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灵给逮住了。
一灵跟在古威、辛无影后面冲,先也没什么,等冲入敌阵,眼见四面刀枪剑戟,乱砍乱杀,脑子里顿时就迷糊了,一团浑沌,什么也不能想,只有下意识里一个念头在支使着自己,赶快跑,逃离这个地方。
古威、辛无影等提着刀剑杀人,他却在敌人的刀剑下乱钻,左一钻,右一钻,也不知如何,竟给他钻过了这上万人的大修罗场,从群英会的阵后钻了出来。
逃得远远的,惊魂甫定。看身上,衣服裤子到处都划破了,却没伤着肌肤,方念得一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突然觉得头上凉嗖嗖的,伸手一摸,不由叫苦不迭,头上光溜溜地,胶水粘着的假发,看是穿在了剑上,还是挂在了枪上,连根拔去,只剩一个光头,几个香疤。
一灵叫了一声糟糕,想:“这下露馅了,人人都看得出我是个和尚,而不是什么少盟主。”想到不能再做少盟主了,心中不免怅惆,他倒也不是喜好名望权势,只是对这个新身份突然失去,有点舍不得罢了。侧耳听着大斗场中杀声震天,害怕心起,脱了身上破烂不堪的少盟主衣裤,小包袱一直随身带着,翻出僧装换上,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和尚。
这时群英会的败兵退了下来,一灵躲到一个小山包后,心想等群英会的人过去了,自己再走,问清了路,仍往少林寺去,不想却有不少人往山包上跑来,一灵吃了一惊,跑已不及,慌忙躲到一株灌木丛后,偷眼看去。
一群黑衣汉子拥着一个女子奔了上来,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梳一个三丫髻,瓜子脸,容貌极美,身后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那女子就在一灵藏身的灌木前立定,黑衣汉子两边警戒。不一会,几条汉子奔上山来,一灵偷眼看着,当先两个,均有五、六十岁年纪,到那女子前面,躬身行礼,左首一个道:“禀小姐,集英堂人手已撤了下来,损折约一千人左右。”右首那个接道:“招贤堂也差不多。”
那女子身子微颤,道:“是我害了众兄弟。”
左首那汉子道:“铁血盟太阴毒,不干小姐的事。”
右首那个接道:“辛无影那老小子出了名的阴狠难斗,便是会主平日也不敢小看他。”
那女子摇摇头:“集英堂派五百名弟子持弓殿后,大家撤回黑石镇。”
几名汉子应命而去,那女子站了一会儿,又道:“你们先走,铃儿陪我一会儿。”
两侧站着的汉子奔了下去,便只那女子和那丫环铃儿留了下来。那女子突然跪了下去长叫道:“各位兄弟,是我害了大家。”
一灵耳中听到一下一下清脆的打击声,看那女子,双手互挥,竟是在打自己耳光。
那丫环叫了起来:“小姐,不,你不能打自己。”扑了过去。
那女子反手一挥,将她甩了出去,叫道:“是我该死,我如果耐心够,再多等一会儿,铁血盟的援兵就到了,恰中我计,众兄弟如何会送命?”
她侧过脸来,雪白的脸颊上,印着一条条的红指印,嘴角有血流了出来,她却还在打自己。
一灵不知如何,心里一阵冲动,突然站了起来,叫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打自己了。”
那女子和丫环吃了一惊,那女子一跃而起,眼光如冷电般在一灵身上一扫,见是个小和尚,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
一灵给她看得手足无措,鼓起勇气道:“我说那不是你的错,是你的计策给……给人家看穿了,不论你耐心多好,再等多久,你不发起攻击,铁血盟的援兵也不会发起攻击。”
那女子抬头向天:“是这样,怪不得,等一天等不来铁血盟的援兵,原来铁血盟还有这样的人才。”逼视着一灵,厉声道:“你是谁?”
一灵吓了一跳,慌忙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僧是和尚。”
那丫头扑哧一笑:“谁不知道你是和尚,小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一灵。”一灵老老实实回答。
那女子却没笑,喝道:“铁血盟的奸计,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灵心中一跳,想:“糟了。”灵机一动,道:“我猜的。”他不善撒谎,这三个字已是他的最高水平。若换作别人,这么说那女子一定不信,但一灵的光头帮了他的忙,那女子似信不信的看着他,随即转过身去,道:“跟我来。”举步下山。
那丫环叉着腰瞪着一灵,喝道:“小和尚最好乖乖的,若是不老实啊,哼哼。”她年纪比一灵小,个子更矮了一头,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叫一灵不得不怕,一灵愁眉苦脸,道:“阿弥陀佛,施主别这么凶,小僧还要赶路呢。”但看铃儿一脸没商量的神情,只得跟在陆雌英身后下山。
小山下两名黑衣汉子守着那女子主仆的马,那女子一指其中一个道:“你和那小和尚共一骑。”侧头看一眼一灵,又道:“小心他跑了,但也不要伤他。”
一灵愁眉苦脸,心中七上八下,不知群英会上下有没有人知道他曾假扮过铁血盟的少盟主。
他也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不过猜出这女子是个很有权势的人物,看她对自己,似乎也没有很大的恶意,心中念叨:“阿弥陀佛,这女施主如此美丽,大概不会为难我,但愿她到前头放了我,早些到少林寺,当和尚安稳些。”
一灵没猜错,这女子在群英会中确是极有权势,她叫陆雌英,是群英会会首陆九州的独生女儿,群英会的凤凰。
陆九州一手创建群英会,与铁血盟、青龙会鼎足而立,却仍有不足之心,时思统一黑道,三派归一。三派首脑若论野心之大,陆九州当推第一。这次听得青龙会诛杀仇天图,立即抓紧住机会,倾巢而出,而且是直捣总堂,所以青龙会动手在先,最先攻到铁血盟忠义谷的,反而是群英会。
陆九州近年来苦练一门邪派功夫,求成过切,出了毛病,每日为寒毒所困,却仍亲自出马,只不过指挥前锋精锐的是女儿陆雌英,他率大部于后押阵。
陆雌英与父亲的性子极为相似,虽是女儿之身,却有雄霸天下之心。从小心怀大志,要使父亲无子而有子,以女儿身一统黑道。这几年陆九州寒毒缠身,她代掌帮务,智计之深,手腕之辣,连陆九州也自叹弗如。此次天赐良机,陆雌暗下决心,要替父亲实现一生的宿愿,也教自己名扬天下。不想在双峰岭吃了这一个大败仗,心中羞愧惨痛,难以言喻。她外表美艳如花,内里却是高傲冷酷至极,对人对己,都是毫不留情,方才若非一灵及时阻止,一顿耳光打下来,她不知会把自己打成什么样子。
黑石镇在双峰岭外十余里,是离铁血盟总堂最近的第一大镇,本是铁血盟的一个重要堂口,这时却给群英会占了。陆雌英赶回时,陆九州大队已到了,听了陆雌英的禀报,陆九州全身一阵颤抖,面色惨青,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竟就僵在那里了。
这几年陆九州寒毒缠身,面色一直青惨惨的,且新败之后,众下属心中怵惕,也不敢盯着他看,因此没人发觉他有何不对。倒是一灵看了出来,他精通医理,又在恶鬼滩多次救治过冬天落水的行商,一眼就看出来,陆九州是寒毒侵入了心脉,若不及时救治,将僵冻而死,他有救人之心,只不过方才就是因多口而做了俘虏,这时可有点不敢开口了。
陆雌英禀报完毕,伏在地下道:“陆雌英察敌不明,指挥失当,请会主严厉责罚。”陆九州寒毒痹体,全身僵硬,这时便要动一下小指头也是不可能,又怎么回答。
陆雌英只以为是父亲心软,等了一会,又道:“会规如铁,不论亲疏,请会主严厉责罚。”
一灵眼见陆九州的情形越来越不对,实在忍不住了,叫道:“他寒毒发作,全身发僵,已不会讲话了。”
他心存畏怯,话声不大,但却似一个焦雷炸在了群英会所有下属心中。陆雌英一跃而起,众人齐扑上去,叫的叫父亲,叫的叫会主,推拿的推拿,灌气的灌气,陆九州却就似一个僵冻的冰人一般,再也冒不也一丝生气。
陆雌英一口鲜血喷出,惨叫道:“爹爹,是女儿害了你。”拔出腰间长剑,便要往脖子上抹,几大堂主都在给陆九州施救,没人注意她。眼见便要香消玉殒,突然一个灰影一晃,夹手夺过宝剑,叫道:“小姐不要这样,会主还有救。”正是一灵。
陆雌英热血上冲,死志即明,宝剑虽已割着肌肤,人却已经迷糊了,身子软软的往下倒。一灵救惯了人,这时可不知道畏缩,一手搂着陆雌英,一手便掐她人中。
陆雌英从迷糊中醒转,眼睛一开,就哭道:“爹爹。”一灵只得再说一遍:“小姐不必着急,会主还有救。”知道延迟不得,将陆雌英推给丫环铃儿,道:“扶着你家小姐。”同时叫道:“大家让开,让我来。”此时语气之坚定决断,较之先前可就大不相同。群英会三大堂主无不是久经风浪的人物,但给他一喝,竟不由自主的缩手退开。
一灵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取出一把银针,他虽离了恶鬼滩,这救人之物却并未丢弃。身子绕着陆九州飞速转动,右手连挥,一根根银针准而又准的插入陆九州的相关穴道。
群英会集英、招贤、纳才三堂三大堂主,各怀绝学,无不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一灵如此医技,眼见一灵不过是个陌生的小和尚,眼花缭乱之际,无不半信半疑,便在这时,陆九州身子突然一动,张开口来,大叫道:“冻杀我也。”
群英会上下人等无不大喜,陆雌英扑上前去,叫道:“爹爹。”喜极而泣,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出。
陆九州抚着她头,温言道:“爹爹没事了,傻丫头,不要哭。”看着一灵道:“这位小师父好医术,真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一灵脸上微微一红,合十道:“不敢当。施主体内寒毒甚为厉害,小僧已用针炙逼穴之法将寒气逼入施主双腿,要全部逼出,还要三天时间。”
陆九州双腿微动,果觉僵硬无比,关节处更隐隐作痛,知道一灵所言不虚,呵呵笑道:“小师父真是神医。”看着陆雌英道:“英儿,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小神医,恰好救了为父一命。”
陆雌英脸上一红,道:“他是女儿抓来的,不想误打误撞……”瞟一眼一灵,眼光中颇有歉意。
她本是个极美丽的女孩子,只是平日太过冷傲,这时感激中微含歉意,女儿家柔美的一面,展露无疑。一灵与她眼光一对,心中咯的一跳,慌忙低头,心儿却如一只小鹿般,嘣嘣的跳个不停。
陆九州哈哈大笑:“我女儿随手抓来的,竟是个神医,看来老夫真是命不该绝了。”
群英会上下,俱各笑容满面,陆雌英微微羞笑,瞟一眼一灵,于自己无意中暗含天意,不自觉的得意。
她得意,一灵却惨了。一灵刚好抬起头来,恰与她眼光一对,魂儿顿时就离体飞出。
一个如陆雌英般美丽的女孩子,在她得意的时候展颜欢笑,那种娇艳动人,实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多少绝世的英雄尚且过不了佳人回眸一笑,何况一灵这没经过风情的小和尚。
陆九州欢颜道:“小师父,法名如何称呼?怎么会碰巧撞到我女儿?”
一灵却是呆呆傻傻的,直愣愣的看着陆雌英,竟是充耳不闻。
陆九州又问一遍。陆雌英转过头,看着一灵呆愣的眼光,一怔,顿时冷起了脸,嘴角浮起一缕轻蔑的冷笑,叱道:“我爹爹问你话呢,你发什么神经?”
一灵一惊而醒,涨红了脸,看着陆九州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要问什么?”
他尴尬的神情尽落在众人眼里,陆九州哈哈大笑道:“我问你小师父,法名如何称呼,在何处参禅。”
一灵合十道:“我叫一灵,我师父是大拙,住在嘉陵江恶鬼滩旁。”
陆九州面容一肃:“哦,你师父就是人称大拙菩萨的高僧大拙?”
一灵合十道:“是,原来施主知道家师。”
陆九州环视众人,道:“四十年来,大拙菩萨在恶鬼滩救人无数,善心如海,医术如神,天下谁不知名。”众人尽皆点头。
陆九州又道:“一灵小师父,你不在恶鬼滩服侍尊师,怎么跑到了这里。”
一灵眼含泪光,念了声阿弥陀佛,道:“我师父已经坐化了,去时叫我到少林寺去,后来……后来……。”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陆九州点点头,面容沉痛,道:“难怪你到了这里,原来大拙菩萨西登极乐了。可惜,可叹。”
“阿弥陀佛。”一灵念一声佛号,眼泪滚滚而下。
即知一灵来历,他又救了陆九州的命,况且陆九州还要求他治病,一灵的身价立时就不同,成了群英会的贵客。
群英会连夜商议进攻铁血盟的大计,一灵自有人服侍休息。
一灵坐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深入禅定,只要一闭上眼睛,陆雌英勾魂夺魄的双眼就会在眼前晃来晃去。睡不着,在房里走来走去,楼外突然窜上个人来,叫道:“一灵小和尚,不要叫。我是绿竹。”跨上两步,一灵看得仔细,果然是绿竹,大喜,抓着她手,叫道:“姐姐,怎么是你。”心中激动,眼眶登时红了。
绿竹笑道:“别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我问你,你怎么到了这儿。且又做了和尚。”原来绿竹找不到一灵尸体,便猜可能是给群英会抓了来,便摸来群英会总堂,竟给她找到了。
“我给群英会的人抓来的。”一灵不好意思的摸摸光头,便将怎么冲出敌阵,怎么发现没了头发,索性重做和尚,又怎么给陆雌英逮着,一一说了。
“怪不得那陆雌英不疑心你,原来你预先换了和尚服。”绿竹笑道往房里张了张,道:“蛮不错嘛,莫非她看上了你这小和尚?”
一灵脸一红,忙摇手道:“不是。”便又将恰遇着陆九州寒毒发作,因而救了他的事说了。
这下绿竹不笑了,鼓起眼睛看了他半天,道:“你可真是个福将哪,阴差阳错的,什么都叫你撞上了。”
一灵摸摸光头,道:“这些天遇着这么多事,我可真有点怕了,但愿过两天治好了陆施主的寒毒,他能放我走,我还是上少林寺,做我的安稳和尚去。
“那可不行。”绿竹摇头:“你走了,铁血盟没了少盟主,非垮不可,铁血盟七八万人,可要给青龙会、群英会斩尽杀绝了。”
一灵打一个冷颤:“阿弥陀佛。那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想救人,照我说的,拿出信心做好你的少盟主,率领三堂和他们斗,出师第一仗,你不是赢了吗?”
一灵摸摸光头:“可我没了头发,他们知道我这个少盟主是假的。”
绿竹大笑:“傻瓜,没了头发就不是少盟主了?辛无影、古威认的是你的人,可不是你的头发。”
“你说他们不会怀疑?”一灵不信。
“他们不仅不会怀疑,反而会更敬佩你。”绿竹微微笑道:“呆会我回去和他们说,少盟主以情势恶劣,寡不敌众,因此干冒奇险,假扮和尚,潜入群英会内部,以求挽转危局。辛无影那老小子本已对你赞不绝口,再听说了这件事,非对你死心塌地不可,你还怕你的少盟主之位坐不安稳?”
一灵想了一想,担心道:“可我到底是假的,万一真的少盟主回来……”
绿竹一笑:“傻瓜,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到时再说嘛。”眼珠一转,笑道:“我再来个假上加假,回去后,假作奉你之命,女扮男装,假扮少盟主,与陆九州斗上一斗。”
“可我们不是对手啊。”一灵担忧的道。
绿竹摇头:“不见得,三堂弟子加上总堂原有的人马,铁血盟仍有近八千人马,还有辛无影、古威、白鹤年三大好手,群英会想一口把我们吞下去,不是那么容易。但最主要的,我要逼得群英会不敢吞并我们,更要借群英会之势,使青龙会也不敢动我们,最终保住铁血盟。”
一灵大喜,道:“好姐姐,若是这样,你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绿竹哼了一声:“我可不信佛。”眼光在一灵脸上一绕,道:“不过看你的面子,便信一回也无妨。”咯咯一笑,道:“你好生呆着,明天见。”嗖的一声,窜下楼面,沿着街角,一溜烟去了。
第二日清早,陆九州接到战书:铁血盟愿与群英会在忠义谷外,决一死战。
陆九州方请一灵为他逼穴驱毒,急召陆雌英、三堂堂主一齐商议。
群英会三堂,集英堂堂主凌英,招贤堂堂主周万里,纳才堂堂主谭奇,均是身怀绝技,智计深沉的人物。见了战书,均自生疑。
凌英道:“铁血盟总堂人马撑死不过八千,我们有近三万之众,尤其是武功了得的一流好手,他们只有古威等三人,我们三堂加四鹰加会首小姐,共有九大高手,实力相差如此悬殊,铁血盟仍敢挑战,他们莫非疯了。”
周万里道:“也许他们昨天胜了一仗,以为我们好欺负了。要不就是又安排了什么诡计。”
谭奇大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反正要灭了铁血盟,他们自来挑战,岂不更好。”
陆九州看着陆雌英:“你以为怎么样?”
“先去看看再说。”陆雌英慢慢的道:“集英、招贤两堂应战,纳才堂戒备,不管有何阴谋诡计,我们全力以赴,定能收拾得了这批残兵败将。”
凌英三人一齐道:“正是。”
陆九州点点头:“好,我们应战,到忠义谷前吃午饭。”侧头看一灵:“你跟我去,到地头,我们再治病。”一灵合十:“阿弥陀佛,好的。”心中不自禁的担忧。
忠义谷前,铁血盟三堂人马整整齐齐排列。铁血健儿均着玄色劲装,头扎红飘带,天风吹拂,飘带飞舞,气势悲壮沉郁。
陆九州等人见了铁血盟如此气势,心中均是一凛。陆九州看陆雌英:“你以为如何?”
陆雌英马鞭一指:“爹爹,看他们三堂所竖大旗上写的字。”
陆九州几个依言看去,一灵也瞪圆了眼睛看。
铁血盟三堂前面,各有一面大旗,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大字,血魂堂前面旗上写的是:杀一够本;血影堂旗上写的是:拼二赚一;血煞堂旗上写的则是:鱼死网破。
陆雌英道:“铁血盟的居心明显得很,铁血盟必败,但临死也要拖个垫背的,以它现有的实力,舍命一拼,至少要去掉我们三分之一的力量,则在将来与青龙会的拼斗中,群英会同样会败亡。”
凌英三个面面相嘘,一齐点头,道:“小姐所见极是。”
陆九州忧心如焚:“我原以为,仇天图一死,铁血盟已是一盘散沙,将其三堂分而歼之,不费吹灰之力,想不到……想不到……”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一灵一直在为铁血盟担心,对绿竹昨夜所说的话半信半疑,这时听了陆雌英几个的话,顿时放下心来。他明白绿竹的意思了,三大派互存顾忌,此时铁血盟势衰,固然不是两会对手,但无论群英会还是青龙会,在吞并铁血盟的同时,都要顾忌到在同铁血盟残余力量对耗之后,实力削弱,而受到另一方的攻击。
一灵心想:“绿竹姐姐真聪明,利用青龙会来挟制群英会,则同样也可用群英会来挟制青龙会,这样一来,铁血盟虽是实力最弱的一方,只要内部齐心,反不必担心受到攻击。”
铁血盟阵前,独放着一把太师椅,一个年青人,懒懒散散坐着,仰首向天,一只脚甚至还搭在了扶手上。一灵认得她是女扮男装的绿竹,不觉脸含微笑。
陆雌英道:“爹爹所料本来不错,铁血盟三堂,古威与辛无影素来不和,谁也不服谁,白鹤年是个好好先生,并无枭霸之才,也莫想叫古威、辛无影服他。铁血盟必乱而未乱,关健应该是在这小子身上。”她指了指绿竹。
陆九州道:“仇天图有个儿子,自小拜在红衣老祖门下学艺,叫仇自雄,莫非就是他?”
凌英道:“据细作回报,铁血盟的新首领是他们的什么少盟主。”
陆九州点头道:“那就没错了,难怪古威几个老不死服他,原来是仇天图的儿子。”
陆雌英凝目看着绿竹,道:“古威几个服他,恐怕不仅仅为了他是仇天图的儿子。今日铁血盟摆出这个架势,其实并不是真要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要以鱼死网破之心,叫我们心存顾忌,设此计的人,审时度势,高瞻远瞩,极其了得,还有昨日双峰岭一战,算计之准,用兵之奇,绝非等闲江湖莽汉所能为。”
陆九州惊道:“你说这一切都出自这小子的谋划?”
陆雌英肯定的点点头:“没有两手真本事,辛无影几个岂肯服他?”她顿了一顿,慢慢的道:“咱们这次,只怕真的遇上对手了。”
周万里拿过一张弓箭,叫道:“我就不信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真能有什么本事,看我一箭射死他。”
“住手。”陆雌英急忙阻止,看着父亲道:“这小子摆这架势用意虽是唬人,但我们若不顾一切强攻,他骑在虎背上,却也不得不拼死一战,则真要叫青龙会坐收渔利了。此时表面上铁血盟弱而群英会、青龙会两强,其实互相制约之势并未真正打破,其中千钧一发,无论群英会、青龙会,只要一步走错,立即满盘皆输。”
周万里额头冷汗涓涓而下,低头道:“小姐所见极是,周万里急燥盲撞,差点误了会首大事。”
陆九州看着陆雌英:“依你说怎么办?未必就这么算了。”
陆雌英摇头:“不,群英会若想一统黑道,此乃天赐良机。此际铁血盟是一条落进陷阱的狼,虽困而凶,虽凶而难有作为。这时最好的不是去打它,而是想法叫它为我所用。合两派之力,先灭了青龙会,然后要杀要剐,那就全由得我们了。”说着,打马而出。
这时两方人马相距不过百余步,阳光下双方箭尖发出的寒光,刺目可见,陆雌英单人独骑冲出。一灵不自觉的担心,他在陆九州的背后,与古威、辛无影眼光已相对过数次,几乎就恨不得下令,不许放箭。
陆雌英直奔到绿竹座前十余步处才勒马停住,绿竹却仍仰首向天,并不看她。陆雌英盯着她脸,僵持良久,喝道:“阁下好狂的性子,便是你老子仇天图,也不曾如此傲慢。”
绿竹姿势不变,懒洋洋的道:“早闻青锋剑尼座下弟子陆雌英冷傲如冰,本少盟主不过学样而已。”
抬起头来,突然眼光一亮,盯着陆雌英,口中啧啧赞美:“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似闻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嫦娥再世,仙子临凡,美,真是美极了。”边说,边站起身来,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那才是真的色到了极点。
陆雌英容颜秀美,但一则她性子冷傲,二则贵为群英会会首之女,从没有男人敢似绿竹般色迷迷的看着她。心中恼怒,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在做梦。”
绿竹摇摇头,似乎回过神来,笑道:“什么叫做死到临头,未必你群英会还敢打我们?”
陆雌英大笑:“不打你们,群英会数万人马来干什么?看风景?”
“只怕也只能看看风景了。”绿竹一声冷哼:“俗话说,伤敌一千,自死八百,群英会或能灭了我铁血盟,但一战下来,数万人马只怕已剩不到一半。那时青龙会可就乐得捡死鱼了。”
陆雌英心中一凛:“这小子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他色迷迷的样子是假的,要小心。”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谨慎小心,所以成功者多是聪明人。
陆雌英冷冷的看着绿竹,哼了一声,道:“即使我群英会不打你,青龙会数日即到,他未必不打你。”
绿竹哈哈大笑,笑声粗扩,竟和男人一般无二,不知道的也还罢了,这边古威、辛无影几个,那边一灵,均是大感佩服。
“蠢话,真是太蠢了,群英会不敢打我,同样的情势,他青龙会就敢打我了?”
她这番话其实早在陆雌英算中,冷冷一笑,道:“那你也不必如此得意啊,俗话说父仇不共戴天,父仇未报,亏你笑得出口。”
绿竹又是一阵大笑,倏地住口,眼光如冷电般盯着陆雌英,道:“你这女子好狡猾,青龙会不敢打我,你却想挑动我去打青龙会,然后你来坐收渔利?”
陆雌英诡计被揭穿,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笑道:“我劝你报仇,未必错了?”
绿竹看着她,慢慢的微笑上脸,微一躬身,笑道:“错是没错,不过居心不良,多谢小姐。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劳小姐操心了。”
两人目光相对,均是微含笑意。
两人都是聪明到了极点,城府也均是深到了极点,针尖对麦芒,谁也未输给谁,反有惺惺相惜之意。
陆雌英突然展颜笑道:“我若说,群英会愿助少盟主一臂之力,报杀父大仇,灭了青龙会,少盟主信是不信?”
绿竹点头,迅速的道:“我信,但我更相信,青龙会灭亡之日,也是铁血盟除名之时。”
陆雌英摇头:“少盟主太多疑了,我们可以歃血为盟,心存二志者,天诛地灭。”绿竹摇摇头:“这世上,没有比人嘴里说出的话,更不可信的了。”看着陆雌英:“陆小姐,其实你所有的诡计都瞒不过我,你父女的野心更瞒不过我,群英会此次倾师南下,不仅是要灭了铁血盟,更想要一统黑道。但铁血盟固不可侮,青龙会更是不好对付。眼看着大好良机,群英会只怕是要错过了。”
陆雌英这回真的有点恼了,道:“你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哪。只怕未必能如意。“绿竹微微一笑,道:“小姐不必发恼,我有一个法子,即可保全铁血盟,替仇某报得父仇,也可让群英会一统黑道,了了陆会首的心愿。”
陆雌英哦了一声,似信似疑的看着绿竹:“你有什么法子?”
绿竹看了看远处的陆九州,微微一笑,突然迈步过去,牵了陆雌英的马,直走到陆九州面前,躬身一礼,道:“今日之势,仇自雄要保全铁血盟,陆会首要一统黑道,两全之策,只有一个法子。“陆九州哦了一声,看着绿竹:“什么法子?”一灵也凝神看着她。
绿竹与一灵眼光飞快的一对,看着陆九州,微微一笑:“请会首将令爱下嫁小子,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了。”
“什么?”陆九州勃然大怒,突然身子一摇,腿软软的跪了下去,一灵就在边上,说到治病救人,他手脚之快,无与伦比,一把挟住,同时银针出手,在陆九州双腿上各扎一针。陆九州随即站稳,对一灵道:“谢谢小师父。”瞪着绿竹,刚要说话,陆雌英却道:“爹爹莫急,听他说。”
绿竹道:“江湖三派均有野心,均想三派归一,一统黑道。如今铁血盟势力虽衰,仍有一拼之力,无论群英会还是青龙会,想先灭了铁血盟再收拾另一个,都绝无胜算,而反过来,两会之一的任一个,只要联合铁血盟,却足可以消灭另一个。铁血盟与青龙会有不共戴天之仇,断不会与青龙会联手,要联手,群英会是唯一的选择。然古话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过桥抽板的事,铁血盟也不能不防,红口白牙之话,风吹即散,不可尽信,事实是最好的保证。令爱嫁给了我,则铁血盟即是我的,也是她的,会首只一个女儿,百年之后,什么都是她的,自然更不会吞并她的东西,所以我绝对信任你。令爱嫁给了我,有两利,一利于我,大仇得报,基业得保,尤其是得此艳妻,正是人生最大乐事。二利于会首,会首得我之助,可灭了青龙会,一统黑道,更可在明年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潜龙飞升,号令天下。”
绿竹一番话,直说得陆九州喜笑颜开,看一眼女儿,呵呵笑道:“难道你小子就不想潜龙飞升,号令天下?”
绿竹摇摇头:“号令天下,谁都想,但要做得到才行,铁血盟没有这个实力。”看一眼陆雌英,微微笑道:“况且号令天下的虚名,恐怕不及怀拥艳妻来得实惠。”
陆雌英脸上一红,陆九州更乐,看着绿竹笑道:“你小子心里只怕还想着,老夫百年之后,一切都是你的,坐享其成更舒服罢。”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一灵站在陆九州边上,却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绿竹这玩笑开得也实在太大,她女孩儿家,又如何娶得老婆,一旦东窗事发,群英会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发起攻击,那岂不糟糕。
绿竹深施一礼,道:“会首即已应允,我这便回去备办媒聘之礼。”冲陆雌英微微一笑,回身走去,却不看一灵一眼,一灵想使个眼色阻止也是不可得而行。
忽听陆雌英一声娇喝:“想做我丈夫,先吃我一掌。”从马上纵身而起,凌空一掌击下,绿竹哈哈一笑,一跨步斜斜绕了出去,陆雌英一掌落空,次掌又至,变招之快,掌力之强,不输于一流好手,绿竹却并不还手,总是迈步斜绕,陆雌英十余掌过去,绿竹绕一个大圈子,又到了原地,含笑而立。
陆雌英举起手掌,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绿竹嘻嘻笑:“老婆要打,老公怎么敢还手?”陆雌英脸一红,一掌劈下。绿竹飞身倒退,长笑声中,远远去了。
群英会回兵黑石镇,铁血盟的大媒跟着也就来了,早间两家还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到午间,却做了亲家了。只一灵这一日愁眉不展,吃过晚饭后,早早到屋后凉台上等着,盼望绿竹到来,问个清楚。但左等右等,绿竹就是不来。
一灵急了起来,思谋着自已摸回忠义谷去,正要动身,绿竹嗖的一下,却窜了上来,一灵一把拉住她,急叫道:“绿竹姐姐,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和陆小姐开这么大个玩笑,万一惹恼了陆会主,岂不糟糕。”
绿竹笑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当真的,非把陆雌英这小美人娶回铁血盟不可。”
一灵顿足道:“可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讨老婆。”
“莫看和尚小,懂的事还真不少。”绿竹咯咯笑:“我是女孩子,你是男人啊。过两天,你悄悄回来,洞房花烛夜,你我对换,不就成了?”
“唉呀,那陆小姐认得的。”一灵大急。
绿竹大笑:“说你聪明你又傻,揭盖头之先,你不会吹熄烛火啊,未必新娘子还敢叫你照着灯火?”
“但第二天她会认出我呀。”
“那又怎么样,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煮熟的鸭子她还能飞了?”
“这不是害人吗?她又不喜欢我。”
绿竹又笑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当今世上,几个女孩子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过得三夜两夜,自然就喜欢了。”
一灵心中砰然而动,想起陆雌英如花的笑脸,不觉全身发热,但想起她冷漠的眼光,更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又不免心中发凉,摇头道:“不行,反正我不干,好姐姐,你还是想法子退婚吧。”
“真的不干?”绿竹突然帖近身,从后面搂着一灵的腰,声音柔媚无比。
一灵只觉一个柔软的身子蛇一般的缠上身来,身子立即起了一种奇异的反应,惊道:“姐姐,你干什么?”
绿竹吃吃而笑,伸嘴在一灵颈脖上吻着,所过之处,一灵便如给火烫着,全身打颤。
“这还不是女人全部的滋味,等你将那陆小姐光溜溜的搂在怀里,那味道胜这个百倍。干是不干,你可要想好了。”绿竹吃吃的笑着,收了手,下楼自去,一灵呆在那里,直有一个时辰,动弹不得。
第二天早晨发生了一件事。
一灵每天早、中、晚以银针为陆九州逼毒,这天早饭后,去见陆九州,却见包括陆九州在内,群英会的主要首脑都在大堂上焦急的转来转去。
原来陆九州所练邪功玄阴爪,须以一种珍奇药物火芝想辅佐,否则极易寒毒攻心。前日陆九州差点僵冻而死,便是由此。然火芝难觅,陆九州只知有一种水蛇寒龙,凡其出没之处,必有火芝,南方山幽水奇,群英会此次南来,两大目地,一灭铁血盟,二览火芒,果然就在一条叫闹龙涧的小河里发现了寒龙。
闹龙涧不大,甚至算不上河,所以称涧。但水量大,水流又特别急,涧能闹龙,想见也不是等闲这辈。
群英会虽是北地帮会,陆地称雄,但这么大一个帮会,什么人才没有,水性了得的好手,不说上千,也有上百。当即下水寻取,谁知闹龙涧水流之急,当真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人一下水,不管多好的水性,暗流一卷,随即无影无踪,再露出头来,至少在下游十里以外,这也不过一盏茶的时光,而人当然早已死透了。
数日间群英会下去了十多位特选的水底豪杰,个个如此,叫群英会诸首脑如何不急。
一灵昨夜做了一夜梦,尽是荒唐透顶,且均与陆雌英有关,因此今天几乎不敢去看陆雌英的脸。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再看陆雌英一脸忧急的样子,一灵心中突然一阵冲动,只觉若能让她喜笑颜开,自己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道:“会首,也许我可以去试一试。”
此言一出,陆九州几个一呆之下,个个差点乐得跳起来,凌英几个齐道:“是啊,大拙菩萨的弟子,水性何等了得,怎么就没想起?”
陆雌英激动的道:“一灵,你若能取得火芝,那当真是群英会的第一大功臣。”
陆九州究是一代枭雄,想了想道:“小师父,那闹龙涧水势之急,非比等闲,你为陆某之事,万一有什么闪失,陆某如何过意得去?”
一灵低头看着自己脚面,道:“我也不知能不能成,若侥幸成功,到时一灵想求会首一件事。”
这几日一灵神情恍惚,眼光闪闪烁烁尽在陆雌英身上绕动,陆九州等均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如何看不出来。陆九州心想:“这小和尚莫非动了凡心,赖哈蟆想吃天鹅肉?”
与女儿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朗声笑道:“小师父若能取来火芝,救了陆某,也成全了群英会,天高海阔之恩,届时小师父只须开口,除了天上的星星,只要陆某拿得出做得到的,无不应命。”
这话说得好,天上的星星拿不到,嫁出去的女儿自然也收不回,一灵若想叫陆雌英退婚再嫁给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一灵想的是洞房花烛夜之前,他要说出一切,请陆九州父女原谅绿竹戏侮之罪,并请陆九州将女儿再嫁给他。陆九州话中的机锋他听不出,见陆九州一口应允,道:“那小僧便尽力一试。”眼角余光斜瞟着陆雌英美好的身体,心潮澎湃,想:“一定将火芝取到手。”
闹龙涧在黑石镇西十余里,兹事体大,更为激励一灵,陆雌英、谭奇两个陪一灵同去。
寒龙生于水中,个体又大,所以称为寒龙。一灵三个到涧边,群英会弟子斩了一只羊,到上游抛入涧中,血水流下,涧底猛地钻出一条大蛇,足有三丈来长,饭碗粗细,等在涧面,水冲羊到,大蛇一口叼着,潜入涧中不见。血盆大口张开,便似正月十五闹元宵的大红灯笼。
陆雌英道:“寒龙不可怕,多杀得几只猪羊抛下去,寒龙吃得饱了,不会伤人的,况且我有一样东西给你护身。”她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匕,轻轻拔出,立觉寒气袭人:“此匕名射月,乃天下无双利器,寒龙经不起它轻轻一挥。”
寒龙不伤人,那是假的,匕乃神物却不假。一灵知道此时客气不得,接过短匕,紧紧绑在腿肚子上,眼光在陆雌英如花的脸颊上飞快的一瞥,道:“那我去了。”
一灵选了一个河弯水流较缓的地方,试着下水,刚离岸不足两尺,突觉一股巨大的暗流,似一只无形的巨手,一把携着他就往下游甩去,其快若电光火石,一灵几乎反应不过来。
陆雌英一群人就站在岸边,几乎伸手可及,却见一眨眼间,一灵平空地就消失了,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瞠目结舌,做声不得。
好一会儿,谭奇才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陆雌黯然摇头:“这是天意,无法可想,一灵师父也算得我陆家的恩人,可惜却死在这里,还有我的射月神匕……”
便在这时,一名弟子突然叫了起来:“看下面。”
陆雌英、谭奇一齐转头看去,顿时又惊又喜,只见咆哮的涧水中,一灵如一只游鱼,飞速的逆流而上,他不是游,而恍似在跃,一跃、便是三、五尺,不一会到了陆雌英几个面前,咧嘴一笑,道:“好厉害,差点回不来。”
谭奇等均是彩声雷动,齐道:“了不起。”陆雌英也喜笑颜开,大声叫道:“一灵,加把劲。”
一灵点点头,往上再游得数丈,打个水花,一个猛子扎入涧底。
一灵算定,寒龙巢穴必在涧水回弯处,果然前游数丈,一块巨大的山岩从岸边伸出,截住水流,山岩背后,岩石中空,形成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一灵自小在水中打滚,什么怪物没见过,区区一条水蛇,倒也不惧,悄悄摸进洞去,洞甚大,游进数丈,洞越高,水越浅,渐渐手可及地,一灵悄悄将头探出水面,竟是好大一个溶洞,江水反映着天光,光线虽暗,洞中状况仍可看个大概,左角丈许开外,那条寒龙盘成一圈,正闭起眼睛在拼命的吞那山羊,右角一砣黑岩上,一枝火红的芝草卓然傲立。
一灵大喜,悄悄游将过去,伸出手,轻轻折下芝草,看那寒龙,尚在津津有味的享受它的美餐,心中一乐,再悄悄的游出洞来,浮出水面。
陆雌英一群人早等得心焦,见一灵浮出水面,俱各大喜,见着他手里的火芝,更是欢声雷动。陆雌英看着一灵,笑靥如花,喜悦无限,那一瞬间,当真美到了极点。
一灵给她这种眼光看着,心里喜得真如要炸开里,愣愣的,踩不住水,给一下子冲出好几丈,慌忙定下神来,游向岸边。便在这时,忽觉身后水流有异,情知有变,嗖地转身,寒龙如箭般从涧底哗地钻出,张开血盆大口便咬。
岸上群人齐声惊叫:“小心……”
若是刀剑当顶,一灵说不定会惊慌,他与各类水怪打惯交道,水蛇咬来,却是夷然不惧,轻轻一闪,避到一边,身法之轻快,水中游鱼不过如此。
他不怕,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草莽豪杰却怕,他轻松,岸上的人却不轻松。
“当心。”“快上岸来。”“杀死它。放暗器,放箭。”呼喝声中,响起一个女声:“快把火芝扔上来。”正是陆雌英的声音。
寒龙咬不着一灵,陆雌英这句话却如一枝利箭,正射中一灵心坎,一灵心底一痛,身法一滞,寒龙的血盆大口已当头咬到。
惊呼声中,一灵手指一弹,火芝飞起,正落在陆雌英手中,陆雌英欣喜若狂,与一灵伤心欲绝的眼光一对,不觉一呆。便在这时,一灵双臂一张,分撑寒龙上下颚,寒龙一条身子缠着他,两个都压不住水,给暗流一卷,眨眼不见。
陆雌英究是女中豪杰,心情一撼,随即宁定,一面命人沿岸寻找一灵,一面与谭奇护送火芝回黑石镇。
陆九州服下火芝后,心脉一缕阳气源源不绝,再不为寒毒担心,神功指日可成,心情奇佳。探子回报,青龙会数万人马不日可到忠义谷,群英会、铁血盟联盟之事不可拖延,婚事一切从简,婚礼于第三日的晚间举行。陆九州率三堂堂主,护法四鹰亲送女儿成礼,大队则仍留驻黑石镇,双方商议好,成婚后第二日,铁血盟大开忠义门,迎接群英会全体入谷,两派合一,共灭青龙会。
绿竹原想偷偷接回一灵,新房中再来个偷梁转凤,谁知一灵却影踪不见,直到拜堂前一刻,铁血盟探子才报回消息,一灵为陆九州取火芝,命丧闹龙涧,连尸首也没找到。
古威几个又惊又怒又痛,全失了主见。绿竹提议,婚礼仍照常举行,三堂做好准备,绿竹在床上对付了新娘子,三堂围攻陆九州八个。虽然群英会三堂堂主,护法四鹰均是一流好手,陆九州更是功力超卓,但以多打少,以暗攻明,纵不能全歼,总能留下几个。铁血盟不如群英会的主要是一流好手太少,经过这一仗,此消彼长,群英会未必还能把铁血盟怎么样。
辛无影几个心切一灵丧身之痛,尽皆同意,婚礼如期举行。
铁血堂上红烛高烧,礼宾长呼:“一拜天地……”
便在这时,门口高呼:“等一等。”
众人皆回头看去,只见那人一个光头,一身僧装,全身湿透,正是一灵。
群英会、铁血盟两方均首脑惊呼出口,陆九州叫的是:“一灵小师父。”古威几个叫的却是:“少盟主。”双方同时出声,闹喳喳地,谁也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一灵疾步过来,突然一把抓着了绿竹手腕,同时顺手便揭去了陆雌英头上的大红盖头。
陆九州又惊又怒,叫道:“一灵小师父,你干什么?”
一灵紧拉着绿竹手腕,不看陆雌英羞怒的目光,对陆九州道:“陆会首,前日取火芝之前,我曾说过,若侥幸到得火芝,要求会首一件事,会首亲口答应了的,是也不是?”
陆九州一点头:“是,我说过,只要陆九州拿得出做得到的,一切如命,但小师父,我女儿已许配铁血盟少盟主为妻,婚礼已成,你若求我收回成命,再将女儿许配于你,那却是不可能的,这样于道义有亏,大家说是不是。”群英会诸人齐声赞同。
一灵苦笑着摇摇头:“会首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想求的是请会首原谅我这个小丫头蒙骗戏侮之罪,不叫两派大动干戈。”说着回过手来,除下绿竹帽子。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回复女儿本像。绿竹笑嘻嘻地,衽衿为礼,道:“少盟主身边小婢子绿竹参见陆会首,请会首恕罪。”看一眼陆雌英,也行一礼,道:“请小姐恕罪。”
陆九州父女目瞪口呆,陆九州道:“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竹嘻嘻一笑,将帽子往一灵头上一扣,道:“小和尚才是少盟主,而我只是小和尚身边的丫头,小和尚落在了陆小姐手里,我没办法,只好假扮少盟主,将陆小姐连同小和尚一起娶回家,就是这么回事。陆会首,我虽然是假的,但小和尚却是真的,脸蛋虽然换了,少盟主的身份没换,两派的联盟也一切照旧,事情已到了这个份上,依我看,不如婚礼照常进行。大家说是不是?”
铁血盟众人欢声雷动,齐声称是。
陆九州又惊又怒,一时拿不定主意。陆雌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是默不作声。这父女两人都是枭雄之性,得失重于情感。父女两人均想:“此时若翻脸退婚,百害而无一利,更落个笑柄。”陆雌英心中虽羞怒异常,更一点也不喜欢这呆头呆脑的小和尚,但还是看了父亲一眼。
他父女俩心意相通,陆九州得女儿同意,随即拿定主意,刚要开口,却听一灵道:“会首,令爱美貌绝伦,我深自倾慕,若能得其为妻,当真神仙不如,但我深知,令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勉强成婚,实在没什么趣味,因此请会首收回成命。”
喜堂换夫,陆雌英也还好想,有利益在后头撑着,而给一灵当面拒婚,她脸上可真是挂不住了,一扬手,啪的扇了一灵一耳光,飞身出厅而去。
陆九州雄视天下,一生不知经过了多少大浪,这样的事却是头一回,想发作,一则一灵于已有恩,二则在别人老窝里,未必讨得了好处。又担心女儿出岔子,一顿足,带了手下,追女儿去了。
铁血盟众人欢声雷动,古威、辛无影、白鹤年三个对视一眼,一齐在一灵面前拜倒,齐声道:“参见盟主。”铁血堂上,人人拜倒。
一灵慌忙伸手相扶,叫道:“不,我不……”话未说完,耳中钻进绿竹的声音:“陆氏父女羞恼而去,明日定当大举来攻,你此时若说出真相,铁血盟群龙无首,明日这忠义谷将血流成河。”
辛无影大声道:“自盟主遭害,本盟群龙无首,实力大衰,群英会落井下石,两面夹攻,本盟风雨飘摇,眼看即将盟散人亡。当此时,少盟主及时出现,力挽危局,审时度势,命三堂隐伏实力,收缩精锐,铁血盟今日还能打出旗号,众兄弟今日还能站在这里,群英会今日不敢轻动干戈,均受益于此,此少盟主出山第一功;双峰岭一战,群英会好手多过我们,人数多过我们,更出奸计,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少盟主明察敌情,胸出奇计,最终救出血煞堂弟兄,更将群英会打得一败涂地,从此不敢轻视本盟,此少盟主出山第二功;少盟主以弥天大勇,扮作和尚,潜身群英会内部,体察敌人奸谋,终叫陆老贼吞并本盟不成,反闹个大笑话,本盟兄弟扬眉吐气,此少盟主出山第三功。十余日中,少盟主连建三大奇功,其智、其勇,盟主在日,不过如此,辛无影拜这样的人为新盟主,大家服是不服?”
铁血盟上下数千人一齐大吼:“服。”
古威道:“如此,请少盟主上座,受众兄弟一拜,成盟主之礼。”
一灵看着绿竹,知道推辞不得,只得登盟主宝座,受众人礼拜。铁血盟三堂五千人,留守总堂两千余人,近八千人一一拜过。辛无影突然瞪着绿竹道:“绿竹丫头,大家都拜过了盟主,你为什么不拜?”
绿竹眼珠一转,鼻子一皱,道:“我是公子的人,不是铁血盟的人,我拜我家公子,不拜你家盟主。”
众人大笑,古威道:“好姑娘,别罩罩藏藏了,把你的花容月貌露出来,叫大家认识认识,好不好。”
绿竹歪着头,道:“认识认识倒是不妨事,但这么几千人,人人盯着我看,我没什么,公子爷可要皱眉头了。”众人轰堂大笑。
一灵做了盟主,住的当然是仇天图平日住的房子。那是一幢皇宫似的金璧辉煌的宫殿,外表之雄伟,内部装饰之豪华,叫一灵咋舌不已。
一灵沐浴更衣毕,在仇天图奢豪的大床上盘膝坐下,看着绿竹道:“好姐姐,我要休息了,你也睡吧。”
“等一等。”绿竹道:“问你两件事,你不是为陆九州采火芝给什么寒龙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谁救了你?”
“没谁救我。”一灵道:“寒龙想咬我,给我撑住了嘴,它缠住我,给水往下冲,到第二天天亮,它没劲了,松开了我,我就返身又游回来,游了两天一夜,刚好来得及阻止你娶陆小姐。”
“逆流游了两天一夜?”绿竹伸出舌头,差点缩不回来,顿了顿:“若说你急着赶回来做新郎,那还情有可原,偏是回来阻止这桩婚事,你是怎么回事?”
一灵目光沉重,慢慢的摇摇头:“我没资格娶她,也不愿骗她。”
“为什么?”
一灵又摇摇头,却不回答,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奇怪,几天之间,小和尚好象突然长大了。”绿竹看着一灵忧伤的面容,怔怔的想。返身出房,四下一看,想:“找这东西不难,不妨慢慢的来,小和尚身受传灯大法,实是举世难寻的奇珍异宝,若不早抓在手里,等他灵智大开,可就一切都迟了,可我……唉,若是几位师姐在这里就好了。”
绿竹猜的没错,这几日间,一灵确实懂得了许多的事情。
人不懂事,是他经的事太少。时间会让人长大,其它的东西也可以,例如打击、痛苦、忧患,还有感情。
数日之前,一灵还如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想。但对陆雌英的这段感情,却使他不由自主的去想,不由自主的去感觉,忧患得失,喜乐悲伤,情网如油锅,煎着他身与心的分分秒秒,陆雌英的绝情,更一棒将他打入九幽地狱,在地狱油锅里打过滚的人,又怎么还会不懂事?
在与寒龙僵持的半日一夜里,一灵脑子里便如走马一般,师父死后这些日子里的人与事,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过去。等他逆游两日一夜在闹龙涧上岸,所有一切的人和事,他都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已经清楚的看穿了陆雌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要什么,喜欢的是什么。
他懂事了,聪明了,但他的本性并没改。
第二日,群英会数万人马强攻忠义门。一灵下令坚守,群英会折了数百人,攻不上来,只得停手,到晚间,阵中突然传出悲声,群英会数万人齐声悲哭,声惊宿鸟。古威等个个惊疑不定,派出探子,随即得报,陆九州死了。
群英会连夜退往黑石镇,就在镇上搭起灵棚。第二日,群英会推举陆雌英为会首,放出风声,誓为陆九州报仇。
古威几个都猜想,陆九州是给一灵气得寒毒攻心自己冻死了自己,个个开怀大笑。
第三日,青龙会四万余人,源源开得忠义谷前,一灵下令,多备弓箭,三堂轮值,严密防守。
青龙会龙头李青龙,是当今黑道几个超一流的顶尖好手之一,下辖黄、白、黑三旗,每旗又各辖五门。黄旗旗主朱易,白旗旗主刘湘,黑旗旗主俞庆才,各怀绝学,均为武林一流好手。
青龙会在忠义谷前扎下营寨,李青龙便率黄、白、黑三旗旗主赶往黑石镇,祭吊陆九州。陆雌英率三堂堂主出迎。
李青龙见凌英三个个个老泪纵横,陆雌英更哭得两眼红肿如桃,心道:“哭得倒象,只是死得太巧,青龙会人马一到,他就死了,未必老夫是勾魂使者?”
三派首领,个个具枭霸之才,不是眼见,绝不肯轻信任何一件事。
李青龙一脸悲戚,道:“贤侄女节哀。可叹陆老哥正当盛年,如何便去了。”
陆雌英哭道:“也不知如何,午间还好好的,傍黑时突然就走了,爹爹呀。”
李青龙道:“可惜,可叹,陆老哥撒手西去,身登极乐,贤侄女不必太过伤心,老夫与陆老哥多年老友,理当到老哥灵前一拜,顺便瞻仰遗容。”心道:“真死假死,老夫一看就知道,若是不给老夫看呀,嘿嘿,这中间鬼多了。”
却见陆雌英点点头:“多谢世伯,世伯请。”当先领路。
灵堂里,两边火烛高烧,香帕招引,中间一口棺木,陆九州僵卧其中。
李青龙口中大叫:“老哥呀,你怎么去得这么早,可叹世间又少了一个高手。”俯下身去,凝神细看,只见陆九州双眼凹进,全身青僵,整个人就象一条冻鱼,眼睫毛上,甚至还疑着一层薄薄的青霜。
李青龙心中大乐:“老小子是真死了,果真是冻死的,啊哈,真是天助老夫。”面子上却装得十分伤心,鞠了三个躬,上了一柱香,着实安慰了陆雌英几句,这才回去。一离黑石镇,却禁不住哈哈大笑,朱易三个均道:“恭喜龙头,一统黑道。”
李青龙捋须笑道:“陆九州这老白脸不死,我还真忌他三分,老白脸死了,我还怕谁?”
朱易笑道:“群英会推举陆雌英为会首,铁血盟则推仇自雄为盟主,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走过的路加起来,只怕还没有龙头走过的桥多,如何敢奢谈是龙头对手?”
李青龙哈哈大笑。
黑旗旗主俞庆才道:“两个娃娃虽小,辅佐他们的却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铁血盟虽是秋后的蚂蚱,但陆九州却没能吞下它去,可见仍不可小窥,群英会实力更几乎与我们相当,龙头若想一举歼灭两派,只怕甚难。”
李青龙点点头:“老夫口虽大,一口吞不下两个馒头,这桌酒席,老夫得慢慢吃。”
是日,青龙会到两边山上伐下木头,在忠义谷外搭起一个高台,四围再搭起三座大棚。铁血盟众首领看了,都觉奇怪,古威道:“这老小子搭这大台子,莫非想请我们看戏。”心下却不敢懈怠,防守更加谨严。
第二日,当值的魂灭坛坛主陈康来报,青龙会在外喊话,请盟主出去答话。
一灵率辛无影三个,上忠义墙,绿竹紧随身后。
墙下数十步,李青龙率三旗旗主、护法四龙站着。吴微死在李一飞手里,五龙成四龙了。
古威几个见了李青龙,个个目眦欲裂,古威戟指大骂:“李青龙你这老阴贼,使阴谋诡计害我盟主,古威有生之年,定当食尔之肉,寝尔之皮。”
李青龙仰天打个哈哈:“好的,老夫这一副老骨头,就交给你了,欢迎阁下随时来取。”一指一灵:“这就是仇天图的儿子吗?你们推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做盟主,可要笑掉老夫大牙了。”
李青龙不开口,一灵不识得他。这时抱拳道:“龙头,仇自雄有礼,少年小子,初肩大任,深自惶恐,不知前辈何以教我?”
这是一灵的心里话,他确是很惶恐,但这种惶恐不安与几日前的并不相同。这些日子,一灵经历了许多,阴谋诡计,血腥屠杀,勾心斗角,权谋智变,一个江湖人一生所经历的,这十几日中他都经历了,这就是经验。绿竹又教了他许多,这就是识见。逆游两日一夜,痛苦将经验识见煅为一体,他已是个十足的江湖人。前几日他惶恐是因为什么也不懂,今日惶恐则是压力太大,不知自己是否承受得了。
李青龙冷眼看着一灵,却想:“据说这小子十分厉害,陆九州老奸巨猾,却在这小子手里连吃了几个败仗,最后更给他活活气死。面对杀父大仇,不怒不嘻,不卑不亢,这分阴险劲儿,他老子只怕也赶他不上,老夫可不能太大意了。”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心中暗自怵惕,面上狂态不变,道:“小子,你不必假惺惺,江湖三派,二十年的均势已经打破,是一统黑道的时候了。老夫不想多造杀孽,特搭了这个大台,提前举行天龙大会,三派争雄,胜者号令三派,明年二月初二,飞天化龙。”
“龙头仁慈之心,小子深感。”一灵抱拳躬身。
“然小子年轻识浅,兹事体大,须得与盟中元老商议过了,方好答复龙头,敬请原谅。”微一抱拳,不待李青龙答复,回转身,自下石墙。李青龙呆在当地,吹胡子瞪眼,却是无可奈何。
绿竹一翘大拇指,低笑道:“了不起啊,老气横秋,成了精的老江湖不过如此。”
“还要多谢姐姐教诲。”一灵侧头,口动,声不出。绿竹看得懂,古威几个别却是大有莫测高深之感。心中对这个少盟主,敬佩中又多了几分惊畏。
古威道:“还是盟主修养好,老夫与那老贼对骂,倒似个三岁小儿一般。”
辛无影一声冷笑:“原来你也知道。”
古威恼了:“未必你比我强些?”
白鹤年大笑:“刚才还有三岁,现在可只两岁半了。”一灵几个大笑,古威几个自己也笑了。瞟着辛无影道:“枉白平日自吹自擂,若真有些智计退了老贼,老夫才真服你。”
辛无影哼了一声。
到大堂上坐定,一灵道:“是呀,三位堂主,可要怎么样退了这两路强敌才好。”
白鹤年道:“李青龙这主意不安好心,天龙大会,高手争雄,我铁血盟实力大衰……”
“这还要你说。”古威打断他他的话:“李青龙欺负的正是我铁血盟无有绝顶好手,不过放着老夫不死,总要和老贼拼三百回合。”
“你也就是三百回合的本事。”辛无影冷冷的道。古威怒目反瞪着他:“你未必比老夫强些?”
辛无影不看他,却深深的看着一灵:“但若盟主肯出手,李青龙必折牙而返。”
白鹤年心中一震,看看辛无影,再看古威,古威一拍大腿,大喜道:“对了,那日盟主初回,一伸手就将辛无影这老小子摔一个大跟头,这手本事,李青龙再练十年也做不到。”
“再练一百年他也做不到。”辛无影翻眼看着古威,古威这次却不发作,只淡淡的道:“那是,你老小子马步扎得牢,老夫素所深知。”
绿竹扑哧一笑,白鹤年、一灵两个却没笑。白鹤年是心中惊喜,忘了笑,一灵却是心中为难,笑不出来。
一灵以前不懂事,是经的事少,而不是个傻瓜,甚至比一般的人还要聪明一些。亲身经历过,再加上绿竹的教导,自己再潜心苦思,终于使自己脱胎换骨,成熟起来,遇事不慌了,会想了。但说到武功,他却无从想起。遇到事情,它会自己冒出来,好意去想,却什么也没有。便是一些用过的武功,例如弹肖沉的毒龙鞭,抓辛无影的手腕,潜心去想,也全然莫名其妙。
惟一例外的,只有师父说过的那两招“苦海神灯”和“回头是岸”。想到这两招,脑子里就会有一些姿势浮现,身上也会有一些奇怪的反应。但仅凭这两招,就可与李青龙一决胜负?一灵却是想也不敢想。
眼见白鹤年三个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灵心中慌乱,差点又想回头问绿竹,却终于强自忍住。他已想明白了,铁血盟若想存在下去,七万弟子若不想人头落地,关健在于团结,凝心聚力,而凝心的关健,却是面前这三个人,这三个人凝心,乃是因为敬服他这个盟主。若是瞧出来他们的盟主其实是个空心木偶,铁血盟立即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