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驭火神功
山仔呵呵直笑,催问道:“羽叔,你说这个石阵和诸葛亮那个石阵不同,究竟有何不同?”
独孤羽正色道:“地点不同之外,鬼哭崖底的石阵是因山川地形自然所成的阵式,这与孔明先生人为所布的八阵图差别更远。”
山仔猜测道:“那么,咱们住的长春谷是不是就是鬼哭崖石阵的一部分。”
独孤羽含笑道:“不止是一部分,事实上,长春谷就是鬼哭崖底的石阵。”
山仔不解道:“可是长春谷里面没有咻咻鬼叫的大风吹呀。”
独孤羽神色傲然道:“那是因为我已经将此天然石阵破损之处修复,同时又做了某些变动,所以这阵式里面才会四季如春,寒风不侵。”
他微顿之后,接着说明道:“如果你在阵外就知道,这阵式之外依然有凄厉的风吼,而且,自我修正阵式后,这座石阵每两个时辰,就会自动布起浓雾,掩去整个崖底,不知情的人还时常跑到鬼哭崖上专门等候此地的雾景,十足可笑之至。”
山仔忽而咯咯直笑道:“原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那个云是羽叔你变出来的,那些呆头鹅还以为是老天爷赐下的奇景,呵呵……”
独孤羽微笑问道:“是谁教你这两句诗?”
山仔道:“就是古董嘛!我告诉过你,他老爹是秀才,他是我们四小龙的军师兼免费西席,我们其他三人的学问,都是他教的,所以,其实我也有认真的在学学问也!”
独孤羽莞尔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他告诉你有关这两句诗的境界喽?!”
“境界?”山仔怔道:“什么境界?看水看云也要境界?”
独孤羽淡笑不语,他明白山仔只是将此二句诗解释为:曾经经历沧海之水的人,再看其他地方的水,就难再认为那是值得看的水。看过巫山的云后,就不会觉得其他地方的云有何美丽之处。
一时之间他的思绪飘向遥远,他径自反复低哺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二句诗,心中却深深思念着失去的爱妻,和那一段曾使他刻骨铭心,永远无法忘怀的真挚情爱。
山仔莫名其妙看着独孤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想:“奇怪?看沧海和看巫山的境界就是像羽叔这个样子?好,等有机会我也要出阵好好去看一看巫山的云,看看是不是会像羽叔一样,变得失神。
“嗯……不好,要是看到巫山的云就会如此魂不守舍,那我为什么看?万一我的三魂七魄被巫山的云勾走了怎么办?”
他想的忘我,浑然不觉自己已是一副痴痴呆呆的傻样。
半晌,独孤羽由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回首瞧见山仔的模样,不禁奇怪道:“山仔,你在想什么?”
山仔“呀!”的吓了一跳,连忙掩饰道:“没有,我没想什么。”
他却在心里暗叫道:“乖乖隆地咚,这巫山的云真厉害,我还没正眼瞧它,它就把我的魂勾去一半,不行,这种云千万看不得。”
独孤羽虽然感到奇怪,却因自己方才也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故而并不追问山仔的心思。
他淡然问道:“刚才我们谈到哪里?”
山仟笑道:“就是长春谷、石阵,还有水啦、云啦!这些嘛!”
独孤羽颔首道:“这长春谷因为是一匹按时辰会自动变化的阵式,所以除非熟知个中关键的奥妙,否则想自由自在地进出阵式并不是容易的事,等你身体再恢复些时,我再仔细讲解给你听,并且带你出入几趟,你大概就可以了解。”
山仔点点头,又有些迟疑道:“羽叔,这谷里这么漂亮,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坟墓?那是谁的坟墓?”
独孤羽忽地脸色一僵,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半晌,他方始轻嘘口气,淡然道:“这里是我自离开江南老家后,特别找的隐居之地,除了你尚无别人进来过此地。”
山仔正奇怪他为什么突然答非所问?
独孤羽接着又幽幽道:“那些坟墓……就是我独孤羽一族遇害众人的坟墓,你也许奇怪……为什么我要将坟墓迁建于此,是不?”
山仔默然点头。
独孤羽神情落寞地涩涩冷笑道:“只因我个人卷入江湖,连累家人受害,就连他们死后,仍不得安宁。”
山仔忐忑问道:“怎么回事?”
独孤羽表情忽而变成反常的平静,他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般,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一字一字平板僵直道:“这些坟墓,原是葬在江南独孤家族祖坟所在之处,可是……有人认为我定会以鬼湖宫的宝藏来陪葬瓦竟然就在一夜之内,连掘一十三座坟墓。”
他继续飘飘渺渺道:“更有些人想藉着击败我而扬名立万的人,却在挑战前夕,故意派人掘我家人坟墓。只是为了打击我,让我在决战中因心绪不宁而落败……当然,这些人他们都已付出非常悲惨的代价。”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冷森森、血淋淋,使人不难想像对方所付代价是如何凄厉可怖。
山仔切齿大吼道:“太过份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天底下还有公理和道义吗?”
“公理?!道义?!哈哈……”
独孤羽蓦然放声狂笑,他笑得是恁般凄厉悲凉,尖锐得宛如呕心泣血的哭号,宁静详和的长春谷亦被他如此似哭还笑的狂啸震得驾燕乱窜,百花齐坠。
山仔忍不住以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但仍然被独孤羽如此笑声震得血气翻涌,眼冒金星。
“你想和江湖中人讲公理?讲道义?”独孤羽语声激动。
几乎呐喊道:“那是做梦,江湖中讲的是狡诈,卑劣,弱肉强食,一切行事只求目的,不问手段,什么叫公理?什么叫道义?那是只有傻瓜才会相信的谎言,山仔,你已身在江湖,绝对,绝对不准犯上如此愚蠢的错误。”
山仔这大半年来所认识的独孤羽,一直是个冷漠自制的人,就算受到重大刺激,他亦是全力压抑不使情绪流露。
如今,或许是因为身在自己亲手所建的天地里,所以使得他放纵自己,猛地爆发如此强烈的情绪。
但是他如此突如其来的呐吼兼教训,却将山仔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怔眼相对。
独孤羽深吸口气,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神,回首侧视,正好瞥及山仔那副张口结舌的呆样。
他不觉地噗哧脱口而笑,连最后一丝沮丧的心情,也顿时一扫而空。
他伸手取过握在山仔手中的白玉萧,珍惜万分地轻拂着,口中揶揄道:“唉!如此珍贵的玉萧,竟被你吹出那么难听的声音,真是糟蹋!”
山仔明白独孤羽故意转移话题,索性装疯卖假地吟哦道:“呜呼哀哉!白玉萧呀白玉萧,你原是天上至宝,何故流落凡尘?偏又遇人不淑,如今惨遭吹惨,实在是三生不幸,有够衰!”
山仔不但拐着弯偷骂独孤羽,同时更是唱作俱佳地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对着独孤羽手中的玉萧直拜个不停。
独孤羽虽然觉得山仔的话说得奇怪,但只以为是山仔习惯性地没用成语,未加深思,他倒是对山仔的动作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又在干什么?”。
山仔一本正经道:“我同情它的遭遇嘛!先是遇人不淑,然后又被你吹惨至死,所以正在早晚三支香给它膜拜。”
独孤羽这回可听懂了山仔的话中话,他扬起玉萧喀地敲了山仔一记响头,笑骂道:“疯言疯语,该打!”
山仔揉着脑袋,抗声道:“我又不是娘们偷人养汉,怎么会有风言风语?”
独孤羽哭笑不得地纠正道:“我写你是疯子说的话,不是风风雨雨的风。”
“噢!”山仔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疯子说的话?早说嘛!”
“对!”独孤羽习惯性地点头之后,却见山仔笑得颇暖昧,仔细一想,这才明白山仔故意绕着圈子说他是疯子。
他扬手做状要刮人耳光,山仔连忙拉起薄被盖在自己头上,蒙头大叫道:“我投降,你不可以欺负病人!”
独孤羽消遣道:“你干什么?!我不过是要赶走手上的小瓢虫,你何必如此激动?”
山仔扯下薄被的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瞅然道:“好嘛!这次算是给你骗骗去。”
独孤羽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问道:“是谁教你说这种不成文法的话?真是不像话!”
山仔耸肩不在乎道:“反正听得懂就好嘛!古董他说这样的话很乡土,乡上也是一种格调,没啥不好啦!”
独孤羽莫可奈何地摇摇头,言归正传道:“山仔,江湖是个凭实力才能生存的现实环境,说得更残酷些,江湖人的日子,就是在流人血和被人流血之间打滚,如今你已经涉入江湖之中,若是不认真学点本事……”
他以戏谑的眼光上下打量山仔,啧啧叹息:“我很怀疑,你究竟有多少血够人家消磨?”
山仔嘿嘿干笑道:“最多不过像现在,被包得像棕子一样而已。”
独孤羽语含深意道:“能包得像粽子也得有人动手才行,如果有一天包粽子的人不在了,那时你怎么办?”
山在怔了怔,直觉问道:“羽叔,你要抛弃我啦?咱们可是谈好条件的喔!在你的事没了,我的事没了之前,我绝对和你纠缠不清,难分难舍。”
独孤羽飘忽笑道:“傻孩子,人生本是无常,谁能预料将来会是如何?如果真有一天羽叔被迫不得不和你分开时,我希望你至少已经有保护有己的能力,这样我才会安心。”
山仔茫然道:“什么是无常?是不是指黑白无常的意思?我倒是常听说书的说人生苦短这句话,其实人生若真的很辛苦,短一点不是比较好吗?”
独孤羽大摇其头,苦笑道:“我实在搞不懂你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人生苦短这句话,是惋惜人生于世时间非常短促,并非是指辛苦而言。”
“至于人生无常嘛!”独孤羽沉吟道:“简单点解释,可以说是人生没有绝对之事,无常也是佛家的说法,指的是当毁灭之时即为无常到临,而不是你以为的黑白无常。”
山仔想了半天,依然茫茫然地皱着眉,摇头道:“我还是不懂也!为什么人生没有绝对的事?”
独孤羽谈笑道:“你不懂才是正常,现在对你说这些都太早了些,当你年纪再大些,多经历过人生,多念些书之后,你自然就能明白。”
“哦?!”山住心里暗想:“这种话有说,等于没说真是废话!”
独孤羽迳自又道:“趁着你休养这段期间,我先传授你一些基本的内功心法和口诀,奠基是最重要的,基础打得稳固,将来发展才能顺利,尤其你的文学程度实在太差,若是不好好为你说明,只怕你的武学成就也难成大器。”
山仔搔搔头,嘿嘿干笑两声,默认独孤羽此言。
独孤羽略略整理思绪后,缓缓开口道:“修习内功先求静寂,静寂既得,后通关节,关节既通,再通任督转动河车,河车既转则小周天得矣,最后再顺序打通奇经八脉,则得大周天循环。”
山仔张口欲言,被独孤羽岔言道:“这些人身经脉穴道,日后我会—一向你解释,你应是童体吧?”
山仔瞪眼叫道:“当然!像我这么乖,这么纯洁的小孩,当然是品质保证的原封货色。”
“贫嘴!”独孤羽笑骂一句,接着又道:“以童体修功,所需时间较破体修习要节省三倍,所以你得好好把握。”
山仔眨眨眼,自以为是道:“我知道,你是要我练童子功是不是?那我连交女朋友的机会都泡汤啦!”
独孤羽莞尔道:“不是要你练重子功,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咱们的传统观念,我不会那么残忍,教你一门不能娶妻生子的绝门功夫,只是要你在功成之前保持童身,习武就比较容易、省时。”
“原来如此!”山仔呵呵笑道:“我还以为为了学武,这辈子注定当和尚,不过,其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没什么不好嘛!”
独孤羽不解道:“怎么说没什么不好?”
山仔振振有词道:“不孝的人就能有三个儿子,没有后嗣的人可以做老大,当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
独孤羽闻言为之气结,正欲解释,山仔已先忍不住露出笑意,独孤羽方知山仔此次是故意耍他。
他探手欲抓,山仔顾不得身上伤势,一个滚身翻下竹椅,连滚带爬窜向花海之中,大呼救命。
独孤羽好整以暇看着山仔逃命,呵呵轻笑道:“我倒要着看在长春谷里,有谁会来救你的小命!”
山仔窜入花丛后,回身叫道:“不公平,你怎么可以大欺小?”
话声未了,山仔骤觉眼前一片茫然,顿时陷身于浓雾之中,不辨方向。
山仔惊声道:“哎呀!羽叔,你的巫山之雾送上门给我看啦!快来救我呀!”
独孤羽轻笑道:“我巴不得教训你,为什么要救你?是你自己要闯入阵式,有本事你就自己出来!”
山仔索性往地上一坐,环臂叫道:“好,你不救,我就不出去,大不了咱们就这么耗上。”
独孤羽暗赞山仔反应迅速,因为只要山仔不随易走动,就不至于引起整个阵式的其他变化,虽然不能出阵,但至少可以安全无虑。
但是,独孤羽既然存心教训山仔,岂会让他如此称心如意?
只见独孤羽长身而起,潇洒地迈步走入花海中,不过三两个转折,他已接近盘膝环臂而坐的山仔背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山仔直觉到有异样的变化发生,他浑身肌肉倏然绷紧,集中耳力仔细凝听四周动静。
正当他发觉到背后有轻微的声响时,蓦地——
“砰’”
“哎哟!”
独孤羽左脚一挑,砰然正中山仔臀部,将他踢得飞离三尺,划着弧线落向七步之外一堆干沙上。
由于独孤羽脚下使的是一股巧劲,山仔四平八稳地臀部着地,结结实实坐上沙堆,痛得他双手直揉屁股,哀哀惨叫。
“羽叔,你赖皮,你怎么可以偷袭我?”
山仔龇牙咧嘴地大声嚷嚷叫屈,此时,他眼前浓雾已逝,他已能清楚看到翠绿的竹屋,悠然耸立在丈寻之外的空地。
“你不是想出阵?”独孤羽呵呵笑道:“我正在教你出阵之法。你不用心学习,还发什么牢骚?”
山仔猛回头,但见独孤羽好整以暇地背手而立于他身后不远。
他闻言顾不得抱怨,两眼滴溜溜地来回打量自己与独孤羽两人立脚之处,与一团花海之间的方位关系。
半晌,山仔豁然醒悟道:“哈!你站的地方是花砖铺成的小天井,我坐的地方是沙堆,都是没有种花的地方,出阵时太简单了!”
独孤羽含笑道:“简单何不试试?”
山仔起身拍后屁股,相准左侧一处沙堆,嘿嘿一笑,纵身跳去。
他哪一落地,忽而眼前骤黑,四周无数狰狞巨岩,轰然崩颓,朝他头顶压落。
山仔惊叫半声,未经思考便急忙闪身躲避当头落下的岩石。
岂料,他这无心之举蓦然引发整座阵式,顿时,狂风大作,刹那间,飞沙走石,遮天盖地。
无数嵯峨怪石,搓丫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直朝山仔逼来,山仔虽然明知一切都是幻象,但却感受到一股窒人的压力,随着山势逼来,使得他心头狂跳,血脉贲张。
同时,阵阵江浪澎湃,宛如钟鼓鸣声,隆隆作响,震得山仔更是心神难定,眼前昏花。
蓦地——
山仔忽觉脚下之地猝然裂开,自己猛然往下坠落,他惊叫一声,浑身一瘫,昏死了过去。
独孤羽早知山仔那一跳,会引发何种后果,但他既有心要山仔体会奇门遁甲的厉害,自然没有出声警告,他只是仔细注意山仔在沙堆中手忙脚乱地东挪西闪,一面估计该在何时放山仔出阵。
直到山仔昏倒之际,独孤羽心头突地一跳,暗叫声:“糟糕!他毕竟伤势未愈,恐怕承受不住阵中杀气。”
独孤羽轻啸一声,身形如电,左转右折来到山仔身旁,将他抱起,然后大步走出花海,朝小屋行去。
独孤羽刚到小屋门口,山仔已经睁开一只眼睛,嘿嘿贼笑道:“我知道该如何出阵了!”
独孤羽为之一怔,接着纵声长笑。
“哈哈……好,你的确够鬼灵精怪,好极了,哈哈……”
“嘿嘿……羽叔,你忘了我是跟谁混在一起,状元郎也!我不老奸一点行吗?”
独孤羽俯头看着山仔得意兮兮的贼笑,他复又仰天狂笑……
山仔实在受不了独孤羽笑声中隐含的内力,只得表情痛苦地皱眉闭目,以手掩住耳朵,用行动来抗议独孤羽笑得太张狂。
也因此,山仔未曾发现独孤羽脸上流露出疲惫苍白的神情,以及在眼眸中闪动着欣慰的泪光……
天,又微明了。
四季如一的长春谷中,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个日出与旧落,但是,岁月从未在这里留下痕迹,使人几乎也遗忘了时间的流逝。
随着渐亮的天色,太阳缓缓爬上万峦之顶,向大地投洒下万道金光。
谷内,迎着第一道阳光的一处空地上,赫然排立着数十堆乱石。
乱石之中,山仔盘膝端坐,宛如入定的老僧。
在此和风春暖的长春谷中,此刻,他身上竟然凝结着一层蒙蒙白霜,使得他看来就像一尊白蜡塑像。
阳光慢慢地移动,缓缓照过一堆堆的乱石,终于,映上石阵中央的山仔。
白霜开始自山仔身上溶化,顷刻间,山仔就像刚自水中被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他所坐之地亦是一滩汪洋。
几乎是立时的事,白霜甫化,石阵中蓦然狂风大起,咻咻凄厉,狂风顺着石阵,由在向右卷动,由慢而快,由弱渐强,逐渐凝成一股狂猛的龙卷风,呼啸着在石阵中回旋。
石阵中的山仔,此时就像陀螺一般,随着越刮越猛的龙卷风飞快地急旋,一圈复一圈,一圈复一圈……
旋风整整吹卷了一个时辰方始停止。
独孤羽不知何时早已伫立石阵外,一待狂风乍停,他扬脚扫垮最近一堆乱石,步入阵中。
山仔虽然仍是端坐之态,却已是脸色血红,神智不清。
独孤羽动作迅速地为山仔舒筋活血,只见他或指或掌,或拍或推,忙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方始满头大汗地轻嘘口气。
山仔不久随即醒来,茫茫然问道:“大风吹完啦?”
独孤羽微笑颔首道:“没错,你可以休息一下,等午时一到,再开始练驭火神功。”
山在辛苦地伸个懒腰,呻吟道:“早知道练功是这么辛苦的事,我就不玩了。”
独孤羽扬了扬眉道:“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硬磨也要把功夫磨出来,怎么,才这样就吃不消啦?”
山仔抓抓头,嘿嘿窘笑道:“不是啦!不过能偷懒时,何不偷懒一下下?我记得说书的常说的武侠故事时里,那些男女主角每次都有奇迹,可以吃到什么仙果灵药,武功一下子就变得很厉害,这样子岂不是省时又省事?”
独孤羽敲了他一记响头,哼笑道:“奇迹?我看你是白日梦做多了,练武想省时省事,想等奇迹,那就像是守株待兔的呆子,椽木求鱼的傻子。”
山仔于笑道:“这两句成语,我知道。”
“知道就好。”独孤羽做势威吓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你想学什么武功速成的方法,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喂王八!”
山仔黠谑道:“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是不会游泳,你把我丢进河里,我大不了骑着王八回到岸上而已,更何况……长春谷里也没有河,我才不怕你!”他朝独孤羽扮个鬼睑,一溜烟就跑。
独孤羽展颜轻笑,待山仔逃出丈外这才动身而追,只有两个起落,山仔便被他追上,踢成个滚地葫芦。
“动作太慢!”独孤现再次追击,同时指点道:“扭身时注意腰力与脚步的配合……”
山仔右手撑地,身躯半旋,即时闪开独孤羽踢来的另一脚,同时,人也在这半旋之间一弹入空,逃窜而出。
独孤羽满意地点头道:“鱼窜龙门,这次身形变换的不错,等你练到能不需要我让你多跑丈寻时,就算有所小成。”
山仔停身喘息道:“羽叔,快正午啦!你说要让我休息一下下的哩!”
独孤羽仰首估计一下时间,颔首道:“你先到石阵中等,我去准备引火的珠子。”
山仔回到石阵中坐定。
独孤羽迳自入屋取出一只小布袋,回到石阵旁,他重新调整过乱石堆的方位,同时在每一堆乱石之上放上一颗晶莹剔透,约有人拳大的水晶珠子后,退出阵外。
他有些遗憾道:“可惜我未将地火神珠带出来,否则你练驭火神功的成果应该可以更好,将来有机会我再带你进鬼湖宫,如果你真是有缘人。也许能成为真正的第二代鬼湖宫宫主。”
山仔不解道:“羽叔,成为鬼湖宫主究竟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你会这么在乎?”
独孤羽闻言为之一愣。
半晌,他自嘲道:“好处?未成为鬼湖宫主就已惹来一身恩怨情仇,成为鬼湖宫主又能有什么好处?!”
他长叹着接道:“鬼湖宫终究是流传百年的传闻,而能使传闻成为事实那种成就感,可能就是我会如此在乎的原因吧!更何况……”
他表情更加嘲谑不屑,继续道:“鬼湖宫主就像是一种象征,能成为鬼湖宫主之人,就像能证明自己的确有过人之处;非常人所能及,说穿了,还不是人性之中争名好誉的弱点作怪,我究竟仍是一个无法看破名利的凡人而已,所以我才会在乎。”
山仔看着独孤羽脸上那种深刻的讥讽神情,心中仿佛若有所悟,又仿佛一片茫然,他终究是太年轻,对于人性又何尝有过什么了解。
原本仰首视天的独孤羽,蓦然回过神,催促道:“时辰将至,收慑心神,准备练功。”
山仔随即盘膝端坐,五心向天,双目微阖,抱元守一地进入入定状态。
随着艳阳当空,午时已至。
蓦地——
山仔正对面那堆乱石上的水晶珠子,忽而光芒大炽,猝然投射出一束青白强光,射向左侧另一颗水晶珠,复又折射另一方向。
于是,石阵中的水晶珠在瞬间的反射与折射下,发出无数道青白刺目的光芒,交互穿梭成一面八角形的光网。
光网不住地飞旋,青白的强光在飞旋中,逐渐转成橙黄,再由橙黄迅速旋成瑰丽的艳红。
整座石阵在红光包围飞绕之下,仿如平地燃起一团庞然烈焰,散发出炽人的热力,连阵旁的独孤羽都不得不稍退脚步,以避此热。
就在此时——
最先发光的那颗水晶珠,仿佛吸收了所有的红光,蓦然投射出一股臂粗的血红光柱,照向山仔胸口。
山仔浑身微微一震,随即运功吸收这道光柱。
逐渐,山仔通体缓缓泛红,豆大的汗珠由他全身毛孔沁出,然而,这些汗水尚不及滴落,便已蒸发不见。
随着太阳缓缓地移动,石阵中的红光和高热,由弱渐强,阵中,山仔浑身也由血红变成宛如流光烁闪一般,晶莹剔透的亮红。
最后,阳光终于偏西,石阵所散发的高热业已消失,红光渐隐……
一切在暮色之中,归于平静,只留下石阵当中,依然透体血红的山仔,在徐徐的徽风中,兀自打坐调息。
独孤羽像是放下一颗心般,轻嘘口气,撤去石阵,并收妥水晶珠子。
约摸又经过一炷香的时刻,山仔方始完全恢复正常,收功而起。
他得意道:“羽叔,你看我的驭火神功练得如何,有点看头吧?”
独孤羽嗤笑道:“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连点皮毛都还扯不上,有什么看头可看?”
“没看头?”山仔不服气道:“我就不信!”
他立马沉椿,摆妥架式,运起神功,大喝一声,推掌而出,登时,一股热风随着他的出掌呼啸涌出。
“轰隆!”闷响,一堆乱石在山仔的掌劲推击下,宛如遇上炸药般,迸然四溅。
山仔面色潮红地呼口气,再次问道:“怎么样?我觉得蛮有成就感。”独孤羽淡笑不语,信手轻挥,丈寻外的乱石忽然碎裂成大小相近的一堆小石子。
“如何?”独孤羽淡淡道:“这才是三成左右的驭火神功应有的现象,你觉得呢?”
山仔摸摸鼻子,垮脸大糗:“我发觉,我的成就感失踪了。”
独孤羽轻笑着将手搭上山仔肩头,带他走向竹屋。
“傻孩子,万事起头难,你只有三个月,就已经学会运气击掌,说来已经是很不错的成果,但是,要学会一门高深的绝学,可不是光凭自满就能达到,人最忌于刚有点成就,就以为自己已经踏上成功之途。”
“事实上,你学驭火神功才算刚入门,入门之后,却是一条遥远坎坷的道路,等着你去走,你若不往前走,你就永远站在门口,无法窥见此学真正精奥的所在,懂吗?”
“哇图!人为了要成功,所付出的代价还真是有够辛苦。”
“没有经过辛苦就能得到的成功,又有何乐趣可言?”
“呵呵……所以,人真是自找苦吃的动物。”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虽然是老生常谈的一句话,但是真正能体悟到这句话的人,并不多。”
独孤羽有感而发,又道:“毕竟,人都有好逸恶劳的堕性,能要求自己去吃苦的又有几人?像你……”
独孤羽瞟眼谑道:“还不是是希望能偷懒时,就偷懒一番。如果不是我盯得紧,这三个月,你能达到如许功力?”
山仔吐吐舌道:“好嘛!以后我就多找点苦来吃,不就行了。”他顿了一顿,嘿笑着加上一句道:“虽然我不很喜欢苦瓜、黄莲的味道,不过为了成为人上人,我就勉强自己多吃一些。”
独孤羽华笑道:“瞎掰!此苦非彼苦,就算你吃完千百斤黄莲和苦瓜,若能成人上人,那才奇怪!”
“对!”山仔抿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不能做人上人就糟糕了,我那个还在她娘家寄养的老婆,她会怨我一辈子。”
“胡扯!”独孤羽顺手赏了山仔一记响头,笑骂道:“就会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山仔咯咯滤笑道:“子曰:食色性也!这是你教我的,就算是不三不四的话,也是教的人的责任。”
独孤羽佯怒道:“少废话!赶快去吃饭,晚上还要继续练轻功和掌法。”
山仔故意叹气道:“唉!我还没有成名,就已经日夜排满节目,等我成名之后,真不知道要如何赶场?!”
他笑谑着闪开独孤羽的巴掌,躲入屋内……
金鸟西坠,玉兔东升,是天地恒古不变的定理。
长春谷的月夜,亦如白日一般,充满着详和温馨的气息。
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拂着整个谷底。_
谷内深处,有座几近十丈方圆的桂竹林。
独孤羽带着山仔,踏着月色,漫步在通往竹林中心的小径上。
如此宁静的夜,如此安详的气氛,就算是竹林正随着微风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也只会使人觉得像是天籁。
至少,山仔还不至于联想到那些有许多恐怖传说的竹林月夜。
这座竹林中间,竟是一个不算太小的水塘,水塘之中犹植有无数莲花,朵朵出水而立的水莲,亦在竹影婆娑的月夜里,含苞而眠。
离着水塘不远,有座雅致的草亭耸立于竹林中,草亭内,一块表面平整的圆形大石被当做桌子搁置在亭子中央。
圆石旁,五截原木半埋土中权充坐椅。
独孤羽迳自走向草亭落坐,头也不回道:“你可以开始了!”
山仔走近水塘,耸肩抖臂,喝然开声,提气纵身,跃上含苞的莲花。
只见他大气不敢稍泄,聚精会神地点足于花苞尖端,随即,展开独孤羽早先传授的潜龙出海身法,翻腾游走在朵朵莲花之间。
直过盏茶光景,独孤羽顺手摘下一把竹叶,轻喝道:“小心!”
登时,他手中竹叶一片片连续不断,朝山仔飞射而去。
山仔忽而大吼一声,人往空中直窜而起,他藉着窜升之际,换过大气,再度落身花苞之间,同时,施展身形躲避独孤羽射来的竹叶。
初时,山仔犹能同时顾及闪躲竹叶和落脚轻重不伤及莲花,不到一刻钟,独孤羽发射的竹叶片越来越急,山仔穷于应付之下,被竹叶打中,痛得他哇哇大叫,于是脚下一沉,踩断数朵莲花。
独孤羽警告道:“注意一点!”
山仔方始躲开一轮攻击,气喘咻咻道:“我自身难保,哪顾得其他。”
话声未落,他脚下忽地踩空,“噗通!”一声,摔入水塘里。
独孤羽慢条斯理道:“我是警告你,踩断了花苞,你就无落脚之处,傻孩子,不论身处任何险境,注意,绝对不能自断生路,否则,你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山仔游上岸,抖落浑身水珠,步入草亭,大刺刺坐下,抗议道:“哪有人故意在人家大气喘不过时,再来出手偷袭?这样不公平!”
独孤羽气定神闲,膘眼道:“除了老天,这世界哪有公平可言?更何况,你的敌人巴不得能在你落井之后,再多下几担石头压死你,你难道还能跟他抗议不行?”
山仔抹把脸道:“可是这只是在练习,没有必要那么残忍嘛!”
独孤羽哼声道:“平时若不养成谨慎的习惯,将来被暗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他倏然出手扣向山仔肩头。
山仔机灵地侧身避开,正感得意时,忽而被独孤羽一脚勾得向后仰跌,不待山仔落地,独孤羽右手急探,抓住他的腕脉,呼地将他再次摔入水塘之中。
山仔呛咳着浮出水面。
独孤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抖手一把竹叶,以满天花雨之势罩向山仔。
山仔见苗头不对,猛地沉入水底躲避。
半晌,山仔始终未曾浮出水面,独孤羽微感奇怪,不知这山仔又在玩什么把戏?
于是,独孤羽走出草亭,挥掌削断一根青竹,摘去枝叶,走近水塘,以竹刺探塘底。
独孤羽正感觉到青竹刺中某个物体,深怕伤到山仔,连忙施力抽回青竹。
蓦地——
山在竟抓着竹尾,借力自水塘中哗啦窜起。
独孤羽心觉不妙,眼前已飞来一团黑影,逼得他不得不撒手放开竹子,闪身退避。
“叭!”的一声,一团烂泥击中草亭支柱,四下飞溅。
独孤羽虽然避开正面受害,却仍被飞溅的泥巴喷中衣袂。
山仔舞动夺来的青竹,嘿嘿贼笑道:“羽叔,想暗算我的人,我一定会要他付出代价的,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少不得也要做我的垫背。”
独孤羽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独孤羽的继承人,要闯江湖,就是要有你这样的反应和心态,太好了,哈哈……”
山仔皱眉道:“继承人?羽叔,人不是要在死后才会有继承人?你怎么也学我乱用字眼。”
独孤羽轻笑道:“人迟早都会死,所以说你是继承我之人,并无不当。”
山仔想了想,撇嘴道:“不好,继承这两个字我不喜欢,应该说,我是你的衣本传人。”
“衣本传人?”独孤羽微怔半晌,恍然大悟道:“你是指衣钵传人?那个字不念本,念作剥东西的剥,太差了,程度真是太差了!”
山仔嘿嘿糗笑道:“哎呀!反正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青菜啦!”
独孤羽摇头叹道:“像你这个样子,若想把书念好,我看是难喽!”
山仔不以为意道:“没关系,反正我只喜欢赢,输念不好才是好事。”
独孤羽轻哼一声,懒得和他继续瞎扯,遂转口道:“好了,准备练掌法。”
山仔试探着问道:“羽叔,像这样没瞑没日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独孤羽沉声道:“怎么?你开始受不了?”
“不是啦!”山仔抓抓后脑,有板有眼道:“咱们不是要到峨嵋山吗?我是怕耽误羽叔你找雪魂灵珠的时间,你的病若能早点医治,不是比较好?”
独孤羽脸色稍息,安详道:“反正我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么久的时间都拖得过,不在乎差些日子,你只要用心将鬼湖绝学的基础打好,其他的事就由我来操心。”
山仔有些犹豫道:“可是……羽叔,你最近的气色比较差也!是不是病又发作?”
“没有的事。”独孤羽避重就轻道:“我看是你练功太累了,看走了眼。”
独孤羽不愿再多谈,故意板起脸,佯嗔道:“还不快去练功?你以为这样摸鱼就可以少练几趟拳?哼哼!没有那么好的事!”
山在黠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羽叔,你知道我想偷懒就好,何必说出来?”
山仔扮个鬼脸,笑嘻嘻走向草亭旁的空地,摆开架式,一板一眼,认真地演练起修罗魔手。
独孤羽目光慈祥地看着山仔认真练功,却在心中长叹道:“唉……孩子,羽叔知道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而你究竟能学得多少,就得看你的造化,如今我不惜损耗真力为你增加功力,就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等找到雪魂灵珠,我就带你进鬼湖宫去学艺,成为鬼湖宫主这个梦想,得由你来替羽叔完成……”
长春谷中虽然岁月无痕。
但是谷外的世界,仍然按着天地间自然地时令,未曾稍歇的运转。
山仔终于在恋恋不舍之下,随着独孤羽离开长春谷,再度重回江湖。
当他们二人乘船来到四川乐山时,已是草木蓊葱郁郁的盛夏时节。
独孤羽站在船舱外,遥指凌云山西壁那尊与山齐高,镇江而座的大佛,道:“这尊大佛是唐代开元年海通和尚所开凿,前后一共历时九十年才完成,这尊大佛只有用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山仔仰首打量,只觉这尊佛头齐山峰,佛脚踏三江的弥勒佛,的确端庄稳重,气势傲人。
他赞叹之余,问道:“这尊佛像上面好像还有房子,难道有通路上去?”
独孤羽含笑道:“当然,在佛像右侧有凌云崖九曲栈道,迂回曲折可通山顶,上面的房舍原是大佛阁所在,宋朝时改称天宁阁。”
山仔眨眼问道:“你去过对不对?那上面是不是很壮观?”
独孤羽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很想上去开开眼界,可是咱们沿途好不容易隐匿的行踪一旦泄露,只怕又要被一些闻风而至的苍蝇所扰。”
他微顿后,接着道:“我看,最好等咱们办完正事之后,若是有机会回经此地再说吧!”
山仔不带希望地争辩道:“咱们现在上岸,固然会招惹些讨人厌的家伙追来。可是,等待会儿咱们到了乐山镇,还不是一样得曝光?莫非,那时难道就不会有苍蝇、蟑螂出现?”
独孤羽淡然驳道:“由乐山走陆路到峨嵋,最慢也只有三天,若是行动快些,就算有人知道我们出现于乐山。但等他们追至。我们已经进入峨嵋山区,那时,想在偌大的峨嵋山中再发现我们,可就不是恁般容易,我们的行踪虽明犹暗,懂吗?!”
小船划过大佛面前,如此近距离下观望大佛,更能感受到佛像浩然的气势!
山仔不禁惋惜道:“好嘛!谁叫我人在江猢,只好身不由己了。”
他收回目光,侧首问道:“羽叔,咱们待会儿是要在乐山镇上停留,还是像你说的,要快手快脚地往峨嵋山里藏?”
独孤羽望望天色,沉吟道:“时已近午,不妨在镇上用完午膳后再赶路。”
不到半个时辰,小船在款乃声中泊于江边渡口,独孤羽付过船资,带着山仔进入热闹非凡的乐山镇内。
山仔挤身行人熙攘的街道上,不禁奇道:“这个镇也不怎么大嘛!为什么酒楼饭馆的生意这么好?没事挤在街上乱逛的人也这么多?”
他最后这句话,立即招为几记老大不高兴的白眼。
独孤羽若有所思,环顾周遭一匝,露出一抹似有所觉的淡笑,他带着山仔走入一家不算太大的饭馆,寻了处偏远的座头落座。
山仔转头四望,喃喃自语道:“奇怪?这馆子不大,可是人却不少,难道是他们这里的东西比较好吃?”
独孤羽见小二忙的无暇招呼他们,索性自己动手替自己斟了杯茶水,慢慢啜饮道:“你刚才不是说,其他酒楼饭馆的生意也很好?难道你没有发觉这其中有点不合常理?”
山仔呵呵一笑,迳自斟上茶一口饮尽,方始抹抹嘴道:“若没发觉,就不会说奇怪,羽叔你可有看出什么名堂?”
独孤羽颔首道:“你说在街上乱近的那些人,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大都是江湖人物,而且其中不乏知名之辈。”
“真的?”山仔好奇道:“他们云集于此是为何原故?”
山仔难得说句咬文嚼字的正经话,独孤羽颇觉得新鲜,不禁呵呵轻笑。
“客官,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店小二哈腰陪着不是道:“这两天镇上来的人多,小店人手不够,一时忙不过来,招待不周,请多多原谅,多多原谅!”
“无妨。”独孤羽淡然道:“只是不知这乐山镇,怎么忽然热闹起来?”
小二顺手擦擦桌面,陪笑道:“还不是因为峨嵋山上的金顶寺为庆祝开山立派二百周年,特别扩大举行盛大法会的关系,听说,过两天山上还要举行个什么比武大会,来场以武会友呐!两位要吃点什么?”
独孤羽随便点了几样菜,小二应声连连,又匆匆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山仔黠问道:“这金顶寺大概就是峨嵋派的老家吧?!”
“没错!”独孤羽悠然四望,淡淡地回应着。
山仔机灵道:“看到什么了没?”
独孤羽淡笑道:“华天、天台、终南、衡山、泰山等派的人物都有,只是全是些配角,真正高手倒没瞧见……注意门口,刚进来的是武当七英,是武当派之中年轻一辈的好手,他们联手的七星剑阵,颇有几分火候。”
山仔连忙朝店门口瞄去,只见七名年纪在二十三四岁上下的年轻道士,身背长剑正鱼贯进入饭馆,分成两桌坐下。
道士之中为首那人于坐定后,随即警觉地流览店内诸人。
当他瞥及山仔与独孤羽时,忽然脸现微讶之色,又朝两人多看几眼,方始转移目光。
山仔压低嗓门道:“羽叔,那个小牛鼻子在瞄咱们也!莫非他认识你?”
此时,正巧小二送上吃食。
独孤羽待小二离去后,这才淡然开口道:“他是七英之首,法号悟心,昔年,我曾在武当山上和他师父下过几盘棋,那时他大约是你这个年龄,亦随侍在侧,如果他记忆性不差的话,应当是还记得我才对。”
山仔虽然忙着狼吞虎咽,却依然好奇地晰晤问道:“他师父又是谁?是不是也是个老牛鼻子?”
独孤羽沉默片刻,似在回忆过去的岁月。
半晌,他幽然道:“他是当今武当派的掌门人,玄天道长。”
山仔呛了一下,讶然瞪大眼道:“乖乖!羽叔,你居然有个当掌门人的朋友?!而且还是武林中最有名气的二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掌门呐!”
独孤羽淡漠笑道:“你忘了?羽叔是没有朋友的人。”
山仔纳闷道:“那个玄天牛鼻子不是跟你下过棋吗?他不是你的朋友,难道会是敌人?”
独孤羽轻叱道:“乱来!牛鼻子岂是容你随口乱叫,往后若有机会遇见玄天道长,你得给我放尊重点,不许没大没小。”
山仔吐吐舌道:“好嘛!是你自己说他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的人,我才不把他放在眼里。”
独孤羽喟叹道:“如今虽是无缘续旧,那也是造化弄人,虽然不能成为朋友,但也不至成为敌人,你懂吗?”
山仔想了一想,有些了解地点头道:“羽叔是怕继续和他做朋友,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非不能与之为友也,唯不愿累及故友耳,对不对?!”
独孤羽好笑道:“奇怪,你今天似乎兴致颇高,竟然三番两次出口成章。”
山仔呵呵笑道:“人偶尔也得表现一下自己,才不会被人从门缝里看成扁的嘛!”
独孤羽嗤笑道:“你呀!不用从门缝里瞧就已经是扁的啦。”
山仔糗大地抓抓下巴,嘿嘿傻笑道:“羽叔,别这样子嘛!你面子不留给我,总得留些底子给我。”
“对你?”独孤羽轻嗤地戏谑道:“省省吧!你有几两重,我不是不知道。”
山仔朝他扮了个鬼脸,索性埋头和桌上的菜肴拼命。
悟心三番两次朝山仔他们这边投来窥探的眼光,他见两人如此有说有笑的模样,似是不解,皱起眉头。
悟心右侧一名道上见状,不禁奇怪问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悟心收回心神,匆匆摇头道:“没什么。”
另一道士又问:“是不是店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悟心镇定笑道:“没有,我只是认错人,没什么不对劲的事。”
独孤羽和山仔此时已吃饱喝足,正招过小二结帐,准备离去。
独孤羽在经过悟心身旁时,对他微微颔首,投以赞许的眼神。
悟心心头“突!”的一跳,他知道自己并未认错人,而且,对方甚至将他与众师弟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出到饭馆外。
山仔贼笑嘻嘻道:“羽叔,你刚才为什么要对那个小牛鼻子……”
瞄见独孤羽佯嗔的脸色,他急忙改口道:“对那个悟心道士抛媚眼?你不怕惹来麻烦?”
独孤羽笑道:“他明知自己没有看错,却懂得在他师弟面前掩饰,足见他对事的判断与处理能力不差,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因此我并不担心他会为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独孤羽和蔼道:“我就是希望他告诉他师父,而且,只告诉他师父。”
山仔搔搔后脑勺,不解道:“羽叔,你既不愿泄露行踪,又要让玄天道长知道你来到峨嵋,这不是很矛盾吗?”
独孤羽淡笑道:“一点也不矛盾,因为就算玄天道长知道我的行踪,我的行踪仍然不会泄露。”
“你这么有把握?”
“绝对有把握!”
山仔沉思片刻,黠笑道:“我对这位玄天道长,越来越感到好奇,实在等不及想见见他,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独孤羽微感纳闷道:“为什么你如此想见他?”
“因为……”山仔眨眨眼,顽皮道:“我第一次听到羽叔你如此推崇一个人,这简直是奇迹,所以我很好奇,这个造成奇迹的人,究竟和别人有啥地方不一样,能让你如此魂萦梦系地念念不忘。”
独孤羽哭笑不得地纠正道:“魂萦梦系这种词,大都是用在情人间的思念。”
山仔暧昧笑道:“是呀!我也知道,只是没有人规定情人一定得是一男一女对不对?”
独孤羽尚未想通其意,山仔接着道:“有时候男人对男人,也会有魂萦梦系的情形发生,只是,通常人家都说那是什么……什么之癖……”
“断袖之癖!”独孤羽开口后,方始发觉自己上当,他佯嗔道:“你居然敢说我与玄天是同性恋?!可恶!”
他一巴掌倏然挥出,但是山仔早有自知之明,早就逃出老外之外。
“我没说!”山仔戏谑着抗辩道:“明明是你自己说出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独孤羽肩不移、腰不提,人如鬼魅般飘到他面前,吓得山仔猴叫一声,拔腿便跑。
当然,他若不跑,等着挨巴掌才是真正的大笨蛋!
峨嵋山。
山脉细而长,美而艳,绵延曲折,重岩叠翠,气势雄伟,且又不失秀丽。
故而,自古便有“峨嵋天下秀”的美誉。
峨嵋山原是我国道教圣地,然而,自五代之后,佛教大兴,山间佛寺逐渐遍布,使得佛教终于取代道教的地位,让峨嵋山成为另一座佛教圣山。
如今,峨嵋山的最高处,一般所谓的金顶之上,那座巍峨的金顶寺,更因为峨嵋派善加宣扬,不但在宗教上已成与河南少林遥相鼎立之势。
连带的峨嵋派在武林中的声望,亦因此次金面之颠,以武会友的比武大会,大大的提升,颇有将与少林、武当三分天下之态!
三天后。
子时左右时分。
前来峨嵋金顶参加比武大会的众多武林同道,彻夜不眠地守候于睹光台,等待观看峨嵋山上闻名遐尔的佛光和明灯。
“也亏你想得出来……”
独孤羽含笑的语声,忽然自金顶寺大雄宝殿的屋脊上,轻轻响起:“你居然胆敢在众多武林高手环们之下,躲在这里看佛灯,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有胆够种、还是狂妄嚣张?!”
山仔自隐身的阴影下,微探出头,低声呵笑道:“那不用说,我当然是属于有胆够种这类型的人,如此具有挑战性的杰作,难道你不觉得做来更带劲,更令人兴奋地皮皮窜(发抖)!”
独孤羽轻笑不语。
就是因为躲在大雄宝殿上观看佛光奇景,是一件大胆又富有挑战意味的事,所以他现在才会和山仔待在这里。
就在此时,峨嵋山群峰之间,忽然有千百万点晶莹闪耀的光亮蓦地亮起,这些光点灿若明星,飘忽不定,更似万盏同时被燃亮的明灯一般,闪烁辉耀!
此时,金顶寺的僧人便撞响殿上的洪钟,震撼人心的钟声,与南无大放光明菩萨的虔诚梵唱,同声响彻云霄。
也震得屋脊上的山仔耳膜发痛,大呼吃不消!随着梵唱和钟声的流逝,曙光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