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腹者
毛永利的解释使人很气,但已没有人怀疑了。忠义山庄中的义民一直都是帝家
的心腹之患,即使远置边陲,仍然是难以放心的。
利用这批海上流寇来腐化他们一下,那是十分可能的;因此,李诺尔很念怒地
道:“这位万岁爷是怎么回事,我们替他尽了这么多的心力,他却如此的对待我们。”
杜英豪思索了一下道:“李兄弟,不要冲动,更不要燥急,你相信这是皇帝指
使的吗?”
李诺尔道:“相信皇帝对我们仍是未能释怀,但又不忍明白地对付我们,唆使
这些家伙来暗中下手打击我们,这是十分可能的。”
杜英豪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如若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就太笨了。他讨
厌那些义民,也不致于利用这些倭寇来滋事,因为把义民消灭了,换上了这些外国
海盗,祸患更烈,对他的江山更没好处;而且从自私一点的地方想,让这些海寇在
东南沿海一带活动抢掠,受害的是汉家百姓居多,若是让他们在此地生了根,受害
的将都是他的满州百姓,你想皇帝会做这种傻事吗?”
李诺尔一怔。杜英豪道:“再者,这次我们能及时洞悉阴谋,是宝亲王通知的
消息;如若这是皇帝的意思,宝亲王会跟他老子作对吗?”
李诺尔顿了一顿道:“这?也许足因为宝亲王跟大哥的交情不同,而且对皇帝
的作法不同意,所以才私下密。”
杜英豪摇头道:“你别迷信交情了,跟皇室打交道,讲交情是靠不住的,更何
况他们是父子之亲,他不会帮着别人去捣他老子的蛋;再说,他们当皇帝的人,着
眼的心是整个家邦的利益,不会有第二种看法的,所以我不认为是皇帝在整我们。”
毛永利急急地道:“杜大侠!没有错,的确是你们的皇帝,你不妨到京中去查
证一下。”
杜英豪微笑道:“假如真是皇帝在后面支使你们,你们只要把密的事据实呈报
就行了,何必还一定要真凭实据去告宝亲王呢?皇帝惩太子是老子管儿子,可不需
要什么证据的。”
毛永利道:“杜大侠,我告诉你的是实话,你是朝廷敕封的侯爵,若非皇帝的
秘密授意,我们又怎么敢来动你呢?”
杜英豪一笑道:“那就是你们也受骗了,我相信皇帝不会亲自召见你们,亲传
秘旨吧!”
毛永利道:“那当然不是,小老儿在京中时,只是由一位皇室的亲贵代宣秘旨,
指示行事;不过,小老儿的主公毛利亲王却晋见过中国皇帝。”
“哦!你还有主公,他是一位亲王。”
毛永利道:“小老儿的本名叫屈内主水,是前大将军毛利的家臣,因为被现任
的大将军足利所逐,不得已流亡海上,少主颁着我们一批家臣准备作复权的奋太,
所以才。”
杜英豪笑道:“所以才想借助中国的力量?”
毛永利道:“是的。我们被放逐已经有几十年了,人员越来越少,靠自己的力
量是无法回去推翻足利王室的,必须借重外力。”
“中国皇帝答应了你们吗?”
“是的!他在那位亲贵的家中,曾蒙中国的皇帝秘密召见,亲口答应将忠义山
庄给我们当作复国的根据地;只是皇上说那块地方已经被一批乱民所占据,要我们
来设法取得。”
杜英豪笑道:“你们见到的是真的皇帝吗?”
毛永利一怔道:“什么?皇帝还有假的?”
杜英豪道:“皇帝自然不会有假的,但是他也不会到一个亲王家中来秘密召见
一个外国小邦的叛逆领袖,帮助他回国去造反。”
毛永利怒道:“我们可不是叛逆,而是正统的王室,那足利才是叛逆。”
杜英豪一笑道:“我不管你们谁是叛逆,但是我知道人家现下当权,你们却垮
了台,流亡在海上当强盗,皇帝跟你们又没特别交情,为什么要支持你们去跟一个
当势的政权过不去呢?那对大清朝毫无好处。”
毛永利怔住了道:“那的确是你们的皇帝。”
杜英豪道:“中华是天朝上国,万邦之宗,皇帝的身份何等尊严,怎么会偷偷
地来接见你们,只怕你们是上当了。”
毛永利道:“我不相信。”
杜英豪笑道:“信不信在你,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皇帝绝不会是真的,那位
亲贵为了要利用你们,随便找了个人来哄你们一下。”
毛永利道:“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杜英豪道:“我想那位权贵一定很有势力,他是为了要扩张自己的实力,才拉
拢你们跟宝亲王对抗争权。你们真要求得庇护,该去投靠宝亲王才对。”
毛永利道:“我们试过,但是被拒绝了。”
杜英豪大笑道:“这就是了,他是正统的帝胄亲裔,将来是继大统的皇帝,自
然不会跟你们这些外邦逆臣打交道的;只有那些野心的夺权者才会接纳你们,利用
你们来卖命。”
毛永利沉思片刻才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无法改变计划了,因为
我们都已经投入了很多的人力与财力,无法回头了。”
杜英豪脸色一沉道:“你们还要蛮干到底?”
毛永利道:“是的。第一,这是我们主公的旨意,我们必须服从;第二,我们
不能长期流亡海上,必须要一个立足的根据地。”
杜英豪冷笑道:“以前我念你们是受人利用,才放你们一马,但你若执迷不悟,
我可不客气。”
毛永利悍厉地道:“我来此已经两年了,手掌也已伸进你们山里,你杀了我也
没有用。”
杜英豪道:“你看看好了。你以为仗着一点福寿膏就可以把我的人拉拢过去了,
没这么容易。”
毛永利狞笑道:“利用福寿百来软化你们,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我们渗透的方
法多得很。”
“还有些什么方法?”
毛永利哈哈大笑道:“你想我会说出来吗?你自己去找吧!不过,我可以告诉
你,这片山庄迟早都会是我们的。”
李诺尔愤然道:“大哥,这老家伙太可恶了。大哥,把他交给我好了,我有办
法叫他把他们的阴谋,一字不漏地招供出来的。”
毛永利哼了一盘道:“李诺尔,你也许是在罗刹人那儿学了点逼供的手法,那
是吓不倒我的。”
李诺尔哈哈笑道:“等你尝到了厉害时,再能如此嘴硬,我就佩服了你。”
他挺剑上前,正想把这老头儿活捉下来,那知毛永利由身没抽出了一柄短刀,
用力插进了自己的肚子,然后还上下一拉一刮,在自己的肚子上划了一个交叉的十
字,顿时血流满地,连割斯的肠子也挤了出来,他的身子也砰然倒地。
这老家伙竟然切腹自杀了,倒是大出众人意料。杜英豪叹了口气,上前拾起一
把刀,往下一落,把他的首级砍落下来。
赖光荣轻呼道:“吐节,这老家伙是可恨,不过,他死得倒很英椎,您就放过
他的体吧!”
杜英豪抛开手中的刀道:“切腹自杀是他们武士为自惩失败的手段,但必须要
有人斩落他们的脑袋那才算是承认他的忏悔,而给予他一个光荣的传统。我这么做,
正是成全他。”
才说到这儿,后面跑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居然是穿着和服,作东洋少女的
打扮。
她向杜英豪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垂泪道:“谢谢杜大人成全,使家父以一个武
士的身份以终。”
杜英豪一怔道:“你是他的女儿?”
“是的!我叫屈内和子,是士水幼女。”
杜英豪道:“对令尊之死,我很抱歉。”
和子倒是很明理,擦着眼泪道:“我知道,那不能怪杜大人,大人是要保护自
己的地方,但家父的情形也是值得同情的,他一心要拥戴少主,重回扶桑京都,恢
复昔日的光荣。”
杜英豪一叹,问道:“令尊的事你全知道?”
和子道:“知道一点,不十分清楚,不过对侵犯大人之学,我是一向反对的;
我也知道中国皇帝秘密授意之举是靠不住的,但少主与家父以及一些家臣们都很兴
奋,认为是复国良机。”
杜英豪一叹道:“你能明白就好,你们糊里糊涂受人利用,很可能把最后的一
点本钱也都毁在这儿,埋骨他乡,连鬼魂都要永久飘零了。”
和子道:“我知道。见到了幼主,我会再劝他的,不要再妄固复国了,还是接
受足利王室的招抚,回到本土去,多少还有个藩主的地位。”
“喔!足利王室招安你们回去吗?”
“足利将军原本是毛利王室的近亲,虽然夺了大权,倒没有赶尽杀绝,仍然以
十二城为藩,拨给毛利王室为领,只是毛利少主不甘接受。”
杜英豪轻叹道:“易主为臣,当然是难以甘心的,只是人必须要知时识务,即
使要重振光荣,在本土也比较有利,靠外力成事是绝无可能的。那毛利少主在什么
地方?”
“不知道;那只有宫本田父女俩才清楚。”
“那对父女逃到那儿去了?”
“不久前还在此,后来见大势不佳,又从地道逃走了,很可能避入山庄去了。”
“什么?他们还敢避入山庄去。”
杜英豪神色微变,用手一挥:“紧急回山。”
堀内和子十分合作。她不但指出了宫本田和花子在山中的可能藏匿处,也把她
所知道的山中据点一一都指了出来。
杜英豪是越听越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势力已经探植在他的山庄有这么强
大了,尤其是有些人,还是他认为绝对忠贞没问题的,这使他在惊心之余,又感到
十分痛心。
更糟糕的一件事,是个只叫晏菊芳带了赖尚荣和一些庄丁们去搜捕那些吸食福
寿膏的山民,虽有小玲的帮助,但是照现在的状况看,则是大大的不妙。他必须要
尽快的回援。
而且,他还带着堀内和子,携带了一本名册,那是每月福寿膏的配给数,数量
十分惊人。杜英豪总计了一下,虽然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受他们的蛊惑,但是其中颇
有一些资深的义军领袖在内,由他们身上再广泛地影响的话,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
人会跟着他们走,因此,他们真要发动夺取山庄,看来并不困难,如果再过一些日
子,等他们势力落实,再要驱走他们就难了。
还有一点使杜英豪担心的,是在山庄内的倭人势力。在堀内和子的记述中,居
然也有几十个人了。这些人有男有女,多半是昔日毛利将军手下家臣的后人,他们
都习就了中国话,改了个中国名字,运用各种的关系,潜进了山庄。
李诺尔见了十分惭愧地道:“大哥!这是小弟的疏忽,人都是由小弟处放进去
的,我们的门禁太松了,而小弟对这些人的底细完全不清楚。”
杜英豪道:“我知道!你对内地的江湖状况完全不熟,我虽然把小赖放在你那
儿帮忙,可是他的江湖门路也不熟,认识不了几个人,我让你们守着门户,就是表
示忠义山庄没有门户,欢迎任何人前来共同开创生活,不究既往,只重未来。”
李诺尔道:“大哥的构想是好的,只是有些人不作如此想,他们要霸占这个山
庄。”
杜英豪笑笑道:“没这么容易,对有心来此开创新生的人,我十分欢迎,而且
还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不受干扰;对有心来此生事的人,我的处置也会十分严厉。
山庄的宁静与秩序不容破坏。”
他的神色一转为严肃,而且立刻下令调遣人员、分配任务,加以围歼。
李诺尔低声道:“大哥!这么做下太妥当吧!人家是分散的,咱们如此浩浩荡
荡地前去,只能及于一两处,其余的人就会有了戒备,聚结起来。”
杜英豪道:“我知道!我就是要他们如此!”
“可是那样一来,他们也有三、四百人了,纵或在整个山庄而言,不能算是多
数,可也相当可观了。”
杜英豪一笑道:“兄弟!你不懂的,这正是一个不必大量流血而击溃他们的好
方法。”
李诺尔仍是不懂,但也不敢多问,只在口中喃喃地道:“这算是什么方法呢?”
“对付强大的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们的势力分散,而后叫他们自己打自
己去。”
这个答案也只是在杜英豪心里闪现了一下,没有说出口来,因为这是天机,不
可露的。
他们顺利地清剿了两处最近的人家。没有找到藏匿的宫本田与花子,连两个藏
在他们家中的东洋细作都突围溜掉了;但是找到了一大批的福寿膏,也抓到了窝藏
奸细的主犯。
杜英豪处事有时是很倔的。虽然那两个主犯一再求恕认错,甚至于也有其他的
乡老来求情,但杜英豪一点都不卖情面,立予处决,而且还吩咐将人头高悬上示众。
他对那些乡老们说话更不客气:“各位前辈,你们是义师首领,而且这两个人
是你们带来的,对他们的行为,你们应该负责才是;尤其是这两个,他们离山口最
近,倭寇的福寿膏都是由此运进来再行分发的,他们简直罪该万死,你们还好意思
为他们来讲情。”
也有人不服气地道:“他们罪不至死!”
杜英豪干脆沉下脸来道:“勾结外贼,毒害同胞同僚,这是卖国的汉贼行径,
难道还不该杀,难怪义师以前没有什么成就了,姑息足以养奸,这根本就是给各位
惯出来的。”
一番话把那些老家伙们骂得狗血淋头,但也封住了他们的嘴,再也不敢开口了。
事实上却也有大多数的长老们在心里叫痛快的,因为义师的组成本来就没有一
个完善的组织,都是由一些地方上的首老,率着子弟拚拼凑凑,一伍一什,慢慢地
凑起来的,子弟众多的就成了领袖,少一点的屈次;但是那些子弟较少的,也都能
挨到一个长老的职司,担任到司纪律的工作。
正因为是子弟兵,所以有时不免护短,对自己的子弟犯了过,免不了要曲意维
护;而力量不足的,则我互相帮持,渐成派系,严重到互相倾轧的程度。这也是各
地义民自为政,难以团结的主因。
刚才开口的正是那两名犯者的父老,他们也因为知道自己子弟所犯的罪过不轻,
不敢出头维护,只好讲情了。那知杜英豪不给面子,严厉执行,而且还给了他们一
顿狠教训。
对杜英豪,他们都还有几分敬畏,所以不敢再抗辩了,只有一个不服气地道:
“杜大侠处置并不为过,只要讲公平,犯过的不只他们两人。”
杜英豪道:“那当然,我会照罪行轻重论处的;但这两个人可以说是罪魁祸首,
绝不能放过。”
大家来到另一处叫秋月山庄的地方。那是一片很大的地方,傍山而建,主人叫
八臂神叟冯纪远,也是少林俗家长老,兼义师副总护法,声望地位,俱非等闲。
那些长老们见来到此地,不禁楞然道:“难道冯老也会有问题吗?那真难以想
像了:”杜英豪淡淡地道:“他若是没问题,不会冤枉他;他若有问题,也不会放
过他,大家进去吧!”
庄门是开着的,没人看守着,在忠义山庄内,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但是此刻却
给人一种不安的预感,似乎房内藏着很大的凶险。
连李诺尔都低声道:“大哥!咱们该慎重些,这里面恐怕早已有了准备。”
杜英豪却朗声道:“怕什么,当年一身面对着几千支火枪、几千个罗刹鬼子,
我也没退缩过,这儿都是咱们自己的同胞,却要慎重了。”
李诺尔道:“罗刹人明摆是敌人倒是好办,这儿虽是咱们自家同胞,却不明敌
友。”
说着已经进了秋月山庄的大厅。那虽是新建的房屋,却因为时间仓促,还十分
的简陋,但是山上的巨木很多,材料易取,倒是颇为高大,一下子进来了二、三十
人,仍然不现局促他们才坐定,冯纪远就出来了,带了五、六名弟于,彷佛很惊讶
地道:“杜爷今天怎么有空到下处一顾,还有各位老哥儿们也凑着一块儿来了。”
杜英豪封开门见山地道:“冯老!兄弟今天接获密报,发现了一批东洋海盗意
图染指忠义山庄,他们已经派了很多奸细渗透了进来;有一对父女,海盗的头子,
老子叫宫本田,女儿叫花子。”
冯纪远脸色微微一变道:“不错!有这两个人来到敝肚,他们是兄弟的朋友。”
大家没想到冯纪远会直接承认,倒是一楞。一名长老道:“冯老怎么会跟东洋
海盗作朋友的?”
冯纪远道:“他们也是倭朝王族,流亡海上,不忘故国,意图作匡复之举,与
我们的处境相同。他们来求援,要求一地为栖,兄弟觉得他们颇堪同情,所以才加
以收容。”
这番理由听起来似乎也颇为有理。杜英豪却道:“冯老,你似乎忘记了,在前
朝沿海一带,杀戮百姓、抢我财帛、辱我妇女的正是这批人。”
冯纪远道:“兄弟没有忘记,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他们是我之敌,现在他们
则与满虏朝廷为敌,也是我们的朋友了。”
杜英豪道:“他们残我同胞,朝廷对付他们,是为了要保护百姓。”
冯纪远道:“兄弟的看法则不同,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满人朝廷,凡是与满朝为
敌的,都是我们的朋友;何况他们现在已改变作风,以夷人商船为下手的对象,不
再抢我同胞,而他们与满朝作对的行动却末戟上,我们应可引为助力。”
杜英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无法抬的问题,大部份的义军领袖都以复兴明室
为第一要务,冯纪远的看法就不能算错。
他只有避重就轻地道:“他们想侵犯我忠义山庄,冯老知不知道?”
“他们不是侵犯,只是想在此求栖身之地。”
杜英豪直接了当地道:“我不准。”
冯纪远也亢然地道:“他们只是在兄弟的地方居留,并没有冒犯到杜爷的忠义
山庄去。”
杜英豪道:“冯兄!这忠义山庄不是你的。”
冯纪远一翻眼道:“笑话,这儿是我们凭双手一寸一寸开发出来的,不是我的
是谁的?”
他的手一挥,厅后涌出一大批的人,各持兵器,为数在百人左右,一半进入厅
内,一半则在屋外,将房子密密的包围了。
宫本田与花子赫然也出现在厅中。宫本田大声道:“杜英豪!你太过份了,居
然想赶尽杀绝,追到这儿来,这下子可是你自投死路。”
众人都为之大惊,冯纪远的行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他似乎公开地站在倭寇那
边与社英豪作对。
杜英豪倒是很沉稳,看了看宫本田与花子父女,见他们身边簇拥着另一批青年,
虽然是汉人装束,却手执倭刀。很明显的那是一批东洋武士,以汉人的身份潜伏进
来,此刻已无掩饰的必要,故而公开地摆明了,而且更喧宾夺主地排众而出,主动
地面对着杜英豪身没的堀内和子厉声道:“和子,是你露了此地的秘密,把他们带
到此地来的?”
堀内和子勇敢地道:“不错!是我,因为我跟你们一样,不愿被人杀死,还希
望活下去。”
宫本田愤怒地道:“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贱妇,竟为了怕死而出卖自己的同胞,
出卖主上。”
堀内和子尖利地反诘道:“宫本样,你这话我无法同意。我的同胞在扶桑本土,
我并没有出卖他们,我的主上应该是住在京都皇宫里的天皇陛下,我也没有背叛他
呀!”
宫本田怒不可遏地叫道:“胡说!你这个贱嫦、叛徒,你的父亲是主上毛利永
康的家臣,所以他的中国名字也叫毛永利,那是主上所赐。”
和子冷笑道:“我父亲连毛利永康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一切都是你在中间传
话,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也不得而知;何况主人虽然封赐我们五十万石粟的爵禄,却
连一粒米也没见到,倒是把我们每年辛苦经营的收入都献了去。”
宫本田吼道:“目光浅近的女人,你只看到眼前,刻下是非常时期,主上正在
蒙难,才暂时欠你们一下,一旦光复权位,会加倍奉还的。”
和子道:“说得好听,只是你的一句话而已,你说的话能代表主上吗?”
“怎么不能?我是主上的唯一代表,我的每一句承诺,都是代表主上的。”
和子冷笑道:“你的权利居然大到能作主晋封一位五十万石的家臣了吗?五十
万石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了,我父亲被封的又是那一个城呢?”
宫本田道:“只要主上能重掌大权,任何一个大城都由着你们挑选。”
和子冷笑道:“宫本!我认为这根本是你的骗局,连有没有毛利永康主上这个
人都很难说,可能根本是你捏造出来的。”
宫本田厉声道:“大逆不道的畜生,你居然。”
和子冷冷地道:“我父亲一心妄想权势,而且也不懂贵族的礼仪,由着你去哄
骗;他是个平民,而且还是逃亡的家奴,照朝例是不能封爵的。”
宫本道:“主上顾念他的功劳,已经赦免他的逃亡罪,而且还撤销了他的家奴
身份,更将他晋封为家臣贵族,这是何等的荣幸。”
和子冷笑道:“只可惜晋封的是一个流浪的将军,为天皇陛下不承认,他连自
己的地位都无法保全了,还有权能封赏别人吗?”
官本田脸色一妥道:“天皇陛下是不管事的,宫中的天皇只是一个象徵,谁有
权他就承认谁。”
和子冷笑道:“但是照例,三十万石以上的城主就要由天皇召见赐封才能生效,
不管是那一家的家臣,名义上效忠的是皇室,而且受任的诏令,也是由皇家颁下的,
不是说了算。
宫本田没想到这个女子对宫廷中的规矩会如此清楚,怔了一怔才道:“那当然,
目前只是口头上的允准,以后会补行仪式的。”
“口头允准!谁的允准?只是你口中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保证,你若是否认
呢?”
宫本田道:“那不可能的,只要你们一直忠心耿耿,我怎么会撤消呢?”
“若是你遭了意外死掉了呢?那所有人的封爵岂非都随之冰消了吗?”
“不,不会的,主上那儿有记录的。”
和子道:“只听你说主上,主上在那里呢?主上又是什么样子呢?”
“主上神纵英武,相貌秀美英武,庄严神圣一如神明,只是因为安全的考虑,
除了贴身的近卫以及使者之外,暂时不允臣下晋见。”
和子冷笑道:“就算是你说的原因吧!他给我们的封爵已有几年了,至少也该
有一纸手令以示昭信吧!而且也必须要用上毛利的族麾令记,你可别说在忙乱中失
落了。”
宫本田道:“那的确是失落了。”
和子赫赫冷笑道:“这就更糟了,他若失去了族麾,连他自己的身份都有问题
了。族麾是世代相传的权力标志,就跟传国玉玺一样,难怪你拿不出手诏的,原来
那个毛利将军的后裔是假的。”
宫本田道:“胡说,你竟敢侮蔑主上。”
和子也亢声道:“我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主上,那只是一个由你捏造出来,哄
骗别人为你卖命的形象而已,因为你许的爵位太随便了,几世家臣,尚且要立下汗
马功劳,才能以十万石的次序,渐次而进,那有一次就直接进五十万石的,若说是
为了酬功,我父亲的功劳并不够大。”
宫本田怒叫道:“你们掘内家的封爵取消了,因为出了你这样的叛徒,万世难
彰其恶。杀|弥次郎,去劈碎这个贱妇的头颅。”
一个包着头巾的青年汉子应声而出,手抱倭刀,扑奔而来。和子叫道:“弥次
郎,你这个傻瓜,宫本所说的主上是个假的,你的封爵也是假的。”
弥次郎默然不语,杀意未灭,冲前一刀劈了下来,幸亏胡若花在旁一把拉开了
道:“和子姑娘,你退后,我来对付他。”
和子看着弥次郎道:“怎么,你还要为他卖命,我最近详细地阅读了宫廷礼记,
才知道他的话漏洞百出,根本是骗人的。”
弥次郎冲前又是一刀劈下,口中喝道:“八格野鲁,多嘴的女人。”
刀锋凌厉,来势汹涌,胡若花要拉开已经来不及,不过她手中的钢叉劫及时朝
前一递,反挑上去,叮当一声,火光四射。她那巨大的劲力把弥次郎拨得退后了好
几步。和子退了下去,大声叫道:“弥次郎,我说的是真话,你应该相信的。”
弥次郎依然两眼怒睁,连那些倭族汉子也都一个个神情木然,毫无异状。和子
终于明白了叫道:“你们原来都知道了,宫本田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
么主上,他只是用爵位来骗人。”
弥次郎厉声喝道:“住口!贱妇!只有真正的武士才能领爵,你们这些贱民凭
什么资格,五十万石,哼!做梦,你们只配做一千石以下的胥吏。”
和子也反唇相讥道:“我们是贱民,你们又是什么?甲贺的忍术杀手,是最卑
劣的走狗,真正的武士没有一个会承认你们的。”
弥次郎被他的话激怒了,扬手一片寒星,幸好水青青在旁,脱下了身上的小羊
皮披风,迎风一阵抖舞,只听见一阵叮叮声响,当斗蓬静下来时,里面抖下一大堆
的铁蒺藜,藜刺尖上泛着蓝光,说明了那是浸过剧毒的。杜英豪怒道:“好卑劣的
手段,你们竟敢用浸毒的暗器伤人。”
弥次郎傲然笑道:“甲贺忍者只求胜利,从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杀人。”
杜英豪也冷笑道:“你别以为忍术有什么了不起,那在我们中国武林的眼光中,
只是一些下五门的术士手法,,最为江湖道所不齿。”
那些已受蛊惑的中国武师果然有不少低下了颈,显见的,他们是因此而感到不
好意思。
弥次郎也似乎受了激怒,目标改同了杜英豪,厉声叫道:“你敢看不起我们,
我杀了你。”
高举倭刀又要冲向杜英豪。胡若花的钢又一举,又将他拦住了。“滚!你是什
么东西,也配向我家侯爷叫阵,给我滚同去。”胡若花道。
钢又一震,她的巨劲将弥次郎震得连退十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用刀拄地
站了起来,目光逼视着胡若花,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和子忙道:“姨奶奶注意,这
家伙在捣乱了。”
胡若花笑道:“他要是敢在我面前捣鬼,就算他倒楣了,我是专门捉鬼的。”
才说完这番话,弥次郎已经冲到了面前,张口吐出一道血雾,又急又浓,而且扩散
极快。胡若在才呆了一下,身外已为血雾所罩。
杜英豪忙道:“若花!这是障眼法,在里面别乱动,拿出猎貂的方法去对付。”
弥次郎口中已停止了喷雾,冷笑道:“我这吐云遁可是真功夫,你们中国人会
吗?”
说完一隐身形也窜入了雾中。大家都很着急,但也不敢进去,因为杜英豪在外
面已遭遇过一次了,那次他是躺在地下才逃过所有花朦胧中的追杀,不知道胡若在
是否也懂得。
正在焦灼间,雾中传出了一声嘶喊。那是弥次郎的声音,这声音是他要发出攻
击前的呐喊,有着示威、震慑破胆的作用,想见到接下去就是攻击了,可是却没有
其他的声音了。
未闻惨叫和痛苦,也没有听见有金铁交融声,难道他这一度攻击落空了吗?
杜英豪很高兴,他知道胡若花已经听憧了他的指示,预先就隐藏了起来而伺机
反击,于是他笑着道:“若花,耐着性子,慢慢地等机会,出手就别容情,这种阴
谋鬼祟的家伙,无不该杀。”
胡若花这次听了一半,违反了一半。
违反指点的是她没有耐心地等机会,而且立刻就走了出来;听从的是她果然没
有容情,她把弥次郎叉在叉头上,擎着举出来的。
这次距弥次郎发出攻击的呐喊后,不过眨眼的工夫,战斗已经结束;显见是未
经第二回合,一次就分出了胜负。弥次郎是颈子的部位被三般的钢叉透刺而过,人
就这么被挑了起来,挂在叉上。
中间的那一股尖刀最长,刚好刺穿了咽喉气管,难怪这家伙再也发不出第二声
了。
猎叉是掮在胡若花的肩膀上的,弥次郎的身体挂在上面,就像是一头猎获的狐
狸或兔子弥次郎是个很结实而不算太矮的人,既不像狐狸,也不像兔子。他的身体
最少也有一百五十斤上下,但是胡若花掮在肩上,却像是不到十斤重,给人一种轻
松的感觉。
宫本田的脸色变了,厉声叫道:“你们竟然如此残忍,如此地对待一位武士。”
赖光荣却道:“宫本!这可是跟你们学的。你们在海边抢劫中国村落时,经常
把小孩刺挑在长矛尖上,转着当玩具呢!”
官本田道:“那只是用作示威,恫吓那些村民不要作无谓的抵抗,乖乖地把财
物献出来,免得我们杀死更多的人;这是不一样的。”
他自以为是地解释了一下,却没有否认,因此,这一篇解释听在众人耳中都不
是滋味。
赖光荣也是认为胡若花对于死者的行为太过于不敬。他知道这是胡若在的习惯,
她出猎归来,都是把猎物穿在尖上掮下来,倒并不是故意对弥次郎有什么过不去;
是在江湖人的观念中,人死为大,即使是自己亲手杀死的敌人,也要表现出相当程
度的恭敬,不能辱及其遗体。
赖光荣只是为了辩饰一下胡若花的行动而减少大家的反感,他没到过海边,也
没与倭寇海盗接触过,这些事只是传闻听说来的,既不能确定宫本田这夥人是否有
过如此行为,更不能确定这个被杀的弥次郎是否有过那种行为。“
但是说也凑巧,那弥次郎却是最喜欢残杀儿童,而且把无辜的儿童挑刺在长矛
尖上转动。他玩得最起劲,已经有过七、八次的记录。
因此,宫本田在听到赖光荣的话后,连忙提出解释。他以为杜英豪这边的消息
灵通,早已知道这件事,特意如此对弥歹郎作为报复的。
大家的目光看着宫本田,连冯纪远那边的人都是一样,使得宫本田感到很不舒
服。眼光虽不能杀人,但是一个人若被几十对仇恨或不齿的眼光凝视着,那种滋味
极不好受的。
宫本田退了一步道:“你们如此看我干吗?弥次郎是个武士,他是英勇地死于
战斗,当然跟那些无知的孩童不一样,他的体应该受到尊敬。”
吐英豪沉下脸道:“若花,把体放下来吧!你不可对一个死去的人如此。”胡
若花很听话,连忙放了下来。倒是堀内和子道:“杜节,这个弥次郎最为凶暴了,
他因为自小是个孤儿,常受其他儿童的欺负,所以他也最恨小孩子,已往在抢劫时,
见了小孩子就杀,赖爷说的那些罪行,就是他兴出来的。”
赖光荣没想到居然会蒙上了,连忙道:“那这家伙就罪该万死,当有此报!
杜爷!你说是不?“
杜英豪庄严地道:“他该死,我们可以杀了他除害,但他死了就不会再害人了
我们就不必再对他如此了;疯狗咬人,必须打杀,但不必去咬他一口作为报复吧!”
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使大家心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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