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怨无悔

  两日后。
  庐山断情峰。
  秦晓仪、张美人已快抵达无尘庵,寻及断情师太住处,然玉东皇父子始终跟在后头不放。
  虽庐山常年罩雾,然张美人仍忌对方发现无尘庵位置,故执意得支开两人才行。
  遂冷道:“跟得业已过久,可以滚了吧!”
  玉天君急道:“可否让我瞧瞧女儿一面?”
  张美人突地变脸,斥道:“谁跟你生了女儿?此处根本无女婴,还不快滚!想死么?”
  匕首又抽出,实恨透对方不断提及此事。
  玉天君叹道:“阿美,你何忍心断我父女之情呢?”
  张美人怒道:“看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匕首当真攻来,此次乃盛怒而发,纵不愿取他性命,但弄成残伤倒有可能。
  寒光闪处,自显杀气。秦晓仪诧道:“阿美不可……”话未说完,玉东皇知其意思,急道:“我来阻止!”凌空掠来,反指一弹,打偏匕首,玉天君得以保命。
  张美人更怒:“你敢违背诺言,想和我们作对么?”
  玉东皇干笑:“这是你娘意思,我只是听令行事。”
  张美人转问母亲:“娘你这做啥?难道要他们缠一辈子不成?”
  秦晓仪叹道:“当然不能如此,唯玉天君罪不足死,伤他无益,让娘劝劝他!”
  张美人冷道:“若劝得动,何需拖到现在!”气冲冲闪至一边。
  秦晓仪遂往玉天君行去,道:“阿美确实未生女儿,你莫要四处乱言,毁她名节!”为了女儿,不得不说谎。
  玉天君不禁落泪:“你们何苦瞒我,事实俱在,怎赖得掉呢?在京城天师府,阿美还自行承认,不算数么?”
  玉天君还想再争,玉东皇已说道:“君儿莫要勉强,阿美说末生女儿便是没女儿,你别胡扯,现在是女儿重要,还是阿美重要?何况爹也很重要。”
  玉天君一时乱了方寸,如若强行索求女儿,必和张美人闹翻,但若不索,恐妻、女尽失,叹道:“爹当真肯为晓仪阿姨牺牲一切?”
  玉东皇拍着胸脯,爽心道:“当然,此心唯天地可表白,至死不悔!”说得秦晓仪甚是窝心。
  玉天君暗叹,自己难道比父亲差么?
  张美人冷笑道:“听见没,你带给我麻烦已过多,还不走么?难道当真要我亲手杀了你?”
  玉天君但觉事已至此,张美人恐难再回头,唯一能留的,只有骨肉,叹息道:“可怜我吧,让我瞧瞧小惊美如何?只一眼,我便走人。”
  张美人恼羞成怒:“胡扯什么?根本没小孩,你还想毁我名节么?”
  玉天君道:“别再瞒我了,你背小孩至京城,大家有目共睹,怎会没了?”
  张美人怒道:“早还人家啦!你再不走,我要杀人了!”
  玉天君道:“若连一眼皆瞧不着,我定不走!”
  张美人怒斥:“可恶!”纵有母亲及玉东皇挡前,仍难捺怒火,匕首突当暗器,从两人居中缝隙射去。
  事出突然,两人未拦着,玉天君更未料着,竟让匕首射中左肩,鲜血渗流而出,吓楞在场诸人。
  秦晓仪诧道:“阿美怎可出手伤人?!”
  张美人虽内疚,然既已出手,只好强撑下去。冷道:“他再不退,下一把就射进他心窝。”
  玉东皇道:“伤即伤了,君儿莫要见怪,快快退去!”
  玉天君冷道:“今日未见着女儿一面,我是不会离去!”脾气已拗起,不再顾得张美人,竟然直掠而去。他早潜伏无尘庵附近多日。知道正确方向,走的甚是从容。
  三人见状诧惊不已。尤其张美人,怒道:“你想造反么?”强追而去。
  秦晓仪急道:“不妙,准坏了事!”掠追于后。
  玉东皇急道:“君儿你反了么?连爹的话都不听!”还是跟去瞧瞧。
  玉天君功夫已达一流之林,轻功更高,掠飞速度甚快,眨眼奔得三里,已见及幽雅小庵座落于险崖松林间,忍之不住已喊道:“惊美么?你爹来啦!”速度更快三分,强追而去。
  然已奔近尼姑庵半里之近,于松林处,突见一道青影闪出,正是断情师太秦晓琳。
  她早闻知声音,只是未料到有人敢私自来犯,尤其对方又是侄女口中薄情之郎,早想出手教训,忽见其闯入禁区,立即出手拦劫,一式“捣天掠地”直劈玉天君心窝。玉天君原即有自虐以惩罚自己倾向,且未料及断情师太突袭,一时闪避不了,被劈个正着,砰然一响,闷吐鲜血,倒跌七八丈,趴在地上,狼狈不堪。他仍想挣扎爬起,然已后继无力,挫跌连连。
  张美人见状暗诧当场,她虽想逼走玉天君,然见得其身受重伤,又觉不忍,但若出手相助,往后岂非没完没了?
  断情师太冷道:“薄情之郎,且敢闯禁区,取你性命亦不为过!”拂尘一扫,即欲杀人。
  秦晓仪已赶至,见状急道:“晓琳,别再伤他!”急掠追去。
  玉东皇却见及二十年前曾被自己骚扰。事后竟然毁容之秦晓琳,心灵顿时千头万绪,忘了抢救儿子,楞在当场,难以举步。
  断情师太闻声,转身相迎。终见姊姊,眉头一跳:“姊还是来了?!”
  秦晓仪道:“是来了,放了他吧!他不及死!”
  断情师太目光终落玉东皇身上,脸面更抽动,那道血红刀疤亦自抽颤,极力镇定道:
  “他或不该死,眼前却有一人该碎尸万断。”冷步行往至东皇,平日少用之利剑,已从拂尘尾端抽出,寒光闪动,杀气已现。
  玉东里见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干声道:“琳妹妹,还那么恨我么?”
  断情师太冷道:“你不值得我恨,可惜我的剑准备杀尽天下薄情负心汉,你却是其中之一。”
  玉东皇叹道:“我的确负你姊妹其多,今日死在你剑下,亦算一了心愿。”终挺身不动,准备受剑还债。
  断情师太冷森道:“觉悟了么?可惜已太晚太迟了。”利剑已抖直,随时准备剌出。
  秦晓仪见状急道:“妹妹,可饶他不死么?他已痛改前非,且先前还救过我一命!”想拦阻,却觉妹妹所受委屈太多,实无理由阻止她。
  断情师太闻及救过一命,心头稍颤,冷道:“他虽救你一命,却是有所企图,姊莫受迷惑!”
  秦晓仪叹息:“你自个处理吧!我无权干涉!”转向玉东皇:“以前你伤了晓琳的心,毁她一切,现在更该付出代价!”
  玉东皇突地爽声笑道:“得及仪妹妹关心,我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你要我死,我便顺从,绝不逃避。”转向断情师太,道:“来吧!三剑五剑,任你宰割,毕竟我所造之孽,一命难抵!”闭上眼睛,从容赴死。
  断情师太目光再闪,没想到玉东皇竟转变如此之巨,然不除他,又岂能咽下心头之恨。
  冷道:“玉东皇或可重生,但薄情之徒却需付出代价!”终仍欺前,一剑猛往玉东皇心窝刺去。
  利剑直穿心窝。
  众人诧楞当场,目光直盯剑身,的确已刺入甚深,玉天君脸面更形抽动,急叫爹。欲爬过来救助,却力不从心。泪水已流:“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来此……”
  玉东皇却回光反照般,灵合一片清明,笑容祥和,道:“琳妹妹,感谢你这一剑,化去我二十年沉压心灵之内疚,毕竟二十年来,我一直不快活……,人的确甚悲哀,一念之间即可犯下大错,却得用尽毕生以赎罪,有的甚至无法弥补,造成心中永远之痛,感谢你让我有赎罪机会……”
  断情师太脸面抽动,不言不语,心绪却翻腾不已,毕竟那“一念之间”让她冲击不小,自己岂非为此而痛恨天下男人,二十余年来未曾跳开恨意之中?
  玉东皇随又转向秦晓仪,笑-:“我守了诺言,你要我死,我便死了,心灵却无比安祥快乐,今生我错得太多。愿来生再续姻缘……”
  秦晓仪泪水滚落,纵使对方多年骚扰不断,然近日的确忏悔连连,且那份深情,尤叫人感动。
  断情师太冷道:“忏悔吧!这是你唯一赎罪机会!”利剑猛地抽出,玉东皇闷抽身形,心窝涌出鲜血,软弱倒坐地面。歉声道:“可惜我的死,换不回你的花容月貌……”
  断情师太冷-:“那是我的事!”想及痛处,不愿再碰,掠向秦晓仪,道:“我已废了他,为你保留他一命。免得日后天下人说你我全是无情无义!至于救或不救,你自行决定!”说完掠身而去。
  秦-仪道声多谢,挣扎中实不忍见得玉东皇毙命于此,仍欺前替他止血治伤,并运劲替他恢复元气。检查中方知妹妹这一剑虽刺中心窝,却未断及心脉,的确是手下留情,且虽毁去穴道,有废功之虑,然若调养得宜,仍能复功,实是不幸中之大幸。
  玉东皇元气大伤,脸面苍白若纸,仍道:“多谢仪妹妹救治……也多谢琳妹妹手下留情……”
  秦晓仪道:“别再多说话,伤若好些,自行离去,以后别再骚扰我们?!”
  玉东皇颔首道:“仪妹妹命令,我自遵循……”心头却盘算,日后将在庐山脚下结草庐而居,永世伴于左右,以了残生。
  伤重处,玉东皇终昏迷不醒,秦晓仪默然救治。
  张美人瞧在眼里,感慨万千,忽地掠往无尘庵,抱来已长得清秀灵巧的女婴,让王天君瞧瞧,道:“她就是张惊美,可非跟你生的,你见过了,就得离去。”
  玉天君瞧及亲生骨肉,一阵激动,泪流满面,直道:“阿美,你我当真情断义绝么?”
  张美人冷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感情事不能勉强,你好自为之!看完了么?日后请别来骚扰!”
  玉天君暗叹,看来今生无缘了,不禁多瞧女儿几眼,那稍大鼻子,正是玉家真传,她岂会是别人女儿?然多说无益。道:“惊美以后要记住,我是你爹!”
  女婴已两岁余,多少能言,喃喃说道:“爹……”嘻嘻又笑,张美人脸色大变。斥道:
  “胡说什么?他不是你爹!再见!”赶忙将女儿抱走,免留后遗症。
  玉天君急欲追赶,可惜受伤在身,无力追前,叹息道:“一切皆是命了……”跪坐地面,泪水仍流。
  张美人藏妥女儿后,始终未再现身,只敢躲在暗处窥探,直到母亲把玉东皇治妥伤势,对方已苏醒,且能行动,玉东皇和玉天君始相互搀扶,退走庐山,不再骚扰。张美人始敢现身,安慰失魂落魄般之母亲,道:“我们摆平他父子俩啦!”
  秦晓仪叹道:“倒也未必……,他们岂肯离去,迟早要在山下筑巢,死守不去……。”
  张美人眉头一跳道:“当真死缠不放么?……”随又虐笑道:“以后日子,以后再说!
  咱至少可安定一段时间!”毕竟日后变局仍多,暂时毋需操烦,拉着母亲,奔往无尘庵去了。
  里头终传出女婴逗笑声,悲情暂时避去。
  此后几日,秦晓仪仍偷偷搜往山下,果然见得玉东皇父子于一处崖洞中暂居不去,-前且有“忆情洞”三字,秦晓仪瞧来甚是窝心,然却不敢多想,毕竟搜来此处,乃在护守对方,免其身受重伤而遭袭击。
  偶有空时,秦晓仪仍不知方虚默所给予之“通灵宝图”即春情符咒,她乃对通灵大法甚感兴趣,偷偷窥炼,却觉脑门舂情不断浮现,对象却把方虚默换成玉东皇,她虽惊斥,几欲罢炼,然却有股欲罢不能之态,遂找得理由解释,恐是过渡时期,待日后跳脱障碍,自可大成。
  幸她以意识克制,暗道已上年纪,根本不可能二度恋情。然尽管如此,春情却仍连连,尤其年轻时之狂情,浮现更剧,不禁想及张天师所言,难道自己和玉东皇仍有一段孽缘么?
  随又极力否认,那只是幻像罢了。
  就此,她已在春情幻境与现实挣扎,不断交缠中度过余日,幸玉东皇末懂得和合符法,否则必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张美人,在得知玉天君择洞而居后,已日夜难安,几经挣扎,终决定待安排妥善后,将带着女儿浪迹天涯,另寻地头,否则她相信,终将永远难摆脱玉天若之纠缠,至于理想地头,宋两利窝巢倒是好去处,已暗自窃虐笑起。
  忆情洞中
  痴情父子,为爱牺牲,一者甘之如饴,一者慨叹连连,同为情困,却不同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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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