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跟着两位前辈干。”李传灯双手紧握着拳头,用力点头。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祁明眼中露出笑意,看一眼白试,道:“白老儿,把头发胡子收拾一下,弄精神点儿,要不杨夫人见了我们以为是三个叫化子,不让我们护送却每人打发一个铜钱出门,那就真是笑死了呢。”
“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吧。”白试瞟着祁明,笑,又看一眼李传灯,道:“我们的总镖头也得打扮一下。”
到成衣辅里买了衣服鞋帽,三个收拾打扮了,李传灯一身青绸紧身劲装,头戴英雄巾,自己虽然觉得别扭,但大水缸里看去,还真是英气勃勃呢,就是那平日有些碍眼的厚嘴唇这时也并不显得尽是憨气,反给人一种老实厚重的感觉了。
三个人到杨府,见着杨夫人。杨夫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头戴重孝,身边依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本应是最顽皮的,但这小男孩看着李传灯三个的眼睛里却是怯生生的,有着明显的惊怕,显然父亲的惨死吓着他了。
听了李传灯三个的来意,杨夫人又惊又喜,拉了那小男孩泣声道:“先夫就这点骨血,如能蒙三位大恩平安还乡,先夫九泉之下,也必感恩不己,小昆,快拜谢三位叔叔伯伯。”小杨昆颇为懂事,果然依言下拜,杨夫人自己也盈盈拜倒。
李传灯三个忙称不敢,祁明扶起杨昆,杨夫人去里间取一个手巾包儿,打开,里面有两锭银子和几件钗环手镯之类,递给李传灯,道:“先夫为官清廉,家资不丰,只这点小意思,还望总镖头笑纳。”
镖银的事,路上祁明白试已经说过了,钱不能要,但当面硬拒怕杨夫人另有想法,所以另教了李传灯一套话头,只说镖行的规距是到了地头才收镖银的,这时李传灯依言说了,杨夫人也不懂,只得收回,当下议定第二日响午出京。
从杨府出来,祁明对李传灯道:“总镖头,我先去趟路,咱们在前头会合。”李传灯知道镖行有趟子手一说,到底是怎样的也不太清楚,只得抱拳道:“辛苦祁大叔了。”
李传灯虽说应下了做总镖头,但心里觉得不过是祁明两个拉他一起凑数而已,祁明两个要做什么,根本不必跟他说,然而祁明却似乎当了真,他一应承,祁明两个便对他十分恭敬,这让他心里大时惶恐,同时又觉得热辣辣地。
祁明出城自去,白试却写了贴子,送去各大镖局,请各大镖局明早来观礼,先前还有三个人,这时祁明也走了,李传灯不免有些心虚,道:“那不是会有很多人来看?”
白试点头:“那自然,昔年的天下第一镖突然重新亮旗,谁不想来看个热闹。”看一眼李传灯,道:“怎么,怕人看吗?嘿嘿,我就是要让那些家伙看看。”自去送贴子,只留下李传灯在院里着实发了半天呆。
“师父,白大伯祁大叔带我做的事,是好男儿该当要做的,我会跟他们去,阉党势大,我们恐怕连潼关都出不了就会丢了性命,但弟子不怕,只是不能再去找师妹了,你在天有灵,多保佑她些儿。师妹,你还好吧,师哥怎么也找不到你,以后只怕也不能再来找你了,若师哥也没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更要加倍的爱惜自己啊。”念叨到这儿,禁不住落下泪来。
长安镖局突然间重新亮旗复业,果然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一时间不但各镖局,便是郭敬等不相干的人也全都知道了,也包括下午才到长安城的宁剑仁肖紫衣夫妇。
李传灯的事,肖乘龙拐弯抹角的说了,只说巧遇李传灯,想留着他一起等肖紫衣夫妇来,但撞上朱龙几个一起喝酒,李传灯不愿喝酒朱龙几个强劝,言语中起了冲突,动了一下手,幸得给他劝住了,只不过李传灯是水志远弟子的事无意中传了出去。
他这样说,肖紫衣听不出岔子,只是哼了一声,命肖乘龙带几个师兄弟去把李传灯找回来,李传灯没回来,长安镖局的贴子却来了,当然,这贴子不是送给宁剑仁夫妇的,只是由收到贴子的一家镖局传出来的,肖紫衣看总镖头写得也是李传灯三个字,又惊又奇,对宁剑仁道:“他们这总镖头竟和传灯同名同姓,还真是巧了。”
宁剑仁性子平和,遇事不急,倒常常爱开开玩笑,这时呵呵笑道:“什么同名同姓,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嘛,不信我和你赌,你输了就给我亲一个,怎么样?”
宁凤也在边上,肖紫衣脸上微微一红,嗔道:“老没正经的。”却是断然摇头,道:“绝不可能。”
到郭敬府上,包括郭敬等人都在议论,竟是谁也不知道这李传灯是什么来头,一时所有人都提起了好奇心,都想看看这长安镖局的新总镖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因此第二天一早来长安镖局的,不但有各镖局的人,也包括郭敬等一大批想一探究竟的,其中自然也有宁剑仁肖紫衣夫妇。
见到李传灯,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最吃惊的当然是宁剑仁肖紫衣夫妇,肖紫衣凤目大睁,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传灯,长安镖局的新总镖头真的是你?”
李传灯抱拳:“回师叔师婶,是我。”
“我还真赢了这一注呢。”宁剑仁呵呵笑,只是他嘴角的肌肉似乎因过度吃惊而有些僵硬了,笑得很不自然。
“那你们这镖局现在有多少人?”肖紫衣脑中飞快的转着念头,问。事若反常必有奇,肖紫衣想到的是,李传灯只是个幌子,长安镖局在后面一定还有一大帮人,只是不愿意暴露实力,所以故意把李传灯推出来而已。
“就两个人,除了我,还有这位白老镖头。”李传灯向一边的白试指了一下,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白试告诉他祁明本就不是长安镖局的人,不必提起,所以李传灯也就没有说。
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却更是呆若木鸡,当年的天下第一镖局重新开张,总镖头是个憨头憨脑的少年不说,手下竟还只有一个镖头,一个糟老头子,而且还是一个瘸了一边腿的糟老头子,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先是宁凤卟哧一笑,随即是朱龙的捧腹大笑,然后便所有的人都笑了。
有两只麻雀刚觅食回来,在屋椽上探头探脑,想趁着没人注意溜进窝里去呢,不想哄笑声突起,可就吓了个半死,扑打着翅膀飞逃开去,其中一只还在屋梁上撞了一下,腾起一团灰雾。
来了这么多人,尤其宁剑仁夫妇也来了,说实话,李传灯心中颇为惶恐,然而听到这些肆无忌惮的笑声,心中的惶恐突然间飞得无影无踪,胸间一股怒气勃勃生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无名的骄傲。
他的脸慢慢扳了下去,岔眼的厚嘴唇紧紧抿着,眼光垂地,听任众人笑,似乎充耳不闻,侧后的白试偷瞟他一眼,暗暗点头,翻起白眼向天,更不理人。