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焚香望闾
尹靖淡淡一笑,道:“总管见识渊博,不过在下刚才那弹指的玩意,与那金刚指不尽相同。”
长竿客脸色一红,干咳一声,道:“少林金钢指是用食指,你用无名指,略有差异。”
五指之中是以无名指最笨拙,也最难运用,因此能用无名指者,功力当然更上一层。
尹靖正色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武学一道,分毫差别不得,总管从指上难以看出在下来历,换接几掌试试。”
长竿客恼羞成怒,冷峻道:“掌指任凭施展,均无顾忌。”
尹靖道:“总管留心!”右手收回胸前,由下而上推出,劲气呼啸,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长竿客叫道:“龙气横江,阁下原来与通臂神乞结交。”
这招正是“龙形八掌”中的“龙气横江”,长竿客只觉他掌力浑雄犹在丐帮掌门通臂神乞之上,不敢说是丐帮门下,只说与神乞有结交。
尹靖朗笑一下,“总管果然是识货人。”掌势一变,五指变幻曲如朵梅花似点似拂轻灵之极。
长竿客脸色跟着微微一变,喝道:“雪山‘散花手’,梅开二度。”身形闪动,左移六尺。
“龙形八掌”以刚猛见称,“散花手”长于阴柔暗劲,二者之间,差异甚大,难怪长竿客为之变色。
他一闪开,尹靖顿时抢立门户,双掌合什在胸前,掌心外扬平推出去。
这招禅意弥浓,显然是佛门一种精深掌法,他连施三招,招招不同门路,长竿客惊异莫名,不敢攫其锋芒,门口又被尹靖堵住,只得飘身飞出塔缘栏杆。
他脚刚站定,尹靖已含笑伫立面前六尺外,说道:“咱们现在处身塔外栏杆,总管想把在下关在塔顶,只怕已难如愿。”
长竿客几度抢在门户,目的是想伺机把尹靖关在塔内,这时眼看诡计难以得逞,不由嘿嘿冷笑道:“你虽然下得八宝塔,也插翅难出禁宫。”
塔高楼危,寒风凛冽,尹靖游目四掠,只见四下灯光焰焰,楼台宫殿,尽在眼底,说道:
“在下不得六瓣仙兰,不离禁宫。”
长竿客阴冷冷道:“阁下露了丐帮、雪山、少林各派绝学,今日若不把西后娘娘字谕留下,这三大门派,难逃灭门之祸。”
尹靖暗暗吃惊,心道:自己不过胡乱使几招耍他,若因此害了这三大门派受兵祸之灾,那真是罪恶非浅,遂正色道:“武学万流归宗,在下与少林、雪山、丐帮毫无瓜葛,所擅技艺也不仅这三家,总管不信,试试便知分晓。”
兔起鹤落,拳脚翻飞,招招珠玑,所使尽是天下各大门派的精华。
彭总管越战越惊,这人对天下各派绝学,都能使上一二招,只是零乱无章,不成一体,显然是旁观摹仿得来。
当下把门户守得紧紧,他功力非同小可,尹靖使出各家招术,居然无法胜他,只见塔顶拳风回荡,与冷冽寒风相应成气,整个八宝塔虎虎晃动,生似要倒塌一般,声势骇人至极。
尹靖久战不上下,突然清啸一声,手幻“太乙无穷解”,足踩“太乙幻虚步”,身如行云流水,展爪一抓,不知怎样一来,已攫住玉盒,左手挥切如刀,向他顶门砍落。
长竿客只觉他手法之高妙,生平仅见,居然无法闪避,断喝一声:“好身法!看腿!”
这时二人各抓住玉盒一端,他如果封架尹靖左手攻势,玉盒势必被抢去,突然施出奇招,以攻迎攻,飞起一腿向他阴囊踢去!
尹靖喝道:“来得好!”上攻顶门的左手,陡地一沉,擒住长竿客足尖。
长竿客出腿的瞬间,右手同时向玉盒猛夺,尹靖抓住玉盒的指头,被震得松滑下来,玉盒又被夺了回去。
彭总管使用奇招夺回玉盒,但足踝却被抓住,尹靖手一抬,把他整个提起来,冷冷道:
“此处离地面十数丈高,总管还是乖乖把玉盒交出。”
长竿客怒道:“你休想如意。”抬手把玉盒向塔下掷落。
尹靖气往上冲,剑眉轩扬,暴喝道:“你也下去!”震臂把人抛出塔外。
长竿客发出一声凄厉长啸,人随玉盒,疾如殒星,向塔底坠落。
夜深人静,这啸声传播数里之遥,惊动了整个“紫禁城”。
尹靖凭栏鸟瞰,只见水光潋滟,金蛇耀动,敢情底下是片湖海,长竿客才敢冒险逃生。
宫中原本阒静,此刻人影晃动,来回穿梭,显得异常忙碌。
他心中暗暗叫糟,返身奔下楼去。
刚出八宝塔,迎而奔来二人,步法稳健,灵捷之极,此处地面开阔,无可隐藏的地方,那二人已发觉他身形,喝问道:“什么人?”
尹靖停步应道:“是我。”
那二位见是一位太监,顿时改颜相向,和声问道:“是东厂公公吗?”
尹靖背光而立,那二人无法看清他容貌,他却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二人身材高大,面貌相似,一个缺右臂,一个缺左臂,单臂各持铜锏,两人合起来刚好一对。
那持右锏的汉子,说道:“适才八宝塔传来警兆,有一人从塔顶跌落湖中,公公可见着可疑之人?”
尹靖故意惊讶,道:“原来如此,你们快上塔顶去察看,我到湖中救人。”
持右锏的汉子应了一声,见八宝塔门大开,转身奔去。
另外那持左锏的汉子听出破绽,暗想:咱二人闻警而来,这公公就在左近为何不知,心中起疑,立时挡住尹靖去路,问道:“更深夜静,公公到此为何?”
尹靖冷冷道:“我是找彭总管。”
右锏汉子看出尹靖容貌,眉头一皱,道:“公公好似从未……”话犹未了,只觉胁下一麻,已抛锏翻倒在地。
左锏汉子大感意外,没想到这太监竟是假冒的,一时抢救不及,喝道:“好贼子!看打!”举锏猛劈过去。
尹靖轻笑一声,伸出二根指头把铜锏夹住,说道:“得罪了。”
那人闷哼一声,仰面栽倒。
尹靖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收拾了二人,且听人声呐喊,里面有十数人奔来,口中叫道:
“捉拿反贼!”
“别放跑了!”
尹靖急忙展开轻功提纵术,向湖海方向奔去,几个起落,已把众人远远抛在后面。
绕过湖畔,只见宫女三五成群,纷纷议论,说是刚才有一人掉落湖心,一直未见浮起。
尹靖暗暗吃惊,长竿客莫非淹死不成?他游目四掠,不见玉盒浮起,只怕久留此地,露了破绽,沿着花树阴影,躲躲闪闪,奔驰而去。
这时四下追捕正紧,卫兵来回奔走,无法照原路出去,只得转弯抹角撇开追踪,突然来到一堵围墙下。
那墙不过寻丈高,他耳听背后步履声,知道追兵赶来,足尖轻点,已跃过墙去。
墙里是一座花园,举目看时,只见水光绕绿,山色含情,竹木扶疏,交相掩映,这时梅花盛放,一望如雪,霏霏馥馥,清香之气,沁人肌骨,尹靖顾盼间,不觉为之神醉,忽听上有人说道:“那反贼也许就在王爷花园里。”
尹靖吃了一惊,迈开大步,穿过几条花径,走过数处楼亭,来到一座宫殿前。
眼见四下无人,微提真气,从圆窗跃入室中。
鼻闻一阵浓郁馥气,如入芝兰之室,只朱帘绿缦,画栋雕梁,右边摆着一张檀木象牙床,锦被绣枕,罗帐低垂,如雪如雾,令人迷离神醉。
帐里隐隐看出有一女人沉睡,秀发如浪,粉腮如玉,雪白的手臂,搁在被外,春意撩人之极。
尹靖一怔,暗道:“这里原来是女人香闺,自己虽是无意闯入,却也不该。”
正欲寻门出去,他身影照在罗帐之—上,床里那人突然拥被推枕坐起,叫道:“呀!你是什么人?”
尹靖一怔道:“别嚷,我是无意闯入小姐闺房。”
那女人叱道:“好大胆,你是哪一宫太监?”
尹靖急道:“声音小点。”
那女人声音却叫得更响,骂道:“狗奴才,还不……”
尹靖突然欺身到床边,隔空弹指,点中她哑穴,沉声恫吓道:“你敢再呼叫,我就先杀了你。”
那女人花容失色,心想:原来宫里来了刺客,这人并非太监,她这时哪里还敢出声,何况也叫不出口了。
尹靖掀开罗帐,见她眼如秋水三分色,口似红桃一点娇,长得十分标致,尤其锦被红罗衬托之下,更见娇艳。
他突然觉得这女子好生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面似的,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那女人见尹靖剑眉怒剔,眼睛瞬也不瞬地瞅着自己,心里更是害怕,不觉发抖起来。
尹靖见如此情状,料想这里是留不住了,不如问她贤宾王府的坐落,及早离了禁宫,明日再设法前来。遂道:“你知道贤宾王府在哪儿?”
那女子更见慌急只是摇头。
尹靖甚觉奇怪,他出道来,接触过的女人,无不是风尘中的英杰,个个胆识,魄力,机智不让须眉,今晚这女人如此胆怯,实感意外,当下和悦地说道:“只是你说出贤宾王府在何处,我绝不伤害你。”
那女人美目如水,凝望着尹靖俊脸,已不像先前那样害怕,点了点头,伸手指着自己嘴巴。
尹靖会意,顾及男女之嫌,不敢触她肌肤,又隔空解了她穴道。
那女人心神稍定,说道:“你问贤宾王府做什么?是来行刺的吗?”
尹靖笑道:“姑娘恁地多心,我是来晋见贤宾王夫人。”
那女人突然“噫”了一声,道:“你是在‘断魂崖谷’,救过我们的那位英雄?”
尹靖猛然记起,当日这女子正坐在贤宾王夫人身旁,只是匆匆一瞥,记忆甚浅,难怪觉得有几分面善,忙道:“哎呀,你是郡主。”
那女子笑道:“我是文昌郡主,你穿这样我几乎认不出来,前日孙总兵回来提起过,公子欲上京畿,我们日日盼望,想不到在此相晤。”说到此,脸上不觉羞怩地浮起一层红云。
尹靖把那件太监服装脱下,一身锦缎青衫,恢复了本来俊逸的面目。
文昌郡主这时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尹靖见她羞涩,自觉擅闯香闺,有失礼仪也坐立不安,尴尬地笑道:“在下就此别过,明日再到府上拜晤。”转身走去。
文昌郡主听他就要去,忙道:“公子稍等。”
尹靖道:“郡主有何吩咐?”
文昌郡主低声道:“公子何去匆匆,明日可别忘了……”
尹靖突然剑眉一皱,道:“有人来了。”
文昌郡主跳下了床,把尹靖带到隔壁房间,说道:“公子在这里委屁一下。”
只听一阵步履声,接着房门“砰砰”地响起,传入娇嫩嗓音道:“郡主,郡主。”
文昌君主又跳上床去,问道:“是谁啊?”
那门呀然一声开启,走进一个青衣女婢,门外二个手持长枪的卫兵,三人齐齐向郡主一拜,那两个侍卫站立门外两侧,青衣女婢道:“奴婢奉王爷命,来看郡主。”
文昌郡主道:“有什么事吗?”
青衣女婢道:“今晚宫里来了一个强盗,上八宝塔,偷取珠宝,有人见逃入咱们花园,王爷令奴婢同二位侍卫前来保卫郡主。”
文昌郡主道:“不用了,我这里平安无事,不要谁来保护,你们回去吧。”
青衣女婢道:“那反贼高来高去,非同等闲,郡主不可大意。”
文昌郡主怒道:“别说了,你们快去,不要吵我。”
青衣女婢脸有难色道:“奴婢回去,王爷责怪下来……”
文昌郡主未等她说完,叱道:“讨厌,我叫你们快走,还噜嗦什么?”
那女婢不敢多言,只得同那二个侍卫走了。
文昌郡主见他们已去远,叫出尹靖,说道:“他们把公子误作强人,这如何是好?”
尹靖说这也难怪,即把遇上长竿客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只略去西后娘娘传递信件之事。
他想:这事可能关系争宠夺权,自己是局外人,不明缘由,自然不宜拖进旋涡,他只希望见到那传信的宫女,把东西还给她,因此不愿在文昌郡主面前提起。
文昌郡主:“王振恁地大胆,竟敢贪婪贡礼,明日我叫爹爹向他要仙兰就是。”
她本想立刻带尹靖去见母亲,转念一想,三更半夜,从自已房中带出一个大男人,虽然清白无事,却难遮人口,因道:“公子留在房里甚不方便,我现在带你从一个地方走出去。”
尹靖道:“郡主只需指点路线,何劳芳驾。”
文昌郡主笑道:“公子不用客谦,请随我来。”伸手拉着尹靖轻手轻脚地走进花园。
尹靖低声道:“墙外有卫兵巡逻。”
文昌郡主道:“无妨。”
二人在花树亭台之间,弯弯曲曲走了一阵,眼前一道低低的围墙,有一柴门可通。
文昌郡主指着那柴门,道:“对面是我姨丈礼部尚书官邸的后院,我表哥书房邻近城垣,你可从那儿设法攀缘出城。”
她心下略一沉吟,只怕尹靖明日无法入紫禁城,又关切问道:“公子住在何处,明日派总兵接你入紫禁城。”
尹靖把住所告诉她,二人刚跨脚进园中,文昌郡主忽觉腰间一紧,被尹靖抱了起来。
只听尹靖低声说道:“园中有人。”
文昌郡主粉腮飞霞,芳心“砰砰”跳个不停,紧靠在他胸前,问:“什么人?”
尹靖道:“让我仔细瞧瞧。”把郡主轻轻推开,探首向里窥视。
只见二个小女婢,手中提着一盏明灯,后面跟一位中年宫装妇人,脸型略为清瘦,举止雍容洒脱,三人来到花园中,其中一婢女燃了一把清香,递给那妇人,妇人接过香来,双膝跪地,朝天拜了几拜,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默祈。
那二个女婢跟着跟着跪在妇人背后,尹靖回头向郡主道:“有一夫人手捧清香,跪在花树之间,好像是在对天祈祷。”
文昌郡主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姨母,她每晚子时必到花园祷告。”
尹靖奇道:“令姨母有何难遣忧虑,要夜夜到园中祷告?”
文昌郡主眼圈一红,幽幽道:“这事说来徒增伤感,不谈也罢。”
尹靖心头纳闷,见她如此伤心,不好再问,转头向园里看时,只见那人祈祷已毕,起身道:“妙妹,少爷房间打扫干净了没有?”
妙妹应道:“奴婢早已打扫过了,少爷还在睡哩。”
妇人道:“这孩子也真贪睡,咱们回去吧。”
尹靖甚感怪异,看看天色还是子牌时分,那女婢三更半夜就去打扫少爷房间已不寻常,妇人怪他孩子贪睡,难道他们都半夜起身不成?
他心中不解,回头想问文昌郡主,见她泪珠扑簌簌地掉下,他吃了一惊,道:“郡主何故流泪?”
文昌郡主忙举袖拭去泪痕,强作欢颜,道:“奴家一时失态,万望公子切莫见怪,这时一言难尽,但愿皇天庇佑……”说到此,伸手指着东厢一间书房,接道:“那是我表哥书房,出后窗可见城垣,公子可从那儿出城,明日一早,我会叫孙总兵去接你。”
尹靖道:“令表哥熟睡未醒,怎好去打扰他。”
文昌郡主道:“你怎知道他还未醒?”
尹靖道:“刚才听你姨母她们说的。”
文昌郡主轻轻一叹,道:“你去了自然明白,奴家不送了。”
尹靖虽然满腹疑云,但那少爷果真熟睡,只要小心从事,谅不致把他惊醒,他心中惦记着苑兰公主,遂双手一拱,道:“郡主请留芳步,在下失陪了。”人影一晃,已飘入东厢书房。
文昌郡主一惊,怎么他会飞,想来传言的飞仙剑客,也不过如此,心中不由对尹靖更加敬慕神往。
尹靖闪进那书房,只见窗明几净,床单绣被枕头排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经史子集条理井然,壁上书画垂罩,风雅丽致,哪里有人在此睡眠!
但花园中那妇人与丫环,明明说是少爷在房中熟睡,为何不见人影?
他仔细看那床单棉被,平滑而毫无皱纹,绝不像人睡过。他心下暗自琢磨,刚才自己怕打忧这位少爷,文昌郡主却说,“你去了就明白”,原来她表哥并非真在房中。
但那妇人半夜烧香,问儿起床,却为何故?他左思右想,思不透道理,伸手推开后窗,只风后面许多花树,四丈外就是城墙。
突然双足一蹬,施展“浮光掠影”的盖世轻功,飘然飞出窗外,落在城垣之上。
一起一落,已消失在黑夜中。
紫禁城与平民住民区尚有一段距离,由于更深夜阑,家家闭户,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尹靖翻墙越户,回到旅馆,只见苑兰公主房间还透射出灯光,夜已深,难道公主还没入睡?
他轻叩了三下门,却不见回音,心中不禁大为起疑,大凡在江湖走动的人,晚间入睡,万无不熄灯之理。
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恐惧,莫非已有不测?
手一推,房门并未上闩,目光一掠,突然脸色大变,身形快逾闪电飘风,窜到床前,只见苑兰公主伏身爬在床前,一动也不动。
这一惊非同小可,探她鼻息,微不可闻,再扶她脉搏,良久不觉跳动。
尹靖如焦雷轰顶,探她鼻息,双手微微发抖,突然瞥见桌下一个小瓶子,瓶中盛着一粒丹丸,想必是公主未及吃下丹丸,就倒在床下。
他急忙捡起丹丸,把公主抱到床上,撬开牙关,纳入她口中,伸手拍“廉泉”“将台”
“丹田”三处穴道,哪知依然未见动静。
尹靖心急如焚,掏出怀中那木盒子,想道:当今之计,要想公主起死回生,这“绿丝绛珠仙草”或有奇效,救人要紧,香玉公主脸容被毁,却也顾不得了,日后再陪她上北天山隐仙峰去找仙草,万一找不着,觅一处山林幽处,终身归隐,不出江湖就是。
心意已定,立刻依照圣手公羊吩咐的方法,捏断草根,将红色的乳汁,一滴滴纳入她口中,待那绿草中的一条红红丝线不见,乳汁也就流尽。
但苑兰公主仍旧鼻息不闻,脉搏也不觉跳动,尹靖这时顾不得男女之嫌,伏在公主胸膛细听,虽是四肢冷冰,脸色如灰却是有一丝余温,他心灵闪过一丝希望之光,闭目沉思,穷思竭虑,要尽一切方法,挽回公主性命。
他记得“太乙神功”中有一种“沉银化汞功”,可打通僵化经脉,只是运功需时三昼夜,方才能奏效,这期间且不可受外力阻扰。
旅店嘈杂,这种治疗方法又甚怪异,如关在房中三天三夜,岂不惊世骇俗,但生死迫在眉睫,虽无人护关,也不得不一试。
当即跃上床铺,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调息运功。
盏茶功夫,头上冉冉升起一股白烟,尹靖双手平伸,贴住公主娇躯,向上提起,如磁吸铁,把她身体举起来,顶在头上。
起先被双手托住,在约一个时辰后,就放下手来,单用头顶,奇怪的是公主身子就像睡在床上一样安安稳稳,不见晃动,只是身体重量,把白烟压得向四面横溢。
耳听更鼓三漏,天将破晓之时,尹靖头上白烟大盛,把苑兰公主娇躯缓缓抬起三四寸高。
那白烟一升一降,苑兰公主的身子也跟着一上一下,微微抖动,就象在变魔术一般,怪异之极。
突然门窗无风自启,好似纸叶般地飘进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红衣,年纪在五十以外,一脸阴鸷杀气。
红衣老人见床上情景,大大一怔,暗道:武功无奇不有,居然也有这种疗伤方法,今日若非亲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红衣老人缓缓走到床前,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二位功力盖世,震撼长江南北,今日却难逃老夫手下,嘿嘿。”
举起手不掌,向尹靖胸膛印去。
只见尹靖灵台清澈,印堂含华,脸上精莹如玉,一动也不动,似乎不知眼前有人向他暗算。
红衣老人手掌一闪,已到尹靖胸前,突然斜里莲足飞踢向那红衣老人眉心。
老人大惊,掌化“孔雀剔翅”,挥切足尖。
那莲足一伸一缩,腿出连环,只听“蓬”的一声,把红衣老人踢翻开去,撞在墙壁。
那老人身体倒地,一跃而起,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跃窜过去。
蓝影微飘,只见苑兰公主已伫立在窗前,眼望东方鱼肚色,冰冷冷地说:“堂堂一堡之主,居然也做此偷袭暗算的勾当。”
背后传来尹靖朗笑道:“是仙人掌柳梦龙吗?”人已跃下床铺。
苑兰公主道:“昨晚你走后不久,来了天震教白虎堂主,及分堂主,他们要你撤回‘武林评审庭’的控告状,我自然不答应。二人自不量力,在我面前猖獗,被我打伤逃回,哼,想不到又来了这老头。”
尹靖情知她必是与白虎堂主动手,以至伤势恶化,昏倒床下,但用“沉银化汞功”疗治,原需行功三日夜,现在却好起来,不禁动问道:“公主现在觉得如何?”
她服下仙草乳汁后,因经脉硬化,功效甚缓,经“沉银化汞功”一打通,有如江流倒泻,乳汁随真气运转,人已苏醒过来。
于是运起“贝叶神功”与尹靖真气相融合,两种旷代神功相得益彰,真气交流,加上稀世仙草药力,何需三日夜,只转一周天,大功已成。
因此在那红衣老人暗算的千钧一发之际,苑兰公主出腿把他踢伤,她内伤初愈,不敢出全力,否则定可出其不意把他一脚踢死。
只听苑兰公主点头道:“六瓣仙兰果有回生妙力,我现在已完好无恙。”
尹靖听她康复,自是万分庆幸,但想起仙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我昨晚虽去禁宫,并没有取到仙兰,是用另一奇药,治愈公主内伤。”
苑兰公主道:“什么奇药?”
尹靖道:“绿丝绛珠仙草。”
他不敢把仙草得来的缘由说出,苑兰公主性子很奇,也不问他这种奇药如何得到,她只惦念香玉安危,说道:“我现在身子已好了,咱们就去恒山吧。”
尹靖道:“难得来京师,今日咱们上贤宾王府一趟,况且公主伤势初愈,也该调养几日。”
苑兰公主道:“你要我同去宾府去求见?”
尹靖道:“在下正有此意,想与公主同上宾王府一趟。”
苑兰公主道:“目前我伤势初愈,在调养时期,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两人自房中走出,孙总兵已在店外等候,带二人向“紫禁城”而去。
三人不到片刻工夫已来到贤宾王府,经过门卫,步入宾王府内厅。
大厅当中雕花椅上正是贤宾王夫妇及文昌郡主,一见尹靖起身含笑相迎。
尹靖大步踏上,纳头便拜,道:“山野小民,叩见王爷、夫人金安。”
贤宾王依旧端坐不动,见尹靖朗目如星,剑眉入鬓,英气含蕴,仪表出众,心中暗暗喝彩,说道:“壮士乃敝府恩人,本王景慕高义已久,今日得识风仪,弥甚庆幸,何敢当此大礼,请坐,请坐。”
尹靖觉得贤宾王甚是谦和近人,称谢一声,起身一旁坐定。
苑兰公主不但不拜,也不行礼,夫人道:“这位姑娘也请坐呀。”
苑兰公主看贤宾王没有起身相迎,十分不乐意,冷冷道:“你就是贤宾王吗?”
众人听她出言无礼,皆都一怔,王爷仔细打量过去,讶然一惊,这女子绰约如仙,真是人世少见,宫廷之内,虽是佳丽盈千,粉黛如云,却是无人比得上她,贤宾王心下惊异,颔首道:“老夫正是,姑娘有何见教?”
苑兰公主冷冷笑了一声,道:“贤宾王顾名思义,该是礼贤下士,宾客盈门,但今日我们二人踵临贵府,不见你亲出迎接,来到厅上还端坐不起,怎配挂起此贤宾名衔?”
贤宾王怔了再怔,这女子言情举止迥异流俗,在自己面前,不但毫不惧色,而且滔滔直言,不由肃然起敬,道:“姑娘说的是,贵宾临门,老夫慢出迎接,特此谢罪。”
苑兰公主点了点头,道:“还好,还好。”已大咧咧地坐在尹靖身边。
孙总兵告退自去。
霎时酒席排妥,王爷道:“老夫敬备水酒,替二位洗尘。”
宴席上,文昌郡主一直闷闷不乐,她见尹靖带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同来,不知他们二是何关系?偏偏苑兰公主又不大说话,偶而同她谈一两句也都是冰冷冷地,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好觉没趣。
夫人看出女儿郁郁寡欢,心知其意,酒过三巡,笑道:“当日若非蒙壮士高抬义手,我母女早已暴骨荒山,老身不胜酒力,昌儿你敬壮士一杯。”
文昌郡主粉脸一红,羞怩道:“孩儿不胜酒力。”
夫人一再催促,文昌郡主只得与尹靖干了一杯。
贤宾王也敬了二人一杯,笑道:“二位来到京畿,无事就请在敝府盘桓几日,容老夫聊表寸心。”
尹靖举杯回敬,说道:“小民身有急事,不克久留,但有两事恳请王爷相助。”
贤宾王应允道:“壮士恩泽敝府,云天高义,有何吩咐,但请直说无妨。”
尹靖坦然道:“闻说天竺贡入一株六瓣仙兰,小民敝友,身染沉疴,极需仙兰救治,如蒙王爷钦赐,感激不尽。”
贤宾王“哦”了一声道:“事不凑巧,昨晚禁宫失窃,经人上八宝塔查点,就只被盗去了天竺那份贡礼。”
尹靖眉头一皱,暗暗忖道:目下有一种可能情形,一是长竿客与玉盒同葬身湖底,要不然就是长竿客将计就计,谎报失窃。
贤宾王见他沉吟不语,神色一整道:“目下已传令全城,搜捕凶犯,如能取回仙兰,自当赠送,绝不吝惜。”
尹靖昨晚入禁宫之事,文昌郡主只告诉她母亲,王爷并不知情,尹靖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一红,道:“王爷雅意钦赐,虽然目下未得仙兰,小民同样感激。”
贤宾王觉得第一件等于说了空话,心甚不安,肃然道:“但不知壮士所请第二件何事?”
尹靖道:“小民想向王爷打听一位亲人。”
贤宾王笑道:“这事容易,只消令户部到四城门出示公告,派人查询,几日之间,便可见分晓。”
尹靖道:“小民亲人也在京师任官。”
贤宾王道:“那更易办,吏部一查便知,但不知尊亲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