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泥偶
“好咧,看我的。”吹牛袋信心十足,猛吸一口气,对着土垅就吹了过去。老袋妖是个讲义气的好妖怪,吴不赊日常好酒相待,此时有难,它把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一股风出去,不但是灰尘,便是泥土也尽数吹了起来,二十条土垅,如二十堵矮墙,被它这一吹,一条土垅竟差不多被吹平了,灰尘泥土,漫天而起。
“怎么样,还行吧?”吹牛袋得意地一笑,身子一移,回头又吹。如此连吹二十下,二十条土垅尽数吹平。漫起的泥土一层混一层,密集混在一起,最终形成一堵宽达千步厚达数十丈的灰墙。
“幸不辱命。”吹牛袋最后一口气吹完,身子软软地落了下来。吴不赊忙一把接住:“辛苦袋兄了!”
这时赵军骑兵已一头撞进灰墙中,灰墙中自然是目不视物,无论是马还是人都绝对看不到身前一尺开外。可骑兵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与灰尘打交道的,尤其大队骑兵疾驰时,前面的吃风,后面的吃灰,基本上就是盲人骑瞎马,吴不赊想以灰尘蒙住赵军骑兵的眼睛让他们慌乱退缩,这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灰墙没起到预想的作用,但大象犁起的泥沟却起了作用,而且是大作用,疾驰的骑兵突然踏入泥沟,顿时纷纷栽倒。这时灰墙的作用也出来了,前面的骑兵栽翻,后面的骑兵看不见,还是一头撞进来。若只是一条泥沟,作用也不是太大,栽翻的人与马一下就填平了,可泥沟偏偏多达二十条。这下热闹了,狂奔的骑兵一批批栽翻,后面的撞上前面的,赵军前锋整个儿就乱了套,好不容易有冲过来的呢,又一头撞在象阵上,五百头巨象密集结阵,别说赵军骑兵在泥沟前人仰马翻失了速度,就是无障无碍地一直冲过来,想撞开这样的象阵也基本上没有可能。
赵军骑兵本以楔形结阵,整支骑兵就如一只巨大的箭头,泥沟一拦,象阵一挡,箭头立即折断。偏偏灰尘漫天视界不良,赵军主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命变阵,剩余的骑兵略一调整,成横阵压了上来。
便在这时,牛八角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就他一个人,背后一兵不见。一看现场形势,他猛吁了一口气,扑通拜倒:“属下无能,没能算到管季伏下的骑兵,若非大王神勇,这一仗我们就败了,请大王治罪。”
吴不赊也一直悬着心呢,还好,瞎猫撞上个死耗子,灰尘不灵泥沟灵,效果不错。牛八角赶回来,他更觉安心,道:“你是听到骑兵的响动赶回来的?管季没在后阵设有伏兵吧?”
“是。”牛八角点头又摇头,“我刚要开始攻击,忽听得地面震动,情知不好,所以一个人先赶了回来。管季后阵并没有伏兵,只不过立寨严谨,我已经让他们撤兵了。”
“好。”管季后阵没有伏兵就好,吴不赊这会儿真是有些怕了,道,“你别说什么治罪的话,输给管季这赵国名将也不丢人,况且我们现在还没输呢,这边还是由你指挥。”
“遵命!”此时形势紧急,牛八角也不多话,场中形势他看得明白,高声下令道,“五百象兵在前,密集结阵,不要散开;五千狼兵在后,紧跟象阵,不许散开。突击!”
赵军骑兵结方阵,牛八角就结楔形阵,以五百象兵为前导,就如一个锋利无比的箭头,深深地楔进赵军骑兵阵中,五千狼兵为箭身,阵体渐次增大,在赵军骑兵阵中撕出的裂缝也越来越大,最终穿透赵军骑阵。赵军骑兵如水漫过礁石,却没能给礁石带来太大的损失,不过踩踏斩杀了两千余狼兵而已,自己却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界。因为象兵穿透骑阵后,划一个弧,再次结阵,回头又撞了过来,这时,狼妩媚、金毛狮的近两万狼兵已经撤了下来,反把赵军骑兵夹在了中间。
赵军骑兵主将一看不妙,不敢与战,从侧面撤出了战场。这时先前去袭击赵军后阵的兽兵也撤了回来,牛八角才终于松了口气。但战场又回复了最初的态势,而过了这么久,兽兵身上的稀泥几乎完全烤干了,围在阵中的猪黑子、虎大嘴、象白牙三支兽兵已处下风,被赵军火阵逼得步步后退,慢慢挤成一团。若不是中间缺口处死撑着,赵军两翼始终无法合拢,阵中兽兵只怕就炸了营。
“赵军撑不了多久了。”牛八角却并不担心,“管季柴草准备得充足,但他最大的后手是他的骑兵,骑兵无功,管季必定撤军。这一仗,属下无能,幸亏大王英武,勉强算是平手。管季赵国名将,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能跟管季打成平手,你很不错了。”吴不赊安慰他。能打成平手,吴不赊心里确实已经很高兴了。要知道先前他都有彻底失败从头再来的打算呢,有这个局面,真是喜出望外。
他两个盼着就此收手,管季却不甘心。说话间,忽听得管季中军一声异啸,忽地立起一座山来,细看,不是座山,竟是个人。可世间哪有这样的人啊,高有二三十丈,胸宽少也有一二十丈,腿不长,但粗得很,就小腿肚子便有一只巨象的腰那么粗,两只手同样又长又粗,伸出来有十余丈长短,一只手掌摊开,足可以让四头大象在掌心睡觉。
这巨人仰天一声长啸,一跨步,从火墙中踏出来,一脚将两猪三狼踏为肉泥,横臂一扫,身前数十丈范围内的兽兵给一扫而空。飞跌的猪兵、狼兵在空中长声惨叫,周围的兽兵吓得纷纷后退,便是猪黑子、虎大嘴这些夯货也吓坏了,傻站着不知道要怎么办。
“泥偶人?”牛八角失声惊呼,“我的天爷!赵军竟然有如此术法的高人。”
牛八角一防火,二防赵军中的术法高人,一百名妖兽强弩手始终护住中军,但几天来,管季没派出一个高手偷袭或挑战,再想不到,今天一出就全出来了。火来了,术法高人也亮相了,可这一露面竟是这样的一个巨人,这也太可怕了。
撒豆成兵,撮土为偶,点木为人,销金为将,凝水成龙,五行法术,并不稀奇,赵军中这个巨人,明显就是撮土为偶的泥偶人,但恐怖的是它的巨大。
像吴不赊怀中的醒木令,一根通源,万木之灵,同样可以点醒木人,但点醒的木人,身高只和普通人差不多,力量也差不多,即便把所有的灵力全点在一个木人身上,木人身高也最多能有吴不赊一倍左右。要知身材越高力量越大,耗费的灵力就越多,不是不能高不能大,只是灵力支撑不住。像赵军这个泥偶人,如此高大,不说用来作战,便动一下走一步,耗费的灵力便让人咋舌,更何况这泥人手臂一扫之力,如此巨大,可见这泥人体内的力量之大,也就可推测施术的术法高人给它注入的灵力之强。如此之强的灵力,老天爷,吴不赊想想都要胆寒,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高手?
“我明白了,难怪这几天我日防夜防,从不见管季派出术法高人袭营,原来他们凑在一起练阵,弄了这么一个大家伙出来。”牛八角拍着牛头,恍然大悟。
吴不赊实在是被惊呆了,牛八角这话,一下把他惊醒过来。他顿时也醒悟了,这世间哪会有这样的高手,管季必是将军中玄功高手、术法高人凑到一起,结阵凝力,然后借阵法把灵力转注到这泥人身上,才成就了如此巨大的一个泥偶人。
“他大爷的,本大王还差点儿就给他唬住了呢。”吴不赊狠狠地鄙视了一把管季的无耻。可明白是明白了,看着这泥偶人却又发愁,如此一个庞然巨物,如此之大的力量,拿什么去对付它啊?难怪有句话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只是笑话,这泥偶人便是最好的注解。吴不赊便有千万条诡计,挡不住泥偶人的拳头,便全都无用。
吴不赊没办法,道:“叫孩儿们撤下来吧,幸亏中间缺口没堵住,撤下来不为难。”
“不。”牛八角断然否决,又马上觉悟到自己态度有问题,忙抱拳躬身道,“大王明察,古话说,夫战者,气也。管季今天这一仗,火阵在前,骑兵在后,更暗练泥偶人于中,可说拿出了全部解数。如果我们撑住了,赵军必定气沮神消,管季也只有撤兵一途;我们若撑不住,赵军必然气势如虹,管季就会死缠烂打,继续纠缠不休。所以我们一定要撑住,绝不能退。”
“你说得有道理。”吴不赊并不为他的态度着恼,道,“只是这泥人实在太强,谁也对付不了,不撤军怎么办?在阵中死撑?我军死伤必重啊。”
“死伤无所谓,哪有打仗不损兵折将的?兽兵没了可以再招,士气散了再想聚起来就难了。今天这一仗,只要我们撑住了,我追风城的军魂也就铸成了,与五大强国之首的赵国数十万大军恶战得胜,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兵一卒,从此天下也再无人敢多看我追风城一眼。”牛八角牛眼放光,一脸激昂,“而且这泥人力道虽巨,但身躯实在太大,消耗的力量也必定巨大无比,赵军中术法高人再多,也绝对撑不了多久,有一刻钟,再多算点,最多半个时辰吧,若我军不崩溃,这泥偶人必定崩散,赵军中施术的人只怕还个个要大伤元气。”
他说得有道理,吴不赊便不再坚持。牛八角传下令去,让阵中的虎大嘴三个稳住阵脚与泥偶人游斗,死撑到底。狼妩媚、金毛狮同时派出,猛攻赵军两翼,又加强中间缺口处的兵力。数招齐下,慌乱的军心又稳定了下来。
赵营中军帅旗下,立着一员老将,五短身材,肤色如铜,须发尽白,却是双目如电,这老将正是赵国名将管季,眼见着自己的杀招一一失败,最后的绝招泥偶人出来,兽兵也只是最初一慌神随即就稳定了下来。他知道再无取胜的可能,颓然长叹:“我管季征战一世,难道竟要败在一个妖怪手中吗?”眼望苍天,久久,喃喃自语,“妖怪中竟然有如此人才,老天爷,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令旗挥动,赵军两翼缓缓后撤,火墙拦路,兽兵身上稀泥尽干,无法追得太近,加上赵军还有强弩,也就只远远看着,不再追击。
两翼撤回,中军也缓缓后撤。那个泥偶人也不再威风凛凛地追杀兽兵,却像累极了的巨汉一般就地坐了下来。坐着就是一座山啊,兽兵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着。泥人先还挥挥手,后来慢慢地就不动了,再然后,脸上身上的泥土一块块往下掉,最终崩散,化成一座土山。土山崩散之际,赵军中十余人呕血,有僧有道,也有赵军中的军官,都是玄功高手。泥偶人便是他们聚力结阵凝练成形的,先前驱使泥人厮杀,后来又要掩护赵军撤退,耗力过巨,所有人都大伤了元气,却正如牛八角所料。
赵军撤退,这一仗终于是胜了。苦撑过来的猪黑子、虎大嘴几个仰天长啸,众兽兵也是齐声作啸,虽是个个毛发焦燎,却难掩兴奋,猪狼尽踊跃。
牛八角忽地在吴不赊面前跪倒,庄然三拜:“恭喜大王,与五强之首赵国数十万大军恶战得胜,大王威扬海内,追风城基业固若金汤。”
“那是你指挥得当,众将士奋勇作战,本王该是要多谢你们。”吴不赊忙扶牛八角起来。他心中也高兴,也发愁,千辛万苦跑去魔界,好不容易把个妖名消脱了,得,一仗下来,咱是名扬海内的大妖王了。想想颜如雪,不后悔;只是觉得实在对不起林微雨,想着林微雨的深情,想着林微雨的坚持,他真的希望能给林微雨一个人人祝福的婚姻。或许林微雨能理解他,还是能接受他,可他知道林微雨的性子,她是那种受世俗影响特别深、特别看重礼教的人,背着一个妖名的婚姻,她就算愿嫁,内心深处也一定会有遗憾。
“大王谬赞,属下惭愧。”牛八角老牛脸一红,先前见招拆招,他心中颇为自负,到后来管季杀招连环使出,若非吴不赊死撑,若非大象不能赶急途留下了象兵,这会儿已是一败涂地,那他真是百死莫赎了。
虎大嘴、猪黑子几个没有老牛妖这样的心理负担,只是兴奋地狂叫:“追击,追击!不要放过一个。”
牛八角也想扳回一局,道:“大王,管季此番退去,必定撤军,我兽兵的机动力远强于人类军队,可以一路死缠着他们,或沿途骚扰,或断其粮道,管季数十万大军,走又走不快,粮食又接济不上,不出十天,必定崩溃,到时我军趁势追杀,可轻松将其全歼。”
“那还等什么?追上去,追上去。”虎大嘴跳脚叫。这老妖怪冲得凶,脸上被火燎了一下,大半边脸都红了,也不知弄点什么油涂了一下,这时兴奋之下,半张脸更是油光发亮。
吴不赊心想:“打败赵军,还有个威风,但真要全歼了赵军,那可就不是威风了。妖怪带兽兵干掉了几十万人,必定引起整个人、神、仙三界的恐慌惊怒,天帝只怕都会被惊动。那老家伙虽然只是个虚架子,可真若下了诏,还是有几分面子,到时三界共讨,我追风寨可撑不住。现在打得恰恰好,楚国的围也解了,威风也有了,若弄得好,说不定我这神官还能做下去,就还可风风光光地迎娶微雨。”
想到这里,吴不赊断然摇头:“不必追了。我们的目的,是借替流民出气为名来抢粮食,打痛了赵军,流民的气出了,回头夺了汇城,粮食也抢了,赈济了流民,赢得了民心,我们所有的目的全都达到了,何必再打下去。等一日,若管季确实撤军了,我们也就回军,围了汇城,送信进去,粮食物资留下,放他们走,若敢弄半点儿手脚,就把守军全体做了兽粮。”
“遵令。”牛八角发下令去,大军回营,派出斥候监视赵军。
管季一撤,果然就再不停步,一路撤了下去,先撤到新麻国,脚下不停,一直就撤回了国内。
吴不赊是个财迷,对汇城的粮食辎重是志在必得的,在与管季大军对阵厮杀时,也一直派有兽兵在汇城四周监视,截断道路,不使城中物资有半点儿流失。得报管季真个撤走,大军立即调头,十数万兽兵把小小汇城围得水泄不通,十数万兽兵齐声作吼,城头守军吓瘫一片。吴不赊信使进城,守将已吓得半死,听说留下物资就能活命,哪还有半点儿迟疑。兽兵让开北门,两万余守军战战兢兢出来,确认妖王守信,是真个放他们走,立时撒脚便跑,那叫一个快。
守军一撤,被吴不赊关在营中的虎百威竟也找个机会跑了。小妖来报,吴不赊不以为意,跑了就跑了吧,白得了件宝贝,只是不太会敲。他关心的,只是城中的粮草辎重。
近五十万大军的辎重补给,那是一个怎样的数字!吴不赊进城,看到的就是一座座的山。大山之外,还有小山,山虽小,却发光,为什么发光?金山银山啊,珠宝也堆成山,哪来的呢?原来赵军一路扫过来,但凡打破楚国的属国,自然不会秋毫不犯,而是纤毫不留,不说烧光杀光吧,抢光是一定的。这一路抢下来,金银珠宝就堆成山了,这些宝贝当然不能放在军中,便堆在汇城,准备回国时带回,结果便宜了吴不赊。管季后面之所以死战不休,一是为了面子,二也是为了这批金银珠宝。小妖点了数报上来,珠宝不论,光金银就有五六百万两,吴不赊一时就笑傻了。
笑傻了的不止吴不赊一个,像虎大嘴、猪黑子这些大老粗是无所谓,狈有计就不同了,看着绵延进山的车队,他直接就笑爆了狼牙;然后是乌静思,乐得差点扯光了胡子。
笑靥如花的,还有一个颜如雪,不过马上就满脸通红了,因为吴不赊不顾还有外人在,直接就抱住了她。
“啊呀,有人呢,快放开。”
“哪有什么人,就一帮子老妖怪。”吴不赊呵呵笑,哪舍得放开她,一直抱进房里。颜如雪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没脸没皮,当着外人的面就把她往房里抱,面上羞得厉害,心中却像有一团火,身子早软了,红唇微喘。吴不赊嘴伸过来,两唇相接,便如干柴碰着烈火,腾一下就烧上了房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具赤裸的身子已被汗水浸得精湿,却仍是颈股相缠,旖靡的气息在红罗帐中弥漫。人倒是终于安静了下来,良久,颜如雪轻嗔一声:“坏蛋,你最坏了。”
吴不赊嘿嘿笑:“先前是谁叫好人来着?”
颜如雪羞羞地掐他,沾了汗,掐不住,她突然就紧紧地抱住了他,道:“哥,谢谢你。”吴不赊伸出手,在她汗津津的小香臀上打了一板:“再说一个谢字,家法伺候。”
颜如雪轻轻叫了一声,在他怀中挤得更紧了,好一会儿,道:“我想去见见微雨姐,跟她说声对不起。”
“傻丫头。”吴不赊明白她的心理,又在她的香臀上打了一板,“你和微雨一样,都是我的女人,如果你和微雨换过来,我同样会这么做。”
颜如雪臀上吃痛,心中却如蜜一样得甜,道:“那你多去陪陪微雨姐吧。”吴不赊也很想去见林微雨,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赵炎吃了这一场大败仗,必然会查,也一定查得出来,然后就会大肆叫嚣。先不说是否敢调军队来打,至少口头上是要拼命讨伐的。这会儿我去见微雨,万一被判妖司发觉了,必然带给微雨巨大的麻烦,所以暂时还是不去见她的好。”
“那……那微雨姐心里……”
吴不赊知道她想说什么,林微雨当然会听到风声,心里当然会难过,他心里又何尝不难过。不过这话当着颜如雪却不好说,颜如雪本来就有些歉疚,若这么说,她更难过了。他装出不以为意的语气道:“没事的。上次就经历过一次了,我去魔界,不是一去两年多吗。微雨将门虎女,心里承受力很强。”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颜如雪有些恼了,半撑起身子,嘟着嘴看着他。那模样儿可爱极了,可爱无敌,吴不赊立马投降:“是我错,对不起,不过情形未必就会坏到不可收拾。无论如何,我这次至少是帮了南岳帝君一个大忙,明里暗里,他总得还我个人情,他背后还有十七王子,也该会伸手,到最后,这事或许就能不了了之。”
这话很有几分道理,颜如雪道:“那你快去求见南岳帝君,越快越好。万一西岳帝君恶人先告状,天帝下了旨,那就麻烦了。”
“好。”吴不赊点头,“你也回象南城去一趟吧,免得四大长老和乡亲们担心。”
“嗯。”颜如雪应了一声,却见吴不赊看着她的眼光怪怪的,道,“怎么了?”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光光的,俏美的胸脯还带着一抹情欲未曾完全消退的淡粉色,美则美矣,却着实羞人。她害羞起来,掐他:“看什么啊?”
吴不赊呵呵笑:“我是想,你这次回去,算是回门呢还是……”
“什么呀!”颜如雪大羞,用力掐他,“人家都还没嫁给你呢,什么叫回门。”吴不赊痛得龇牙咧嘴,慌忙讨饶,闹了一会儿,道:“如雪,说真的,你这次回去,让别人做圣女吧,我只想你做我的媳妇儿。”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颜如雪却是明白的。云州遗族的圣女,肩上的责任太重,像这一次的事,云州遗族其他女孩子可以缩在后面,颜如雪却必须挺身而出。而如果吴不赊不发蛮,就算发蛮,没有追风城十余万兽兵的实力,最终的结果,颜如雪只怕还是得去给尸莲王做妃子。
“我心眼已破,当然要另挑一个人做圣女。”颜如雪紧紧地搂住他,“我以后就只做哥的媳妇儿,只要哥不嫌弃,我就一辈子做哥傻傻的小媳妇。”
“一辈子可不够。”
“那就十辈子。”
“十辈子也不够。”吴不赊满腔霸道,“不论多少辈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哪怕下辈子是小狗,也是我的。”
“你才是小狗呢。”颜如雪咯咯笑,“敢说我是小狗,看我咬你。”
“啊,真咬啊?看来你真的是小狗了,啊……痛……”
痛并快乐着,一个白天就过去了。晚间,吴不赊召集群妖议事,乌静思当然也来了,其实人家午后就来了,不过那会儿吴妖王忙得很,做属下的自然不会强去床上扯他起来,也就只有等着了。
群妖到齐,先兴高采烈地议论了一阵战事,得个空档,乌静思出席,对吴不赊庄然一揖,道:“大王,属下有一个请求。”
他神情太过正式,吴不赊有些发愣,忙道:“乌先生不必客气,有话尽管说就是。”说来吴妖王确实缺乏一个上位者的自觉。追风城在他嘴里冒出来的经常就是追风寨,明明封了乌静思为右相,开口闭口却又叫先生。不过乌静思和他打了一段交道,倒对他的性子有些了解,也不往其他方面想。
乌静思一脸庄严,看了看群妖,直到众妖怪全都住口看着他,才道:“我请大王立国。”
“什……什么?”吴不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请大王立国。”乌静思又说了一遍。
吴不赊这会儿终于是明白了,却有些发愣,眨巴半天眼睛,道:“先生之意,让我正式开国称王?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乌静思一脸庄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大王英明神武,仁德无双;追风城世外桃源,救济了无数百姓;更以悍勇之师,吊民伐罪,痛击暴君,声播四野。此时立国,正当其时。”说着跪了下去,长声道:“臣请大王为追风城数十万百姓和每天至少一万以上进山的流民考虑,顺天应民,开国称王,天地佑护,我追风国当国祚绵长,万世其昌。”
诸妖也明白了,顿时就大呼小叫:“乌相这个提议好!”
“开国,称王!”
“我追风国天下无敌!”
吴不赊与赵国开战这些日子,颜如雪在城中无事,便由乌静思陪着巡视村镇。她清丽若仙,又是在云州遗族当惯圣女的,最擅长的就是和百姓打交道。先前所谓仙子伏妖的谣言也借流民之口广为流传,这一圈巡视下来,流言坐实,追风城上下,都认定颜如雪是天上仙子临凡,伏妖降怪,再指挥妖怪、野兽开此一方乐土,赈济万民。这一来,追风城上下,无论先来的后到的,都是心中大定,从心底对追风城有了认同感和归属感——咱们不是领妖怪的情,更不是和妖兽同流合污,这是仙子赐给我们的土地,这就是我们的家园。
乌静思是个心思极为敏锐的人,立即就感受到了百姓们心境的转变。狂喜之下,他又推波助澜,再放出一则流言,说吴不赊也不是妖怪,前世为佛祖座下伏魔金刚,天帝万仙大会,吴不赊与颜如雪相识相恋,佛祖嗔怒,将吴不赊打下凡尘。吴不赊转世前发下宏天大愿,必要赈世济民,以无上功德向天地祈福,让天帝成全他和颜如雪的姻缘。他做到了,在追风城伏妖降怪,开此一片福园,赈济万民。于是苍天开眼,让颜如雪来到凡间,成全了这段姻缘。
这则流言和上一则有抵触的地方,上一则说吴不赊这些妖怪、妖兽是颜如雪这仙子收服的,这一则却变成了前世姻缘。然而后面这一则故事太浪漫了,百姓的心理,自动从上一则往这一则跳,于是不但是人心安定,更带着满心的祈愿看着颜如雪、吴不赊两个。到这会儿,乌静思所有的布局便全部完成,舆论上,追风城百姓已完全占据道义的制高点,不论谁想指责追风城,不要狈有计这些妖怪出面,追风城百姓就会自动地大耳刮子扇他,流民进山也更加踊跃,最多一天竟多达三万多人,最少一天也有一万多人。
其实乌静思心中还有点儿忐忑,一是吴不赊率兽兵与赵国开战,不知是胜是败;二是流民进山如此之多,最终是否能安置下来。结果吴不赊居然大获全胜,赵国可不是小国,那是五霸之首啊。五霸之首的五十万大军都败了,这追风城的基业谁还撼得动,不但胜了,而且带回来了如山的粮食、马匹和兵器,仅带回山的这些物资,便可至少安置一百万的流民。
所有这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因此乌静思才在这会儿郑重提议,请吴不赊开国称王。至于众妖怪,自然不会有他那么复杂的想法,反正吴不赊本来就是王,又打了胜仗,开国称王理所当然,不跟着起哄才有鬼。
吴不赊却是心底苦笑,他并不知道乌静思后面又编了一则流言,追风城百姓的心态已完全改变。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像乌静思那般想当然,流言可以骗山里的百姓,却无法阻止西岳帝君和赵炎对他的攻击。妖怪率兽兵打败了赵国,还消灭了数十万人类军队,西岳帝君肯定会上禀天帝,如果南岳帝君和十七王子没有翻天之力,则天帝必然会下旨讨伐他,他这会儿开国称王,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吴不赊想了一想,道:“乌先生有心了,这事不急,赈济流民才是第一等的大事,等流民都安置好了,大家伙都有饭吃有衣穿,那时候我开国称王,才能安心。”
“大王仁德。”乌静思一揖到地,眼眶竟然都湿了。诸妖自然也跟着拍了一阵马屁,随后转换话题。现在流民进山的速度,平均是每天一万人左右,到年底如果按最大量一百五十万人计算,运进山的粮食加山中原有的储备,差不多就够了。明年春荒进山的流民,山寨还有八万多匹马呢,刚好可以慢慢地卖。赵军装备精良,一些好的兵器盔甲也能卖大价钱。然后还有那几百万现银和珠宝,统一算下来,即便真有三百万流民,这一仗的收获也足够安置一多半,缺的慢慢再想办法。况且,也未必就一定会有三百万流民,所以再不必心急上火。
这一问题解决,吴不赊也吁了口大气。牛八角道:“大王,赵军此仗,虽败未溃,尤其回去的二十多万精锐,还有和我们作战的经验,赵国又是五霸之首,输得了仗,却丢不起脸,我只怕他们还会调兵来打,所以我们得提前作一点儿准备。”
“什么叫怕他们调兵来打,我就怕他们不来打,来了就好啊!”虎大嘴大叫。
猪黑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要作什么准备,我们倚山而战,更具优势,赵军便再多一倍,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象白牙嘿嘿笑:“多一倍,那就是多一倍粮食军资,狈相、乌相是最喜欢了。”
这几个都是脑大胳膊粗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典型,爱的就是打仗,见了敌人龇牙咧嘴往上冲就是,其他的一概不会去想,更不会去管。吴不赊暗暗摇头,看牛八角道:“八角,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牛八角道:“这几天,我把与赵军这一仗细想了一下,我们是胜了,但胜得颇险,经过严格训练并有着精良装备的人类军队,绝不可轻辱。如果他们还有一个优秀的统帅,就更不能轻视。赵军已经有了与我军交战的经验,如果下次再来,以这次的二十多万军队为核心,以管季为统帅,我们想取胜,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管季只怕未必还敢来吧。”虎大嘴“哼”了一声。猪黑子几个“哈哈”大笑。
吴不赊不理这些家伙,点头道:“有道理,继续说。”
牛八角也不去看虎大嘴几个,道:“刨去计谋、阵法什么的不说,这一仗,赵军给我军的最大威胁有两个,一是火,二是弩。”
说到这两样,诸妖都不吱声了。赵军的强弩每一次都给了猪兵巨大的杀伤,诸妖自然都是看见了的。而最后的火攻,那冲天的火墙,烤得群兽皮焦毛臭,若不是牛八角预先有备,兽兵们身上先滚了一层稀泥,后来又下令死撑到底并死死堵住了中军缺口,被围在阵中的兽兵们难保不炸营,而只要一炸营,那就彻底败了。诸妖先前不服气,这时回想当日的情形,也不得不承认,胜得确实有几分侥幸。
吴不赊叹道:“是啊,赵军的火墙确实让人恼火,强弩也实在是厉害。这里我要给猪将军记一大功,每次突阵,若非猪兵不顾死伤地悍勇突击,我们绝难取得这么大的战果。”
猪黑子忙道:“该当的。攻如箭猪、守如豪猪,本就是猪突战术最基本的要求,下次若战,还是我老猪冲头阵。”
妖怪们就是朴实啊!吴不赊心中很是欣慰,连声赞扬,又对狈有计道:“这次参战的兽兵,要给予重赏,多准备点儿好吃的,妖兽每名赏一百两银子,额外立有功劳的加倍。”狈有计躬身应了。
“但这么硬抗敌人的强弩也不是办法。”吴不赊看牛八角,“八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牛八角微一凝神,道:“强弩是人类发明的最具威力的远程武器,别说兽兵,便是神仙也无法硬抗,人、神、仙、妖、魔、兽、禽,七界通杀。对付强弩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强弩。在这方面,妖兽因为力大可上硬弦,反占上风。这一仗,我一直在想,赵军中术法高人不少,为什么一直不敢来我军偷袭,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当日赵军后营遇袭时,前营来侦察的探子领教了我军妖兽弩兵的威力,所以不敢轻身以试。但我军弩兵太少,只能集中起来对付少量的精锐高手,如果我军能有一千甚至两三千名弩手,以弩对弩,以妖兽弩手更远的射程,可轻易破去赵军弩手,那我军不但再不吃亏,反可大占上风。”
“好主意!”吴不赊大赞,随又皱眉,“可妖兽难成,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妖兽来做弩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