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宫莲花道:“你不像凌宇……”
高凌云道:“宫姑娘好眼力,我是高凌云。”
宫莲花道:“你似乎盯上了我。”
凄然一笑,道:“本来我把你当作了嫂嫂铁梅心,不久我发现你不是。但是,你也不无可能变成她的替身,你可知道家兄现在……”
莲花漠然道:“已经发现了铁姑娘的遗体,痛不欲生,是不是?”
高凌云深深地吁口气,甚至还有抖音,道:“这是可以想像的,而且孩子又在你的身上,他会怎么想?”
莲花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高凌云摊摊手,那份神采飞扬已经不见了,道:“现在我不谈这个,只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莲花道:“你救过我,我欠你一件很大的人情,你的要求,不大可能使我拒绝,除非是我办不到的。”
高凌云道:“应该是不会的,这要看你对我的信任程度如何?”
莲花道:“那就说出来听听吧!”
高凌云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会才道:“请你把‘回春刀法’的精髓传我……”
莲花好像吃了一惊,半天才道:“这恐怕不大好吧!”
高凌云仍然面向院中,但他知道刚才那句话对莲花有多大的震撼,道:“可以告诉我不大好的理由吗?”
莲花道:“你似乎知道那是奶奶传我的,要我传给你哥哥的。虽然现在证明你已不是原先一般人印象中那种见利忘义,六亲不认的人了。但是……”
叹了一口气,高凌云喟然道:“这几乎早在我未来之前的意料之中,这件事如换了我,我也会慎重考虑的。”
莲花不能不想:他救了我会不会是为了这“回春刀谱”呢?老贼为了这刀谱,那等身份的人,也会向老奶奶低头。如果高凌云居心叵测,这刀法怎能传他?她道:“高凌云,你救我,我会以别的方式回报,这刀法是老奶奶的重托,非高凌宇不传。”
高凌云又深深地吁了口气,道:“以前我不信宿命,人在迭经劫难之后,就会改变这种看法了。”
莲花道:“你信了宿命又如何?”
高凌云道:“‘回春刀法’是老贼向往已久,必得之而甘心的,天下高绝武功极多,他不想别的,只想‘回春刀法’,毫无疑问,这刀法必是他衷心佩服的,也必是他的克星……”
莲花一愕,道:“克星又如何?谁能在短期内练成来对付老贼?就算‘回春刀法’再精深,初学乍练来对付老贼也不会有多大的威力。”
点点头,他喟然道:“这也是实情,可是非有人先摸摸他的底子到底有多深有多厚不可。”
莲花又是一震,道:“怎么?你要为你哥哥先去摸摸他的底细,作为哥哥与他对决的参考?你这想法太危险了。”
高凌云道:“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危险又算什么?”
莲花道:“我说的危险不是指这个,我是指一旦高凌宇知道我传了你刀法许你去以卵击石,他会更恨我,甚至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理我了!”
高凌云道:“我会向他解释,这与你无关,就说我只不过想学了之后与他联手对付老贼的。”
莲花想了一下,仍然摇头道:“不成。”
高凌云在屋中跟了一会,道:“莲花,你不答应并没有错,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他们的对决即届,家兄绝非他的敌手,想想看,你是如此的喜欢他,到后来岂不是空等一场?”
莲花心头一凉,不错,徒弟再利害,哪会是师父的敌手,何况这种心地丑恶的师父,留下未传的高招绝对不只二三招,那不是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如果高凌字死了,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高凌云见她仍无允意,掉头出屋而去,莲花呆了下,忽然叫住了他,高凌云折回来,道:“莲花,你答应了?我知道你是梅心的孪生姊妹,这是偷听老奶奶对你说的往事而猜到,你和梅心有此关系,为啥不对哥哥说?”
莲花倔强地扭转身子,道:“我宫莲花不以那种方式讨他的欢心。我作不到,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高凌云忽然跪在地上,道:“莲花,请你成全我吧:我也许不会死,但可以试试老贼的功力和我们兄弟能相差多少,这是十分重要的。所谓知彼,百战百胜,这老贼心地狭窄,只因当年家母先认识他后又嫁了家父,他即衔恨在心,终身不娶,誓报此仇,而拉家兄进入阉党却又以我作人质,原来都是他暗中促成的,不过是要家兄被灭口,我如不同流合污也不会有好的下场,他就等于报了仇。但我看穿了这老贼的阴谋,才故作数典忘祖、六亲不认、吃喝膘赌、浪荡逍遥,而且敛聚财货,十足表现了没有心肝的作风,才逃过了毒手。而目前,由于我宰了看守人质的‘雪山豹子’祁丰及另外十一人,老贼似已猜出是我干的,反正我在这边也呆耽不住了!不如正面和他干一下,我估计学了‘回春刀法’的精粹,或能探出虚实,逃得一命,而对家兄的出手十分有利……”
莲花已经信了高凌云的诚意,可是她知道高凌宇的脾气,万一高凌云不敌而亡,高凌宇必然把一切责任归咎于她。这责任会使她内疚终生,和高凌宇的事也将永远幻灭。
莲花不断地摇头,但高凌云仍跪在地上,道:“莲花,我可以写封信留在你的身边,你将来可以交给他,不论发生了何事,他都会原谅你的。”
莲花虽然仍在摇头,但高凌云却要来了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内容主要是说他跪求莲花先传刀法,是为了要和他联手共御大敌,千万不可责怪莲花……。
莲花看了信,仍然摇头。高凌云挥拳嘶吼着:“你不答应,失去的不只我一个人,还有我哥哥。如果传了我,哥哥有备不会死,也许我可以幸免,你好好想想吧……”高凌云快步出屋就上了屋面,莲花一想也对,传刀法也许只会死一个或一个不死,不传则弟兄二人必然皆非其敌,为什么要如此死板,一成不变呢?
她急忙奔到院中大声道:“高凌云,我答应了……”
高凌云是“轮回刀”的门下,“轮回刀”的身份和“还刀叟”差不多,所以高凌云学“回春刀法”的精粹并不入吃力。尤其一个人如果全神贯注,其效果就大为不同了。
高凌云对莲花道:“莲花,这件事还要你协助。”
莲花道:“要和我联手?”
高凌云道:“不是,是请你背着孩子陪我去赴约,你站在远处,能看到打斗的现场就成了,以便使那老贼相信我就是家兄高凌宇,当然你也可以看清老贼的招式。”
莲花道:“约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高凌云道:“在莫愁湖偏僻的一面,时间是二更天……”他比江振禄说的时间早了一更,当然是怕高凌宇前去。
兄弟手足之情非同小可,况且高凌云依附马士英,故意变邪,无恶不作,虽说玩的都是和阉党有关系的土豪劣绅之女,但那些少女本身大多为无辜的,这在他的心情上造成极深的罪恶感。所以决定代兄赴约,以相差悬殊的功力为兄探路,实已有赎罪心情,视死如归的决心。
只是莲花并未想到这一点。
为铁梅心料理后事不能铺张,按高凌宇的意思,不想及早营葬,但江振禄则以“入土为安”的理由,力劝他马上办理。这当然是希望梅心入土之后,看不到遗体,对他情绪的影响会逐渐减少。
高凌宇十分消极,就连这次三日之约,九死一生的对决都看得淡了。江振禄当然知道,这是自暴自弃,对人生厌倦的迹象,自然十分危险。
一个人一旦失去斗志或生趣,几乎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孙七也看出了这一点,道:“高大侠,我们虽不能完全体会你的痛苦,大致也能感受到。但不幸已经发生,你还有太多的责任未了,恐怕最大的是对孩子的养育和教导。如果这一点都作不到,你就是在地下找到铁梅心姑娘,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李乾像个哑巴,这几天来他一直不出声,这在他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现在他终于开了腔,道:“孙猴子,你他奶奶的和我差不多,没有几句正经有用的话,只有这几句话还差不离儿,谁也不看,应该看在孩子份上……”
高凌宇好像没听见,梅心入了土,好像他的灵魂也入了土。江振禄道:“老弟;上床睡一觉吧!三更正,要去赴约,你非打叠精神不可,你肩负的使命太大了!”
高凌宇道:“江老哥,你放心!今夜的约会,我不会松懈,我会全力赴的。各位千万不要太为我操心。”
江振禄数天来,第一次听到他较为平实的话,心头略放,道:“老弟,为人处世,理应如此,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堂堂男子汉,绝不能被一桩伤心事击溃的。”
此刻才不过是亥时头,天是黑了。约晚膳光景,李乾和孙七外出弄吃的东西,边走边商量,李乾道:“孙猴子,你说过你有个办法可以找这两个之中的一个出口气的。”
孙猴子道:“小李,我想过,是有个办法,可是这当口大家的情绪都不好,万一出了批漏,对不起江大哥和高大侠。”
李乾道:“你他奶奶的就是这样前怕狼后伯虎的,不出这口恶气,俺受不了!你倒是有没有主意?”
孙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道:“小李,水里的功夫你是不是地道?这可不是玩的。不能为高大侠分忧,还要为他找麻烦,这种格痒人的事儿咱可不干。”
一拍胸膛,李乾冷笑道:“在武林中,水性比俺们师兄弟更地道的,奶奶的,俺没见过,俺要是吹牛,就是大闺女养的。”
孙七道:“那就好,我的水性不行,却也不是秤锤,有你这位水中高手搭配,可以弄弄唐继耀。”
李乾道:“弄他?那老小子是个毒人……”
孙七道:“他混身是毒那是不假,并非会施毒的人就无人敢近,娘格细皮!你似乎被他的毒吓熊了?”
李乾搔搔头皮道:“奶奶的,你倒是学会了俺的家乡话!说呀,你计划是怎么个倒弄法?”
孙七低声说了一阵,李乾道:“孙猴子,你见过他的徒弟?对他们唐门的一切真的弄清楚了?”
孙七道:“当然,要不,他一旦起了疑心而有所提防,嘿嘿!非但出不了气,八成还要难看哩!”
李乾道:“就这么办,回去咱们要装着点,一个一个地往外溜,别让他们两位看出来……”
二人带回食物交给江振禄去准备,高凌宇在外间静坐,二人各自换了套衣服,也化装一番溜了出去。
一个护院入内报告,唐继耀正在和两个护院头目晚餐小酌。护院道:“唐大侠,门外有位洛小侠叫在下带口信给您,说是他兼程自四川赶来,有急事票报掌门人……”
唐继耀微微一震,道:“人呢?叫他进来J”
护院道:“洛小侠说,有些事在此面票不大方便,他在玄武湖的画舫上等候掌门人,是急事,希望掌门人能尽快前去。”
唐继耀想了一下,道:“那个洛小侠是什么样子?哪里的口音?人还记得吗?”
护院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四川口音,身材中等,似乎背了一柄刀,有点八字眉,年纪约在三十以下。”
唐继耀没有再说什么,对共饮的二头目道:“唐某失陪,去去就来,但两位不必等在下,如果老爷子找我,就照实说了吧……”
唐继耀以为,唐家必然发生了大事,要不绝不会派他的大徒弟来,因而他很快地来到玄武湖。
冬天,尤其是夜晚,哪会有游湖的,唯一的一艘舫在湖心靠近繁华区较远的一边荡动着,画肪上有灯光不甚明亮。
唐继耀叫了一个小划子往那大画肪划去。
双方相距很近了,唐继耀还是看不清舱中的人,只隐约看到有个人在独酌。他哼了一声,心想:明知为师马上会赶来,他该在船头上迎接才对……。
大约划子距大画肪只有三五丈时,唐继耀没好气地道:“格老子,你的架子还真不小哩!为师的来了,你居然还坐得住……”
画肪上的人道:“娘格细皮,什么人在外面联噪?”
唐继耀一怔,道:“洛志贤在船上吗?”
画肪上的人道:“拆那格娘!啥人在这儿嗥叫?什么姓骡姓马的?扫你大爷的酒兴……”
唐继耀四下看看,没有第二艘画肪在湖心,心知上了当,冷冷一笑,道:“什么人敢愚弄本掌门人?”
画肪上的人道:“拆那!依是什么东西?卸下你全身的毒物,就连夫子庙卖拔毒膏和大力丸的那两套也比你高明。”
唐继耀狞笑道:“你大概是活够了吧?你明知唐某全身皆毒,而且又在上风头上,你居然没有警觉,江湖上的第八流货色也不会这么蠢吧!”
画舫中人道:“如果你那宝贝徒弟也在这画肪上呢?”
微微一震,唐继耀道:“洛志贤真在船上?”
画肪中的人道:“骗你是个王八蛋!”这分明是骂人话而不是发誓,唐继耀突然心中雪亮,道:“是孙七孙大侠吗?”
画肪中人道:“正是你表叔,姓唐的,你一生中害了不少的人,今夜你恐怕要回老家罗!”只闻他“咯咯咯”在舱中连跺三脚,小划子一边水中突然伸出两只手抓住船边一缠。唐继耀正要施毒,未曾提防,重心不稳翻落湖中。跺这三脚,即是暗号,叫水中的李乾动手。
夜晚的湖底极暗,水性好的人,也不过看出五尺远,不谙水性的根本等于瞎子一样,唐继耀下沉一丈左右,就被人砸了一环。
但是,就连孙七也不知道,唐继耀的手底下不怎么样,却并不是个旱鸭子,至少他并不比孙七差。
李乾也是一样,出了水,他那两套真蹩脚,在水中却有如生龙活虎,砸了唐继耀一环。正要去揪他的发髻,忽见他伸手入怀去掏东西。
江振禄对他说过,善施毒的人在水底也能施毒,李乾一看不妙,急忙上升,却不甘就此退走,由上而下一环砸下。
本是瞄准他的头顶砸下的,唐继耀已感到水流自顶上荡动,有股子暗劲射到,头一偏避过要害,砸在右肩上。
这一砸之力极大,估计肩骨都裂了。但他也握着一个小瓶,在水中一洒,李乾不敢接近,赶紧出水,却发现孙七不见了。
一问肪上的船娘,才知道孙七也下了水。李乾大惊,孙七未必知道唐继耀己在水中施毒。虽然在水中施毒扩散极快,但威力也因而减少。只是孙七的水中功夫有限,八成要糟。
李乾顾不得自己危险又下了水,绝对闭住呼吸,却遍寻孙七无着,只好再浮了水面,问那船娘,她仍然说没有别人浮上来。
此刻已是二更天了,高凌字静坐了两个多时辰,觉得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今夜这场血搏,他不再自暴自弃,要全力以赴,但是他不能否认,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江振禄也知道他的心情,道:“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你和他的对决安排在莫愁湖畔僻静的一边举行吗?”
摇摇头,高凌宇道:“小弟不知道。”
江振禄道:“老弟,我们作事固不能畏首畏尾、也不能不作退一步的打算,因为这是旷古以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也是实力悬殊的决斗,尤其是在心理上,这种差距的观念要比体力及技巧上差得更大。因为你总会以为他是你的师父,但是,暂时撇开他留下未传你的招术不谈,传过你的招式,以你的聪明和大小数百战的经验,也未必输他,况且你这数月来研究数大门派的武功,也不能说没有独到之处。因此,老哥哥要提醒你,你大可一战……”
高凌宇十分感激,他知道这是鼓励,而到此大战前夕光景,老哥哥所能作的也只有鼓励了。
江振禄道:“其实更重要的是你的想法和观念,万万不能有犯上的念头,这是必须弄清楚的。是他主动找你,绝非你找他,不是老哥哥改期,那夜他就可能趁人之危在你拼斗过祁丰及其部下之后向你下手了。他是已失去了长辈的立场,他为虎作伥,晚年变节,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老弟你不仅是为铁老夫人而战,也不仅是为了铁姑娘和你而战,而为百姓及社稷除害而战。”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知道。”
江振禄道:“老弟,只怕你心地太善良,到时候不忍下手而为老魔所乘,所以老哥不惮其烦,不能不再三地提醒你。”
高凌宇道:“老哥哥,你们不能同去,这也是你事先讲好的。而你仍未说出把这约会安排在湖畔偏僻的一边的原因呢!”
叹口气,江振禄自嘲地道:“老弟,老哥哥天赋所限,学艺不精,所以紧要关头干焦急却帮不上你的忙,但如在湖畔动手,危急关头,只要你往水中一钻,老哥哥就能使你安全脱险。”
高凌宇喟然道:“老哥哥,你想得真周到,既然已经约定了,小弟也不能改变,咱们也该走了吧?”
江振禄看看天色,道:“二更多天,到了那儿正好三更
两人往内间走,高凌宇走在前面,一脚迈入内间第一眼就发现挂在迎门墙上的白骨断肠刀不见了。
这对一位行将决斗的人,震撼是太大了。
接着,也就看到了桌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借刀一用,湖畔奉还。下面没有具名,但高凌宇一看字迹,立即心中雪亮。
江振禄道:“老弟,这条子是谁留下的?孙老弟和李乾这半天不见影儿,莫非他们在弄什么鬼?”
高凌宇把条子交给江振禄,道:“老哥哥,我先走了。”
在此同时,莫愁湖畔偏僻的一边,雪深盈尺,渺无人迹,正因为无人来过,雪上没有一个足印。光秃的柳树枝哑上复了一层雪,云隙中偶尔泻下些许上弦月光,更显得这儿的凄凉。
这工夫,远远地驰来两条人影,一男一女,女的还背了个孩子,男的手中提着刀,这柄刀对“还刀叟”来说,那是太熟悉了。
他的绰号就是因此刀而起的,此刀窄厚而有点像剑,虽非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却也是百炼精钢淬炼而成。
难得的是,在淬炼时火候及药料的高度配合,出炉后,刀芒中隐隐泛出淡红色,而又能在泛现的红芒中映现白骨状纹路,所以又叫白骨断肠刀。
当年“还刀叟”倪征鸿少年得志,声名鹊起,由于那时不太邪,人品虽不出众,却是武林中传奇人物,也就认识了“一朵云”汪艳华。而倪征鸿也把自己的兵刃送了汪艳华,因二人都是用刀的。
送刀的动机,一是作为定情之物,二是有“太公在此,诸神退位”的警惕作用,使武林中人见刀如见人,无人接近汪艳华,更无人敢欺侮她。
少年得志,慢慢地就不免侍才傲物,目空一切了。也就在这时,另一年轻侠士出现,也十分轰动,那就是人品出众,侠名四播的高牧群。不久,高为汪解了一次围,一见钟情而结合,她把那柄刀退还了倪征鸿。
倪征鸿一怒之下,自嘲地名为“还刀吏”,正准备找高牧群决战,却被阉党所阻,那时倪与阉党就有了往来。阉党告诉他私仇以后再说,先诱高牧群入伙,如不听命,即以杀害其爱妻汪艳华为威胁。这就是双方的恩怨及高牧群受阉党控制的初因。
以后,他把汪艳华还给他的刀送给了高凌宇,在送刀时,他就想好了复仇计划,先要高凌宇成名,再为阉党所用(倪告诉他父母为阉党所害,可暂时隐伏候机报仇。事实上是要他在利用完之后被灭口,使高家断根灭种,和他自己一样,都是属骡子的,只有一代;因高凌云也在阉党手中作人质。)
此刻老贼一看就认为是高凌字来了,只是他已韦、柳二人口中得悉,铁梅心已死,孩子在宫莲花手中。
既然孩子也背来了,而他手中又有白骨断肠刀,看来必然是自知生还机会渺茫,把老婆和孩子都带来了。或者是莲花坚决和他共存亡,要死也死在一起。
只是莲花在数十步外就停下了,高凌云来到现场。为了使老贼认不出他是高凌云,以免老贼今夜不和他动手,所以他盗取了高凌宇的白骨断肠刀。
老贼倪征鸿打量他一下,道:“在老夫动手之前,应该告诉你为什么咱们会敌对?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下场。”
手一挥,高凌云道:“不必。”
倪征鸿狞笑一阵,道:“老夫知道你不愿和我动手,也不敢和我动手,也罢!你就自绝了吧!”
又是一挥手,高凌云道:“不可能!”为了怕对方听出口音,他尽可能少说话,以免前功尽弃。
“嘎……”倪征鸿又自嘲地笑了一阵,道:“好好!老夫倒忘了你的脾气,看来这是无法避免的了!你们两个都来了,可以联手试试看,这也是老夫唯一能给你的一点优惠。聊表寸心。”
高凌云冷峻地道:“不必!”
倪征鸿又冷笑了一阵,道:“既然如此,你出手吧!”他望着这柄白骨断肠刀,往事一幕幕地映上心头,这工夫高凌云已攻出了最精粹的“轮回七绝招”的第一招。
他知道,即使一上手就是绝招,也未必有用,但是他不能一上手就把机先让给对方。第一招三式在对方三闪两飘中落空,第二招啸声慑耳,暗红刀芒七现七隐,忽正忽反,看不到轨迹,不见来去起落,刀刃眼见在老贼的脖子上绕上三四匝,就是不能再挨近一寸。
第二招也没沾到老贼的衣襟,倪征鸿冷峻地道:“你是高凌云,用的是‘轮回刀法’,不知死活的东西……”
高凌云道:“知道就好,不管是什么刀法,只要能宰你就成……”说话间十七刀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刀轮把老贼圈在刀轮中央。
不知是怎么飘闪的,老贼反而出了刀轮滑到他的左后侧,莲花大叫:“右后侧快闪……”
反应再快也没有对方出手快,“唰”地一声,衣领被抓破,直裂到背部。有三个爪痕,碎肉裂肤,已见到脊椎骨。
这本来就是败多胜少的一战,他根本也没打谱活着离开这儿,劲力再次骤加,“轮回刀”七绝已施到第五招。空手对付名门刀法的精粹之学,可也不是那么轻松,本来老贼刚动手时雪上足痕极浅,不过一寸余不到两寸,现在每踏一脚就是三五寸深了。
刀刀不离老贼的要害,而老贼的爪影也没离开过他的咽喉和心窝,他希望莲花能一瞬不瞬地看着,把这死亡经验告诉高凌宇。
但这最后两招却又不是纯粹的“轮回刀法”,原来是与“回春刀法”合并而研成的,而老贼才接了一式就心头一惊。
临阵博杀是无暇思考的,这念头才自老贼脑中闪过……这不是“轮回刀法”,怪怪的第二式及第三式有如白牙森列的巨鲨向他噬到,“唰嗤”两声,老贼的胸衣及袖口已被划破两处。
莲花嗓中发出连她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怪声,她只感觉这两刀的得手代表一线曙光、一点希望,本来这希望总以为是奢望的。
不可能的变成了可能,显示老贼并非高不可攀,也粉碎了他是永远不败的象征。接下去是最后一招,也是“回春刀”和“轮回刀”的合壁,尽管老贼已有戒心,飘闪得更快,怎奈这两种刀法全是武林绝学,合而为一,精深博大,诡谲莫测。
“唰唰唰”又是三刀中的,肩衣、下摆及裤子上各被划破了一个洞,尤其是肩上,还伤了点皮肉。莲花喜极而尖叫着:“再来,再加点劲!”
她那里知道这已是最后的一招,也是最后一式?对付这等高手,只要用完了再从任何一招一式重行开始,马上就会被看出来。此刻高凌云却是非重来不可,只是并不自“七绝”第一开始,而是由第三招开始,接下去又是第六招的“回春、轮回”合壁的一招。
老贼狼狈地闪过这一招,本来就很红的脸此刻更红了,数十年来,没有人能使他如此狼狈。也没有人能摸他的衣角一下,而今夜,衣服上不但有几个洞,还受了点伤,他以为这是奇耻大辱。
红中透紫的脸,闪烁着森厉冷芒的眸子,加上凌空罩落,双爪如钩的手,活脱的是一个暴怒的雷神。
而高凌云已知不可避免,只希望宫莲花巨细不遗地都看明白了。老贼的刀法留了五招精粹,未传与高凌宇,这一点莲花并不知道。
高凌云之所以知道老贼留了五招,是因为他们兄弟在燕子矾附近搏杀过,双方都是绝招尽出,今夜老贼用的五招高凌云认为陌生的,那就是保留的了。
重复到第二次,老贼已像是一头巨猫在拨弄一只力尽技穷的老鼠,嗓中挤出一声怪笑的同时,钢钩似的爪子在高凌云的背上抓下一块肉。
当第二块肉自腿上抓下时,趋避已不灵活,因为每一抓下来的肉都有儿拳那么大。而且每抓一块,就丢在宫莲花附近,她发出变调的尖嗥。加上孩子受惊的哭号,这景象形同鬼域。
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一连十一块,都落在莲花身边。白骨断肠刀还握在手中,也挥舞着劈出,只是早已失去了准头。
血染棉衣、五官离位,高凌云却仍然吼着道:“倪征鸿……我只比你早走一步……今夜之战,你已经种下了败亡的种子……”东一刀西一刀的乱劈,步伐已乱,神智也不太清了。老贼知道,就是把世上所有的名医请来,也治不活这个人了。
倪征鸿不再抓了,他不希望高凌云早死,回头望去,宫莲花似已猜透了他的心思,已背着孩子掉头疾奔而去。老贼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动机、一个玩命一个旁观,兄弟同心,弟弟以死换取他的底细,宫莲花是个传达消息的人。
可是老赋估计已追不上宫莲花了,他看也不再看高凌云一眼,厉啸划破寒夜苍穹,数掠不见。
高凌云已倒在地上,身上被抓去了十几块肉,血流如涌,不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如何能使血慢流或者暂时不流,以待哥哥到来说几句话?这是十分重要的,光靠莲花转达还不够。
他在雪地上滚动,抓雪球按在失去向的洞穴处,冷冻可以暂时缓慢失血。但是,他感到身子在一具磨石上转动,或在浪颠上起伏,这种行将虚脱或断绝生命之弦的感受是那么强烈。他相信只要他闭上眼想着“我要走了”,他就会立刻死亡。
但他必须尽量熬时间等他的哥哥。现在,他隐隐看到一个影子站在他的身边,他的视觉已不太管用,大致看了像高凌宇:“哥哥……原谅我……我侮蔑了你……你的刀……哥……老贼共有五招没有传你……一招像华山的‘笑指桑麻’……一招像点苍的‘铁牛锄地’……一招似乎是昆仑派的‘钟鼓齐鸣’……一招像是终南派的……‘鬼斧神工’……还……还有一招……我看不出来……哥……我在阉党的卵翼之下作恶多端……虽是掩护身份……也害过不少无辜的人……哥……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能不想到童年……在沙滩上骑马打仗的事……我总是赢你……偶尔输一次就没有完没了……哥……现在想想……其实你是让我……你太伟大……我本也想做一件伟大的事回报你……只可惜……我把这事做得很糟……不过……刚才在博杀时……莲花在一边观战……老贼的虚实……她应该很清楚了……哥……梅心嫂当然好……不过莲花对……对你也尽了心意……哥……我……我要走了……哥……你一定要学‘回春刀法’……铁夫人传了莲花,……要她传给你……我是求她……她才答应的……但仅最后两绝招……和本门的‘轮回刀’合并……就在老魔衣上划破了几个洞……哥……你如果精研……一定比我管用……”
高凌宇想抱起他,但怎么抱都会碰到他身上的创伤,高凌云道:“哥……别动我……咱们弟兄就在这儿话别吧!……我是无救了……”
高凌宇道:“不,小弟,有个人能救你,那就是铁老夫人,她和‘回春居士’是夫妻,必有妙方,小弟,忍着点,大好的生命,我们不可奢言放弃……”
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托着高凌云身上没有伤的地方离开了现场,奔出不远,江振禄呼呼急喘着奔上来,道:“老弟……你要把老二抱去何处?”
江振禄早已潜伏湖中,准备紧急时助高凌宇逃走,哪知道事情的发展会出乎意料。现在身上还穿着水衣水裤哪!
高凌宇道:“老哥来得正好,劳你的驾,照料小弟一会,我要设法把铁老夫人救出来,她也许能救小弟。”
江振禄一看高凌云的伤,心头一沉,道:“就这么办,人交给我,你速去速回,但若那老贼在的话……”
高凌字道:“之哥放心!我会设法的,不管成不成,我都会尽快回来。老哥,创口要用雪球塞住,可暂时避免流血。”
江振禄道:“就这么办,一切交给我了。”他接过高凌云返回住处,高凌宇又要去涉险了。
看守人质的“雪山豹子”祁丰死后,这儿换了人手,总负责的是韦天爵,另外有马副总管麦世雄和巫昌等八九人。
当高凌宇到达地头,已近四更,正是戒备森严时刻,本来他要直奔牢笼去救人,经过大厅时,忽见内部素烛高烧,似乎有人亡故停放在大厅内。
高凌宇一晃,只看到床板上直挺挺躺着的人的皓首和苍白的面貌,心头就急邃的沉落,仔细一看,一颗心像已片片碎裂。
死者不正是铁老夫人吗?
尸床前有一香案,上供点果菜蔬,香花蜡烛,那暂时用白纸糊的神位上写着:铁母刘太夫人燕贞之神位。
彻底的绝望,无限的悲痛,为夫人也她的手足,可以这么说,‘回春居士’不在,夫人也去了,这世界上就不可能再有人能治高凌云的伤势了。
人身肌肤被切得再深,划得再长的血槽,都能治,就伯剂去一块肉,范围越大越不好治。
看守遗体的是两个护院,正在大厅一角的桌边小酌,其中一个道:“老黄,这个老太婆还真不含糊,说死就死,绝不妥协,结果老爷子等于白忙了一场。”
姓黄的道:“小声点!老爷子为了这件事曾把看守牢房的弟兄臭揍了一顿。对于这件事,我就觉得不公平。一个人活够了非死不可,谁也拦不住呀!尤其是自嚼舌根而死……老刘,你说是不是?”
姓刘的道:“我就想不通,凭老爷子的绝世武功,还要什么‘回春刀谱’,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姓黄的四下看看,道:“别自找麻烦了!还是谈点别的吧!怎么样,你那个相好的宝桂,还在秦淮河上吗?”
姓刘的吸了一口酒,道:“别提那个小浪货哩!人家说:钨儿爱钞,姊儿爱俏。也许有点道理,姓刘的天生一副寒薄相,手头又不宽裕,这就难怪近来去找她总是受冷落了!”
姓黄的道:“我早就说过,到乡下去找个庄稼女人,凑合凑合算啦2城里的娘们太花稍,她们见的世面太多,认钱认人。乡下货能吃苦,不会抱怨,看起来不大顺眼,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女人嘛,还不都是一样?”
高凌宇绝望地退出来,顿感傍徨起来。夫人一死,也就决定了弟弟的命运,可是他必须立刻赶回来。
高凌云一看高凌宇的神色,就猜到结果了,道:“哥……是不是夫人已经去了……?你不用哄我……我知道倪征鸿的为人……他明知……能治的人只有铁夫人……所以他会弄死夫人使我们绝望的……再说……夫人毕竟不是‘回春居士’……她能不能治呢?”
高凌宇道:“金创药我们也有,总可以试试看的……”
高凌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能支持到现在,算是奇迹,那是因为他在期待哥哥去找铁夫人,铁夫人是希望的象征,她的象征效果远较治疗效果为高。
现在这希望的象征已消散破灭,就像一位病入膏盲的老人一样,为了等待在外作事的儿子回来见最后一面,他可能支持三五天乃至于一二十天。待见到儿子之后,会立刻油尽灯于,咽下最后一口气。高凌云正是如此,他忽然神智十分清醒地道:“哥,我曾在‘还刀叟’衣衫上连戳了四五个洞,且伤了他的肩头,这在武林中是一件大事。哥……我相信你马上研究‘回春刀法’……半个月后和他力拼……你比小弟的成就更高……哥……你自幼就比我管用……你慎审……稳重……胆大……心细……但是……你一直让着我……哥……谁有我这样一个伟大的哥哥?哈……”才笑了三四声,嘎然而止,气绝身亡。
高、江二人泪眼相望,为手足挡一大敌,以卵击石,至死不悔,豪气干云,真正是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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