之威势,万点繁星,无一不是凌厉如电地射向刁贯天!
  一声诡异的魔箫之音划空而飞,只听得一声桀桀的怪笑声:“万劫不复!”
  一道耀眼的妖异之光弧突然从他的魔箫中划空而出!
  光弧为碧蓝之色,光弧划过之处,便见荣传已抛飞而起,赤血四溅!
  刁贯天竟已能将真力凝练成形!
  荣传至少已被伤了十几处,胸前、肋部、腹部……
  他的身子一阵抽搐,就此死去!
  又成伊忘忧单打独斗之势!
  伊忘忧的瞳孔开始收缩,再收缩!
  他希望自己全力一击之下,多多少少能伤着刁贯天,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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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