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子虚神尼
男装少女一剑走空,又惊又怒,一语不发,身体疾然腾空,遥遥向柳儿扑来。
她的三星针乃极短兵刃,她却如此遥遥攻来,显然她已动真怒了。
柳儿的软剑猝然如流星飞泻般划出,带起了尖锐的划空之声,一片莹莹白光向男装少女罩来。
男装少女错步一让,身子已斜斜飞起,反手一格,三星针恰恰迎上了柳儿的软剑,三星针状如一环外加三个圆弧,柳儿的软剑与三星针一击之时,男装少女便迅速拧腕反掌,圆弧一下子卡住了软剑,若不是柳儿应变及时,软剑已被男装少女的三星针绞得脱手了。
男装少女一招抢了上风,便抓住战机,三星针飞扬狂扫,轻回翻斜,仿佛是一对振翼的鹰隼,跳闪的月弧。无数精亮纵横的银光如灵蛇般穿舞飞旋,猝进摔退,招式极为狞厉异常。
欧阳之乎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若是一般女孩的招式,不应是如此凶悍,除非授她武学的人便是一个凶旱霸道的人,或者那人的武学本就是一种杀气很重的式学。
柳儿也发觉单以招式而言,自己是不及对方。自己的软剑好几次差点脱手而飞。
但她已接受了欧阳之乎的一些功力,当下,她便剑掌齐出,那股罡烈四溢的掌风,恰恰可以弥补她剑术的不足。掌力的浑厚刚烈与剑术的阴柔精绝相当益彰,男装少女压力登时大增!
她不由叱道:“果然是仗着几斤蛮力!”手中三星针跳戮如风,穿掠纵横,进射出星光冷电,一时浓浓杀气弥漫了整个酒楼!
楼上的食客本是对柳儿、男装少女极为不满,好端端的为一个座位吵得如此之凶。可一见她们作如此凶险凌厉的狠斗,已将满腹不满化作惧意,开始一个接一个往楼下溜。
楼上很快便变得空荡荡了。柳儿与男装少女把整个楼上搅了个天翻地覆,桌子椅子全都四分五裂,热菜冷汤更是撒了一地,几只碗蝶兀自在地上转个不停。
男装少女招式精绝一些,所以先是略略占了上风,但斗得越久,却越来越不妙,因为柳儿的内功比她深厚,久战之下,仍不见多少疲倦,而男装少女,则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她的脚步开始有些虚浮,身形也涩滞了。
柳儿见时机已到,清啸一声,幽亮的剑影穿织成光雨漫天,又如梨光飘零,似撒舞着旋转浮现的芦絮,不尽不绝地来去隐现!
事实上柳儿不指望能在招式上压制男装少女,她只是为了逼得对方不得不硬接她的进攻。
果然,男装少女见柳儿之软剑如此绵绵不绝,攻势凌厉,要想闪避腾掠,几乎不可能,于是她清叱一声,以三星针向柳儿的软剑当头迎上。
一阵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柳儿又是一声冷哼,只听得”嗡”的一声响,男装少女的一对三星针已脱手而飞!
男装少女兵器一失,不由粉脸带煞,恼怒万分,她咬牙道:“如此以蛮力相搏,几乎无赖!”柳儿“咯咯”一笑,道:“败便败了,何苦为自己找些托辞?
倒是可笑得很了。”红儿搭腔道:“柳儿你也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人家虽是扮相古怪了些,但终归也是个大姑娘家,你如此直言,她岂不尴尬?”柳儿道:“是么?我倒疏忽了这事,以为这假小子一向是没皮没脸的。也罢,我便悠着点,免得一不小心又把她另一个家伙给磕飞了。”其实男装少女所言也不无道理,她的兵器的确是被柳儿仗着功力深厚些,硬生生地磕飞的。但无论如何,终是柳儿占了优势,所以是曲是直,只能由柳儿说了算。
男装少女己气得脸色铁青,竟不再言语,只顾一声不响,一招狠过一招地向柳儿招呼,使的竟全是拼命的打法,一心一意要与柳儿来个两败俱伤。
大概她平时已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尊敬,尽管这种尊敬可能并不由衷,却仍是在她心中造成了一种心理优势。而现在,柳儿不但打破了她这种心理优势,还给她造成莫大的难堪,难,隆她会如此愤恨。
但她已失了一对三星针,纵是她武功已发挥得淋漓尽致,仍是无法从柳儿手下讨得便宜,反而在柳儿的软剑下险象百出!
但男装少女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又怎会甘心认输?即使她已知情势不妙,却仍是咬牙苦撑。到后来,已是只求与柳儿同归于尽了。
欧阳之乎不由有点着急,尽管这男装少女太过刁蛮,也就煞一煞她的锐气,但若是为了一个酒楼上的座位而弄出个人命来,也是太过荒唐了。他见男装少女眼看已支撑不住,气息更是浮虚得很,好几次柳儿的剑几乎刺中她的要害之处,都是被她侥幸避过,但这种侥幸不会永远都有的。
于是,欧阳之乎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一见男装少女有性命之危,他便出手相救!
场面越来越凶险异常!
倏地,一声轻啸声响起。
但见一个白色人影闪向缠斗不息的柳儿与男装少女,出手如电!一阵”叮当”乱响后,柳儿与男装少女已蓦然分开!
欧阳之平定睛一看,才知那人是男装少女的一位兄长,但见他卓然立于两入之间,威而不怒,气定神闲,风度翩翩,隐然有一种大家风范,手中横握一柄玉色短戈。
欧阳之乎不由暗自点头道:“此人身手远比他小妹高明多了,竞能将柳儿与男装少女在瞬间分开,看来他心地倒颇为厚道,没有乘机与他小妹联手,否则即使自己及时出手,柳儿定也是会为之所伤了。”男装少女气哼哼地道:“大哥,为何拦阻我?不出二十招,我便可要了这个贱婢的命。”柳儿一听,不由怒意又生,正待开口,被男装少女呼为大哥之人已向她深深一揖手,道:“姑娘请息怒,小妹自恃家父一向溺宠,所以性子有些刁蛮,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柳儿虽是眼中掺不得沙子之人,但也不至于无理取闹,见这人如此恭谦有礼,当下也笑道:“我性子也是急躁了些,与令妹倒是彼此彼此了。”男装少女向她的大哥道:“我将自己订的桌席要回来,又何错之有?你倒好,竟向着一个外人,定是见人家长得妖艳,便竭力讨好。”。男装少女的大哥一听此言,不由俊脸一红,红儿看在眼里不由好笑。
却听他道:“小妹,不可胡言!”言罢,偷偷扫了柳儿一眼。
男装少女一跺脚,怒嗔遭:“你竟伙同外入来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言罢,她一拧腰,向楼下跑去,临下楼时飞起一脚,将一张方桌踢得飞起,“砰”地一声摔成个支离破碎。
男装少女的大哥见状,不由苦笑一声,轻声对柳儿道:“这位姑娘的武功倒是高明得很,让在下大开眼界了,只是在下眼拙,竟看不出姑娘是哪位高人的下。”柳儿见他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模样,不由好‘笑,道:“我师父的名讳江湖中人大概知晓的不多,但提起我师祖,就是有些名声了。”那人有些好奇地道:“请恕在下冒味,敢问令师祖尊姓大名?”柳儿正色道:“我师祖便是’于虚神尼‘甄莫有。”那人一愕,苦思冥想,喃喃地道:“甄莫有?子虚神尼?倒是有些耳熟,却一时记不起来,大概是位隐世高人吧?”红/L一听便知是柳儿在胡诌,”子虚”“莫有”岂非便已告诉别人她所说的全是虚的?可惜这人还在那儿一副傻瓜状!她忍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口汤喷了欧阳之乎一身。
柳儿本是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被红儿这么一笑,再也撑不住了,”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粉脸飞红如霞,大概是一口气憋的。
那人一愣,方明白过来,不由讪讪荚道:“姑娘倒是……倒是风趣得很。”柳儿笑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摇了摇。
那人虽不知其意,但无论如何,他也知道是该告辞了,于是,他道:“几位朋友,后会有期。”言罢,向众人一揖手,便与他的兄弟离开了酒楼。
伙计又出现在楼上,口中一迭声地到道:“好险,好险!”看他的神色,倒像是他经历了一场恶战,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柳儿道:“尚未见血,何险之有?”伙计道:“大小姐你便莫欺我是外行了,:我看你们这么一刀来一刀去的,呼喇喇的竟有风声,要是那么一刀剁在手上,手便断了。一剑扎在腿上,腿便穿了,偏偏那让人目眩的剑就是砍不中人,差一片豆腐那么厚的地方,还是给避开了,啧啧!知道的人道你们是生死相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早巳演练上百千次了。
要不,怎么就那么巧?”柳儿道:”你便将账结一结,被这野丫头一搅,让我一顿饭都吃得不安份。”:’伙计道:“这桌、椅、碗、蝶……”柳儿道:“这情形你也是看到的,我出一半!”。伙计的脸一下子便苦了,可怜兮兮地遭:‘另一半就没指望7。”红儿插嘴道:“莫非他们竟猖狂至此?连损物赔偿之理也不知。”。伙计苦着胜道:“问天教的人说一,别的人敢说二吗?如此一闹,他们不来找小店晦气,便已是阿弥陀佛了。”;说到这儿,红儿、柳儿、欧阳之乎三人面色一变,相顾失色!他们没想到会在此遇上问天教的人。欧阳之乎沉声道:“你说他们是问天教的人?问天教在哪个方向?”店小二吃惊更甚,他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道:“咦?你们竟连问天教也不知?难怪方才敢对问天教教:
主丰甲星之女出言顶撞了。”欧阳之平三人又是一惊,这才想起方才那男子手持的正是短戈,看来他们三兄妹便是丰酒、丰醉、奉傲雪了。
伙计接着道:“问天教自是往西了,在淮南府与金州之间。问天教教坛方圆十里,谁也不愿靠近。连鸟儿飞过那儿,也得打个拐,绕过去。你们三位便也不要逞能了,也打个拐,从别的路径走吧。”说到这儿,他有点担心柳儿会发怒,便偷眼望去。这一望,把他吓了一跳,因为柳儿竟已不在了!
岂只柳儿,连红儿、欧阳之乎全不见了踪影!伙计一下子慌了手脚,大叫:”账还没结呢,人便溜了么?喂……可恶,他XXXX的……”低头一看,却有一锭大纹银!
伙计一下子眉开眼笑了,想了想,张开嘴,用力一咬,便咬下来一小块,乐颠颠地揣入怀中!他的眼中,却有一丝阴阴的笑意。
此时,西去的路上,已有一辆马车在奔驶,马车上自是柳儿、红儿和欧阳之乎三人。
欧阳之乎口中叼着一根革茎,慢慢地咀嚼着,柳儿一把将草茎扯了下来,道:“我越看你越像一头牛。”;欧阳之平苦笑了,他发觉一旦某个女人得到一个男人的承诺后,就会变得有些有恃无恐。’事实上,他所做的,算是有了承诺么?
他倒觉得有些被霸王硬上弓的味道。-红儿忽然在前面幽幽地道:“若是香儿在,我们便不至于见了丰酒、丰醉三人却也不认识了。”,e的声音有些哀婉。
欧阳之乎才知原来丰甲星这边是由香儿探得的情况。想到香儿,他心中也不由有些怆然。
从淮南府向西,一路看到的尽是芦苇塘,大大小小,星棋密布。
苇喳子已拥拥挤挤蹿得高过人头,比绿得深了,在风中浪一样地摇晃。苇喳子就成群结队而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在苇浪上飘。
苇喳子是苇塘特有的鸟,此麻雀小些,浅灰色,喜欢叽叽嘎嘎叫个不停,人们又叫它”
嘎嘎叽”。苇喳子的窝,就做在苇喳子上,自然,是高壮一些的苇喳子,先用苇叶把几根挨远的苇喳子缠到一起,在苇喳子交叉的地方,铺些柔软的草、鸟毛,苇喳子就有一个家7,在那个家中生蛋、孵雏。
柳儿几个皆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不用说这绿得深,绿得静的苇海会让他们心动不已,便是那些“叽叽喳喳”叫唤的喳子,也足以让他们三人看得痴痴傻傻了。
柳儿坐在马车前,一心一意地数着苇喳子:“一只、二只……十九……九十七……呀,不对,不对,那只我方才已数过了……咦?我数到多少了呢?”红儿忍不住笑骂道:“柳儿,你这么数来数去,为何总把那只绿色的鸟给疏忽了?”柳儿奇道:“有一只是绿色的?怎么我见到的全是浅灰色的?红儿姐,你快些指给我看看。”红儿从后面爬到柳儿身边,伸出一只手指,道:“那只绿色的鸟儿叫得可欢了,它便在那儿……那儿……这儿!”红儿的手指在前面这么晃悠了一圈后,落在了柳儿的身上!
柳儿这才明白是红儿在笑自己叽叽喳喳象只鸟,不由“扑哧”一笑,转过身来,突然把双手放到红儿腋下,挠她痒处,红儿一下于便瘫软了,大叫道:“不……别……柳儿饶了我……咯咯咯。好柳儿,我……气岔……岔?……”到后来,她已是笑得眼泪汪汪了。柳儿这才罢手。马车便这么不疾不徐地驶着,苇喳子也在路两侧起起落落,初始的新鲜感已过去,三个人都渐渐的沉默了下来。:。毒马蹄声”得得”,除此之外,便只剩鸟呜与风声了,一切沉寂得让他们几乎忘了自己这么风尘仆仆西行之目的……吁倏地,一声清脆的响音传入三人耳中,听起来很像是落棋之声,“啪”地那么一下,很清脆。
在这样的野外,怎会有人对弈?三个人都怀疑自己的听觉有了问题,心道:”也许太紧张了吧。”很快,又是“啪”的一声,这次的声响比上次更响了,三人都已听清,这的的确确是落子声,而且大概棋子是玉制的,其声方会如此清脆悦耳。
是什么人?会有如此闲情雅趣在这野外弈棋呢?
三人都已觉察出异乎寻常之处,不由都面色一紧,准备随时应付意外情形。
现在是红儿驾着车,她似乎已感到空气中有一种不安的气氛在飘荡,丝丝缕缕。
然后,她便看到了远处的三个小黑点。
渐行渐近,三个小黑点已成了三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地,已可以看清三个人皆是老叟。
当红儿在离三位老叟尚有十几丈远之时,她将马车停住了,车身一震,戛然而止。她已看清,十几丈远之处,有二位老叟正在对:弈,另一个则在一旁观望。对弈的两人中左边那位身高如竹,细细瘦瘦,一身绿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似乎在衣衫底下,全然无物,在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块肉,骨胳突兀着,让人担心他的脸部骨骼会撑破皮肤而出。
大概他正处于劣势,所以一对倒丧眉几乎已倒作一堆了。
与他对弈的那人则是一胜富态,天庭饱满发亮,脸庞方方正正,模样长得慈眉善目。
奇异的是他的一身农衫,在白色的颜色上,有一片片精亮眩目的金黄色的梅花状饰物,不知是何物制成,薄如纸帛,镶于衣衫之上,其数少说得有二三百枚,他正一脸得意地坐着,用一种胜者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对方。
一旁观望的老叟则一脸鹤皮,干枯生涩,一头乱发,蓬张如针如草。
他们三人便那么横在路中,似乎已将此地作为他们的庭园了,那么的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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